《八曲仙人之歌》
Gita of Ashtavakra
翻譯者新地
第五章 信任意識就好
八曲仙人說:
噢,孩子!你已長久被纏縛在「身覺」的套索中。用「我是覺性」的真知寶劍斬斷它,快樂就好。那出生、停留、增長、改變、惡化與死亡的,你都不是。你獨立無侶,無為,自明而純潔。你的束縛在於:你修習禪定。
你遍佈這個宇宙,你是串成這個宇宙的線索。你的本真是純淨覺性,不要變得狹隘。
你無因緣、不變易、無形象、離熱惱,是深不可測的智能,無擾動。所以,信任意識就好。
要知道有形的都不真實,無形的才是恒常。由於這個真理的教導,你不會再度轉世。
就像鏡子本身存在於鏡象的內外,神存在於這個身體的內外。就像同一且遍在的虛空存在於罐子的內外,永恆遍在的梵天存在於萬物之中。
第一句經文:八曲仙人說:噢,孩子!你已長久被纏縛在「身覺」的套索中。用「我是覺性」的真知寶劍斬斷它,快樂就好。
以八曲仙人的視角——最純淨的視角,終極的視角——束縛只是一種信念,束縛並不是真的。
羅摩克裡希那的人生中有一段插曲……他一直崇拜卡莉女神(Mother Kali),但最後他開始覺得:「這是二元性,一體性的經驗還是沒有發生。這是美好的、快樂的,但『二』依然是「二」。」有人愛女人,有人愛金錢,有人愛政治;他愛卡莉女神——愛依然是二元的。最終的「不二」還是沒有發生,他感到苦惱。他開始尋找一個不二的人,一個吠檀多派的人——一個可以為他指路的人。
一個名叫托塔普瑞(Totapuri)的大成就者正好路過。羅摩克裡希那邀請他留下來:「請幫助我獲得一體的達顯。」
托塔普瑞說:「這有什麼困難?你相信有二,所以有二。拋棄這個信念!」
羅摩克裡希那回答:「但要拋棄這個信念非常困難——我整個一生都和它一起生活。當我閉上眼睛,卡莉母親的形象就站在那裡。我沉浸在那種極樂裡。我忘記了我要合一;我一閉上眼睛就是『二』。當我試圖靜心,它就變成兩個。幫我擺脫這種局面!」
於是托塔普瑞說:「這樣試試:當卡莉在你面前現身,找把劍把她砍成兩段。」
羅摩克裡希那說:「我要去哪裡找把劍呢?」
托塔普瑞說的就和八曲仙人在經文裡說的一樣。托塔普瑞說:「你從哪裡找來這個卡莉女神的形象?——從同樣的地方找把劍來。她是你想像出來的。她也是你想像的產物。通過你一生的滋養和持續的投射,它變得結晶了。它只是想像。不是每個人閉上眼睛都會看到卡莉女神。」
基督教徒在經年累月的默想之後,基督會顯靈。克裡希那的奉愛者閉上眼睛,克裡希那會顯靈。佛陀的熱愛者閉上眼睛,佛陀會顯靈。馬哈威亞的愛好者閉上眼睛,馬哈威亞會顯靈。一個耆那教徒不會看到基督,一個基督教徒不會看到馬哈威亞:你只會看到你的投射。羅摩克裡希那用卡莉女神修行,她的形象幾乎變得穩定了。通過持續的重複、持續的記住,這變得非常真實,仿佛卡莉女神就站在他面前。沒有人站在那裡。意識是唯一的、無他的。
「閉上眼睛」,托塔普瑞說:「拿劍砍她。」
羅摩克裡希那閉上眼睛,但一閉眼,他的勇氣就消散了。舉劍去砍卡莉女神!奉愛者要舉起劍去砍他的神——這太困難了。
棄俗非常簡單。世俗裡有什麼值得保留的東西呢?但當你在內心深處建立起一個形象,當你在心裡創造出詩意,當頭腦裡的幻想變得真實,那就很難捨棄。世俗就像一個惡夢。奉獻之夢、情感之夢並不是惡夢,它是美夢。要怎麼放下它?怎麼打碎它?
他開始流淚,他變得狂喜……他的身體開始顫抖。但他沒有舉起他的劍——他完全忘記這件事。
最後托塔普瑞說:「我在這裡浪費了好多天,這不好。要麼你這樣做,不然我就走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這種荒唐已經夠了!」
那一天托塔普瑞拿了一塊玻璃,他說:「當你開始陷入喜樂,我會用這塊玻璃割你的前額。當我割你的前額,你要從內在鼓起勇氣,舉劍把卡莉女神砍成兩段。這是最後的機會,我不會再呆下去了。」
托塔普瑞要離開的威脅……很難找到這樣一個師父。托塔普瑞肯定是一個像八曲仙人一樣的人。羅摩克裡希那閉上眼睛,卡莉女神的意象出現在他眼前。他正要進入曼妙之境——
他開始流淚,他情不自禁,喜悅湧現——他正要變得狂喜,這時托塔普瑞用那塊玻璃在他的前額,就是第三眼脈輪的位置從上往下割了一下。血從傷口裡湧出,這時羅摩克裡希那找到了勇氣。他舉起劍將卡莉女神砍成兩段。當卡莉女神崩塌,他變成了「不二」:波浪回歸海洋,河流入海了。據說他在這種終極寧靜的狀態下沉浸了6天。他既不感到餓也不感到渴,他沒有對外界的意識,沒有感知。一切都被遺忘了。當他6天后睜開眼睛,他說的第一件事就是:「最後的障礙消失了!」
第一句經文說:噢,孩子!你已長久被纏縛在「身覺」的套索中。你開始相信這個套索就是你本身。「我是這個身體,我是這個身體,我是這個身體!」——你生生世世都這樣重複。因為這種重複,你變成了身體。但你並不是這個身體。這是我們的誤解,這是我們的習慣。這是我們的自我催眠,我們深深地相信這一點,以至於我們成了身體。
羅摩克裡希那的人生中還有另一段插曲……他進行所有宗教的修行,進行各種靈修。他是人類歷史上唯一嘗試用所有宗教的道路證得真理的人。通常一個人就走一條路。當你到了山頂,誰還去管別的道路呢?你還要再去追隨別人的腳步嗎?誰操心呢?——你已經達成了。你的路已經走完了,再去走別人的路有什麼意義呢?但羅摩克裡希那一次又一次登上山頂,然後再下去。他走第二條路,然後第三條。他是唯一採用所有宗教的修煉並且到達了同樣頂峰的人。
有許多人談論綜合,羅摩克裡希那首次創造出一種綜合的科學。許多人都說殊途同歸,但那只是理論。羅摩克裡希那實證了這一點。他用經驗賦予這一點力量,他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當他進行伊斯蘭教的修煉,他就成為一個真正的伊斯蘭托缽僧。他忘掉了印度教,他開始念頌:「阿拉呼(Allahoo)……阿拉呼。」
他開始聽《古蘭經》並住在清真寺的臺階上。如果路過一個神廟,他甚至不會看上一眼,更不要說頂禮了。他完全忘掉了卡莉女神。
在孟加拉有一個教派——錫克教(sakhis)。當羅摩克裡希那進行錫克教的修煉……錫克教相信只有神是男性,其餘的人都是女性——克裡希那是神,其餘的人都是他的sakhi——他的女朋友。所以在錫克教傳統裡,男人也把自己視為女人。但在羅摩克裡希那身上發生的事情從未在別的錫克教傳統信徒身上發生過。一個男人可以表面上相信自己是個女人,但他的內心還是個男人,他知道他是個男人。錫克教的成員會拿一個克裡希那的雕像和他們一起睡覺——那是他們的丈夫。但這有什麼區別呢?
但當羅摩克裡希那進行這種修煉,前所未有的事情發生了——科學家也會感到驚訝……他做了6個月的錫克教訓練,3個月後,他的乳房開始膨脹,他的聲音改變了,他開始像女人一樣走路,他的聲音變得像女人一樣柔美。他的乳房在增大,變得就像女人的一樣,他男性的身體構造開始改變。
到這個程度還是可能的,因為男人也有沒有發育的乳房——女人的是發育成熟的。所以沒有發育的乳房開始發育是可能的,畢竟種子是存在的。到這個點上還沒有驚人的事情發生。許多男人的乳房都在增大——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但在接近6個月的時候,他開始來月經。這就是奇跡了!來月經完全違背生理學,這種事從未發生在任何男人身上。
這6個月發生了什麼?「我是個女人」的信念——這個想法變得非常強大,這種感覺在他的存在裡深入迴響,穿透到每個毛孔……它在身體的每個細胞裡迴響:「我是個女人。」
沒有相反的感覺存在,他完全忘記了他是個男人,結果就發生了。
八曲仙人說我們不是身體,我們只是相信這一點,然後我們就成了身體。我們的信念成了現實。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信念。一旦我們拋棄信念,我們就可以立刻得到蛻變。拋棄信念並不需要實際改變什麼,只是一個想法被扔掉了。如果我們真的是身體,那轉變就會非常困難。我們並不是身體。事實上,我們是隱藏在身體內在的意識,我們是觀照、觀察主體。
噢,孩子!你已長久被纏縛在「身覺」的套索中。用「我是覺性」的真知寶劍斬斷它,快樂就好。舉起覺察之劍。「我是意識」——舉起這把領悟之劍,斬斷「我是身體」的這種想法,快樂就好。
所有的痛苦都屬於身體。生老病死——都屬於身體,當有對身體的認同,就有對身體所有痛苦的認同。當身體疲憊了,我們就認為「我疲憊了。」當身體生病了,我們就認為「我生病了。」當身體接近死亡,我們就害怕我們要死了。信念……這些只是信念。
我聽說:一天晚上毛拉·那斯魯丁和他老婆躺在床上……他們沒有孩子,他老婆很想生一個。準備入睡的時候,他老婆說:「聽著,如果我們有一個孩子,我們要讓他睡在哪裡呢?——我們只有一張床。」
毛拉朝邊上挪了一下,說:「把他放在我們兩個中間。」
他老婆說:「那第二個孩子怎麼辦?」
毛拉再挪過去一點,說:「也放在這裡。」吝嗇鬼!
妻子說:「如果生了第三個呢?」
毛拉挪得更遠,正準備說:「就放在這裡」,他一下子掉到床下去了。他的腿摔傷了。聽到動靜,鄰居們圍了過來——他的哭聲很大——他們問:「怎麼回事?」
他說:「這個孩子——還沒出生就讓我的腿摔傷了。一個不存在的孩子都能惹出這麼大的麻煩,更別說一個真的了!原諒我,我不想要孩子了。這次經驗就夠了。」
有時候——不,不是有時候,我們一直是這樣過的——相信。我們堅持我們的信念,當我們堅持信念,真實的結果就出現,即使那個信念是假的也無所謂。孩子並不存在,但一條真實的腿摔傷了。虛假觀念的影響可以是真實的。如果虛假觀念被深信不疑,它的結果就會真的開始出現。
心理學家說在我們世界的許多經驗裡,信念比現實更強大。一個心理學家在牛津大學做實驗。一天他密封了一個瓶子,小心地把它裝好帶到教室。教室裡有50個學生。他把瓶子放到桌上,對學生們說:「
這個瓶子裡裝的是氨氣。我想做個實驗,看看我把瓶塞打開後,這種氣味蔓延開來要用多久。所以當氣味碰到了你,你就舉手。一旦你聞到氣味,你就舉手。我想知道它到最後一排要多少秒。」
學生們專心地坐著。他打開了瓶蓋。他一打開立刻用手帕捂住他的鼻子,那是氨氣!他站到一邊。不到兩秒鐘,第一排就有人舉手,然後有第二個、第三個。接著第二排、第三排有人舉手。在15秒內氨氣就傳遍了整個教室——而那個瓶子裡根本沒有氨氣!那個瓶子是空的。
一個想法,於是結果出現了。他們相信,結果就發生了。當他說什麼氨氣都沒有,學生們說:「不管有沒有,反正我們聞到了。」
這種氣味是投射出去的。這種氣味應該來自內在,因為外面什麼都沒有。他們這樣想,氣味就出現了。
我聽說:醫院裡有個病人,護士給他帶來一瓶果汁——橙汁。之前另一個護士給了他一個瓶子裝他的尿液樣本——用於檢查。他喜歡開玩笑,於是他把橙汁倒進那個瓶子,再把它放在旁邊。護士來收瓶子時對尿液這麼奇怪的顏色感到驚訝。這個人說:「你也感到驚訝吧,這顏色是很奇怪。好吧,我讓它在身體裡再迴圈一次,那會改善它的顏色」——然後他拿起瓶子喝了裡面的東西。據說那名護士當場暈倒:她以為那個人在喝尿。他說過:「……我會讓它再經過我的身體一次,它的顏色就會改善,變得正常。」
這是什麼樣的人啊?但那只是橙汁。如果她知道那是橙汁,她就不會暈倒。但她暈倒是真實的,儘管那只是出於相信。
在生活中你可以發現身邊有無數這樣的事情:相信產生力量,信念變成現實。
「我是身體」——我們這樣相信了生生世世,因為相信,我們變成了身體。相信這一點,我們變得渺小。相信這一點,我們變得有限。八曲仙人的基本預設就是這是自我催眠、自動催眠。你沒有變成身體,你不可能變成身體。沒有辦法做到——你怎麼可能變成你不是的東西?你是當下的你,只要去除虛假的信念。
用「我是覺性」的真知寶劍斬斷它,快樂就好。
當下就在喜悅中醒來……因為我們所有的痛苦都寄生在「我們是身體」這個信念上。佛陀也會死,但他沒有死亡的痛苦。羅摩克裡希那會死,拉瑪那會死,但他們不會因為死亡受苦。
拉瑪那死的時候患了癌症。醫生非常驚訝:這是非常嚴重的疾病,會造成巨大的痛苦,但拉瑪那就和平常一樣,好像根本沒有生病。癌症沒有造成任何變化。醫生感到不安。這是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呢?死亡就在眼前,這個人卻是放鬆的、安然的。我們可以理解醫生的不安:這麼大的痛苦,但這個人是平靜的、從容的。我們可以理解他們的不安與疑惑,因為身體似乎就是我們的一切。但這個人知道:「我不是身體……死亡來了,那是身體的死亡。痛苦出現,那也在身體層面……」
一種新的後置觀察(stands back and watches)意識蘇醒了。這種在意識與身體之間的距離就是天與地的距離。沒有什麼距離比這種距離更大。在你的內在世界裡,存在裡最遙遠的事物相遇了。你是天與地交匯的地平線。
那出生、停留、增長、改變、惡化與死亡的,你都不是。那注視著這一切的……你看到童年,你也看到童年的流逝:如果你就是你的童年,現在誰能回憶你的童年呢?你會隨著童年一起消失。你見過青春:你看到它的到來與離去。如果你就是青春,那現在是誰在回憶?你應該和青春一同逝去。你看到青春來了,你看到它走了——顯然你和你的青春不同。這是非常簡單、非常清晰的事情。你看到痛苦,看到痛苦出現,看到痛苦的幽靈圍繞著你——你也看到痛苦離開。你見過不幸,你見過幸福。一根刺紮進你的皮膚,你看到疼痛。那根刺被挑掉,現在不疼了。你看到這一點——你是看者。你是超脫的。你無法被碰觸,沒有什麼事可以碰到你。你是漂浮在水面的蓮花。
你獨立無侶,無為,自明而純潔。你的束縛在於:你修習禪定。
這是一個驚人的革命性的陳述。在世界上任何經典裡都找不到這麼革命性的陳述。當你徹底領悟這一點,你會生起一種深深的感激。
派坦加利說:「瑜珈就是停止chitta-vritti——頭腦的投射。」
在瑜珈裡這是個公認的理論:除非頭腦停止投射,否則一個人不可能知道自性。當所有的心理投射安靜下來,一個人才能知道自性。
八曲仙人說的和派坦加利的經文是相反的。八曲仙人說:你獨立無侶,無為,自明而純潔。你的束縛在於:你修習禪定。禪定無法被修習,你不可能為禪定做準備,因為禪定是你的本性。心理投射是更低的狀態。試圖停止它們就像在一間黑暗的房子裡和黑暗博鬥。
體會一下。帶上你的劍、長矛、棍子去和黑暗戰鬥;叫來戰士、壯漢去驅趕黑暗。你能獲勝嗎?就定義而言它是確實的——黑暗是光的不在。但體會一下這個定義。確實,黑暗是光的不在。確實,瑜珈就是心理投射的止息,但不要走到反面。黑暗是光的不在,但不要開始驅趕黑暗。實際情況剛好相反:光的存在就是黑暗的消失。點一盞燈,黑暗就自己消失了。黑暗並不存在——黑暗只是一種不存在。
派坦加利說平息頭腦的投射,你就會知道你的本性。八曲仙人說知道你的本性,頭腦的投射就會平息。不知道你的本性,各種投射不可能停止。就因為你不知道你的本性,心理投射才會出現。如果你認為你是身體,身體的欲望就出現。如果你認為你是頭腦,頭腦的欲望就出現。不管你認同什麼,它的欲望都會遮蔽你並在你的內心反映出來。所有你鄰近事物的色彩都會在你身上反映出來。
這就像把一塊有顏色的石頭放在一塊水晶邊上:石頭的顏色會在水晶上閃爍。放一塊紅色石頭,水晶就好像是紅色的。放一塊藍色石頭,水晶就顯出藍色。這是因為距離相近。水晶並沒有變成藍色,那只是假像。
黑暗只是假像,它不是真的存在。光的不存在被稱為黑暗。黑暗本身沒有實體,它不是實在的。不要開始和黑暗戰鬥。
瑜珈的視角與八曲仙人的視角是相反的。所以我才說如果你想理解八曲仙人,你應該嘗試理解克裡希那穆提——克裡希那穆提是八曲仙人的現代版本。克裡希那穆提用現代語言、當代語言講述的本質上就是八曲仙人的訊息。克裡希那穆提的追隨者認為他在說新的東西。沒有什麼新的東西,能說的都已經被說過了。生命的各個面向都被探索過了。人類從遠古就開始了求索。太陽底下無新事,只有語言的不同,包裝的不同,外表的不同。各種觀念會隨著時代改變,但克裡希那穆提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八曲仙人的語言非常古老,克裡希那穆提的語言非常現代。但稍微有點理解力的人都會看出他們說的是同一回事。
克裡希那穆提說不需要瑜珈,不需要靜心,不需要持咒和苦行。所有這些都是修煉。修煉針對的並不是我們的本性。有什麼修煉能夠發掘我們的本性呢?放下所有的修煉,洞察你自己,你的本性就會呈現。
你獨立無侶,無為,自明而純潔。
看看這種宣稱。八曲仙人說你是純潔的。不要認為自己是個罪人。不管聖人與神職人員說過多少次你是個罪人、要清洗你的罪、要懺悔、你造了惡業——要消業,記住八曲仙人的話:你與行為無關,你怎麼可能犯下任何事呢?
八曲仙人說有6道生命的波浪。這6道波浪是饑餓與口渴,悲傷與快樂,出生與死亡。饑餓與口渴是身體的波浪。如果沒有身體,那就沒有饑餓與口渴。這些是身體的需要。當身體健康,食欲就增長。當身體不好,食欲就下降。如果身體處於太陽底下,口渴就增長,因為出汗會蒸發水分。炎熱的時候你會更口渴,寒冷的時候你沒那麼口渴。這些是身體的需要,這些是身體層面的波浪。
饑餓與口渴屬於身體;悲傷與快樂屬於頭腦。當別人離開你,你就會悲傷,因為頭腦在抓取,它產生了執著。當你和心上人見面,你就快樂。當愛人離開,你就傷心。當你遇到一個討厭的人,你就不快樂;當那個人離開了,你就快樂。這就是頭腦的遊戲——好惡的遊戲,愛憎的遊戲。
當一個人的頭腦不復存在,他的內心就沒有悲傷也沒有快樂。這些是頭腦的波浪。
然後是生死……出生與死亡是生命能量的波浪。出生的時候呼吸開始,死亡的時候呼吸停止。嬰兒一旦出生,醫生就關心他要開始呼吸、哭泣——因為哭泣需要呼吸。突然的哭泣會打開呼吸通道。突然的哭泣會讓肺部開始運作。如果小孩在幾秒鐘之內還不開始哭,醫生就會把他倒抓著拍打他,強迫呼吸啟動。呼吸就是出生。呼吸意味著生命的進程。當一個人死了,呼吸就沒有了,生命進程就停止了。這種情況每時每刻都在繼續。吸氣,生命就進來;呼氣,生命就出去。
出生與死亡每一秒鐘都在發生。每次吸氣都是生命,每次呼氣都是死亡。所以生命與死亡每個片刻都在發生。這是生命能量的波浪。
八曲仙人說這是6道波浪,但你在它們之外,你是這一切的觀者。
佛陀的整個靜心體系就是以呼吸為基礎。佛陀說一種技巧就夠了:持續觀察氣息的進出。觀察氣息的進出會發生什麼?慢慢地,當你看著氣息的進出,你會發現一個呼吸停止的間隙,那裡沒有呼氣也沒有吸氣。在每半次呼吸之間有一個暫停——那裡沒有氣息的流動、運動與活動。在那個間隙你會發現真正的你:這種氣息的出入是生命能量的遊戲。如果你能夠觀察氣息的進出,觀者就和呼吸分離開來,就不再等同於呼吸。
我們的身體是最外層的迴圈,頭腦是內部的迴圈,生命是更深層內在的迴圈。身體可能受傷、殘廢,而人依然活著。頭腦可能分裂、失常、弱智,人還是可以活著。但沒有呼吸人不可能活著。摘除一個人的整個大腦,他還是可以活下去——躺著處於昏迷狀態,但還是活著。人的四肢可以被切除,只要呼吸留下來,人就可以活著。如果呼吸停止,即使一切都沒問題,人還是會死去。這是6道波浪,而觀者在它們之外。
你獨立無侶。沒有什麼是你的伴侶。身體不是你的伴侶,呼吸不是你的伴侶,思想不是你的伴侶。你獨立無侶。連內在都沒有伴侶,更何況外在!夫妻、家人、朋友、愛人:都不是伴侶。沒有誰和你親近。親近只是一種外在現象。從內在你無法建立與任何人的聯繫。
你獨立無侶,無為……甚至不要提出你的業力、你的行為的問題。如果你問八曲仙人:「你說一個人當下就可以解脫,那我們行為造成的後果怎麼辦?我們累世的罪過怎麼辦?要如何釋放它們?」
八曲仙人會說:「你從沒犯過它們。出於饑餓,身體也許會做些什麼。出於活力,生命也許會做些什麼。出於自身需要,頭腦也許會做些什麼。你從來沒有犯過任何事。你一直超脫,無為。行為從來沒有通過你發生,你是所有行為的觀者。所以當下解脫是可能的。」
深思一下:如果我們必須摧毀行為的整個網路,我們將永遠得不到解脫。那是不可能的。無始以來我們產生了無數行為——估算一下有多少吧。如果我們要釋放所有這些行為,那將會花上無限的時間,而且在此期間你也不會幹坐著,你還會做事,所以行為又會累積。這個鏈條是永無止盡的。這個鏈條永遠不會終結,它永遠得不出任何結果。
八曲仙人說如果必須要消除業力才能解脫,解脫就永遠不可能發生。但解脫確實發生了。你不可能變得解脫,你本來就是解脫的。解脫存在就證明本性從來沒有產生任何行為。你不是罪人也不是聖人;你不是善良的也不是邪惡的;沒有地獄也沒有天堂。你沒犯過任何事,你看到的只是夢,你只是認為你犯了事。你的內在睡著了——身體在行動。那些身體做的事早就過去了,它們的後果怎麼可能屬於你?你的內在睡著了,是頭腦在行動。頭腦的行為每時每刻都在消失。
我聽說:一個前任王公看到他的畫室很髒。他責備他的僕人Junko說:「畫室裡到處都是蜘蛛網。你一整天都在幹什麼?」
Junko說:「肯定是哪只蜘蛛織的這些網——我在房間裡打盹。」
你的內在睡著了,某只蜘蛛織了這些網!身體在織網,頭腦在織網,生命能量在織網,而你睡著了。醒過來!醒過來,你就會發現你什麼也沒做。即使你想要做什麼,你也做不到。你的本性是無為的。無為是你的本然狀態。
你獨立無侶,無為,自明而純潔。
你聽到這個宣告了嗎?你是純潔的!扔掉專家學者與神職人員給你們的教導!你是純潔的。他們的教導非常有害,他們讓你成為罪人。他們用各種方式教導說你是不好的……他們讓你充滿了羞恥感與罪惡感。你是純潔的,你沒有做過錯事。
你的束縛在於:你修習禪定。
看看這個革命性的論斷!你的束縛在於:你修習禪定。——就是你為了獲得禪定、讓靜心開花、讓解脫發生而做的努力:修煉,儀式,功課……你的束縛在於:你修習禪定。這是你的束縛。舉起覺察之劍斬斷它!
現在你會清楚,這兩者——瑜珈之路和覺察之路是截然不同的。覺察之路在古代的名稱叫做sankhya。sankhya的意思是覺察。瑜珈意味著修行、技巧。sankhya就意味著覺醒,什麼都不用做。瑜珈意味著在覺醒發生之前要做許多事情。在瑜珈裡有各種方法,在sankhya裡只有結果。它沒有途徑,只有終點,因為你從未離開終點去過別的地方,你一直坐在內在的神廟裡。你不用回歸,只要瞭解你從未去過別的地方。
你獨立無侶,無為,自明而純潔。你的束縛在於:你修習禪定。
你的束縛只有這個:你追求解脫。對解脫的追求創造出新的束縛。
一個人被世俗所奴役,然後他受不了而開始追求解脫。他拋棄這裡的房子、家園,他拋棄家庭,拋棄事業與金錢;然後他受到新規則的奴役——他成了一個和尚。各種新的約束——如何走與坐,如何吃飯、喝水——他創造出一種新的奴役。
你觀察過嗎,一個和尚的境遇就像囚犯一樣。一個和尚是不自由的,因為一個和尚認為要得到自由他必須受到約束。這是個搞笑的想法!為了解脫,一個人必須先受到約束。要解脫,什麼約束都不需要。
克裡希那穆提有一本書:《最初與最終的自由》。這是最新版本的八曲仙人之歌。如果你想自由,那就從自由開始。不要認為你會在最後變得自由。要自由你只能在第一步自由,在第二步都不行。如果你先為自由做準備,這些準備就會帶來束縛。要擺脫這些新的束縛,你又要做新的準備。這些準備又會製造新的束縛。你擺脫一個,又會被下一個束縛。你從陰溝裡逃脫,又會掉進井裡。
看看成家的人與出家的人是如何受到束縛的。他們的奴役是不同的,但這種不同沒有意義。似乎不管你做什麼都會奴役你,直到那種基本的愚蠢被打破。
我聽說:一個人的女人跑了,於是他去尋找她。他四處尋找到了一個灌木叢,那裡有一個聖人坐在樹下。這個人問:「你有看到我的女人從這邊走過嗎?她從家裡逃出來了。我非常難過。」
聖人問:「她叫什麼名字?」
他說:「她的名字叫麻煩。」
聖人問:「麻煩!你真是給她取了個好名字。所有的女人都是麻煩,但只有你真的給她取名。你叫什麼名字?」
聖人迫切地想知道——這個人似乎非常擅長取名。
他說:「我的名字叫愚蠢。」
聖人開始大笑。他說:「不要再找了。不管你坐在哪裡,麻煩都會來的。你哪裡都不需要去。你是愚蠢就夠了,麻煩會找到你的。」
當有人棄俗、避世,這種棄俗並沒有摧毀他的弱智和愚蠢。他帶著這種愚蠢坐在神廟裡製造新的束縛。那種愚蠢編織出新的羅網。首先他被入世所奴役,然後又被出世所奴役,反正他不能沒有奴役。
自由就在第一步。計畫它是不可能的。計畫意味著被計畫所束縛。做準備你就受到準備的束縛,然後你又要捨棄準備。這要持續多久呢?它是永無止盡的。
我聽說一個人害怕進入一片墓地。他的房子在墓地的另一頭,所以他每天都要穿過它。他非常害怕,他晚上都不出門;黃昏他就會瑟瑟發抖地回到家。後來一個法師同情他,對他說:「不要擔心,把這個護身符拿去。一直把它別在你的腰上,妖魔鬼怪就不能騷擾你了。」
這很靈驗。把護身符別在腰上,他對鬼怪的恐懼消失了。但現在一種新的恐懼抓住了他:如果這個護身符丟了怎麼辦?確實,那個護身符為他驅鬼……現在他可以在半夜毫無恐懼地穿過墓地。本來就沒有鬼怪,那是他自身的恐懼。護身符讓他擺脫了那種恐懼,但他又被丟失護身符的新恐懼俘虜了。他洗澡的時候都帶著護身符,他要一再檢查自己帶上了。現在他擔心晚上睡覺有人會把護身符偷走。那個護身符變成了他的命。
恐懼以同樣的方式繼續——如果不怕鬼,就怕丟失護身符。現在如果有人用別的東西替代了護身符,又有什麼區別呢?——這個人不會改變他的恐懼模式。這不是鬼怪的問題,而是恐懼的問題。你可以把恐懼從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許多人一直在玩這個排球遊戲。把球從這裡扔到那裡,再從那裡扔到這裡,他們就是一直扔著玩。而在此期間,生命流逝了。
八曲仙人說修習禪定導致了束縛。如果你要解脫,那就宣告你的解脫,不要一直做準備。所以我才說:看看這個革命性的論斷。這個論斷是稀有的,它無與倫比。
八曲仙人說當下就宣告你的自由。不要為它做準備。不要說你先要準備好,然後才能……因為那些準備會奴役你。然後又要如何拋棄那些準備呢?一種病被祛除,另一種病又出現。這只是換肩。
你們應該見過人們用擔架抬屍體去火葬場:他們不停地換肩。一邊肩膀抬累了,他們就換另一邊。他們得到幾分鐘的休息,然後另一邊肩膀開始疼了,他們就再換回來。你生生世世一直在這樣做。你只能獲得短暫的休息,你永遠不能徹底放下。
放下你抬的屍體。表明你的態度。如果你想要自由,在一秒鐘、一刹那,它就能被宣告。
人們問我為什麼給予每個人桑雅生。我說因為每個人都有資格——這只是一個宣告它的問題。別的都不需要,它只需要被宣告。這種宣告必須是你的心聲:「我是個桑雅生」,然後你就成為一個桑雅生;「我成道了」,然後你就成道了。你的宣告就是你的生命。
尋求這種宣告的勇氣。為什麼要做渺小的宣告?宣告:「Aham Brahmasmi——我是梵天!」——你就成了終極。
下一句經文:八曲仙人說:你遍佈這個宇宙,你是串成這個宇宙的線索。你的本真是純淨覺性,不要變得狹隘。為什麼要關心微不足道的事?有的時候你關心「這個房子是我的,我個身體是我的,這些錢是我的,這個事業是我的……」
頭腦關心的都是些什麼瑣事!
你遍佈這個宇宙,你是串成這個宇宙的線索
……你注入了整個存在。你遍佈梵天的整個擴展。你的本真是純淨覺性,不要變得狹隘。為什麼要做渺小的宣告?做出偉大的宣告。這樣宣告:「我是純淨覺性,我是純粹的智能!」不要變得狹隘。
我們做出非常渺小的宣告,我們就變成了我們所宣告的。這方面印度對世界有獨特的貢獻,因為印度做出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宣告。曼蘇爾在穆斯林世界宣告:「Anal Haq!——我就是真理。」
他們謀殺了他。他們說:「這個人的宣告太褻瀆了。『我就是真理』——只有神才能這樣說。人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但我們沒有殺害八曲仙人,我們也沒有殺害說「我就是梵天」的奧義書先知,因為我們明白一件事:一個人會成為他所宣告的。
為什麼要做渺小的宣告?當你生命進化取決於你的宣告,那就宣告最浩瀚的,宣告無限,宣告無所不在,做出神性的宣告。為什麼要滿足於更少的?為什麼要吝嗇?你在宣告裡表現得吝嗇,你就會變成那吝嗇的宣告。
對渺小說「是」,你就會變得渺小。對無限說「是」,你就會變得無限。你的信念就是你的人生。
你無因緣、不變易、無形象、離熱惱,是深不可測的智能,無擾動。所以,信任意識就好。這一個確信就足夠了。不是修煉,而是信任、確信。不是修行,而是信心。這點信心就足夠了——你是純粹的意識。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奇跡。
心理學家說:當你反復告訴一個人他不聰明,他就變得不聰明。人們並不像他們看起來那麼愚蠢。他們是超級生命。他們的愚蠢是被說成的、告知的。許多人反復這麼說,他們聽過許多次,他們就變成了白癡。他們本來應該成佛,但他們卻成了白癡、蠢貨。
心理學家說如果你在街上遇到某個健康的人,你對他說:「天哪,你怎麼了?你臉色發黃。你好像發燒了。我給你把把脈……你生病了!你的雙腿好像在發抖,」
一開始他會否認,因為他之前完全沒有想過……他會說:「沒有,沒有!我完全沒問題。你在說什麼?」
你會說:「好吧,隨便你。」
然後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人來對他說:「等等!你的臉完全是慘白的。怎麼回事?」
現在他無法有底氣地說他完全沒問題了。
他會說:「確實,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他會開始接受。他的勇氣開始滑坡。
然後第三個人來說同樣的話。他就回家了,覺得「我的情況很糟,去市場是沒有意義的。」
你也許聽過這樣的故事:從前有一個婆羅門買了一隻羊帶回家去。有幾個賊看到了他,認為可以從他那裡把羊奪走。但那個婆羅門很強壯,直接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於是他們決定智取。
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路上,說:「太棒了!你這條狗花了多少錢?」
那個人,那個婆羅門說:「狗!你是眼瞎了還是瘋了?這是一隻羊。我從市場裡買來的。我花了50盧比。」
小偷說:「隨便你吧,但你知道……看到一個婆羅門在肩上扛著一條狗……親愛的兄弟,我看著它就像一條狗。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婆羅門繼續走,想著這都是什麼人啊!但他還是摸了摸羊腿檢查了一下,對自己說:「這就是一隻羊。」
這時另一個傢伙等在路上。他叫那個婆羅門過來,說:「你買的狗真不錯!」
婆羅門不再有勇氣堅持說那不是一條狗:誰知道呢,也許那就是一條狗——不可能兩個人都搞錯了。他還是說:「不,這不是狗。」
但口氣沒那麼堅決了。他說了,但內心的基礎在動搖。他說:「不,這是一隻羊。」
那個人說:「這是一隻羊?你管這種動物叫羊?那麼,尊敬的婆羅門,羊的定義就需要改寫了!如果你把這個叫做羊,那你把什麼叫做狗呢?不過隨便你吧。你是有學問的人,你想改就可以改。這只是個名稱。不管你說是狗還是羊——它都是一條狗。說它是羊什麼也沒有改變。」
那個人離開了。婆羅門把羊放下來觀察:確實是一隻羊……和別的羊一模一樣。他揉揉眼睛,從路邊一個水龍頭接了水潑在眼睛上面。他要走到鄰居家附近了:如果人們看到一個婆羅門肩上扛著一條狗,這對於神廟的祭拜和他的學者身份都是一次衝擊。人們為他的祭拜付錢——
他們會停止付錢,他們會認為他瘋了……他再次仔細檢查了那只動物,確定它是只羊。但那兩個人怎麼回事?
他再次扛起羊出發,但現在他有點緊張。如果別人看到他怎麼辦?然後他遇見第三個傢伙。那個人驚歎:「多好的一條狗!你在哪裡買的?我想要一條狗很久了。」
婆羅門說:「朋友,你拿去好了!如果你想要一條狗,拿去吧。這確實是一條狗。這是一個朋友送的,請幫我擺脫負擔吧。」
他在有人發現他其實買了一條狗之前趕緊回家了。
這就是人生。你會成為你所相信的。到處都是小偷與壞蛋——你被誘導相信各種事情。他們有自身的動機。神職人員想讓你確信你是個罪人,因為如果你不是罪人,他要怎麼繼續為你告解呢?把一隻羊說成一條狗是他的利益所在。學者……如果你不是無知的,要怎麼顯示出他的博學呢?他的生意要怎麼做?宗教大師……如果他向你解釋說你是無為的、與行為無關、你從未犯過罪——那還要他幹什麼呢?
這就像你去看醫生,他解釋說你並沒有生病,你從來沒有生過病,你不可能生病,健康是你的本質——那這個醫生就是在自殺。他的生意要怎麼辦?你身體健康的時候去看醫生,你病得不重的時候去,你會發現他也要找出一些毛病。去試試看。在狀態極好的時候去,當你完全沒有生病,去試試看,告訴醫生說你只想要檢查一下。很難找到一個說你並沒有生病的醫生。
毛拉·那斯魯丁的兒子做了醫生。我問毛拉:「你兒子做得怎麼樣?」
他說:「非常順利。」
我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因為許多時候他都告訴病人說他們沒有生病。只有業務繁忙的大醫生才能這麼說。他業務很好,現在他不想被打擾,他沒有時間。」
毛拉說:「所以我知道他的業務很好。他許多次都告訴人們說他們沒問題!」
有許多生意人——他們都有自身的利益。你的背上騎著無數生意人——學者、神職人員、宗教大師。他們需要你成為罪人,你必須做過壞事。如果不這樣,那些主張消除業力的人怎麼辦呢?那些來拯救你的救世主怎麼辦呢?如果八曲仙人是對的,那所有的救世主就是多餘的。那樣你就不需要解脫——你本來就是解脫的。
八曲仙人沒有這種業務。八曲仙人並不想和你做生意。他直截了當,他給出清晰透徹的真理:你無因緣、不變易、無形象、離熱惱,是深不可測的智能,無擾動。所以,信任意識就好。
只要一個確信:「我是觀照。」
這就夠了。有這種自信的人就是虔誠的。不需要別的確信。不需要信仰神,不需要信仰天堂與地獄,不需要信仰因果報應。一個信念就夠了,相信你是觀照,你與變化無關。一旦你有這種信念,你就會發現自己變得穩定。
一個心理學家做了個實驗。他把學生分成兩組,一半學生在這邊,一半學生在那邊——在不同的教室。他告訴第一組:「這個問題很難,你們沒有一個解得出來。」
他在黑板上寫了一個方程式,說:「這超出你們的能力。連高年級的學生都解答不了。但這是個實驗:我想知道你們是否有人可以差不多解答出來。是否有人能找到方法,往正確的方向推導一兩步……但解出來是不可能的!」
他反復說:「這是無法解答的,不過你們試試吧。」
他走進另一間教室,裡面是同一個班的其他學生。他在黑板上寫下同一個方程式,說:「這道題非常簡單,你們可能都能解得出來。低年級的同學都解出來過。所以這不是給你們的測驗,這太簡單了,你們肯定解得出來。我只想知道班上是否有同學解答會有困難。」
問題是同樣的,班級是同樣的,但結果非常不一樣。第一組15個學生裡只有3個人解出來。第二組裡15個學生有12個解出來了,只有3個沒有。這麼大的差別。同一個問題!關鍵因素就在於對待問題的態度。
八曲仙人說宗教不是艱難的,八曲仙人說它非常簡單。那些說它困難的人讓它變得困難。那些說它幾乎是不可能的,是在刀尖上行走——他們在嚇唬你。他們說它就像攀登珠峰,只有少數人爬得上去——結果你就拋棄了這個想法,你認為「我又不是少數人。這超出我的能力。讓少數人去攀登吧,我不去惹這種麻煩。我為那少數人鼓掌——他們可以去!但我是個普通人,就讓我呆在陰溝裡吧。」
八曲仙人說它非常簡單。它非常簡單,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帶著覺知觀察就夠了。這是人類天才最高的宣言。
它讓人類意識到生命最高的可能性。
宗教是人類天才的終極奇跡。
作為對照,政治是人類智慧最低的表達,而宗教是最高的。
一次一個政治家患了重病。醫生建議說:「兩三個星期之內不要用腦。」
政治家問:「醫生,你反對我做點政治工作嗎?」
醫生回答:「不,完全不。你隨便做多少政治工作都可以,只要不用腦就行。」
在政治裡不需要動腦子。在政治裡的是暴力,而不是能力。裡面有搶佔、爭奪、鬥爭,但沒有和平。裡面沒有安寧,只有躁動。裡面有野心、嫉妒、侵略——但沒有靈魂。
宗教是非侵略、非暴力的,它沒有競爭性。它不是奮鬥,而是臣服。你不需要搶奪別人的任何東西。一個人只是宣告他擁有的。當我們擁有這麼多,有什麼必要從別人那裡竊取呢?只有那些不瞭解自己的人才會偷竊。他們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大打出手,而神卻坐在他們的內在。他們為了一點利益拼上性命,他們的內在卻是無限的豐盛。大海就在面前,他們卻在追求水滴。
只有那些不瞭解自己的人才能從政。
當我說從政,我不僅指那些加入各個政黨的人。我說的從政是指所有在比拼的人:拼錢——金錢政治;拼權力——權力政治;拼舍離——舍離政治。
在舍離界有很大的競爭,不要讓別的舍離者領先。一場舍離界的奧運會一直在持續,沒有聖雄可以一家獨大。一個聖雄會打敗另一個聖雄。如果印度舉辦奧運會,應該會有聖雄比賽。
不過哪裡有競爭,哪裡就有政治。政治的指導思想就是:「我沒有而別人有的,我可以搶來占為己有。」
但你從別人那裡搶來的怎麼可能變成你的?偷來的東西怎麼可能變成你的?你搶來的將會被搶走。不在今天就在明天,別人會從你手裡搶走。如果沒有人能夠從你手裡搶走,死亡也註定會奪走它。只有不是從別人那裡搶來的才是你的,那樣甚至死亡都無法奪走它。
屬於你的在你出生之前就在,在你死亡之後也在。
追求那種東西。
要追求那種東西,八曲仙人說你不需要修行,只要警覺,只要觀照。
許多時候你覺得你在不必要地奔忙,但要怎麼停下呢?你並不是沒有沒覺得這是一場沒有意義的競賽。你這樣覺得,但怎麼停下呢?這種競爭意識已經非常深入。你忘記了要如何停下——
你的雙腿已經習慣於奔跑,你的頭腦已經習慣於忙碌。你的訓練讓你坐不下來。對坐下的訓練已經消失了。
「一個抱怨來到我的唇邊,但要向誰訴說呢,那是沒有意義的。吞下痛苦,我繼續前行,拒絕坐下,拒絕失敗。」
人們依然認為坐下就等於失敗。如果他們坐著,他們就認為自己被打敗了。如果坐著,他們就認為這是在回避、逃避!如果他們只是坐著,無數路人會投以譴責的目光……於是人們繼續忙碌。
「什麼都沒有用的抱怨時常光顧頭腦,但要向誰訴說呢?誰會明白呢?這裡大家都像你一樣。沒有人對別人傾訴。人們繼續忙碌,每個人都隱藏自己的傷。」
「一個抱怨來到我的唇邊,但要向誰訴說呢,那是沒有意義的。」如果你遇見八曲仙人或者佛陀,訴說是有意義的。在這裡你能向誰訴說呢?
「吞下痛苦,我繼續前行……」人們吞下痛苦,繼續前行。「拒絕坐下,拒絕失敗。」這變成了自我的信念:「坐下意味著失敗、完蛋、屈服、死亡。要繼續行動,繼續做事。繼續實現某些事情,否則你就會迷失。」
那些坐下的人達成了。那些停下的人達成了。
神不是追求得來的,神是停下的結果。
八曲仙人說徹底安住就是成就。
某些時候只是坐著。找個時間,只是坐著,什麼也不做。禪宗僧人有一種靜心技巧:坐禪。坐禪意味著只是坐著,什麼也不做。這是一種非常深入的靜心方法。稱它為一種方法是不恰當的,因為並沒有方法,它只是坐著什麼也不做。禪說的和八曲仙人一樣:坐下!坐一會兒,放鬆。稍微脫離這種混亂。稍微離開所有的野心。離開奔忙的頭腦,離開它的競技場。只是坐一會兒,沉入你自己。
一道光會逐漸在你的內在散佈開來。也許你一開始看不到它。這就像在下午回到家裡,一開始房間裡顯得昏暗。你的眼睛習慣了陽光。坐上一會兒,眼睛就會適應,房間變得明亮起來。光線會逐漸進入房間。內在也是同樣的。無數世你一直往外走,所以內在看上去是黑暗的。第一次進去你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有黑暗。不要沮喪。坐下來……讓眼睛適應內在。你的瞳孔已經習慣了強光。
你思考過嗎,瞳孔在陽光下會收縮。如果呆在太陽底下後去照鏡子,你的瞳孔會顯得很小,因為它無法吸收大量的光線,光線太多,所以瞳孔就收縮。瞳孔收縮是自動的。然後你進入黑暗,瞳孔就必須擴張、放大。在黑暗裡坐一會兒再照鏡子,你就會發現瞳孔變大了。
第三眼的狀況完全和外在的眼睛一樣。往外看瞳孔會變小,往內看瞳孔會變大。這是一種久遠的訓練。要摧毀這種習慣並不需要新的修煉——
只要持續安住。
人們問:「我們坐著要幹什麼?給我們一個咒語念,我們會重複它——給我們點事情做。」
人們說:「我們需要支援,我們需要幫助。」
你一開始修行,束縛就開始了。只要坐著!我說的「坐著」並不意味著坐下,你可以站著,你也可以躺下。坐著意味著什麼也不做,在一天中花點時間處於無為狀態。脫離行動。保持虛空。讓一切發生。紅塵滾滾,就讓它翻滾。世界在運動,就讓它運動。有各種聲音,讓它們到來。火車經過、飛機飛過有噪音——允許它,你只要坐著。不要專心——只要坐著。禪定會逐漸在你的內心增強。你會突然明白八曲仙人的意思——什麼叫做超越修行與儀式。
知道有形的都不真實,無形的才是恒常。由於這個真理的教導,你不會再度轉世。
然後你就是佛陀所說的阿那含者——死後不再轉世的人。我們轉世是由於我們的欲望,我們出生是因為我們的心機,我們輪回是因為欲望與希望。一個死的時候知道「我是知者」的人不再進入輪回。他脫離了這個徒勞的輪轉,他不再來來去去。
知道有形的都不真實,無形的才是恒常。由於這個真理的教導,你不會再度轉世。
知道有形的都不真實……
在我們內在,有形的是虛幻的,無形的才是真實的。找時間去觀察一個漩渦,什麼是漩渦?就是水中生起的波浪。當水變得平靜,它哪去了呢?漩渦並不存在,它只是水裡的波浪,是水的一種形狀。同樣的,我們只是神性的浪花。當浪花消失,什麼都不會剩下。甚至不會有灰燼和痕跡。這就像在水面寫字,你一邊寫它一邊消失——
同樣的,我們生命裡發生的事情都只是潮起潮落。
就像鏡子本身存在於鏡象的內外,神存在於這個身體的內外。
你應該見過:當你站在一面鏡子前面,它會形成一個鏡象。鏡子有發生什麼嗎?形成一個鏡象並不意味著發生了什麼。你走開,那個鏡象就消失了——鏡子就和從前一樣。你的鏡像是你站到它前面形成的,你離開,它就消失了。但鏡子並沒有產生什麼和消隱什麼。鏡子本身保持不變。
八曲仙人的這句經文說:站在一面鏡子前,鏡子裡產生了一個鏡象,但那個鏡像是真的嗎?它看上去是。但不要被鏡象愚弄了。許多人被鏡象愚弄了。
這句經文說你周圍有各種在反射的鏡子;從外在到內在,各個鏡子相互反射,其實什麼都沒有。以同樣的方式,神存在於這個身體的內外。神在內在與外在,在天上地下,在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是同一個祂。我們是浩瀚海洋裡泛起的小漩渦與小波浪。
不要被你自己是個波浪的念頭搞亂了——把你自己視為海洋。這點觀念的區別就是束縛與自由之間的區別。視自己為波浪,你就被束縛;視自己為海洋,你就解脫了。
就像同一且遍在的虛空存在於罐子的內外,永恆遍在的梵天存在於萬物之中。
就像同一且遍在的虛空存在於罐子的內外……想想一個罐子:罐子裡面與外面的虛空都是一樣的。你可以打破罐子,但虛空不會被打破。你可以塑造一個罐子,但虛空不會被扭曲。不管罐子是什麼形狀——彎的還是圓的——虛空都沒有形狀。我們都是泥土做成的容器,是土做的罐子。它的內在是一樣的,不要賦予那層薄薄的土太大的價值。那層土讓你進入一個容器——不要過於認同它。如果你相信你就是那層泥土,你就會一直被裝進罐子裡,你的信念會將你反復帶回來。
不是別人把你帶入這個世界,是你對「你就是罐子」的認定將你帶回來。一旦你知道你是罐子內在的虛空……老子說的有道理。老子說:「罐子的罐壁有什麼用呢?真正有用的是罐子裡面的空間。」
如果你用它裝水,水裝的是那個空間,而不是罐壁。當你蓋一座房子,你會把牆壁稱為房子嗎?那是不對的。保留在裡面的空間才是房子。你是住在這裡面,而不是牆壁裡面。牆壁只是一個邊界。我們其實生活在天空裡。我們都是天衣派,天空是我們的衣裳。那些牆壁造成了什麼區別呢?我們的內外依然在天空之內。牆壁今天存在,明天它會倒塌,而天空一直都在。
如果你誤把牆壁當成房子,把土層當成罐子,把身體當成你自己,那將是同樣的束縛。閱讀生命經典時的一個小偏差,一切都走入誤區;一個很小的偏差……
一次毛拉·那斯魯丁去乘車。他找了個位置,點上一根煙,陷入了沉思。
「『車上禁止吸煙』寫得不清楚嗎」,售票員生氣地說:「你看到了嗎?你不識字嗎?」
「我識字,但車上的標語太多,我要看哪一個呢?」
那斯魯丁說:「看看這個:『只穿手紡莎麗!』」
一個人只要小心避免這種錯誤。身體非常貼近——看見身體的標語非常容易。身體非常貼近,它投影在內在的鏡子上。你在身體裡面,但你並不是身體。身體屬於你,你並不屬於身體。身體是你的工具,你才是目的。使用身體,不要喪失主權。活在身體裡,但不要陷在身體裡——就像一朵水面的蓮花。
這就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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