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修的文化大革命》

第五章:新人類:「智」諧和於「心」

(譯自《From Personality to Individuality》第十三章)

1985年1月13日

問題1:

  親愛的師父:

  我們怎麼能相信死後靈魂還存在,它或者輪迴轉世,或者消溶於宇宙?

  我從未要求你們相信任何東西。

  這是我的體驗:死後靈魂還在,它會輪迴轉世,最後,當它沒有什麼要學習、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沒有什麼要尋找、沒有什麼欲望,達到了那個點——完全的滿足、實現、覺醒發生了——那麼,靈魂就會消融於宇宙。

  要輪迴,就需要有一個獲取另一個生命的欲望,要有一個想要滿足的欲望;這是一個基本條件。

  其實並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出生;而是你的那個欲望一次又一次地輪迴,從未被滿足。你只是像影子一樣跟隨著你的欲望。

  我沒有說:你必須要相信這一點。我只是在激起你去探索,而不是信仰。我的靈性道路不是一個信仰。

  這是一個「天問」——對終極真理的探索。

  所以,不論我說什麼,背後都有一個基本的目的——激發你去探索,而不是去信仰。

  如果我說死後靈魂還在,這對你來說只是個假設。

  但對我來說,這是個體驗。

  我並不相信它:因為我知道它,我將告訴你我是如何知道的。

  當我說:靈魂最終將消融與宇宙,這並不是我的希望。

  我知道它;它已經發生了。

  我不再是與自然分離的一個部分。

  我不再是作為一個個別的實體而存在。「我」不在了,已經有多年了。但我不是說你要相信這一點。

  我仍然是在激發你,引起你去探索。

  或許我是錯的——我不是個絕對正確的教皇,我沒有任何神聖的權威,可以強加一個信仰給你;我沒有以任何方式來設計你、塑造你。我只是試圖在你裡面引發一個熱望。那個熱望睡著了。我試圖將它喚醒,如此你就會開始去探尋。

  我對你所說的,我自己就不相信,因為我知道,這是我的體驗,所以我無需去相信。但我能引起你的懷疑,讓你去盡可能試圖證明我說錯了。因為我知道你無法證明我說錯了,所以你越是懷疑、追問,你將越能確信。

  我不是說你必須「要」確信,而是說你將「能」確信。真理就在那裡,你再怎麼懷疑,真理仍然在那裡,當真理對你顯現時,所有的懷疑、疑問都立即消失了,就像你把光帶進來了,陰影開始消失,它們將永遠消失。

  所以只有知「道」的人才有膽量對你說:「不要相信我,要懷疑我,質疑我。」

  有個桑雅生曾問我:「師父,以前,你總是談論信任和愛的美,這是「心」的道路。現在你的重點似乎更多地在於理智、質問、懷疑、知性。是你的道路變了,還是你的道路有了新的階段?」

  不,這其實不是什麼新階段,這只是同一個東西的另一方面。我過去一直談論著信任,因為你來自一個根本不懂什麼叫信任的世界。你所出自的世界一直只訓練你的理智和頭腦,並且壓制你的心、你的情感——其實這也是一個認識的方式。

  我一直談論著信任,是為了打開你的心扉。在你打開心扉之前,我不能對你說:「要懷疑,」因為那樣我就是在把你推向一條危險的道路——這是死路一條,走不到任何地方。這的確是有點復雜,但要試圖理解它。

  一個不懂情感和信任的人,從未體驗過任何像「愛」這樣的東西,他的心從未因為某個人的存在而歡欣鼓舞過——這樣的人能持續地懷疑,但他將找不到答案,因為他的懷疑很淺薄。

  他甚至不能信任自己的懷疑。他的疑問只是個頭腦遊戲。他不會信任自己的疑問——因為他不知道信任任何東西,他根本就不知道信任是什麼。

  探索是需要信任的,因為你將步入未知的領域。這將需要極大的信任和勇氣,因為你已經習慣於生活在習俗和慣例裡面;而現在你要脫離那群庸眾,你要進入開放的大海,你根本不知道前方是否有對岸。

  在沒有讓你產生信任之前,我不能把你送入這樣的懷疑、探索之中。這看起來是矛盾的,但是我能怎麼辦呢?——這正是生命的存在方式。

  一個人只有具備偉大的信任,才會有能力產生偉大的懷疑。

  一個幾乎沒有信任的人,只能產生渺小的懷疑。沒有信任的人只能假裝有懷疑,他沒有懷疑的能力。

  這個深度來自信任——這是一個冒險。

  在我把你送入未知的大海之前,我必須為你的這個漫長而單獨的旅行作些準備——準備一條船。所以我一直試圖讓你知道——信任是美麗的,心的道路是讓人陶醉的——所以當你要進入真理的大海,你必須帶著足夠的信任,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能動搖你對自己的純凈信心。

  想想看:如果你信任我——如果你不信任你自己,你怎麼能信任我?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懷疑你自己,你怎麼能信任我?你要信任我,但你又不信任自己——那你怎麼能信任你的「信任」?

  在你的智力能昇華為智慧之前,你絕對需要先把心打開。

  「智力」與「智慧」是不同的。

  智慧是智力諧和於心。

  心懂得信任。智力知道如何去探索追尋。

  有一個古老的東方故事:有兩個乞丐。一個眼瞎了,一個沒有腿。他們當然是競爭對手,因為他們職業相同,要爭奪相同的顧客。他們彼此都讓對方很惱火。他們之間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有一天,村子附近的森林——乞丐們的家——著火了。

  這兩個乞丐想了一會,他們之間可是敵人,但現在情況緊急啊。於是有腿無眼的對有眼無腿的說:「唯一能逃出去的辦法就是你坐在我的肩膀上,你借用我的腿,我借用你的眼睛。」

  這的確是唯一的辦法,很好理解。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所以他們馬上放下敵意,成為了配合默契的朋友,成功脫離了火海。

  這是一個東方的寓言。兩個乞丐暗示著智力和心。森林著火暗示著你生活在痛苦之中。智力就是有腿無眼的,它有腿,它可以跑得很快,但它沒有眼,它找不到正確的方向去走。這將會到處摔跟頭,弄得傷痕累累,感覺生命毫無意義。這就是為什麼全世界的知識分子都在說:「生命是無意義的。」

  生命之所以顯得無意義是因為:盲目的智力企圖看見光。但這是不可能的。

  你的心能看,能感覺,但它沒有腿,它不能跑。它就在那裡跳動著,等待著有朝一日智力能理解,並且能使用心的眼睛。

  當我說「信任」,我指的就是心的眼睛。

  當我說「懷疑」,我指的就是智力的腿。

  兩者要結合,才能跳出火坑。但要記住:智力必須要接受心坐在它的肩膀上。心沒有腿,只有眼睛,而智力必須聽從心的指導。

  由於心的指導,智力就變成了智慧。這是一個質變,一個完全的能量轉化。不再是一個知識分子,而是一個有智慧的人。

  智慧來自於心與智的相會。

  一旦你掌握了如何讓心與智和諧的藝術,你就掌握了這整個祕密,掌握了那把開啟一切奧祕的萬能鑰匙。

  如果我先教你懷疑,那就會把你變成一個智力型的人。這將違反我的初衷,並且會破壞你的生命。我所做的並不矛盾。首先我告訴你心的道路,因為我希望你能理解「心」高於「智」。我必須先徹底否定智力,要讓你完全忘記你從學校獲得的所有懷疑——學校根本不知道任何心的東西,學校只依賴於智力,只培養知識分子。

  甚至最偉大的知識分子,像羅素、沙特、海德格爾——他們雖然智商相當高,但仍然是可憐的,盲目的,其實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他們非常博學,但他們仍然是無知的。他們沒有體驗到任何東西,因為「體驗」要通過「心」才能發生。

  但智力可以成為一個優良的工具。

  如果心掌握著熱情,那麼智力這匹馬就顯得很美。

  而正是這個和諧創造了一個真正的探尋者。

  這曾經是我的一個難題:從哪裡開始?我必須要從某個地方開始;要麼用懷疑之道開始,要麼用信任之道開始。我衡量了好幾年。你不可能同時從兩個方面教導人;這將會給人制造混亂。最好是先教一個,然後再教另一個。甚至這樣也能引起麻煩。問題就在於:這兩者看起來好像是衝突矛盾的。但其實不然。

  那個眼瞎的乞丐和那個無腿的乞丐,他們之間的友誼有衝突嗎?還有比那更默契的關係嗎?兩個人配合得就像是一個人。眼睛屬於一個人,腿屬於另一個人;但眼睛與腿配合默契,就像是屬於同一個人的。

  我本想用懷疑之道開始,因為這更容易;你早已受了這方面的訓練。

  這正是克里須那穆提一直在做的事情,並且被證明是完全失敗了。而現在對克里須那穆提來說,已經沒有可能改變他的方法了。九十年來一直教導懷疑、智力、理性……他花了很大的工夫;但這是他的悲哀,他所有努力的結果只是制造了遍及全世界的懷疑論者。

  這些懷疑論者是眼瞎的,也許克里須那穆提自己也不能看清楚。他不是眼瞎的,但是他的「心」沒有位於他的「智」之上;相反,他的「智」坐在「心」上面。他毫無進展:他在1925年和1985年所說的東西完全一樣。

  剛剛席拉告訴我,我的一個桑雅生,迪可夏,在英國拜訪了克里須那穆提。剛開始他不準備見她,但迪可夏不是那種能輕易罷休的人。她糾纏不放;最後,可憐的克里須那穆提不得不接見了迪可夏。

  但迪可夏做的第一件事,是不應該的。她想負責克里須那穆提的廚房——這是好主意,她是個很不錯的廚師——但她不該提到她一直跟我在一起。這並不是應該拿出來的資歷。

  如果她事先問問我,我會告訴他該如何跟克里須那穆提打交道:至少別提我的名字,因為我的方法跟他完全相反。克里須那穆提聽了之後生氣了……當迪可夏提到我的名字——你很難想像:一個像克里須那穆提這樣的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說:「是的,奧修曾經開悟過,但現在他不再是開悟的了。」

  這真是件新鮮事!沒有誰聽說過一個開悟的人還能又變得不開悟了。已經沒有「人」,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墮落了——整個宇宙在你裡面,你在整個宇宙裡面,你怎麼能墮落呢?——沒有別的地方。而且「誰」去墮落呢?

  那個可能會墮落的人早就消失了:正是他的消失讓開悟成為了可能。

  開悟前有一個「人」存在著,但開悟後這個「人」就不見了。

  開悟之後,只有「開悟」存在著。

  沒有人,沒有自我——所以「誰」去墮落?

  在存在裡面不可能有這樣的事:從開悟中墮落。

  不過,也有一個人一直在做這樣的事,他是我的一個桑雅生,名叫古納克;德國人能做不可能的事。他已經開悟了很多次了。他急不可耐地宣稱自己開悟了。他經常開悟了,然後通過寫信來炫耀自己的開悟——他所寫的東西全是垃圾。

  他寫信給所有的政府首腦;他寫信給聯合國的所有成員國——宣稱自己開悟了。這些信都是垃圾。我要他過來,好讓我看看他的開悟。他來了,很緊張,當他在我面前坐下,我說:「又一次變得不開悟了!」

  對此他說:「如果你這樣說,師父,那麼……實際上我是太不耐煩了:我太想開悟了。」

  我說:「你想開悟,這非常好,但不需要在你未開悟之前老是宣稱自己開悟了。當你真開悟的時候,我能看出來。我會給你寫信,你不需要給我寫信。要耐心!」

  他就會說:「好吧,這麼說我還是沒有開悟。」

  這已經發生了三四次了。自從我來美國之後,他一直沒有來,因為他不想再次變得不開悟了。但這是整個人類歷史上僅有的特例。古納克是特別的!要不然,一個人開悟之後,他就不復存在了。

  現在,克里須那穆提對迪可夏說:「奧修以前開悟了;但現在,當他到了美國之後,他不再是開悟的了」——這太奇怪了。克里須那穆提主要是住在美國。而我來美國只有三年,而在這三年裡,我就變得不開悟了。那麼他自己呢?他來美國度過了他的一生,幾乎有八十年了。那他一定是早就變得不開悟了!美國怎麼能使一個人變得不開悟呢?

  但克里須那穆提真的很生我的氣。我只是覺得好笑,他真是個可憐的老傢伙。他是個和藹的人,但為什麼變得如此惱怒?而且只對我?世界上有這麼多導師,他不生他們的氣,為什麼唯獨要生我的氣?

  原因是很顯然的,但是他可能並不很清楚。原因就是:他一直在努力,但卻一直不成功,而我卻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見效了。這也是一種職業……我們的職業相同——就像那兩個乞丐,職業也相同。克里須那穆提沒有什麼顧客,而我卻有如此多的顧客,以致我要不斷清理,排除那些跟我並無緣份的人。

  他也一直在尋找像你們這樣的人,但他找不到,就因為他的策略錯了。他選擇了用懷疑之道作為第一步——這正是他失敗的地方。

  而我是選擇信任之道作為第一步。

  一旦你嘗到了信任的滋味,那麼懷疑就虛弱了。

  懷疑不能破壞你的信任。

  懷疑會破壞你的信仰:那是應該被破壞的。

  懷疑會破壞所有那些不真實可信的東西:這應該被破壞。

  那個懷疑無法破壞的東西就是信任。

  當懷疑與真正的信任面對面的時候,懷疑將接受並承認信任——它的眼睛,它的感覺、感情——是高於自己更寶貴的東西。

  你的懷疑向你的信任鞠躬,一個友好的默契在你裡面產生了。你的「心」是主人,你的「智」是僕人。

  而這正是我所謂的「智慧」。這個智慧最終將導致開悟。

  所以我用信任開始,因為我希望人們能冒險去信任,能有足夠的自信去冒險。

  信任是危險的,懷疑並不危險。懷疑其實是你的一種防衛措施,以避免你被欺騙、被利用,防止別人愚弄你、操縱你。懷疑就是防止你被騙。但如果你一無所有,那麼還需要用懷疑來保護你嗎?還用不著提心吊膽嗎?安心去睡好覺吧,因為你一無所有!你有什麼東西能被騙取、被利用?

  不過,一個信任的人就有東西了:他有一顆跳動的、活生生的、富有感覺的心。

  他有一個寶庫。現在就需要懷疑來把守了。

  起先,我在你裡面點化出珍寶:現在,我告訴你需要一個守衛。因為你有了可能會失去的東西,所以你應該警覺。這裡面根本沒有矛盾。只有那些智力型的人會認為這有矛盾;而那些有智慧的人能立即看出這裡面有一個和諧。

  我也許看起來像個瘋子——一會兒教你信任,一會兒教你懷疑——但是我的瘋狂裡面有一個秩序。

  我不會對你說:「相信我;」我要對你說:「把我的話當成假設」——現在我可以對你說:「把我的話當作假設……」因為這正是你對我的巨大信任。我不會要求你的信仰或忠實,我只是說:「我知『道』,但我無法讓你知『道』;我知『道』,但我甚至無法向你解釋它、述說它。但我可以給你一些『可道』但並非『真道』的假設來激起你的疑問,激發你去探尋,去開始你那個單獨的冒險之旅。」

  當我談論靈魂轉世的時候,這對我來說是個體驗:我記得我的前世。我已經轉世了;我對此沒有懷疑,但並不意味著我要你相信。

  我只是為了引起你的興趣去探索你自己的前世。如果我知道我的前世——因為它們都儲藏在潛意識裡,什麼資訊也沒有丟失——那麼你也可以深入你的潛意識,你也可以知道你的前世。

  一旦你知道了,那就是沒有必要去相信了——因為已經知道了。如果你不知道,永遠也別相信,因為如果你相信,你將永遠不知道。

  所以信仰在生命的任何階段都是不需要的。

  在無知的情況下,信仰是不需要的,而且是危險的,因為一旦你信仰了,那麼誰去探索呢?

  信仰終止了探索,殺死了探索。

  對已經知道的東西還要去相信,這是愚蠢的。你不會相信天上有太陽——你知道。你信仰上帝正因為你不知道。你相信靈魂存在或不存在也是因為你不知道。

  我在試圖摧毀所有不必要的猜測、假定,以免你被誤導到沉迷於任何教條和信仰;這樣就能去探索。

  上帝就是個完全不必要的假定,去尋找上帝是愚蠢的,你應該把注意集中在那個最必要的假定——那就是你自己的存在,你的生命、靈魂。

  就算要尋找上帝,也必須先找到自己。因為萬一你遇到了上帝,上帝問:你是誰;你該如何回答呢?你將無法回答,因為你不知道。你不是你的名字、學歷、職業。

  上帝不會問你:「你是醫生、工程師,還是水管工人?他只會問:「你是誰?」而你不知道。這正是基本的問題。

  我對你說:你存在,但不要相信我,把我的話當作一個假設。

  這就是我為什麼首先需要你的信任,一點點信任:信任這個人不會給你一個錯誤的、未經他自己驗證的假設;信任這個人給你的假設值得你去關注、值得你去探索。這就是巨大的信任了——我不會要求更多。

  耶穌和克里須那都要求完全的臣服。而我只要求一件很簡單的事——任何科學家都會要求的——這是一個假定,去證明它。一個假定不是一個信仰,不存在你相不相信它的問題。

  一個假設只是幫助你去探索。一旦你找到了,你就能明白這個假設是對還是錯。如果這個假設給你帶來了對真理的體驗,那麼這個假設就是對的。如果這個假設只是把你帶到了沙漠,沒有遇到任何綠洲,那麼就拋棄這個假設——越早越好。然後找些更好的東西。但是我告訴你:我已經體驗到了,這對於我已經不是假設了。

  對於師父,你所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對他的假設的信任,不是完全臣服於他。你怎麼能完全臣服呢?

  我時常覺得這很奇怪——克里須那告訴阿朱那:「完全臣服於我。」

  如果阿朱那正在向克里須那問一千零一個各種各樣的問題時,他有可能完全臣服嗎?阿朱那懷疑克里須那所說的一切,一個接著一個地提出疑問,而克里須那竟告訴他:「完全臣服於我。」

  你以為這是小孩子辦家家酒嗎?這個人怎麼能臣服?阿朱那是個智商極高的人,他對克里須那所提出的問題都很有意義。正當阿朱那一個勁發問的時候,克里須那突然向他要求道:「你只要臣服於我,把一切都交給我來辦。」

  克里須那的這個要求令我很驚訝。難道他沒有看出阿朱那不是那種容易受擺佈的人嗎?即使你找到一個易擺佈的人,你能指望他全然地臣服嗎?——他這種人不可能全然地生活,不能全然地做任何事情。

  曾有個人常來我這裡;他是一個很易擺佈、很樂意信仰、服從的人。他與我之間的情形跟阿朱那與克裡須那的情形正好相反。他會坐在地上緊緊抱住我的腿,說道:「接受我吧。我希望完全臣服於你。」

  有一次我對他說:「你希望完全臣服於我,但我並不想要你的臣服!你怎麼能把你的臣服強加於我?我能拿你的臣服來做什麼呢?——我不需要它。你的臣服也許在別處用地著;不要全都揮霍了。給自己留一點以防不測。在某個地方,也許有某個人會拿著槍逼你臣服,那時你怎麼辦?你要是說:『我已經沒有任何臣服了,我的臣服全都獻給了一個人』,那你就危險了——所以你還是把臣服留著吧。」

  他說:「你是奇怪的人。每一個師父都千方百計要別人臣服於他。而我是自動送上門來的,我相信你,我跟定你了。」

  我說:「聽著,今天你來說要臣服;明天你也可以來說:『把我的臣服還給我。』我將不得不照顧好你的臣服,以免它丟了。我也許把它放在某個地方,而你可能會有一天跑來說:『把我的臣服還給我。』」

  他說:「你是在開玩笑吧。」

  我說:「我沒有開玩笑!如果你要臣服,你當然也有權力把它收回。你的主人是你自己,而不是我。而你卻要臣服於我——到底誰是主人?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行為,與我無關。我並沒有做什麼,而你硬要來臣服——明天你也可以收回它。你可以找到一個更好的師父;你可以發現我的一些缺點,你可以收回你的臣服。」

  我又說:「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我不需要你的臣服,我所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假設性的信任。我所說的或許是對的,或許是錯的。所以沒必要相信我,要帶著一個「也許」。我沒有興趣欺騙你。你在寧靜中安坐,靜心,我並不能從中贏得什麼東西。你的靜心、你的開悟不會給我帶來任何東西。所以只是做一個假設……我為什麼要把你引入錯誤的方向?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我不是一個牧師,我不是以此為生的。在這個世界上,我有什麼理由要誤導你?所以只要做個假設,那就足夠了。我不想要更多的,因為那是危險的。今天你說要完全臣服,這樣你就認為自己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了。」

  克里須那對阿朱那說:「要全然地臣服,我會照顧你的。」這正是在破壞別人的獨立性、個體性,是在破壞別人去冒險探索的自由和權利;這完全是在精神上謀殺一個人。但這恰恰是所有的宗教一直以來所幹的好事。所以,你認為信任和懷疑之間有矛盾。其實並沒有。

  我已經教導了信任,以及心的道路,這是為了讓你打開心扉,讓你的心運作起來;你的眼睛在那兒。

  現在我必須訓練你的智力。在我離世之前,我必須完成我的工作。我必須訓練你的智力,把它磨鋒利了。我必須教你懷疑,因為懷疑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懷疑需要巨大的勇氣和魄力,因為你將盡可能地懷疑一切東西。你會被各種懷疑所包圍。所有安慰人的信仰都要拋棄掉,信仰會給你一種信念、一種穩定性、一種安全感——你屬於一個大傳統、大家庭、一個很有要威望的宗教。所有這些東西一直包圍著你,給你一種安逸的感覺——你並不孤單。我一直在努力做的就是這個:砍掉一切這樣的東西——它們只給你虛假的安全感,好讓你終生保持昏睡狀態。

  信仰就是所有宗教一直在為你提供的鴉片。

  我一直在試圖去掉你的毒癮。

  我的整個努力就是讓你成為單獨的。

  是的,你會感到害怕,你會感覺到某種顫慄,你會覺得一切都失去了;但這只是開始。稍微耐心一點——這是一個短暫的必定會消失的階段。很快你就會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在你裡面昇起,當你屬於庸眾,伴隨著各種信仰的時候,這種能量是決不會昇起的,因為沒有這個需要,你是被填鴨的方式餵大的,你無需去考慮在你自己裡面的你自己的能源。

  我一直在拿掉所有的安慰和舒適——我指的是精神上的——這樣你就能完全單獨了。

  然後採取假設的態度,去靜心,覺知你自己。

  有人曾問我:「我們怎麼能確定那個覺知者並不是頭腦的一部分?」這個問題很關鍵,但它來自頭腦,不是來自靜心,因為在這個問題中,你並沒有意識到有三樣東西:頭腦、覺知者、思考頭腦和覺知者是否是一體的第三者。這個問題正是那個第三者提出來的。

  我要對你說:「這個覺知者,你的覺知者,的確是你頭腦的一部分,不僅如此,那個躲在後面的第三者——這二個覺知者同樣是你頭腦的一部分。」

  如果你真正產生了寧靜的覺知,那你就看不到頭腦了;所有的思想都停止了。這正是覺知的美和它的革命性:在覺知的狀態中,並沒有什麼東西被覺知,也沒有什麼覺知「者」。

  這是個問題:當你看到了每一樣東西,覺知並不在那裡;當覺知產生了,又沒有任何東西被覺知。這兩種情況不能同時存在,只能存在其中之一。覺知的存在就是頭腦的消失。頭腦能運轉就是因為覺知不在那裡。

  覺知不在的時候,頭腦這個僕人就會來冒充主人。當你有個念頭——「我正在覺知」——那你就錯了,因為這仍然是一個屬於頭腦的思想。

  當覺知在那裡,你甚至不會有這樣的念頭:「啊哈!這就是覺知!」每當你處在產生覺知的邊緣時,你常會冒出這個念頭,只是這個瞬間的一閃念,就破壞了一切;頭腦回來了。在那個產生洞見、覺知、體驗的時刻,沒有任何思想念頭存在。你在體驗的時候,能沒有任何思想嗎?你必須要學習,因為你已經非常習慣於把體驗轉換為語言思想。當你看到一朵美麗的玫瑰,思想立即就插進來說:「多美啊!」但如此一來,體驗立即就消失了。

  當體驗發生的時候,不要讓語言思想插進來,這並不難,只需要一點訣竅。

  一旦你在體驗外在的東西時,掌握了這個訣竅,那麼你就能嘗試內在的體驗。內在的體驗是難以形容的,更加博大精深,你可以同樣運用那個訣竅。

  如果內在的覺知發生了,你只要能做到在四十八秒內不受語言思想的干擾,那麼你就再也不會失去這個覺知了。僅僅四十八秒就夠了,馬哈維亞曾數過這個四十八秒,我同意他這一點,因為我也數過,的確是四十八秒。

  當席拉告訴我克里須那穆提說我失去了開悟,我很開心。他一定是氣極了!他不是個幽默的人。他一直很嚴肅。什麼東西讓他如此煩惱?——因為他的第一步走錯了。這不是我的責任。如果你從床上起來,邁出了錯誤的一步,我能怎麼辦?這是你的床、你的腳,你已經走錯了八十年;這跟我毫無關係。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面臨著兩難選擇,但有時一個人未被賞識、未被承認不是壞事,相反這被證明是有極大幫助的。我的懶散被證明是有極大幫助的。我一直坐在我的床上,考慮我的第一步該怎麼走。我會一直等下去。

  幾乎有七年我沒有告訴任何人說:「我已經不是你們的一份子了。」只有幾個同樣有體驗的人看出我開悟了。

  其中之一就是馬格.巴巴,一個很貧窮的乞丐。他第一個握住我的手說:「你可瞞不了我!」

  我說:「我沒做什麼啊。」

  他說:「你是沒有做什麼,這不錯,但是你藏在某個地方。」

  我說:「的確如此,但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因為我不想受折磨。因為我現在要是從床上起來,我不知道第一步該怎麼走。」

  我是個懶散的人,一個懶骨頭。醫生告訴我要補充維生素D,他認為我缺乏鈣——也許是的!但那好極了,幸虧我缺乏鈣,否則我過早從床上起來,就會很克里須那穆提一樣,遭受同樣的不幸。我只有把所有事情都考慮清楚了,我才起床。我起床之後的每一步,都是事先就考慮到的。

  首先我教你們信任、情感、愛;現在我教你們懷疑、理智,因為我希望你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你可能完全滿足於你的信任、你的心,但那是不完整的。我不會稱蜜拉(Mira)為一個完整的人,不會稱羅摩克里須那(Ramakrishna)為一個完整的人。他們的確很美,但是缺乏理性。如果只有心,那就太甜了,會導致糖尿病。我就有糖尿病。我不希望你遭受糖尿病的痛苦。是的,如果只用你的心生活,你就會得精神上的糖尿病。理性是鹽,是鹹的。

  我希望你能享受你的整個生命——你的身體、心、智性處於和諧之中。我已經稱這種新人為——左巴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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