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繽紛》

第二章 靜心的藝術
 

  當山岡還是一個學生,他去拜訪道空師父。

  為了要打動師父,他說:「沒有頭腦,沒有身體,也沒有佛。沒有較好,也沒有較壞。沒有師父,也沒有學生。沒有給予,也沒有接受。我們認為我們所看到和感覺到的都不是真實的。所有這些好像是存在的東西其實是不存在的。」道空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抽他的煙斗,一句話都沒說。突然間他拿起了一根棒子重重地敲了山岡一下。

  山岡很憤怒地跳了起來。

  道空說:「既然所有這些東西都不是真正存在,一切都是空,那麼你的憤怒來自哪裡?想想看。」

  知識並沒有辦法有太大的幫助。只有真實的本性能夠成為到達彼岸的工具。

  你可以繼續思考,累積資訊,但這些只是紙做的船,它們在海洋的航行中是沒有幫助的。如果你停留在岸邊繼續談論它們,那是沒有問題的——如果你從來不去航行,紙做的船和真正的船是一樣好的,但是如果你用紙做的船去航行,你將會被淹沒。話語只不過是紙做的船,甚至沒有那麼具有實質性。

  當我們累積知識,我們是在做什麼?內在並沒有什麼改變。我們真實的本質保持一樣,完全沒有受到影響。那些知識聚集在你的周圍就好像灰塵聚集在鏡子上面一樣——鏡子仍然保持一樣,只是它喪失了它反映的品質。任何你透過頭腦所知道的並不會造成什麼差別,你的意識仍然保持一樣。事實上它變得更糟糕,因為累積的知識就好像累積在你意識鏡子周圍的灰塵,意識的反映會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你知道越多,你就變得越不覺知。當你完全充滿著學識和借來的知識,你已經死掉了,那麼就沒有什麼東西是屬於你自己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借來的,就像鸚鵡一樣。

  一隻鸚鵡怎麼可能有它自己的意見?一隻鸚鵡不可能有它自己的意見,頭腦也不可能有它自己的意見,因為頭腦是一個機械裝置。鸚鵡還比頭腦更活,甚至連一隻鸚鵡都可能會有某些它自己的意見,但是頭腦不可能有。頭腦是一部電腦,一部生物電腦,它會累積,它從來不是原創的,它不可能如此,任何它所有的都是借來的,都是從別人那裡取得的。

  唯有當你超越頭腦,你才能夠變成原創的。當頭腦被拋棄,意識直接面對存在,立即地,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地跟存在接觸,你才能夠變成原創的,那麼首度地,你很真實地是你自己的,否則所有的觀念都是借來的。你或許可以引用經典,你或許可以記住所有的吠陀經、古蘭經、吉踏經和聖經,但是那並不會有任何差別——它們並不是你自己的。不是你自己的知識是很危險的,比無知更危險,因為它是一種隱藏的無知,你將無法看出你在欺騙你自己。你攜帶著虛假的錢幣,而自認為是一個富有的人;你攜帶著假的寶石,而自認為它們是大鑽石。遲早你的貧窮將會顯露出來,然後你將會感到很震驚。

  每當你要過世,每當死亡接近的時候,這件事就會發生。在那個死亡所給你的震驚當中,你會突然覺知到你並沒有得到任何東西,因為只有在真實的本質當中得到的才算數。

  你從這裡和那裡累積了一些知識的片斷,你或許已經變成一部很大的百科全書,但那並不是要點,尤其是對那些在找尋真理的人來講,那是一個障礙,而不是一個幫助。知識必須被超越。

  當沒有知識,真知就發生了,因為真知是你的品質——意識的品質。它就好像是一面鏡子:鏡子反映出任何來到它面前的東西;意識反映出那個一直都在你面前的真理。

  但是頭腦介入其間——頭腦繼續在喋喋不休,真理就在你的面前,但頭腦卻一直在那裡喋喋不休。你會去順著頭腦,這樣你就錯過了真理。頭腦是很大的錯過。

  在我們進入這個很美的逸事之前還有幾件事要知道。首先,知識是借來的,這一點要瞭解。如果你真的瞭解,你就可以拋棄它,那個瞭解就是拋棄。你不必做任何事,只要瞭解,任何你所知道的都是你聽來的,你並不是真正知道它。你讀過它,但是你並沒有瞭解它,它並不是真理在你身上顯現,它是一種頭腦的制約,它是別人教給你的,它不是你真正學來的。真理可以被學習,但是沒有辦法被教。

  學習意味著反應於你周遭所發生的一切,反應於「那個是的」。這是一種偉大的學習,但這不是知識。

  除了透過真正的找尋之外,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找到真理。找尋真理沒有捷徑,你沒有辦法用借的,你沒有辦法用偷的,你也沒有辦法用騙的。除非在你裡面變得沒有頭腦,否則是沒有辦法的,因為頭腦在搖晃,頭腦一直在顫抖,頭腦從來沒有辦法不動,它是一個移動。頭腦就好像是一陣微風,一直在流動,因此那個火焰一直在搖晃。當頭腦不在,那個微風就停下來了,然後那個火焰就變得不動。當你的意識是一個不動的火焰,你就可以知道真理。你必須學習如何不要跟著頭腦走。

  沒有人能夠給你真理,沒有人,甚至連佛陀、耶穌,或克裡虛納都沒有辦法,沒有人能夠把真理給你。沒有人能夠將它給你是很美的,否則它將會成為市場上的一種商品。如果它能夠被給予,那麼它也可以被賣出;如果它能夠被給予,那麼它也可以被偷走;如果它能夠被給予,那麼你也可以從你的朋友那裡得到它,你可以借到它。真理沒有辦法以任何方式被轉移,這是很美的。除非你達到它,否則你是得不到的;除非你變成它,否則你永遠沒有辦法擁有它。事實上它並不是你可以擁有的東西,它並不是一項商品,一樣東西,或是一個思想。你可以成為它,但是你沒有辦法擁有它。

  在世界上,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可以擁有每一樣東西,每一樣東西都可以成為我們所有物的一部分。唯有真理永遠沒有辦法被擁有,因為有兩種商品可以被擁有:思想和東西。東西可以被擁有,思想也可以被擁有,但是真理並不是這兩者,真理是真實的本質。你可以變成它,但是沒有辦法擁有它。你沒有辦法將它放在你的保險櫃裡,你沒有辦法將它放在你的書裡,你也沒有辦法將它放在你的手裡。當你擁有它,你就是它,你就變成真理。它並不是一個觀念,它是真實的本質本身。

  第二件要記住的事是:人有一個傾向,試圖要秀出那個你所沒有的。如果你有,你不會試圖要秀出它,這樣做並沒有什麼意義。但是如果你沒有,你就會試圖想要秀出它,顯得好像你有它一樣。所以要記住,任何你想要秀給人們看的,那就是你沒有的東西。

  如果你到一個富有的人家裡做客,他不會去改變任何東西;如果他真的很富有,他不會去改變任何東西,他只會迎接你。但是如果你到一個貧窮的人家裡,他會改變每一樣東西。他或許會從鄰居借來傢俱,然後又從別人那裡借來地毯,又借來窗簾,他想要給你一個印象認為他是富有的。如果你不富有,你會想要讓別人認為你是富有的;如果你不知道,你會想要讓別人認為你知道。每當你想要給別人什麼印象,你就要記住:想要給別人好印象是人的一個傾向,因為沒有人想要被看起來很寒酸的樣子,關於彼岸的事情更是如此。

  就這個世界而言,你可以是一個貧窮的人,那並不是太難過的貧窮,但是就神、靈魂、解脫和真理而言,成為貧窮的就太難忍受了。你會想要給人一個印象,認為你擁有什麼,然而就這個世界的東西而言,要給他們一個好的印象是困難的,因為那些東西是看得見的。關於彼岸的東西要給予好印象是比較容易的,因為它們是看不見的。你可以給予一個印象,讓他們覺得你知道,雖然你其實並不知道。

  這會產生問題,因為當你在試圖給別人印象的當中,很可能借著他們的眼睛和他們的信念,你自己也會產生那個印象,以為你擁有什麼。如果很多人都被說服而相信你知道,漸漸地,你自己也會被說服,以為你知道——這就是困難之所在,因為欺騙別人並不是那麼大的一個困難。但是如果你被自己的作為所騙,那麼就幾乎不可能把你帶離你的昏睡,因為你會認為那根本就不是昏睡!你認為你是完全清醒的。將會很難把你帶離你的無知,因為你認為你已經醒悟了;將會很難把你帶離你的疾病,因為你相信你已經是健康而且完整的!

  介於你和真理之間最大的障礙就是你透過別人來說服你自己說你已經擁有它,所以它是一個惡性循環。首先你試圖去說服別人——你可以說服別人,因為那個事情是看不見的。第二,別人也沒有它,所以他們不知道。如果你開始談論神,繼續談論,遲早人們會開始認為你知道神,因為他們也不知道。除了神這個字之外,他們對他一無所知,而你可能反應很快,很狡猾,懂一些理論和哲學,而且口才很好,如果你一直繼續講,他們聽了之後覺得很無聊,他們就會說:「好,我們相信你知道,請你不要再講了。」

  我聽說有一次,一個偉大的神秘家,包爾仙姆,他是一個猶太人,一個雜湊德派的人。有一個學者來看他,一個偽裝的人——所有的學者都是偽裝的人,因為當我說學者,我的意思是指一個透過經典、文字和語言而知道一些事情的人,他並沒有親自經驗到真相——他開始談論關於古代的先知和舊約,而且開始評論它們……當然他所談論的每一件事都是借來的,不是他自己的。在他自己的那個部分,他是愚蠢的,因為他是在跟一個真正知道的人談話。

  包爾仙姆出於慈悲聽他講,然後在結束的時候他說:「太不巧了,太不巧了,如果偉大的麥莫耐茲知道你……」

  麥莫耐茲是一個猶太的哲學家,一個非常偉大的哲學家,所以那個偽裝者覺得非常高興,因為這個評語而覺得格外欣喜,如果偉大的麥莫耐茲知道他……所以他就問了:「有了你的肯定,我覺得很高興,只是還有一件事,為什麼你會說『太不巧了,太不巧了,如果偉大的麥莫耐茲知道你……?』你是什麼意思?請你告訴我。」

  包爾仙姆說:「那麼你就會讓他覺得無聊,而不會讓我覺得無聊。」

  只是因為無聊,所以人們開始相信:「是的,你知道,但是不要再講了。」此外,你本身並不知道,你跟他們一樣無知,只有一個差別:你比較會說話,你讀過比較多的書,你累積了多一點的灰塵,他們沒有辦法跟你爭論,你可以壓住他們,使他們不敢說。他們必須相信你知道,至於你是否知道對他們來講並沒有什麼差別。

  如果你認為你知道,那麼你可以很高興,但你是創造出一個石頭的牆,你很難將它打破,因為如果你說服了別人,你也同時說服你自己:是的,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有很多所謂的師父,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們有跟隨者,因為有那些跟隨者,所以他們就信以為他們知道。如果你將那些跟隨者帶走,你就會看到他們的信心也喪失了。

  在內在深處,有深度的心理學家說:人們累積跟隨者只是為了要說服他們自己,說他們知道。如果沒有跟隨者,他們要怎麼說服他們自己?沒有辦法啊!你只有一個人!很難直接欺騙自己,透過別人來欺騙自己比較容易。當你講給別人聽,當你看到他的眼睛亮起來,你就開始相信你一定有什麼東西,否則他的眼睛為什麼會亮起來?他一定被感動了。那就是為什麼我們一直都很渴望能夠感動別人。頭腦想要感動別人,這樣它才可以透過他們而被感動,然後他就可以相信他那借來的知識,將它看成好像是在他身上所顯現的真理。要小心這種事,這是最詭詐的陷阱,一旦你掉進去,你就很難出來。

  一個罪人比一個學者更容易達到真理,因為一個罪人在內在深處覺得他是有罪的,他會懺悔,他會覺得他做錯事了。你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基本上是快樂的罪人。他會感覺到那個罪惡,他做錯事了,在潛意識裡他會懊悔,他會想要脫去任何他所做的事,好讓他的生命能夠取得平衡,某一天他將會取得平衡。但如果你是一個學者,一個精於文字,理論和哲學的人,一個博學家,那麼將會很困難,因為你從來不會對你的學識覺得有罪惡感,你反而會對它覺得很高興,很自我。

  記住一件事:任何讓你感覺到有自我的都是障礙;任何讓你覺得無我的就是道路。

  如果你是一個罪人,而你覺得有罪惡感,那意味著你的自我是動搖的。透過罪惡,你沒有辦法累積自我。常常罪人可以一下子「跳」進去而變成一個聖人。有一個印度的聖人伐爾米其就是這樣,他是第一個說拉瑪的故事的人。伐爾米其是一個強盜和殺人犯,一下子那個蛻變發生了。它從來不曾像那樣發生在任何博學家身上——印度這個國家有很多博學家:婆羅門和學者。你沒有辦法跟印度的學者競爭,他們具有好幾千年悠久的傳統,他們專門靠文字在生活,在他們的生活裡就是文字、文字和文字。但是一個學者從來沒有辦法一下子蛻變、「跳」、爆發,或是從過去破繭而出,變成完全新的。它從來沒有這樣發生過,但是罪人曾經有很多次這樣的發生,就在一個片刻之間,因為在內在深處他們從來沒有辦法用他們的自我來安排他們所做的事。任何他們所做的事都是在粉碎自我,而自我是一道牆,一道石頭牆。

  如果你覺得你是一個道德家,一個清教徒,你就會產生一個微妙的自我;如果你認為你是一個知者,你就會產生一個微妙的自我。記住,除了自我以外沒有其他的罪惡,所以不要累積它,而它一直都是透過虛假的事情來累積的,因為真實的事情永遠都會粉碎它。如果你真的知道,自我就消失了;如果你不知道,它會累積而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強。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很純潔的人,一個宗教人士,自我就消失了,但是如果你是一個清教徒,一個道德家,那麼自我就被增強了。你所做的事是對或錯必須永遠都以這個來作為判斷的準則:以自我來判斷。如果自我被增強了,那麼它是錯的,要儘快拋棄它,立刻拋棄它!如果自我沒有被增強,它是好的。

  如果你每天都去廟裡,或是每個星期天都上教堂,然後你覺得自我被增強了,那麼就不要上教堂——停;不要去廟裡,它對你沒有幫助,它是一種毒素。如果你覺得上教堂你就是具有宗教性,你就是比較特別,比較偉大,比別人更純潔,比別人更神聖,如果你有這種「比你更神聖」的態度,那麼就要拋棄它,因為這種態度是世界上所存在唯一的罪惡,其他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小孩子的遊戲。這是唯一的罪惡——這個「比你更神聖」的態度是唯一的罪惡。只做那個不會增強自我的事,遲早你將會成道,因為當自我不存在,即使它只離開你一個片刻,你也會突然睜開眼睛而看到它。一旦被看到了,它就永遠不會被忘記;一旦被瞥見了,它將會在你生命中變成一種強大的磁力,然後它會繼續把你拉到越來越靠近世界的中心,遲早你將會融入它。

  但是自我會抗拒,自我抗拒臣服。它抗拒愛,抗拒祈禱,抗拒靜心,抗拒神。自我就是抗拒,跟整體抗爭,這就是為什麼它是罪惡。自我總是想要讓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你越是能夠讓別人留下印象,自我就可以得到越多的食物。這是一個事實,如果你沒有辦法讓任何人留下印象,那個支持就會被撤回,然後自我就開始顫抖。它在真實的存在裡沒有基礎,它必須依靠別人的意見。

  現在讓我們來進入這一則逸事:魯莽的學生。

  這是一個矛盾,因為身為一個學生是不可以魯莽的,如果他是魯莽的,他就沒有資格當學生。學生不可以輕率,不可以粗魯,不可以是一個自我主義者。如果他是這樣的話,他就沒有資格當學生,因為成為一個學生意味著要成為具有接受性的,成為準備學習的。什麼是準備學習?準備學習意味著:我知道我是無知的。如果我認為我是知道的,那麼我怎麼能夠學習?那個門已經關起來了,我並沒有準備好要學習,事實上我是準備要教別人。

  有一次在一個禪寺裡來了一個人,他想要被點化。師父說:「在這裡我們有兩種點化。在我的社區裡面有五百個人,我們有兩種:一種是門徒,另外一種是師父。所以你要加入哪一種?」

  那個人是新來的,他甚至覺得有一點遲疑,他說:「如果能夠的話,我想要被點化成為一個師父。」

  那個師父只是在開玩笑。他只是在開玩笑,想要借著這個玩笑來探測對方的潛意識。

  每一個人都想要成為師父,即使你成為一個門徒,你也只是將它當成一個手段,一個成為師父的手段。你必須先經過它,它是一定要的,否則你怎麼能夠成為一個師父?所以你必須先成為門徒,但是自我的追尋是要成為師父。自我會想要教別人,而不是去學習。即使你學習,那個學習也只是在準備將來要怎麼教別人。

  你們聽我講,關於聽講我也有兩種類別:你可以像一個門徒來聽,你也可以像一個准師父來聽。如果你像一個准師父在聽,你將會錯過,因為用那種態度你是沒有辦法聽的。如果你只是在等待,在準備,看看要如何跳到師父的位子來教別人,那麼你就沒有辦法具有接受性。唯有當你是一個門徒,沒有想要變成師父,你才能夠學習。這是東方古老的傳統之一——除非有師父的吩咐,否則一個人不可以開始教別人。

  佛陀有一個弟子跟在他身邊很多年,他的名字叫作波納。他成道了,但是他仍然留在佛陀的身邊。在他成道之後,他每天也都來聽佛陀講道。現在他本身已經是一個佛,什麼都不缺,他可以憑自己站起來,但他還是繼續來聽佛陀講道。

  有一天佛陀問波納:「為什麼你還繼續來?你可以不要來了。」

  波納說:「除非你這樣說,否則我怎麼可以不來?如果你說了,那麼就沒有問題。」

  然後他就沒有再來聽佛陀講道,但是他仍然像影子一樣跟著大家的秩序走。幾年之後,佛陀再度說:「波納,為什麼你還繼續跟著我?你可以去教別人!你已經不需要再跟著我了。」

  波納說:「我在等待。當你這樣說,我就會去。我是一個弟子,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如果你這樣說,那麼就沒有問題。所以我應該去哪裡?我應該往哪個方向走?我應該去教誰?請你指引我,我就會照著做,我是一個跟隨者。」

  這個人一定是完全聽佛陀的,因為即使當他成道,他還保持是一個弟子。有一些人完全無知,而他們已經是「師父」。即使他們在聽,他們也是抱持著一個態度,覺得遲早他們要去教別人。你聽只是為了要告訴別人你所學習到的!要完全拋棄這樣的概念,因為如果有那個概念,如果有准師父存在,弟子無法跟那個概念一起存在,他們永遠沒有辦法一起存在。

  一個弟子就是一個弟子。有一天他會變成一個師父,但那並不是目標,它只是一個結果。借著學習,你會變聰明,那是一個結果,不是目標。如果你只是想要變聰明而學習,你將永遠學不會,因為成為聰明的是一個自我的目標,是一個自我的旅程。如果你只是在等待成熟而變成一個師父,如果你只是把門徒當成一個必須經歷的過程——越快越好,它必須結束,你並不喜歡它,你想要結束它——那麼你就不是一個門徒,這樣你就永遠沒有辦法成為師父……因為當一個門徒成熟,他自然會變成師父。這並不是一個要去追尋的目標,它是附帶發生的。

  魯莽的學生——輕率、粗魯,以為他已經知道……認為你已經知道,那是會發生在一個頭腦唯一的魯莽。

  當山岡還是一個學生,他去拜訪道空師父。

  為了要打動師父,他說……

  這種山岡先生幾乎每天都會來到我這裡,我碰到過很多這種人。這個山岡是一個類型。他們會來找我,有時候我覺得很好玩。

  有一次,一個人來,他講了一個小時的話,整部吠檀多都講,他要求要跟我見面已經有很多天了,他還寫信給我,而且他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他一直在說他想要問一些問題。當他來,他已經忘掉那些問題,他開始給我答案,而我並沒有問什麼。他一直談,一直談,談了一個小時,甚至沒有空當可以讓我插嘴。不,他甚至不想聽,所以我必須說是,是,是。我聽他講覺得很享受,一個小時之後他說:「現在我必須走了,我沒有時間了,但是我從你這裡學到很多。我將永遠記住這一次的會面,我將會珍惜這個記憶,你已經解決了我所有的問題。」

  的確,這就是他的問題:他想要講,他想要告訴我一些知識。而他覺得很高興,因為我能夠聽他講。他仍然保持原來的樣子,但是他走的時候很高興。

  人們來到我這裡,他們說他們當然知道「一切都是梵天」。印度這個國家被知識壓得透不過氣,因為那個知識的重擔,因為他們都知道,因為他們以一個知道的人來談論,所以愚蠢的人變得更愚蠢。他們說一切都是梵天,真實的存在是非二分的,然後到了最後他們說:「我的頭腦非常緊張,你能不能給一些建議?」

  如果你知道存在是非二分的,如果你知道「二」是不存在的,你怎麼會被困擾?你怎麼會緊張?如果你真的知道這一點,所有的問題都會消失,所有的煩惱都會溶解,所有的痛苦都會不見!但是如果你對他們說:「你不知道。」他們並不會聽。而如果你繼續聽他們講,到了最後那個真實的情況就會自動顯現出來。

  有一次,在一個法庭裡,一個人被控告偷竊一個袋表。那個表被偷的人有一點近視,他的視力很弱,只能戴眼鏡看。但是他忘了戴眼鏡,然後在街上,這個人割破了他的皮包,拿走了他的袋表。當法官問:「你能夠認出這個人嗎?他是不是偷走你的表的人?」那個被偷的人說:「這很困難,因為我的視力很弱,不戴眼鏡看不清楚。所以我沒有辦法很準確地說出是不是這個人,但是我的表被偷了,而我覺得是這個人偷的。」

  但是因為沒有其他的目擊者,或其他的證據,所以這件事沒有辦法被證明,法官必須釋放這個人。他說:「現在你可以走了,現在你自由了。」

  但是這個人看起來有一點困惑,法官說:「現在你可以走了,你自由了!」那個人仍然看起來很困惑的樣子,法官問:「你還想要問什麼嗎?」

  他說:「是的,我可以擁有那只表嗎?我可以保有它嗎?」

  事情就是這樣在發生……人們繼續談論,如果你繼續聽他們講,到了最後你將會發現所有他們的吠檀多都沒有用,到了最後他們會說出一些顯示出真相的事,其他的就只是語言,冗長的語言。

  這個山岡拜訪了道空師父,道空是一個成道的人,是在日本最被喜愛、最被尊敬的禪師之一。

  為了要打動師父,他說……

  當你想要打動師父,你是一個傻瓜,你是一個完全愚蠢的人。你可以打動整個世界,但是千萬不要試圖打動師父,至少在那裡你要敞開你的心。不要講一些無意義的話,至少在那裡要很真實。

  如果你到你的醫生那裡,你必須將你所有的症狀都告訴他,讓他來檢查,診斷,不論你有什麼樣的現象,你都要全部告訴他,不能有任何隱藏。如果你有所隱藏,那麼你為什麼要去找他?如果你一直隱藏,那麼你要如何期望他來幫助你呢?

  當你去看一個醫生,你要告訴他所有關於身體的事,當你去看一個師父,你要告訴他所有關於靈魂的事,否則你沒有辦法得到幫助。當你去找一個師父,要很全然地去!不要在你和他之間創造出文字的障礙,只要說出任何你所知道的。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那麼就說:「我不知道。」

  當烏斯賓斯基到戈齊福那裡,他已經是一個世界有名的大學者,比戈齊福還有名。在當時,戈齊福還是一個不為人所知的托缽僧,他是透過烏斯賓斯基才變有名的。在烏斯賓斯基去見戈齊福之前,他已經寫了一本偉大的書。那本書的確非常稀有,因為他說起話來就好像他知道一樣,他是如此的一個能言善道的人,所以可以欺騙。那一本書叫作第三類思考法(Tertium Organum)——第三支思想大炮,它的確是世界上最稀有的書之一。甚至連無知有時候也可以做一些事,如果你很有技巧,你就可以做一些事,即使你是無知的也可以。

  烏斯賓斯基在他那一本書裡面宣稱——他的宣稱是對的——世界上只有三本真正的書存在:第一本是亞裡斯多德的思考法(Aristotle』s Organum)——第一支思想大炮;第二本是培根的新思考法(Novum Organum)——新的思想大炮,那是第二支思想大炮;第三本就是他的第三類思考法——第三支思想大炮。這三本書的確非常稀有。這三個作者都是無知的,他們之中沒有一個知道任何關於真理的事,但他們都是非常能言善道的人。他們真的做出了奇跡:不知道真理,竟然還能寫出這麼美的書。他們幾乎已經來到它的旁邊繞,幾乎快要到達了。

  烏斯賓斯基已經很有名,當他來到戈齊福那裡,戈齊福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當然,他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戈齊福是一個有實質的人——沒有什麼知識,但是非常有實質。戈齊福做了什麼?他做了一件很美的事:他保持沉默。烏斯賓斯基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他變得坐立不安,他開始在這個人面前流汗,因為戈齊福只是保持沉默,看著他,那個情況非常尷尬,而他的眼睛是那麼地具有穿透力——如果你想要的話,他可以用他的眼睛燃燒你,他的臉也是非常特別,如果你想要的話,他可以用他的臉將你震離你的存在。如果他深入看你,你會覺得非常不自在。他就像一座雕像一樣地停留在那裡,烏斯賓斯基開始顫抖,身體開始發熱。然後他問:「為什麼你不說話?為什麼你不說些什麼?」

  戈齊福說:「有一件事必須先決定,徹底決定,唯有如此,我才能夠開始說話。請你到另外一個房間,在那裡有一張紙,請你寫下任何你所知道的,同時寫下你所不知道的。作成兩欄,其中一欄寫下你的知識,另外一欄寫下你的無知,因為你所知道的我就不需要再講了。我們可以將這個部分省下來,既然你已經知道,就不需要再講了。至於你所不知道的,我就會講。」

  據說烏斯賓斯基到了另外一個房間,坐在椅子上,拿起紙和筆——在他的生命中,他首度瞭解到他什麼都不知道。那個人摧毀了他所有的知識,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帶著覺知要寫: 「我知道神。要怎麼寫呢?——他並不知道。要怎麼寫「我知道真理」?

  烏斯賓斯基是一個很真實的人,他在半個小時之後回來,交了白卷給戈齊福說:「現在你開始工作,我什麼都不知道。」

  戈齊福說:「你怎麼能夠寫第三類思考法?你什麼都不知道,居然還可以寫下第三支思想大炮!」

  好像人們在他們的昏睡當中繼續寫,在他們的夢中繼續寫,好像他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他們不知道什麼事透過他們而發生。

  為了要打動師父,他說:「沒有頭腦,沒有身體,也沒有佛。沒有較好,也沒有較壞。沒有師父,也沒有學生。沒有給予,也沒有接受。我們認為我們所看到和感覺到的都不是真實的。所有這些好像是存在的東西其實是不存在的。」

  這是最高階的教導,最終的真理。這是佛陀整個傳統的精髓——佛陀說每一樣東西都是空。這也是我們在談論僧璨的時候所說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空,每一樣東西都只是相對的,沒有什麼東西是絕對地存在。這是最高的瞭解,但是你可以在書上讀到它。如果你在書上讀到它,然後將它說出來,那簡直就是愚蠢。

  沒有頭腦,沒有身體,也沒有佛。

  佛陀曾經說過:「我不存在。」但是當佛陀這樣說,它是有意義的。當山岡這樣說,它是沒有意義的。當佛陀這樣說,它是非常有意義的:「我不存在。」他說,「甚至連我都不存在,所以要更警覺一點——你不可能存在。」

  「這是我的瞭解,」他說:「人格就好像是一個波浪,或是一條畫在水面上的線。它只是一個形式,而形式一直在改變。形式並不是真理,只有那個無形的才可能是真的,只有那個不變的才可能是真的。」佛陀說:「你的形體或許需要花七十年的時間才會消失,但是它終究會消失。那個以前不存在的,有一天也會再度不存在,不可能只是在中間存在。我以前不存在,有一天我也將會不存在。在兩邊是空無,而只有在中間,我存在?這是不可能的。在兩個不存在之間怎麼可能有存在?在兩個空之間怎麼可能會有實質的東西?它一定是一個虛假的夢。」

  為什麼在早上的時候你說夢是假的?它曾經存在,但是為什麼你說它是假的?它真假的準則是什麼?你要怎麼判斷?在早上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會說:「我做了一個夢,那個夢是假的。」夢意味著虛假,但是為什麼?那個準則是:在晚上的時候它並不存在,當我要去睡覺的時候,它並不存在,當我再度從睡夢中醒過來,它也不在那裡,所以它怎麼可能在中間存在?那個房間是真實的,而夢是虛假的,因為當你去睡覺的時候,那個房間就在那裡,當你醒來的時候,那個房間也在那裡。房間是真實的,夢是虛假的。因為夢有兩個空無圍繞著它,在兩個空無之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存在。但是那個房間是繼續存在的,所以你說房間是真實的,世界是真實的,而夢是虛假的。

  一個佛已經從這個世界醒悟過來,他看到,就好像夢一樣,你的世界也是虛假的。他已經從這個我們稱之為世界的大夢中醒過來,然後他說:「它以前不存在,現在它再度變得不存在,所以在中間它怎麼可能存在?」因此諸佛都一直在說:「世界是幻象的,它是一個夢。」但是你不能這樣說,你不能只是重複他們所說的話。

  這個山岡一定聽過,或是學過,或是讀過。他就像鸚鵡一樣地重複:「沒有頭腦,沒有身體,也沒有佛。沒有較好,也沒有較壞。」——因為它們都是相對的。記住,佛陀說任何相對的東西都是假的,絕對的東西才是真的。絕對性是真理的準則,相對性是夢的準則。

  試著去瞭解這個,因為這是基本的。你說你的朋友很高,你這樣說是意味著什麼?他只能被說成較高,而不是很高——較別人高。在別人面前他或許是一個侏儒,所以高並不是在他裡面。高只是一個相對的關係,一個相對的現象。跟某人比較,他是比較高的,但是跟其他人比較,他或許是一個侏儒。所以他是怎麼樣?他是一個侏儒或是一個身材很高的人?不,這兩件事都是相對的。在他本身裡面,他是什麼?是高的,或是一個侏儒?在他裡面,他既不是高的,也不是侏儒。那就是佛陀所說的:「那個較好的並不存在,那個較差的也不存在。」

  誰是罪人?誰是聖人?看!如果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聖人,那麼會有任何聖人嗎?如果世界上全部都是罪人,那麼會有任何罪人嗎?罪人因為聖人而存在,聖人因為罪人而存在;如果沒有罪人,你沒有辦法成為聖人。所以要小心,不要成為一個聖人,因為如果你變成一個聖人,那意味著在某個地方有另外一極必須存在。

  聖人是假的,罪人也是假的。在你裡面,你是誰?如果你只是單獨一個人,那麼你是一個聖人或是一個罪人?你兩者都不是。洞察「那個你是的」的真相,不要跟其他任何東西關連,洞察你自己,不要有任何關係,那麼你將會達到絕對的真理,否則每一樣東西都只是一個相對的名詞。相對性是夢。

  真實的存在並不是一個相對性,它是一個絕對性。你是誰?

  如果你進入內在,然後你說:「我是光。」你又是在做夢,因為如果沒有黑暗,那麼光意味著什麼?光需要黑暗的存在!如果你說:「內在的我是喜樂的。」那麼你又是在做夢,因為喜樂需要痛苦的存在。你沒有辦法使用任何名詞,因為所有的名詞都是相對的。那就是為什麼佛陀說我們沒有辦法使用任何名詞,因為內在是空。同時這個「空」並不是相對於「滿」,這只是說所有的名詞都是空的。在絕對的真理當中沒有名詞可以用,你沒有辦法說什麼。

  佛陀一定不會同意印度教的說法,說真相是「真實的存在——意識——喜樂」(sat-chit-anand),因為他說存在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有不存在,意識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有無意識,喜樂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有痛苦。Sat是存在;神不能被說成是存在的,因為這樣的話就需要不存在,而那個不存在在哪裡?神不能被說成意識,因為這樣的話就需要無意識,而無意識存在於哪裡?神不能被說成喜樂,因為這樣的話就需要痛苦。

  佛陀說,不論你用什麼樣的話語都沒有用,因為都會需要它的相反之物。深入去看你自己,那麼你就沒有辦法使用語言,只有寧靜。真相只能透過寧靜被指出來。當他說「所有的名詞都是空的,所有的話語都是空的,所有的東西都是空的,所有的思想都是空的」,他真的是意味著這樣,因為它們都是相對的——相對性是一個夢。

  沒有較好,也沒有較壞。沒有師父,也沒有學生。沒有給予,也沒有接受。我們認為我們所看到和感覺到的都不是真實的。所有這些好像是存在的東西其實是不存在的。

  這是佛陀最深奧的教導,所以有一件事必須記住:你可以重複曾經被說過的最深奧的話,但你還是一個愚蠢的人。這個山岡是愚蠢的,他完全重複佛陀所說的話。

  話語攜帶著你的本質存在。當佛陀說同樣的話,它們具有不同的意義,不同的芬芳。那個話語攜帶著佛陀的某些東西,攜帶著佛陀本質的某些東西,攜帶著他內在本質的芬芳和味道。那些話語攜帶著他內在和諧的音樂。當山岡重複它們,它們是死的、陳腐的,它們不帶有任何芬芳。它們也會帶著某些東西:它們會帶著山岡和他不好的味道。

  記住,只是重複說出吉踏經的內容,不要以為這樣事情就可以發生,雖然那個話語是一樣的,克裡虛納所說的話跟你所重複的話是一樣的。在全世界有千千萬萬的基督教傳教士在重複耶穌所說的話。那些話語是死的,最好不要重複它們,因為你越是重複它們,它們就變得越陳腐。最好不要去碰它們,因為你的碰觸是有毒的。最好是等待,當你達到了基督的意識,或是克裡虛納的意識,或是佛陀的意識,那麼你就會開始開花,那麼事情就會開始從你產生出來——就在這之前是永遠沒有辦法的。不要成為一個錄音帶,因為這樣的話你就只能重複,但那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道空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抽他的煙斗……

  一個非常美的人,他甚至一點都沒有受到打擾。他沒有插嘴,他只是繼續抽他的煙斗。

  記住,只有禪師會抽煙斗,因為他們不是偽裝的人。他們不介意你對他怎麼想,他們才不管這個!他們活得很自在。你無法想像一個耆那教的教徒或是一個印度教的門徒在抽煙斗——不可能。這些人是完全守住規矩的人,他們強迫他們自己進入規範。如果你不想抽煙斗,那麼你並不需要抽煙斗,但是如果你想要,那麼就不要強迫一些死的東西在你身上,因為那個 慾望將會隱藏在你內在的某一個地方,然後它將會打擾你。為什麼?如果你想抽煙斗,為什麼不抽?它有什麼不對?你跟煙斗和煙一樣地虛假,而煙斗和煙跟你一樣地真實。

  為什麼不抽呢?在內在深處,你想要成為不平凡的,你不想要成為平凡的。抽煙斗會讓你看起來很平凡。這是一般人都在做的:抽煙斗,喝茶,喝咖啡,笑,開玩笑——這是一般人都在做的。你是一個偉大的聖人,你怎麼可以做這麼平凡的事情?你是不平凡的。

  為了要表現得不平凡,所以你拋棄了很多事情。拋棄它們並沒有什麼不好——如果你不喜歡它們,那是沒有問題的。不需要只是為了要表現平凡而強迫你自己抽煙斗,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頭腦就是這樣在運作!如果你不想要,那麼你可以什麼事都不做,但是如果你想要,那麼就不要假裝,不要戴一個嚴肅的面具,要單純一點。如果你很單純,那並沒有什麼不對;如果你不單純,那麼一切都錯了。

  道空這個人一定是一個很單純的人。

  道空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抽他的煙斗……

  非常靜心,只是很放鬆,聽著這個偽裝的人在講話——

  一句話都沒說。突然間他拿起了一根棒子重重地敲了山岡一下。

  禪師通常會帶一根棒子,就是為了這種人。他們是非常溫和的人,但是非常真實。有一些人聽不進話語,他們只能聽懂重擊。如果你跟他們講話,他們不會聽,他們會講得更多。他們需要震憾處理。

  突然間他拿起了一根棒子重重地敲了山岡一下。

  山岡很憤怒地跳了起來。

  道空說:「既然所有這些東西都不是真正存在,一切都是空,那麼你的憤怒來自哪裡?想想看。」

  道空創造出一個情況,只有情況能夠透露出真理的資訊。他本來也可以說:「任何你所說的只不過是借來的知識。」但是那並不會有太大的幫助,因為坐在他面前的那個人太昏睡了。只是用講的沒有辦法將他帶出昏睡,它或許還會幫助他更昏睡,他或許會開始爭論。所以道空不這樣做,他做了一件很對的事:他用棒子重重地敲了他一下——很突然地,因為山岡一點準備都沒有,所以它是很意外的。因為它是那麼地突然,所以他沒有辦法安排他的反應,他沒有辦法作假。那個重擊來得太突然了,所以一下子那個面具就滑落了,真正的臉就出現了。如果只是用講的,就沒有辦法有這樣的效果。道空一定非常慈悲。

  一下子,那個憤怒就露出來了,那個真實的就出現了,因為如果每一樣東西都是空的,你怎麼會生氣?那個憤怒要來自哪裡?如果甚至連一個佛都不存在,你不存在,沒有什麼東西存在,只有空存在,那麼誰會生氣?在空裡面怎麼可能有憤怒?

  道空所做的事就是將這個山岡從知識帶到存在,他的重擊就是要達到這個目的。需要一個情況,因為在一個情況下,你會突然變得很真實,不管你是怎麼樣。如果話語被允許,如果道空說:「這是不對的,那樣才對。」他會幫助頭腦延續。然後就會有一個對話,但那樣是沒有用的。他給了一個震憾,他把你帶回你真實的存在。突然間所有的思想都消失了,山岡就是山岡,不是一個佛。他像一個佛一樣在講話,只是敲了一下,佛就消失了,山岡就出現了——在生氣。

  道空說:「既然所有這些東西不是真正存在,一切都是空,山岡,那麼你的憤怒來自哪裡?想想看。」

  「不要談論佛陀,不要談論真實的存在,不要談論真理,想想這個憤怒,以及它從哪裡來。」

  如果你真的去想憤怒,以及它從哪裡來,你將會達到空。

  下一次,當你覺得生氣……或者如果你做不到,你可以來找我,我會給你一個重擊。我一直在給予重擊,但是我的重擊比道空的重擊來得更微妙。我不用真正的棒子,它是不需要的;你是那麼地不真實,所以不需要一根真正的棒子。我不需要在身體上給你一個重擊,但是在心靈上我繼續在給予重擊。我繼續在創造出一些情況把你從你佛性的外錶帶回你的山岡狀態,因為那個山岡事實上就在你裡面,佛性只是一個假面具。記住,山岡必須生活,假面具不必;山岡必須呼吸,假面具不必;山岡必須消化食物,假面具不必;山岡會墜入情網,山岡會生氣,山岡會死,但是假面具不會,所以你的假面具最好被脫掉,然後被帶回到你的山岡狀態。

  記住,佛不可能是一個假面具。如果山岡繼續深入他自己的內在,他將會在那裡找到佛。要如何深入你的內在?跟著任何來自內在的事,跟回去,回歸。當憤怒來臨,閉起你的眼睛,它是一個很美的片刻,因為憤怒來自內在,它來自你存在的中心,所以只要往回看,向內走,看看它來自哪裡。

  平常你會怎麼做呢?或是這個山岡可能會怎麼做呢?平常你們一定會認為這個憤怒是因為道空所引起的,因為他重擊你,因為這樣才產生憤怒。你會將道空看成是那個憤怒的源頭。道空不是源頭,他或許重擊了你,但他不是源頭,源頭是山岡,因為如果你重擊佛陀,佛陀並不會生氣。

  往回看,不要從外在去找尋源頭,否則這個很美的憤怒的片刻就會失去。你的生活是那麼地虛假,在一個片刻之間你又會再度戴上你的假面具,然後你將會微笑地說:「是的,師父,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

  那個虛假的很快就會介入,所以不要錯過那個片刻。當憤怒來臨,在那個虛假的出現之前只是一瞬間。憤怒是真實的,它比你所說的來得更真實——佛陀的話語在你的口中是虛假的。你的憤怒是真實的,因為它屬於你,一切屬於你的都是真實的。所以,要找出這個憤怒的源頭,它來自哪裡。閉起你的眼睛向內走,在它失去之前要往回走,走到源頭,你將會達到空。再往回走,再向內走,再深入一點,有一個片刻會來到,到時候會沒有憤怒。在內在的中心是沒有憤怒的。如此一來,佛就不只是一個假面具;如此一來,真實的東西已經被穿透了。

  那個憤怒來自哪裡?它從來不是來自你的中心,它來自你的自我,而自我是一個虛假的實體。如果你進入深一點,你將會發現它來自週邊,而不是來自中心。它不可能來自中心,在中心是空,絕對的空。它只能來自自我,而自我是社會所創造出來的虛假的實體,它是一個相對性,一個認同。突然間你遭到重擊,自我覺得受傷,因此而有憤怒。如果你幫助某人,對某人微笑,或是對某人鞠躬,而他微笑,那個微笑是來自自我……因為在中心既沒有美,也沒有醜,在中心存在著絕對的空——無我,那個中心必須被達成。

  一旦你知道它,你就能夠以一個不存在來行動。沒有人能夠使你生氣,沒有人能夠使你快樂、不快樂或痛苦。不!在那個空當中,所有的二分性都消失:快樂,不快樂,痛苦和喜樂——一切都消失。這就是佛性,這就是在菩提樹下發生在喬達摩•悉達多身上的狀態,他達到了空,然後每一件事都變寧靜,你已經超越了相反的兩極。

  師父是要幫助你進入你內在的空,內在的寧靜,內在的廟,而師父必須設計一些方法。只有禪師會打人,有時候他們會把一個人丟出窗外,或者他們會跳到他身上。因為你已經變得非常虛假,所以需要這麼激烈的方法,尤其是在日本,因為日本人非常虛假。

  在日本,微笑是裝出來的。每一個人都在微笑,它只是一種習慣,就社會而言,它是一種很美的習慣,因為在日本,如果你開車在東京的路上撞到人,將會發生任何其他地方都不會發生的事:那個人將會微笑,向你鞠躬,並且感謝你。只有在日本才會有這種事發生,其他地方不可能。他會說「這是我的錯」,你也會說「這是我的錯」,如果你們是日本人的話。兩個人都會說「這是我的錯」,然後兩個人會互相鞠躬、微笑,然後走開。就某方面而言,這是好的,因為生氣,互相對罵,引來一大堆人,這樣有什麼用?

  從孩提時代,日本人就被制約成要永遠保持微笑,那就是為什麼在西方,他們被認為是非常狡猾的人,你無法信賴他們,因為你無法知道他們真正的感覺。你無法知道一個日本人的感覺,他們從來不允許任何事顯現出來。

  這是一個極端:每一件事都是虛假的,裝出來的。所以禪師必須設計這些激烈的方法,因為唯有透過它們,日本人的假面具才會掉下來,否則它是很固定的,它幾乎已經變成了他們的皮膚,好像黏在他們的皮膚上。

  現在這樣的事幾乎發生在全世界,不只是在日本。那個程度或許有些不同,但是現在全世界已經幾乎都是這樣。每一個人都在笑或微笑,那個笑是不真實的,那個微笑也是不真實的。每一個人都互相說對方的好話,沒有人相信那些話,也沒有人會那樣覺得,它已經變成了社會的禮節。

  你的人格是一個社會的現象。你的本性被隱藏在這個人格的深處底下。你需要一個震憾,這樣你的人格才會暫時被丟在一旁,你的認同才會暫時不存在,而你到達中心,在那裡每一樣東西都是空。

  靜心的整個藝術就是:如何離開你外在的人格而進入到中心,不要成為一個人。只要存在而不要成為一個人就是靜心的整個藝術,就是內在狂喜的整個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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