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繽紛》

第七章 眼見方為實  

  當渡海禪師在一個廟裡做客,廚房突然失火了。

  有一個和尚沖進渡海的臥房,大聲喊:「失火了,師父,失火了!」

  渡海坐起來,說:「是嗎?在哪裡?

  「在哪裡?」那個和尚驚叫,「就在廚房,趕快起來。」

  「在廚房,是嗎?」師父懶洋洋地說,「那麼,我告訴你,當它燒到了通道再回來告訴我。」

  剛說完他就又開始打鼾了。

  頭腦的整個無知在於沒有活在現在。頭腦一直在跑動:進入未來,或者是進入過去。頭腦從來不在此時此地,它不可能如此。頭腦的本性就是它無法存在於現在,因為頭腦必須思考,而在當下這個片刻是不可能思考的。你必須看,你必須聽,你必須「在」,但是你無法思考。

  現在這個片刻非常狹窄,沒有空間讓你思考。你可以存在,但是思想無法存在。你怎麼能夠思考呢?如果你思考,那意味著它已經是過去了,那個片刻已經走掉了,或者,如果它還沒有來,它是在未來,那麼你就可以想。

  思考需要空間,因為思考就好像走路一樣——它是頭腦的走路,它是一個旅程。空間是需要的。你可以走入未來,你可以走入過去,但是你怎麼能夠走入現在?現在是那麼地接近,事實上甚至不可以說是接近,現在就是你。過去和未來是時間的一部分,而現在是你,它不是時間的一部分。它不是一個時態,它根本就不是時間的一部分,它不屬於時間。現在是你,過去和未來則在你之外。

  頭腦無法存在於現在。如果你能夠在這裡,完全在現在,頭腦將會消失。頭腦可以欲求,可以夢想——夢想一千零一個思想。它可以進入到世界的終點,它也可以進入到世界的起點,但是它沒有辦法停留在此時此地,這對它來講是不可能的。整個無知在於不知道這一點。那麼你會擔心過去,它已經不復存在了,那是多麼地愚蠢!你對過去已經沒有辦法做什麼,你怎麼能夠對那個不復存在的過去做什麼呢?你什麼都沒辦法做,它已經走掉了,但是你仍然在擔心它,而在擔心它的當中,你浪費掉你自己。

  或者你會去想未來,你會夢想,你會欲求。你是否曾經觀察過?未來從來不會來臨,它不可能來臨,任何來臨的永遠都是現在,而現在跟你的欲求和你的夢想完全不一樣。那就是為什麼任何你所欲求的、夢想的、想像的、計畫的和擔心的,從來都不會發生,但是它浪費掉你的生命。你繼續退化,繼續走向死亡,你的能量繼續進入一個沙漠,什麼目標都沒有到達,只是在發散你的能量,然後死亡會來敲你的門。記住,死亡永遠不會敲過去,死亡也永遠不會敲未來,它只會敲現在。

  你沒有辦法對死亡說:「明天!」死亡會在現在敲你的門,生命也是在現在敲,神也是在現在敲。任何存在的都是在現在敲,而任何不存在的一直都是未來和過去的一部分。

  你的頭腦是一個虛假的實體,因為它永遠不會敲現在。讓這個成為真實存在的準則:任何存在的永遠都是在此時此地,而任何不存在的永遠都不可能是現在的一部分。拋棄那個永遠不會在現在敲的東西。如果你在現在行動,就有一個新的層面會打開——永恆的層面。

  過去和未來是在水準線上移動:A移動到B,B移動到C,C移動到D,在一條線上。永恆則是垂直地移動:A移動到更深處的A,或是移動到更高處的A,而不是到B;A繼續移向更深和更高,兩個方向,它是垂直的。現在這個片刻是垂直地移動,而時間則是水準地移動。時間和現在永遠不會會合。而你是現在,你的整個存在都是垂直地移動。那個深處是敞開的,那個高處也是敞開的,但是你卻水準地跟著頭腦移動,你就是這樣在錯過神。

  人們來到我這裡說要如何會見神,要怎麼看,要怎麼達成。那並不是要點,那個要點是:你是怎麼錯過他的?因為他就在此時此地,正在敲著你的門。它不可能不是如此。如果他是真實的,他一定是在此時此地。只有不真實的不在此時此地。他已經在你的門口,但是你不在那裡。你從來不在家。你繼續漫遊到無數的地方,就是從來不在家。在那裡永遠找不到你,神來到那裡要會見你,真實的存在在那裡包圍著你,但是在那裡永遠找不到你。真正的問題不在於你要如何會見神;真正的問題在於你要如何在家,好讓神來敲門的時候可以找到你。問題不在於你去找他,問題在於他來找你。

  所以這是真正的靜心。一個真正瞭解的人不會去管神或那一類的事,因為他不是一個哲學家,他只是盡可能在家,靜心冥想如何停止擔心未來和過去,停止思考未來和過去,他會靜心冥想如何定在此時此地,如何不要從這個片刻移開。一旦你處於當下這個片刻,那個門就打開了,這個片刻就是門!

  有一次我待在一個天主教牧師的家,跟他的家人在一起。有一天晚上我跟他的家人坐在一起:牧師、他太太和他們的小孩,小孩子們在房間的一個角落玩一些積木,在做些什麼東西。突然間那個小孩說:「現在每一個人都保持安靜,因為我在蓋一個教堂,教堂已經蓋好了,現在大家要安靜。」

  父親感到很高興,因為那個小孩知道在教堂裡面必須保持安靜。為了要鼓勵他,所以他問:「為什麼在教堂裡面要保持安靜?」

  「因為,」那個小孩說,「人們在睡覺。」

  那些人真的是在睡覺,不僅是在教堂裡,而是在整個地球上,到處都是。他們在教堂裡面睡覺,因為他們是睡著從外面進來的。他們走出教會的時候也是在睡覺,每一個人都是夢遊症患者。這就是睡覺的本性:你從來不在此時此地,因為如果你在此時此地,你將會是清醒的!

  睡覺意味著你在過去,睡覺意味著你在未來。頭腦就是睡覺,頭腦是一個很深的催眠——睡得很熟。你嘗試很多方法,但是似乎沒有一種方法能夠幫助你,因為在你昏睡當中所做的任何事都不會有太大的幫助,因為如果你是在昏睡當中做它,它並不會比一個夢來得更多。

  我聽說有一次一個人去找一個心理分析師,一個非常心不在焉的心理分析師!每一個人都是心不在焉的,因為頭腦就是心不在焉,不在家,心不在焉就是意味著如此。一個人到這個非常心不在焉的心理分析師那裡告訴他:「我陷入了很大的困難,我去找過各種醫生,但是沒有一個能夠幫助我,他們都說我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我的確陷入了困難,我在睡覺的時候打鼾打得很大聲,大聲到把我自己吵醒。這種事在晚上發生過很多次:那個打鼾聲太大了,以至於我把自己吵醒!」

  在還沒有聽清楚這個人的描述,那個心理分析師就說:「這沒什麼,做一件簡單的事就可以改變這整個事情,你只要睡在另外一個房間就可以了。」

  你瞭解嗎?——這剛好就是每一個人在做的,你繼續在換房間,但是那個睡覺仍然繼續,打鼾仍然繼續,因為你沒有辦法將它留在另外一個房間,它並不是跟你分開的東西,它就是你,它是你的頭腦,它是你整個累積的過去,你的記憶,你的知識,也就是印度人所說的「組成你頭腦的所有制約」。你到另外一個房間,它們就跟著你到那裡。

  你可以改變你的宗教:你可以從一個印度教教徒變成一個基督徒,或是從一個基督徒變成一個印度教教徒——你可以改變房間,但是並不會有什麼實質的改變。你可以繼續改變你的師父,從一個師父到另外一個師父,從一個宗教社區到另外一個宗教社區,但是那並不會有太大的幫助。你在改變房間,但基本的事並不是改變房間,而是改變你自己。房間不會管你的打鼾,房間並不是起因,你才是起因。這是第一件必須加以瞭解的事,然後你就能夠瞭解這個很美的故事。

  就你頭腦目前的狀態來講,它是昏睡的,但是你無法感覺到它是如何地昏睡,因為你看起來很清醒,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是你曾經看過什麼嗎?你張開耳朵,看起來很清醒,但是你曾經聽過什麼嗎?

  你在聽我講,所以你會說:是的!但你是在聽我講,或者你是在聽你內在的頭腦?你的頭腦一直在評論。我在這裡對你們講話,但是你們並沒有在那裡聽我講。你的頭腦一直在評論:「是的,它是對的,我同意。」或者「我不同意,這是完全地虛假。」你的頭腦站在那裡一直在評論。透過這個評論,這個頭腦的雲霧,我沒有辦法穿透你。當你不解釋的時候,當你就只是聽的時候,那個瞭解才會產生。

  在一個小學校裡,老師發現一個男孩沒有在聽課,他非常懶惰,而且很浮躁,坐立不安。所以她就問:「為什麼?你有困難嗎?你聽不到我講話嗎?」

  那個男孩回答說:「聽是可以聽得到,能不能聽進去才是問題。」

  他作出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區別,他說:「聽到是沒有問題,我有在聽,但有沒有聽進去是一個問題,有沒有傾聽是一個問題。」因為傾聽比光是聽來得更深入,要傾聽必須帶著全然的覺知。光聽是沒有問題的,聲音就在你的周遭,你可以聽到,但是不見得聽進去。你必須聽,因為聲音會繼續敲著你的耳膜,你一定要聽,但是你並沒有在那裡將它聽進去,因為傾聽意味著一種很深的注意、一種融洽的關係——不是在內在一直評論,不是說是或說不,也不是同意或不同意,因為如果你同意或不同意,在那個片刻你怎麼能夠聽我講?

  當你同意的時候,我所說的已經過去了;當你同意,它已經走掉了。當你在你的內在點頭,說是或說不,你就錯過了,然而這是你的內在經常在進行的事。

  你沒有辦法傾聽。當你擁有越多的知識,你就變得越難傾聽。傾聽意味著天真地注意——你就只是很注意地聽,不需要同意或不同意,我並沒有在尋求你的同意或不同意,我並沒有要求你投票,我並沒有在尋求你的跟隨,我也沒有試圖以任何方式來說服你。

  當一隻鸚鵡在樹上嘎嘎叫,你會怎麼做?你會評論嗎?是的,如果是那樣的話,你也會說:「吵死了!」你甚至沒有辦法傾聽一隻鸚鵡的叫聲。當一陣風吹過樹林,樹木發出沙沙的響聲,你在傾聽嗎?有時候或許有,因為它在不知不覺當中抓住了你。但即使是這樣,你也會評論:「這是多麼美啊!」

  現在注意看:每當你評論,你就進入昏睡。你的頭腦介入了,隨著頭腦的介入,過去和未來就進入了。那個垂直線喪失了,你變成水準的。頭腦一介入,你就變成水準的,你錯過了永恆。

  只要傾聽,不需要說是或不是,不需要被說服或是不被說服,只要傾聽,真理將會顯露給你,或者是非真理將會顯露給你!如果某人只是在講一些無意義的話,如果你只是傾聽,那個無意義將會顯露給你——不需要來自頭腦的任何評論。如果某人在講真理,它將會顯露給你。真理或非真理並不是你頭腦的同意或不同意,它是一種感覺。當你處於一種很和諧的狀態,你將會感覺到,你將會感覺到它是真的或是不真的,然後那件事就結束了!不需要去擔心它,也不需要去思考它!思考能夠做什麼呢?

  如果你以某種方式被帶大,如果你是一個基督徒,或是一個印度教教徒,或是一個回教徒,而我說了一些話剛好跟你被養成的觀念一致,你就會說是。如果它不是如此,你就會說不。是你在這裡,或是你被養成的觀念在這裡?而你的被養成只是偶然的。

  頭腦沒有辦法找出什麼是真實的,頭腦也沒有辦法找出什麼是不真實的。頭腦可以推理,但是所有的推理都是基於制約。如果你是一個印度教教徒,你會以某種方式來推理,如果你是一個回教徒,你又會以不同的方式來推理。每一種制約都會將自己的想法作合理化的解釋,它並不是真的推理,你只是將它作合理化的解釋。

  木拉那斯魯丁變得非常老,他已經一百歲了。有一個新聞記者跑來看他,因為他是當地最老的人,那個新聞記者說:「那斯魯丁,有一些問題我想要問你,其中一個就是:你認為你能夠再多活一百年嗎?」

  那斯魯丁說:「當然,因為一百年前我並沒有像現在這麼強壯。」一百年前他還是一個嬰孩,剛出生,所以他說:「一百年前我並沒有像現在這麼強壯,如果一個小孩,很無助、很虛弱,都能夠活一百年了,我為什麼不能?」

  這是一種合理化的解釋。它聽起來好像很合乎邏輯,但是它錯過了某些東西,它是一種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想要活久一點,所以你就在它的周圍創造出一種合理化的解釋:你相信靈魂永生。你在一個文化裡面被帶大,那個文化說靈魂是永恆的,然後如果有人說靈魂是永恆的,你就點頭,你說:「是的,那是對的。」但那是不對的,或是錯的。你之所以說是只是因為它是一種在你裡面根深蒂固的制約。有一些人——有半個世界的人——相信,印度教教徒、佛教徒和耆那教教徒都相信,靈魂是永恆的,你會出生很多次。另外有半個世界的人——基督徒、回教徒和猶太教教徒——相信,靈魂並不是永恆的,沒有來世,只有一世,然後靈魂就融入那個最終的。

  有半個世界的人相信這個,有半個世界的人相信那個,而他們都有他們自己的論點,他們都有他們自己合理化的解釋。不論你想要相信什麼,你就會去相信,但是在內在深處,你的欲望將會是你相信的原因,而不是理智。頭腦看起來是理性的,其實不然。它是一個合理化的過程:任何你想要相信的,頭腦就會說是。那個想要相信什麼的傾向來自哪裡?它來自你的養成。

  傾聽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它具有一種完全不同的品質。當你傾聽,你不可能是一個印度教教徒,或是一個回教徒,或是一個耆那教教徒,或是一個基督徒;當你傾聽,你不可能是一個有神論者或是一個無神論者;當你傾聽,你不可能透過你的信仰或教條的表皮來聽,你必須將它們都擺在一旁,而只是傾聽。

  我並沒有要求你同意,所以不必害怕!只要傾聽,不要被同意或不同意所困擾,然後你就會跟它有心靈的交會。

  如果有真理存在,你就會立刻被拉過去,你的整個存在都會被拉過去,就好像被磁鐵吸過去一樣。你會融解,然後融入它,你的心會覺得:「這是真的。」——沒有什麼理由,沒有什麼爭論,也沒有什麼邏輯可言。這就是為什麼宗教說:理智並不是到達神性之路。他們說它是信仰,他們說它是信任。

  信任是什麼?它是一種相信嗎?不,因為相信屬於頭腦。信任是一種內在的和諧,一種心靈的交會。你就只是將你的防衛機構和盔甲擺在一旁而變得很敞開。你傾聽某些東西,聽得很全然,以至於在你裡面產生出一種感覺,覺得它是真的或是不真的。如果它是不真的,你會感覺到它,為什麼會有這個發生?如果它是真的,你也會感覺到它,為什麼會有這個發生?

  它的發生是因為真理住在你裡面。當你完全沒有思想的時候,你內在的真理會感覺到任何真理所在的地方,因為同類一直都會感覺出同類,它們會有一種契合產生,突然間每一件事都變得很搭調,每一件事都落入一個模式,混亂就變成和諧。不相關的文字會結合在一起而形成有意義的話語……然後一首詩就產生了,然後每一件事都變得很搭調。

  如果你處於一種內在的和諧狀態,而真理就在那裡,你內在的本性會很自然地同意它,但它不是一種頭腦的同意。你會感覺到一種契合,你變成了一,這就是信任。如果某種東西是不對的,它將會離開你,你不會再度去思考它,你也不會再度去看它,它已經沒有意義了。你從來不會說:「這是不真實的。」它就只是不適合,然後你就離開了!如果它適合,它就會變成你的家;如果它不適合,你就會離開。

  透過傾聽會產生信任,但是傾聽需要「聽」加上「注意」。你是那麼地昏睡,你怎麼能夠注意?但是即使在很深的昏睡當中,也有一些片片斷斷的覺知仍然飄浮在你裡面,否則就一定沒有辦法。你或許是在監獄裡面,但是那個可能性一直都存在——你可以出來。也許會有困難,但它並不是不可能,因為被關在監獄裡的犯人也有人逃跑。佛陀逃跑了,馬哈威亞逃跑了,耶穌也逃跑了,他們都曾經像你一樣被關在監獄裡。被關在監獄裡的犯人曾經逃跑!犯人一直都在逃跑。在某一個地方仍然留有一個門,你必須去找尋它。

  如果它是不可能的,如果一點可能性都沒有,那麼就沒有問題。問題的產生是因為那個可能性還在——你還有一點點覺知。如果你是完全不覺知的,那麼就不會有問題。如果你真的是昏過去了,那麼就沒有問題,但是你並沒有昏過去,你只是在昏睡,而還不是完全昏睡,還有一個空隙、一個漏洞存在,你必須在你裡面找尋那個注意的可能性。

  有時候你會變得很注意,如果有人要來打你,你就會很注意。如果你處於危險之中,如果你在晚上經過一座森林,到處都很暗,你的走路會帶著一種不同的注意的品質,你會變得很清醒,不會有思想存在。你會跟當下的情況有密切的連結,你會對當下的任何發生具有高度的警覺。即使是一片葉子發出聲音,你也會完全警覺。你就好像是一隻野兔或是一隻鹿,它們一直都很警覺。你的耳朵會張得更開,你的眼睛會睜得更大,你會很注意地去感覺周遭一切的發生,因為有危險存在。在危險當中,你會睡得比較少,你的覺知會變得更多,那個意識形態會改變。如果有人將一把刀架在你的心上,馬上就要刺進去,在那個片刻,你不會用思想;在那個片刻,過去消失了,未來也消失了,你就只是停留在此時此地。

  那個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你作一些努力,你將會抓住那個存在你裡面的一道光線,一旦你抓住了那一道光線,太陽就已經離得不是很遠,然後透過那一道光線,你就可以到達太陽——那一道光線變成途徑。

  所以要記住:找到那個注意,使它變成一個持續,在一天二十四小時裡面,不論你在做什麼,那個注意一直都要保持。吃,要注意地吃,帶著覺知來吃;走路,要帶著覺知來走路;愛,但是要完全覺知地愛。試試看!

  它沒有辦法在一天裡面就變得很完全,但就只是一道光線被抓住,你也會感覺到一種很深的滿足,因為不管你是達到一道光線或是達到整個太陽,那個品質是一樣的。不論你是嘗到一滴海水,或是嘗到整個海洋,那個鹹味是一樣的,那個滋味會變成你的三托曆,變成你的瞥見。

  在此聽我演講要很警覺,每當你覺得你再度進入昏睡,就要把自己喚回來,只要振動一下,把自己喚回來。當你在街上走路,如果你感覺到你在昏睡,那麼你就把你的身體振動一下,要警覺,這個警覺只會維持幾個片刻,然後你又會失去它,因為你生活在昏睡當中已經很久了,它已經變成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你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對抗它。

  有一次我從加爾各答坐飛機到孟買,有一個小孩在機上很吵,他會從走道的一端跑到另外一端,打擾到每一個人,然後空服員拿茶和咖啡過來,那個小孩就撞到她,搞得一團糟,然後那個小孩的母親就說:「你給我聽好,我已經告訴過你很多次,你為什麼不到外面去玩?」

  這只是一種舊有的習慣。她剛好就坐在我的旁邊,她並沒有覺知到她說了什麼。當她在說的時候我聽到了,但是她並沒有警覺到她說了什麼,只有那個小孩使她警覺,他說:「你是什麼意思?如果我到外面去,我就完蛋了!」

  當然,小孩是比較警覺的,因為他的習慣比較少。小孩比較警覺,因為他防衛的東西比較少,他比較沒有陷入在窠臼裡。那就是為什麼所有的宗教都說,當一個人變成一個聖人,他就會具有某種小孩的品質——天真。那麼習慣就被拋開了……因為習慣是你的監獄,而昏睡就是最大的習慣。

  現在跟我一起來進入這個寓言故事。

  當渡海禪師在一個廟裡做客,廚房突然失火了。

  有一個和尚沖進渡海的臥房,大聲喊:「失火了,師父,失火了!」

  渡海坐起來,說:「是嗎?在哪裡?」

  「在哪裡?」那個和尚驚叫,「就在廚房,趕快起來。」

  「在廚房,是嗎?」師父懶洋洋地說,「那麼,我告訴你,當它燒到了通道再回來告訴我。」

  剛說完他就又開始打鼾了。

  渡海是一位偉大的禪師,他已經成道了,他活在完全的覺知當中,每當你活在完全的覺知當中,你就會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地生活。你無法計畫,甚至對下一個片刻你也無法計畫,因為誰知道,下一個片刻或許不會來!你怎麼能夠預先計畫它,因為誰知道下一個片刻的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如果你計畫太多,你也許會錯過它,錯過那個新鮮。

  生命是這麼地流動,沒有一樣東西會保持不變,每一樣東西都在變動。赫拉克利特說,你沒有辦法踏進同樣的河流兩次,這樣你怎麼能夠計畫!等到你踏進第二次,就已經有很多水流過了,它已經不是同樣的河流。如果過去重複它自己,那麼計畫是可能的,但是過去從來不會重複它自己,重複從來不會發生,即使你看到某樣東西在重複它自己,那也只是因為你沒有辦法看到整體。

  赫拉克利特又說:太陽每天都是新的。當然你會說它是同樣的太陽,但它不可能是同樣的,它要保持一樣是不可能的。已經有很多改變了,整個天空已經變得不一樣,整個星星的排列已經變得不一樣,太陽本身已經變得老一些。現在科學家說在四百萬年之內,太陽將會死掉,它的死亡已經接近了,因為太陽是一個活的現象,它已經很老了,它必須死掉。

  有很多太陽誕生,然後存活,然後它們會死掉。四百萬年對我們來講非常長,但是對太陽來講,它並不算什麼,就好像下一個片刻它將會死掉。當太陽死掉,整個太陽系都將會消失,因為太陽是源頭。太陽每天都死去一些,它變得越來越老,越來越老,它不可能維持一樣。它每天都在失去能量,有很多能量透過光線被丟出來。太陽每天都變得更少,都在消耗。它已經不一樣了,它不可能一樣。

  當太陽升起,它是升起在一個不同的世界裡,看著它的人也不一樣了。昨天你或許充滿著愛,在那個時候你的眼睛是不一樣的,太陽當然也是看起來不一樣。你是那麼地充滿著愛,在你的身上具有一種詩的品質,而你透過那個詩意來看,那個時候太陽或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神,它在吠陀經的先知們的眼裡就是這樣。他們稱太陽為神,他們一定非常充滿詩意。他們是詩人,他們愛上整個存在,他們並不是科學家,他們並不是在找尋物質是什麼,他們在找尋心情是什麼,他們崇拜太陽。他們一定是非常快樂、非常喜樂的人,因為唯有當你感覺到一種祝福,你才會崇拜;唯有當你感覺到你的整個生命是一種祝福,你才會崇拜。

  昨天你也許是一個詩人,但是今天你也許根本就不是一個詩人,因為每一個片刻那個河流都在你裡面流動,你也在改變。昨天事情互相搭配得很好,今天每一件事都變得一團糟:你變得很生氣、很沮喪、很傷心。但是那個看的人已經改變了,太陽怎麼可能是一樣的?每一件事都改變了,所以一個具有瞭解性的人從來不會很精確地計畫未來,不可能,但是他比你更準備好去面對未來。這是一個似非而是的真理——你計畫,但是你並沒有那麼準備好。

  事實上計畫意味著你覺得非常不足,所以你才計畫,否則為什麼要計畫?一個客人來,你計畫你要對他說什麼,這是多麼荒謬!當客人來,你不能夠很自然嗎?但是你害怕,你不相信你自己,你沒有信任,因此你會計畫,你會預演。你的生命是一個演戲,它並不是真實的東西,因為唯有在演戲的時候才需要預演。記住,當你經歷了預演,任何發生的都將會是演戲,而不是真實的東西。客人還沒有來,你就已經在計畫要說什麼,要如何榮耀他,要如何反應,你已經在說些什麼了。在你的頭腦裡,那個客人已經來了——你在對他講話。事實上等到客人真的來,你對他已經膩了。事實上,等到客人來的時候,他已經跟你在一起太久了,你已經感到厭煩,而任何你所說的都將會是不真實的。它將不是來自你,它將會是來自記憶。它不是從你的存在迸出來的,它來自你先前的預演。它將會是虛假的,那麼你們之間就不可能有會見,因為一個虛假的人怎麼能夠會見?而或許你的客人也是一樣:他也在計畫,他也已經對你感到膩了。他已經講了很多,現在他也想要保持沉默,任何他所說的都將會是來自他的預演。

  所以在兩個人會見的地方,至少有四個人在會面,還可能更多。有兩個真實的人在背景,而兩個虛假的人在互相會面、互相碰頭。每一件事都是虛假的,因為它來自計畫。即使當你愛一個人,你也在計畫,你會先預演——所有的動作要怎麼做,要如何跟他接吻,那個姿勢要怎麼擺——每一件事都變成虛假的。你為什麼不信任你自己?當那個片刻來臨,為什麼不信任你的自發性?為什麼你不能夠很真實?

  頭腦無法信任當下那個片刻,它總是在害怕,所以它會計畫。計畫意味著恐懼,是恐懼在計畫,但是透過計畫你就錯過了每一件事——每一件很美、很真的事,每一件神聖的事,你都錯過了。沒有人曾經借著計畫來達到神,沒有人能夠這樣達到。

  當渡海禪師在一個廟裡做客,廚房突然失火了。

  第一件事:火會產生恐懼,因為它是死亡。如果甚至連火都沒有辦法產生恐懼,那麼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產生恐懼。但是當你真正碰過死亡,當你知道死亡並不存在,那麼甚至連火也沒有辦法產生恐懼。否則當你一聽到失火,你就會很恐慌。不需要真的失火,只要有人跑來告訴你說:「失火了!」你就會很恐慌。有人聽到它可能會很驚嚇地跳起來,然後自殺,但其實並沒有什麼火。只是那個「火」字就會使你恐慌。

  你憑語言在生活。某人說「檸檬」,你就開始流口水;某人說:「失火了!」你就不在這裡了,你已經逃走了。你憑語言在生活,而不是憑事實;你憑象徵符號在生活,而不是憑事實。所有的象徵符號都是人為的設計,它們不是真實的。

  我聽說,事實上是無意中聽到的:有一個老婦人在教一個年輕的女人煮一些東西,她在解釋,然後她說:「六個『泡泡』的糖蜜。」那個年輕的女人說:「六個什麼?」那個老婦人說:「六個『泡泡』。」

  那個年輕的女人覺得很困惑,她再問:「你所說的『泡泡』是什麼?我以前從來沒有聽過。」

  那個老婦人說:「我的天啊!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不知道,那麼要教你烹飪就很困難!」

  那個年輕的女人說:「請你仁慈一點,告訴我這個『泡泡』是什麼。」

  那個老婦人說:「當你要倒東西的時候將罐子弄傾斜,它就會發出『泡泡』聲,那算一個,像這樣再五個——六個『泡泡』!」

  整個語言就好像是這樣,沒有一個字真正意味著什麼,那個意義是由我們互相訂下來的,那就是為什麼在世界上存在著三千種語言,但是並沒有三千種事實,整個語言就好像那個「泡泡」一樣。

  你可以創造出你私人的語言,那是沒有問題的。愛人總是創造出他們私人的語言,他們開始使用那些語言,沒有人瞭解他們在說什麼,但是他們瞭解。語言是象徵性的,那個意義是被給予的,它並不是真的在那裡。當有人說:「失火了!」在那個話語裡面並沒有火,不可能有;當有人說神,在那個話語裡面並沒有神,不可能有。神這個字並不是神。當某人說愛,愛這個字並不是愛。

  當某人說:「我愛你。」不要被這個話語所騙,但是你會被騙,因為沒有人看事實,人們只是聽話語。當有人說:「我愛你。」你就認為:是的,他愛我;或者是:是的,她愛我。這樣做你就踏進了陷阱,你將會陷入困難。只要看這個男人或這個女人的實際情況,不要光聽話語,要看事實。要融入這個人真實的狀態,然後你就會瞭解他所說的只是話語,或者那個話語具有實質的內涵。要看內涵,不要只是仰賴話語,否則遲早你將會碰到挫折。所以世界上有很多愛人感到挫折——有百分之九十的愛人感到挫折!那個原因就是話語——他們只相信話語而沒有看事實。

  不要被話語所遮蔽,使你的眼睛保持清晰,免於話語的影響,不要讓那些話語梗在你的眼睛和你的耳朵,否則你將會生活在虛假的世界裡。話語本身是虛假的,唯有當有一些真理存在於心中,然後話語從那裡出來,這樣的話,那些話語才會變得有意義。

  當渡海禪師在一個廟裡做客,廚房突然失火了。

  火是恐懼,火是死亡——但不是火那個字。

  有一個和尚沖進渡海的臥房,大聲喊:「失火了,師父,失火了!」

  他很興奮,因為死亡很接近。

  渡海坐起來,說:「是嗎?在哪裡?」

  你無法使一個師父興奮起來,即使死亡在那裡也一樣,因為興奮屬於頭腦。你沒有辦法使一個師父感到驚訝,即使死亡在那裡也一樣,因為驚訝也是屬於頭腦。為什麼你無法使一個師父感到驚訝?因為他從來不期待任何事。你怎麼能夠使一個從來不期待任何事的人感到驚訝?因為你有期待,然後其他的事發生了,所以你感到驚訝。如果你在街上走,你看到一個人來,然後他突然變成一隻馬,你將會感到很驚訝、很訝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即使是像這樣的事也沒有辦法使一個像渡海這樣的人感到驚訝,因為他知道生命是一個流動,每一件事都可能:一個人甚至可以變成一隻馬,一隻馬也可以變成一個人。這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的事:有很多馬變成人,也有很多人變成馬。生命一直繼續在向前推進!

  一個師父不會存有任何期待,你無法使他驚訝。對他來講,每一件事都可能,他很敞開地接受任何可能性,他完全敞開地活在當下,發生什麼就發生什麼。他沒有什麼計畫要去會見事實,沒有投射,他只是接受。

  如果你有期待什麼,你就無法接受。如果你接受每一件事,你就無法期待。如果你接受,你就不會期待,因此你不會驚訝,也不會興奮。興奮是一種發燒,它是一種病。當你很興奮,你的整個存在是發燒的,你變得很熱。或許有時候你會喜歡它,因為有兩種類型的發燒:其中一種來自歡樂,另外一種來自痛苦。你喜歡的那一種,你稱之為歡樂,但它也是一種發燒,一種興奮;你不喜歡的那一種,你稱之為痛苦或疾病,但這兩者都是興奮。試著去觀察:它們會繼續變成對方。

  你愛一個女人,你變得很興奮,你感覺到一種歡樂,或者你將它解釋成歡樂。但是讓那個女人繼續存在,遲早那個興奮將會消失,相反地,有一種無聊會偷偷爬進來,你會覺得膩,你會想要逃離,你會想要成為單獨的。如果那個女人繼續存在,負面的東西就會產生。你不只是感到無聊,你還會陷入負面的發燒,你會覺得生病,你會覺得想要嘔吐。

  看!你的生命就好像是一道彩虹,它攜帶著所有的顏色,而你繼續從一個顏色移到另外一個顏色。它攜帶著所有的極、所有對立的東西:你會從歡樂移到痛苦,從痛苦移到歡樂。如果痛苦持續太久,你或許甚至會開始從它得到某種快樂;如果歡樂持續太久,你一定會感到痛苦。這兩者都是興奮的狀態,這兩者都是發燒。一個具有瞭解性的人不會發燒,你沒有辦法使他興奮,你沒有辦法使他驚訝。即使死亡就在那裡,他也會很鎮定地問:「在哪裡?」而「在哪裡?」這個問題很美,因為一個成道的人一直都是顧慮到這裡,他不會顧慮那裡,他不會顧慮彼時,他只會顧慮現在。現在和這裡是他的真相;彼時和那裡是你的真相。

  「失火了,師父,失火了!」

  渡海坐起來,說:「是嗎?在哪裡?」

  他想要知道是那裡或這裡。

  「在哪裡?」那個和尚驚叫。

  因為他簡直不能相信,當房子失火了,還會有人問這麼愚蠢的問題。一個人應該立刻跳出窗戶,離開房間。這不是仔細爭論的時候。

  「在哪裡?」那個和尚驚叫,「就在廚房,趕快起來。」

  「在廚房,是嗎?」師父懶洋洋地說,「那麼,我告訴你,當它燒到了通道再回來告訴我。」

  當它來到這裡,再進來告訴我。如果它是在那裡,它跟我無關。這個逸事非常有意義。任何在那裡的事是無關的,只有當它在這裡,它才變成真實的。

  一個師父不可能計畫未來,當然,他是準備好的,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反應,但是他不可能先預演,他不可能計畫,在事實還沒有呈現出來之前,他不會行動。他會說:「讓事實來臨,讓那個片刻敲我的門,然後我們再看。」沒有預演和計畫的重擔,他總是自發性的,而任何他用他的自發性所做的事永遠都是對的。

  永遠都要記住這個準則:任何來自你的自發性的都是對的。沒有其他對和錯的準則存在。任何來自當下那個片刻的,你對它活生生的反應都是好的。其他沒有什麼是好的,沒有其他好和壞的準則存在。

  但是你害怕。由於你的恐懼,所以你創造出道德律;你創造出對和錯的區別,但是你難道沒有看出有時候那個情況是不一樣的,對的變成錯的,而錯的變成對的?但你是死板的,你不看情況,你只是繼續遵循你的對和錯,以及圍繞著它的觀念,所以你變成一個不適合的人,甚至連樹木都比你更聰明,它們並不會不適合;甚至連動物都比你更好,它們並不會不適合;甚至連雲都比你更搭調,它們並不會不適合。整個存在都很搭調地在一起,只有人是不適合的,他到底在哪裡走錯了?

  他心理的前後不一致使他走錯——這是對的,那是錯的——在生命當中,這種固定的東西不可能是有用的。某樣東西在這個片刻是錯的,下一個片刻它可能變成對的;某樣東西在這個時候是對的,下一個片刻它可能就不對了。你要怎麼辦呢?你將會經常處於恐懼和焦慮之中,有一種內在的緊張。

  因此所有那些知道的人的基本教導都是:要保持警覺和自發性,任何來自你自發性的警覺的都是對的,而任何來自你昏睡和無意識的都是錯的。任何你在無意識之中所做的都是錯的,任何你帶著覺知所做的都是對的。對和錯並不是由客體或你所做的事來區分,對和錯是由意識來區分的。

  比方說在印度有一個耆那教的教派叫作特拉盤斯。馬哈威亞說:「不要干涉別人的『業』,要讓他去完成它。」——這是一個很美的說法。他所說的跟現在西方的嬉皮所說的完全一樣:做你自己的事。馬哈威亞從另外一邊來說同樣的事:「不要干涉別人的事,讓他做他的『業』,讓他完成它。不要干涉,干涉是暴力;當你干涉別人的『業』,你是在行使暴力,你將那個人推離他自己該走的路,不要干涉。」這是多麼美的一種說法!

  但是事情可能會走錯,即使很美的事也可能會走錯!這個特拉盤斯教派下了一個結論:如果有人在路邊快要死掉,你只要繼續走,不要去碰他,也不要給他任何醫藥,如果他在喊:「我口好渴!」也不要給他水。不要給他水,因為不要干涉別人的「業」。合乎邏輯!因為如果他是因為他過去的「業」在受苦,那麼你又是誰而可以干涉?他一定累積了一些「業」,導致這一世必須為口渴受苦,而且死於它。你又是誰要給他水?你不要管他,繼續走你的路。

  有一次我在跟特拉盤斯教派的和尚領袖聊天,我問他:「你是否曾經考慮過一個可能性,要給他水或許是你的『業』?」

  你並沒有干涉他的「業」,但是你在干涉你自己的。如果你有一個欲望產生,想要幫助他,你要怎麼辦?那個欲望表示那是你的「業」要給他水。如果你因為原則的關係而抗拒那個欲望繼續走,你並不是很自發性的,所以要怎麼辦?如果你將一些死的原則重重地壓在你的頭腦上,你將永遠都會陷入困難,因為生命不相信你的原則,生命有它自己的法則,但它們不是你的原則和你的哲學。

  要很自發性地。如果你覺得想要幫助,那麼就不要去管馬哈威亞所說的。如果你覺得喜歡幫助就幫助,做你的事;如果你覺得不喜歡幫助,就不要幫助。耶穌或許曾經說過:借著幫助別人,你將會幫助你自己——不要管它,因為有時候那個幫助可能會是危險的。有一個人準備要殺人,然後他告訴你:「給我一些水,因為我覺得很渴,我沒有辦法繼續這個漫長的旅程去殺那個人。」——你要怎麼辦?因為如果你給他水,你就幫助他殺人。決定!——但是永遠不要在那個片刻來臨之前作決定,因為所有這樣的決定都可能變得不對。一個人從來不知道到時候會是怎麼樣。

  在古老的印度經典裡有一個故事:有一個兇犯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有一個和尚坐在那裡靜心。他在追趕一個人,他已經將那個人打傷,但是他逃走了,那個受害者逃走了,而他在追他。到了十字路口,他感到困惑,他問那個坐在樹下靜心的和尚:「你是不是看到一個身上在流血的人經過這裡?如果有,他是往哪個方向走?」——因為那是一個十字路口。

  這個和尚要怎麼做?如果他說真話,說那個人往北邊走,他將會變成那個謀殺的一部分;如果他說他往南邊走,他就是在說謊,他應該怎麼做?他應該說真話,讓那個謀殺發生,或者他應該說謊來阻止他?他應該怎麼做?

  有很多答案,但是我一個也沒有。

  耆那教說:即使它不真實,也要讓它不真實,因為暴力是最大的罪惡。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評價——暴力是最大的罪惡,不真實次之。但是印度教教徒說不可以這樣,不真實是最大的罪惡,所以要讓它真實,他必須說出真話,讓事情發生,不論發生什麼。甘地說——關於這一點,甘地有他自己的答案——他說:「我沒有辦法在這兩者之間作選擇,因為這兩者都具有至高無上的價值,無法選擇。所以我會說真話,但是我會擋住他,告訴他:『先殺我,然後再去追那個人。』」

  它聽起來很吸引人,甘地的答案很吸引人,似乎比前面的兩個答案都來得更好,但是你去看那整個情形:那個人本來只要殺一個人,現在甘地強迫他殺兩個。所以他的「業」會是怎麼樣?

  所以要怎麼辦?我沒有答案。或者我的答案是:不要預先決定,讓那個片刻來臨,讓那個片刻來決定,因為誰知道?那個受害者或許是一個該殺的人,誰知道?那個受害者或許是一個危險人物,如果他存活下來,他或許會殺很多人,誰知道那個情況會是怎麼樣,因為它將不會再一樣,你沒有辦法預先知道那個情況。

  不要決定,但是如果沒有決定,你的頭腦將會覺得不安,因為頭腦需要很明確的答案。生命是沒有答案的,沒有明確的答案。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要很自發性、很警覺、很覺知,不要遵循任何規則。只要成為自發性的,不論發生什麼,就讓它發生。如果你覺得在那個當下想要冒個險失去真理,那麼就讓它失去;如果你在那個當下覺得那個人並不值得,那麼就讓那個暴力發生;或者如果你覺得那個人比你更有價值,那麼你就像甘地一樣去阻止他。

  有無數的可能性存在,不要預先將它固定下來,只要覺知和警覺,讓事情發生。你或許什麼都不想說,那麼為什麼不保持沉默呢?不要講任何不真實的話,不要幫助那個人施暴,不要逼那個兇犯殺兩個人,為什麼不保持沉默呢?有誰在逼迫你嗎?

  讓那個片刻來決定,那是所有醒悟的人所說的話。

  但是如果你聽信一般的道德家,他們將會告訴你,生命是危險的,所以要先決定好再去做,否則你可能會做錯什麼事。但是我要告訴你,任何你透過決定來做的事都將會是錯的,因為整個存在並不會遵循你的決定,整個存在會依照它自己的方式來進行。你是它的一部分,你怎麼能夠為整體作決定?你必須只是在那裡,感覺那個情況,帶著謙遜的心情來做任何你所能夠做的,知道你有可能會做錯。

  不要太過於自我主義,認為:「我所做的都將會是對的。」這樣的話,有誰會做錯呢?不要太過於自我主義,認為:「我是道德的,別人是不道德的。」別人也是你,你也是別人,我們是一體的,兇犯和受害者並不是「二」。

  不要先決定,只要在那裡,感覺那整個情況,要跟整個情況作心靈交會,讓你內在的意識來做任何浮現出來的。你不應該成為做者,你必須只是一個觀照。一個做者必須預先決定,但是一個觀照不需要這樣。

  這就是克裡虛納和吉踏經的整個資訊。克裡虛納說:只要看那整個情況,不要遵循道德家死的規則。看那整個情況,以一個觀照來行動,不要成為一個做者,不要管那個結果會怎麼樣。事實上是沒有結果,不可能有,因為它是一個無限。

  比方說希特勒誕生。如果他母親殺死了這個小孩,世界上所有的法院都會說她是一個謀殺者,她一定會受到懲罰,但是現在我們知道,如果將希特勒殺掉,一定比讓他活著還好,因為他殺死好幾百萬人。所以希特勒的母親沒有殺死這個小孩是對的嗎?她是對的或者她是錯的?要由誰來決定?而那個可憐的母親怎麼知道這個男孩會殺死這麼多人?

  要由誰來決定?而要如何決定?……它是一個無限的連續。希特勒殺死很多人,但是誰能夠決定希特勒所殺死的那些人是該殺的人或不該殺的人?誰要來決定,而誰又知道?沒有人知道。誰知道,或許神派像希特勒這樣的人來殺死所有那些錯誤的人,因為不管怎麼說,神都涉入了每一件事!他在對的裡面,他也在錯的裡面。

  那個丟原子彈在廣島的人,他是對的或是錯的?因為他丟下了原子彈,所以第二次世界大戰才結束。當然,整個城市的十萬人都立即死亡,但是如果那顆原子彈沒有在廣島丟下去,那個戰爭還會繼續,然後有更多更多個十萬人會死掉,而如果日本可以再多活一年,她可能就會發展出原子彈,然後他們一定會將它丟在紐約或倫敦。要由誰來決定,要如何決定那個丟原子彈的人是對的或是錯的?

  生命是那麼地糾纏不清,每一個事件都會導致另外一個事件,不論你做什麼,你都將會消失,但是任何你所做的,那個結果都將會永遠永遠繼續下去,它們不可能結束。即使是一個很小的行為——你對某一個人微笑,你也會改變了整個存在的品質,因為那個微笑將會決定很多事情。

  有一次我在閱讀葛麗泰•嘉寶的自傳。她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孩,在一家理髮廳工作,只是幫客人在臉上塗肥皂,她本來很可能就只是這樣平凡地過日子,因為她已經二十二歲了,然後有一天,一個美國的導演剛好來到那一家理髮廳,在那個城市裡面有二十家理髮廳,當她幫他在他的臉上塗肥皂,他笑了,看著鏡子裡面的那個女孩,他說:「多麼美!」然後每一件事都改變了。

  他是第一個對葛麗泰•嘉寶說「多麼美!」的人,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說,而她也從來不認為她很美,因為如果沒有人這樣說,你怎麼可能認為你自己很美?

  她整個晚上都睡不著。隔天早上她就去找那個導演,她問:「你真的覺得我很美嗎?」

  那個導演或許只是漫不經心地說說而已,誰知道!但是當一個女孩來找你,而且很慎重地問:「是真的嗎?你昨天告訴我的話是你真的意思嗎?」所以那個導演就說:「是的,你很美!」

  然後葛麗泰•嘉寶說;「那麼你是不是可以在你的影片裡幫我安插一個角色?」事情就這樣開始了,葛麗泰•嘉寶變成最有名的女演員之一。

  有很多非常小的事情在周遭進行,它們繼續在進行。它就好像丟一顆小石頭在一個湖裡,這麼小的一顆石頭,然後那個微波就會一直繼續下去,它們會繼續到最終點。等它們到達了岸邊,在那之前很久,那顆石頭已經掉到了湖底,不見了。

  那顆小石頭會改變整個存在的品質,因為它全部是一個網,它就好像一個蜘蛛網,你在任何地方碰觸它,將它搖一下,整個網就會被牽動。它在每一個地方都會被感覺到。當你對一個人微笑——整個世界是一個蜘蛛網——整個神就會透過那個微笑被改變。

  但是要如何決定?克裡虛納說,你不需要擔心那個決定,因為它是如此巨大的一件事,你永遠沒有辦法作決定。所以不要去想結果,只要對那個情況自然反應。要成為自發性的,要警覺,要成為一個觀照,而不是成為一個做者。

  有一個和尚沖進渡海的臥房,大聲喊:「失火了,師父,失火了!」

  渡海坐起來,說:「是嗎?在哪裡?」

  「在哪裡?」那個和尚驚叫,「就在廚房,趕快起來。」

  「在廚房,是嗎?」師父懶洋洋地說,「那麼,我告訴你,當它燒到了通道再回來告訴我。」

  當它變成現在的一部分,然後再讓我知道。目前它還在未來,所以不要煩我。

  剛說完他就又開始打鼾了。

  這就是一個成道者的品質:他是那麼地放鬆,雖然火已經在廚房燃燒,房子已經失火了——每一個人都很緊張,到處跑來跑去,沒有人知道再來會演變成怎麼樣,每一件事都搞得一團糟!他還是可以很放鬆地再入睡,他一下子就又開始打鼾了。

  這種不緊張的心情一定是來自一個很深的信任,認為不論發生什麼都是好的。他一點都不擔心,即使他死掉,他也不擔心,即使火燒過來,燒到了他,他也不擔心,因為他已經不存在了。他的自我已經不存在,否則將會有恐懼,將會有擔心,將會有未來,將會有計劃,將會想要逃掉來拯救自己,然而他一點都不擔心,他倒頭又睡了,很放鬆。

  如果你有一個頭腦和一個自我,你就不可能放鬆,自我是頭腦的中心。你將會很緊張,你會保持緊張,要如何放鬆?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放鬆?除非有瞭解,否則沒有辦法。如果你瞭解世界的本性,存在的本性,那麼你又是誰而要煩惱,為什麼要一直煩惱?

  你是不是要被生下來,沒有人問你,當時間到,你要被帶走的時候也沒有人會問你,那麼為什麼要煩惱?出生發生在你身上,死亡也會發生在你身上,你又是誰而要介入在中間?

  事情在發生,你感覺到饑餓,你感覺到愛,你感覺到憤怒——每一件事都是發生在你身上,你並不是做者。自然會照顧。你吃東西,然後自然就會消化它,你不需要去擔心它,你不需要擔心胃如何運作,以及食物要怎麼變成血液。如果你對它太緊張,你將會胃潰瘍——很大的胃潰瘍,而不是普通的胃潰瘍。不需要煩惱。

  整體在運行,廣大的海洋以及那無限的在運行,你只是它裡面的一個波浪,放鬆,讓事情自行運作。

  一旦你知道如何放開來,你就已經知道了一切值得知道的事;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放開來,任何你所知道的都沒有價值,它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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