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第五章

 

  當查拉圖斯特拉說了這些話之後,他又看了人們,然後他沉默了。(他對自己的內心說)他們站在那裡、他們在那裡大笑:他們不了解我,我不是為那些耳朵講話的那張嘴。

  一個人難道必須先撕開他們的耳朵,才能教導他們去用眼睛聽嗎?一個人難道必須像鼓和齋戒期的說教者一樣,發出隆隆的聲響嗎?或者是他們只相信那些講話結巴的人呢?

  他們擁有某種引以為傲的東西。該怎麼稱呼那個讓他們自豪的東西呢?他們稱它為文化,那使得他們與牧羊人有所區別。

  因此他們不喜歡別人用「輕蔑」這個字來談論他們。所以我應該對他們的自豪講話。

  所以我應該對他們談論那個最值得輕蔑的人:那就是終極之人。

  查拉圖斯特拉對人們如是說:

  人類修正目標的時刻到了。人類種下最高希望之種子的時刻到了。

  現在他的土壤仍然夠肥沃。但是這片土壤有一天將會變得貧瘠,高大的樹木將無法再生長於其上。

  唉!時侯快要到了,人們將不再射出他渴望飛越人類的箭,而他的弓弦將會忘了如何撥彈!

  我要告訴你們:一個人身上必須擁有混沌,才能生出一顆跳舞的星球。我要告訴你們:你們身上仍然擁有混沌。

  唉!人類再也生不出星球的時刻快要來到了。唉!最值得輕蔑之人的時代快要來到了,那種人無法再輕蔑自己了。

  !我將為你們展示終極之人。

  「愛是什麼?創造是什麼?渴望是什麼?星球是什麼?」終極之人眨著眼睛如此的問。

  地球已經變小了,而終極之人跳到了它的上面,他使得每樣東西都變小。他這個種族就像跳蚤一樣無法被消滅:終極之人是活得最久的。

  「我們已經發現了快樂。」終極之人眨著眼睛說。

  他們已經離開了生活困苦的地方:因為一個人需要溫暖。一個人仍然會愛他的鄰居,並且將自己靠在鄰居身上摩擦:因為一個人需要溫暖。

  厭惡與懷疑被他們視為罪惡:一個人應該小心翼翼的走路。他是個仍然會被石頭、或是別人跘倒的傻瓜!

  他們偶爾會使用一點點毒藥:那會製造出歡樂的夢境。而到了最後,他們會用大量的毒藥來換取歡樂的死亡。

  他們仍然工作,因為工作就是娛樂。但是他們會小心的讓娛樂不使他們精疲力盡。

  不再有人會變得更富有或更貧窮了:這兩者都是太沉重的負擔。誰還想要統治呢?誰還想要服從呢?這兩者都是太沉重的負擔。

  沒有牧羊人,也沒有羊群。每個人要的都是相同的東西,每個人都是相同的:那些不做如是想的人會自願進入瘋人院。

  「從前,全世界都是瘋狂的。」他們之中最敏銳的人眨著眼睛說。

  他們是聰慧的,他們知道以前曾經發生的每件事:所以他們的嘲笑是無止盡的。他們仍然在爭吵,但是很快的他們會偽裝起來——否則最後會導致消化不良。

  他們有白天的小樂趣,也有晚上的小樂趣:但是他們注重健康。

  「我們已經發現了快樂。」終極之人眨著眼睛說。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查拉圖斯特拉的這些話總是深深的撞擊我,因為每句話似乎像是我自己講的一樣,好像不是他而是我在講的一樣,因為他說的也都是我自己的經驗。

  我講了幾乎快三十年的話。我在開始的時候對人類抱著很大的期望。慢慢的,人們自己摧毀了它。現在,我只對一小部份的人類抱著期望:我稱他們為「我的人」。

  對幾百萬人講話一直是一種痛苦的經驗,那是意想不到的、震驚的經驗,因為人們有耳朵卻不會傾聽。他們頂多只會隨便聽聽而已。他們必須聽,因為他們有耳朵。但是如果要傾聽還需要更多的東西——在耳朵後面需要一個安靜的頭腦、一個有接受性的頭腦,它不會干涉、不會判斷。

  那麼聽就變成了傾聽。那並不表示你必須同意你所聽到的話,那也不表示你必須不同意。當風吹過松樹之間的時候,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你只是傾聽而已。當水流從山上跳著舞、唱著歌的流下來時,你聽到水的聲音,但是你會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對於內在的經驗也是一樣,你沒有同意或不同意的期望。如果你只是用一顆安靜的頭腦傾聽,你馬上就會認得真實的東西;而不真實的東西也馬上會被認出。這種體認與頭腦無關,這種體認來自於你的本質。

  你了解真理,但是你已經忘了它。

  當你傾聽時,記憶會在突然之間出現,沉睡的東西會變得清醒。

  突然間會有一種親切感。那不是同不同意的問題,那是去發現你以前在內在就聽過的相同真理。如果在你的身上沒有東西被挑起、被喚醒,那就表示你聽到的話並沒有什麼內容、生命在其中,它是不真實的。

  這會給你一種想法,也就是真理的經驗有兩種:一種只是邏輯的,頭腦會同意或不同意。這種經驗註定會是膚淺的,因為另一個更好的、更尖銳的論點也許會摧毀第一個論點,然後這個論點就消失了,你以前以為是真實的東西已經不再真實了。第二種經驗是完全不同的。它不是邏輯的、智力的、理性的論據。它是兩個存在之間的親切感。

  突然間,你身上會出現一種體認:「這也是我的真理。我以前不曾清醒過——那是另一回事——但是現在我已經被激發、被質疑了。」

  那麼那就不是對我的話而產生的同意,那是你自己的真理。沒有一種論點能夠摧毀它,因為沒有一種論點證明過它。沒有任何的邏輯能夠造成它的缺陷,因為邏輯並不是發現它的原因。

  在對幾百萬人講過話之後,我越來越清楚我是在對著牆壁講話:沒有人在注意聽。頂多只有一些人在聽,但是他們之中大部份都充滿了自己的偏見、充滿了未經證明的想法,他們有如此多的信仰,在存在之中卻沒有任何的基礎,所以不論你對他們說什麼,那些東西都會迷失在一大群的信仰、概念、宗教、哲學之中。

  當他們談到你的時候,他們說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不論你說什麼都已經被扭曲了,有許多東西被漏掉、有許多東西被加進去;它已經變成了新的色彩、新的意思,而那並不是原本的意思。所以他們要不是完全不聽,就是或者即使他們試著去聽,結果也只會創造出誤解,而不是了解。

  若要傾聽,一個人就需要成為寧靜的、就需要處在當下、就需要把頭腦的垃圾放一邊——要為你正在傾聽的話鋪路。如果那是真的,你心中的鈴聲就會開始響起;如果那不是真的,那麼在你身上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這是種不一樣的了解:是透過心,而不是透過頭腦。這才是一個人能夠得到了解的真實道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些話就完全像我自己講的一樣,我不覺得這些話是一個二十五世紀前的人講的。

 

  「當查拉圖斯特拉說了這些話之後,他又看了人們,然後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顯示了他的沮喪、顯示了他對人類的失望、顯示了群眾的不明智。

 

  「(他對自己的內心說)他們站在那裡、他們在那裡大笑:他們不了解我,我不是為那些耳朵講話的那張嘴。」

  「一個人難道必須先撕開他們的耳朵,才能教導他們去用眼睛聽嗎?」

 

  事實上,師父們一直在做著那種事:撕開你們的耳朵、撕開你們的頭腦,好讓你們能夠用眼睛聽——好讓你們能夠由你們的心來了解。

  有一個偉大的哲學家找佛陀討論真理。這是東方的一種傳統,哲學家常常遊走各地,用公開討論來挑戰其他的哲學家。就某方面來說,那是段美好的時光,那是真正思想自由的時光。每一種哲學、每一種對於存在的觀念都是受人尊重、受人討論的——而且是不帶有敵意的。討論只是一種發現的手段,他們帶著很大的愛與友誼而討論。在討論中被打敗的一方,自然的會成為勝利者的弟子。

  這個叫馬倫普塔的哲學家已經在全國各地打敗了許多哲學家。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打敗佛陀,因為佛陀是當時最有名的人。他帶了五百名弟子,而那些弟子是被他打敗的五百個哲學家。他挑戰佛陀:「我想要討論真理。」佛陀說:「歡迎,只是一開始必須先做一些事。第一件事就是:你了解真理嗎?要不然你要如何討論它呢?」

  馬倫普塔也很真誠,他說:「我不了解真理,我是個求道者。」佛陀說:「我以前也是個求道者。現在我不復存在了——只有真理存在。你還想要——跟真理本身討論真理嗎?你要如何討論呢?我對你感到同情。我的建議是:安靜的在我身邊坐個兩年——只要飲用我的在、感受我的在、吸收我的在。這兩年內你甚至一個字也不能說,在這兩年之後你才可以開始討論。」

  那是個奇怪的條件:他必須靜靜的坐上兩年。但是他是個真誠的求道者,他不只是個思想家而已,而是一個想要實現真理的人——不是以邏輯的結論來實現,而是以存在性的了解來實現。

  他同意了。就在那一刻,佛陀的其中一個弟子摩訶迦葉,坐在樹上開始瘋狂的笑了起來。

  馬倫普塔不了解。他對佛陀說:「這個人怎麼了?他突然間沒有理由的笑了起來。」佛陀說:「你可以去問他本人。」

  摩訶迦葉對馬倫普塔說:「如果你真的想問問題,現在就問。在兩年後,你將會找到答案。誰還會問問題呢?你將會消失。這個人很危險。我以前也是來找他討論問題的,而他也對我玩了同樣的把戲。在他身邊靜靜的坐了兩年之後,我消失了。現在,我就是真理,但是我不可能再討論了。我笑是因為我想到:他又在玩他的老把戲了,這個可憐的傢伙將會坐上兩年,然後想著過了兩年之後將會有一場偉大的討論。我要告訴你:如果你對討論有興趣,現在正是時候。」

  但是馬倫普塔同意佛陀的話,他說:「佛陀說得很中肯。我不知道任何關於真理的事,我怎麼能討論它呢?讓我坐上兩年。我已經浪費了五十年的時間在國內流浪、和幾千人討論,我辯了又辯,而我手中有什麼呢?——我的雙手是空的。我浪費了五十年,我可以再冒兩年的險。而佛陀本人的寧靜、誠懇、芳香……有一種氛圍環繞在他的身邊,而那幾乎是伸手可及的,那使我確信他不會欺騙我,他也不會欺騙任何人。」

  這兩年間他在寧靜中等待,但是在這兩年間,他消失了。他的頭腦變得如此寧靜,以致於他甚至忘了去計算月、日、星期。當兩年過去後,他還沒察覺到兩年已經過去了。是佛陀對他說:「馬倫普塔,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兩年已經過了。兩年前的這一天,你來找我。根據我們的約定,我現在準備要討論了,你可以問問題了。」

  他不但沒有問問題,反而在眼中充滿了喜悅的淚水,他把頭放在佛陀的腳下,然後說:「請原諒我。摩訶迦葉是對的。我已經陷入了與你在一起的親密之中,現在我不需要再問任何事、你也不需要回答了。我在你的內在本質中了解你。我看到了你的光、我看到了你的愛、我經驗到了你的真理。最令人驚奇的事情是當我經驗到它們的時候,突然間,在我的內在同樣的經驗也開始綻放了。」

  「你的真理只是一個觸發點,它觸發了我內在的某種東西,而我察覺了我自己的真理——它們是相同的。請原諒我。我是無知的、自我的,甚至還會有與你討論真理的想法——真理是無法被討論的,但是它能夠在寧靜當中被體驗。」

 

  「一個人難道必須先撕開他們的耳朵,才能教導他們去用眼睛聽嗎?一個人難道必須像鼓和齋戒期的說教者一樣,發出隆隆的聲響嗎?或者是他們只相信那些講話結巴的人呢?」

  「他們擁有某種引以為傲的東西。該怎麼稱呼那個讓他們自豪的東西呢?他們稱它為文化,那使得他們與牧羊人有所區別。」

 

  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自豪於一件事:他的文化。我曾經被許多的國家、政府、教會所譴責,但是理由總是一樣——我對他們的文化造成危險。有二十個國家立法不讓我進入他們的土地。理由是什麼?——是我可以摧毀他們的文化、他們的道德、他們的宗教。而那似乎是種白痴般的想法,一方面,他們宣稱他們的文化有四千年之久——在印度,他們宣稱他們的文化有九千年之久;他們用九千年造出了一個文化——而僅僅一人就能夠摧毀它。

  我曾經被一些國家驅逐,而在那裡我只是花三、四個禮拜到那裡的觀光客而已。我只準備在希臘待四個禮拜。兩個禮拜過去了,在那兩個禮拜中我沒有離開我住的屋子。但是世上最老的基督教會、希臘正教的大主教,威脅政府、威脅我、威脅我住的那間在小島上的屋子的主人……他威脅如果我不馬上離開希臘,他就要燒掉我的屋子——我與和我在一起的人們會被活活燒死。

  而理由是什麼?——是我危害到他們的文化。一個想要再停留兩個禮拜、而且不想出門的人,竟然能夠摧毀一個存在了兩千年的文化。這樣的文化還值得挽救嗎?它難道不是腐爛的嗎?甚至只要輕輕一推,整個由紙牌做成的宮殿就會倒下。你已經用了兩千年的時間創造它,而你卻害怕這兩個禮拜。

  世界上的每個人都自豪於他的文化。但是你們的文化是什麼?查拉圖斯特拉是對的:「他們稱它為文化,那使得他們與牧羊人有所區別。」它算不了什麼,它只是人類自我的一種發明。你們也許講著不同的語言,你們也許穿著各種不同的衣服,你們也許製造著各種不同的建築,你們也許有著各種不同的音樂——但是沒什麼好自豪的:甚至連那些在沙漠中流浪的遊牧民族,都有他們自己的文化,而他們也像任何人一樣的自豪。

  當馬可波羅到達中國時,他在日記中寫道:中國人無法被稱為人類,他們似乎是次人類的物種。理由是什麼?是一些小事情……中國人吃蛇。事實上,一旦你切掉了蛇的頭部,它就是純粹的蔬菜了,因為毒性只在嘴巴、在一個小小的腺體中。一旦嘴巴被切掉了,你就得到了純粹的蔬菜。而中國人認為它是最美味的食物之一。但是馬可波羅無法相信——人類在吃著蛇。當然,他們一定是次人類。

  而中國人又是怎樣看馬可波羅的呢?他們聽說過西方,但是他是第一個進入中國的西方人。現在仍然找得到一些當時的書,那顯示了中國以前是有高度文化的國家,就某方面來說西方國家是遠遠落後的。

  中國以前有印刷品、有紙幣,在世界上那是最近才發展出來的。只有一個高度發展的社會,才能夠想到帶著幾百盧比的金子或銀子是一種不必要的負擔。沒有這種必要。你可以帶一千盧比的紙鈔在你的口袋裡,它沒有重量。政府承諾不論在何時,你都可以到銀樓帶走一千盧比的金子。那是一種承諾性的紙鈔,那是更容易攜帶、更容易兌換的。你可以把一千盧比帶在身上,而不用帶金幣或銀幣。

  當中國人看到馬可波羅時,當時的中國作家寫道:「我們聽說人類是由猴子進化的——現在我們相信了。馬可波羅只是一隻猴子而已。」

  每個文化都有它自豪之處,但是每個文化都只不過是種特定的、由群眾發展出的生活風格,而且每個文化都會摧毀個人。它強迫每個人與其他人相似,強迫每個人有同樣的信仰系統、同樣的神、同樣的廟宇、同樣的神聖經典、同樣的道德、同樣的禮儀、同樣的禮貌——它降低了個人的獨特性。它使個人成為一個齒輪。所以不論文化是什麼,它都是對個人的謀殺,它是謀殺個人的不同方式。那沒什麼好自豪的。

  個體不被摧毀、而且獨特性還被支持的世界,將是查拉圖斯特拉所說的世界、超人的世界。超人無法是群眾的一部份。超人只能夠用絕對的自然、不妥協來做自己,他尊重別人,卻不會讓任何人來羞辱他。

  查拉圖斯特拉在心中想著:

 

  「因此他們不喜歡別人用『輕蔑』這個字來談論他們。所以我應該對他們的自豪講話。」

 

  直到目前,他都一直在說人類身上沒有什麼值得尊敬的東西。唯一偉大的事就是超越這種人類,人類充滿了競爭、充滿了暴力、充滿了戰爭、充滿了嫉妒、充滿了殘忍。這種人類是值得輕蔑的;這種人類是不值得尊敬的。

  但是他想:「如果我繼續講,他們將完全無法了解我。我應該放棄『輕蔑』這個字,因為他們對自己感到非常的自豪,雖然他們身上並沒有值得自豪之處。裡面的每一件事都是醜陋的,他們是偽善的,他們不會顯露他們的醜陋,他們繼續隱藏它——那就是他們的文化。我應該談論他們的自豪之處。他們也許會聽得進去。

  他找到了一種方式。他要講同樣的事情,他要指出同樣的路,但是如果人們是那麼的愚蠢,那麼為什麼不利用他們的自豪之處呢?至少他們有能力了解,而且會準備去傾聽。

 

  「所以我應該對他們談論那個最值得輕蔑的人:那就是終極之人。 」你不是那個最受輕蔑的終極之人。「終極之人」這個字看起來很美。但是如果你想一想的話,終極之人的意思就是你身上的醜陋之事都達到了充分的成長,也就是你無法再比終極之人更醜陋了——你只是開端,你只是在往終極之人移動。

  「查拉圖斯特拉對人們如是說:人類修正目標的時刻到了。」這些就是人們喜歡的東西——他們的頭腦是目標導向的。每個人都是這樣長大的,以致於他變成了一個獲得者:在你所在的任何領域中獲得更多,並且爬上頂峰。

  「人類修正目標的時刻到了。人類種下最高希望之種子的時刻到了。」也許這些話會被人們聽到。他正在使用人類自豪的語言:目標、希望。那就是每個人為了某種目標而生活的方式:想要成為世上最有名、最富有、最有權勢的人。每個人的內在都有一個亞歷山大大帝,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現在他的土壤仍然夠肥沃。但是這片土壤有一天將會變得貧瘠,高大的樹木將無法再生長於其上。」

 

  所以不要浪費時間:修正你的目標,讓你的目標變得清楚,帶著絕對的希望將你的全部能量專注於目標上,因為土壤現在還夠肥沃——很快的它將不再肥沃。它會變得貧瘠,然後高大的樹木將無法再生長於其上。而那就是每個人想要變成的——成為可以碰觸到星星的、最高大的樹木。

  「唉!時侯快要到了,人們將不再射出他渴望飛越人類的箭……。」現在,他以一種間接的方式講到了他的看法:「唉!時侯快要到了,人們將不再射出他渴望飛越人類的箭……。」他又再一次的說著:「超越人類。」但是他已經換了他的用字……「而他的弓弦將會忘了如何撥彈!」

  「我要告訴你們:一個人身上必須擁有混沌,才能生出一顆跳舞的星球。我要告訴你們:你們身上仍然擁有混沌。」

  他說的剛好是同一件事,但是除了非常聰明的人才能夠……。如果你不是非常警覺,你將會以為他說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他只是用不同的字,他的意思是相同的。

  「我要告訴你們:你們身上仍然擁有混沌。」他不說你是一團混沌、你是值得輕視的,他反而說星球只會由混沌之中出生。一個人必須擁有混沌才能生出跳舞的星球。但是你只能成為一團混沌、你只是一個子宮,才能夠生出一顆跳舞的星球。

  他就是那樣稱呼超人的,人類必須只是一個子宮,超人才會被生下來。人類必須成為一枝箭,但是箭靶是超人。

  「唉!人類再也生不出星球的時刻快要來到了。唉!最值得輕蔑之人的時代快要來到了,那種人無法再輕蔑自己了。」查拉圖斯特拉是個很有智慧的人。如果你無法了解他的語言,他就會講你的語言,但是他會讓你體會到他的意思。

 

  「最值得輕蔑之人的時代快要來到了,那種人無法再輕蔑自己了。」

  「瞧!我將為你們展示終極之人。」

  「『愛是什麼?創造是什麼?渴望是什麼?星球是什麼?』終極之人眨著眼睛如此的問。」

 

  終極之人是人類的死亡。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於愛、創造、生出星球的問題了。終極之人已經忘記了超越的語言。他會認為他就是整個存在的目標,他會認為他已經到達了,旅程結束了。

  查拉圖斯特拉說:「那種我已經到達了的想法是自殺性的想法。生命是一場朝聖之旅。」事實上,目標不存在。你總是一直在到達,但是你永遠不會到達。所有的目標都只是要使你移動著、成長著。所有的目標就像地平線,它似乎如此的近,只在幾哩外。你認為你可以走到它,但是你永遠無法走到它,因為它只是一種表象而已。

  天與地並沒有在任何地方會合。你走到地平線之前所在之處,它就已經退到更遠的地方了。你與地平線之間的距離仍然是相同的,它不會有任何的改變。而這就是生命之美,它會繼續成長,它不知道結束;它會繼續活下去,它不知道死亡——它是永恆的。

  但是這種永恆唯有人類總是渴望超越自己才會出現,他總是在想著:如何超越?如果有神的話,要如何更遠離動物、更接近神呢?那就是為什麼查拉圖斯特拉說:「人類是一條伸展在動物與超人之間的繩子。他是一座橋,你不應該把房子蓋在橋上——橋是要被通過的。」

  阿卡巴是印度最偉大的皇帝之一,他有個尚未實現的偉大夢想。但是擁有偉大夢想是很好的,即使它們尚未實現也是一樣。事實上,只有小夢想才能夠被實現,夢想越大,實現的可能性就越小。

  他想在印度創造一個新首都,它將成為世界上最美的都市,它在各方面都是獨一無二的。整個城市都要成為一件藝術品,不只是一座宮殿而已,而是一整個城市的宮殿。他從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做這件工作。幾千個工人、建築師、石雕師都為了建造城市而持續工作了五十年。

  這個城市還存在著,它是未完成的;它的名字是法特普爾希克利。它是一座鬼城——沒有人曾經在那裡住過,因為它從來沒有被完成。阿卡巴死後他的繼承人認為這個夢想花費太大了。阿卡巴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財富,他們對此事不感興趣。

  你要經過一座通過美麗河流的橋才能進入這個城市,阿卡巴想要用一段美麗的句子來歡迎進入城市的人們。他要他的人去查書籍和所有宗教的經書,最後他們終於在查拉圖斯特拉的句子中找到:「人類只是一座橋,一個人不應該把房子蓋在橋上——橋是要被通過的東西。」在法特普爾希克利,這是第一句歡迎你的話。

  終極之人問:「愛是什麼?」他知道金錢是什麼,他知道權力是什麼,他知道受人尊敬是什麼,但是他不知道愛是什麼。

  他問:「創造是什麼?」他知道科技,他知道科學,他知道核子武器,他知道如何摧毀全人類——但是他不知道創造是什麼。

  「終極之人眨著眼睛如此的問。」

  「地球已經變小了,而終極之人跳到了它的上面,他使得每樣東西都變小。他這個種族就像跳蚤一樣無法被消滅:終極之人是活得最久的。」為什麼終極之人活得最久呢?——因為他已經忘記了生命中還有更多的東西。

  他停下來了,他停止了成長,他停止了做夢,他停止了希望,他沒有未來,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那就是他活得最久的原因。

  很顯然的,死人是無法再死一次的。終極之人是人類的死亡,那就是他活得最久的原因。他只是一具屍體,沒有愛、沒有音樂、沒有歌曲、沒有舞蹈、沒有創造力。他無處可去,他只是被卡住了。只有墳墓存在,而沒有任何復活的可能性。如果這種人不聽查拉圖斯特拉的話,那麼查拉圖斯特拉在二十五世紀前說的話將很快就會實現。

  「地球已經變小了……。」就毀滅這件事來說,人類已經變得非常強而有力了。

  事實上,人們只是談論「愛」這一類的字眼,但是他們不知道它的意思。他們從來沒有愛過。他們的心從來不了解那個被稱為愛的泉源。他們知道婚姻,他們知道如何製造小孩,但是愛並不是製造小孩的技術。動物可以沒有任何愛而製造小孩,人類也是沒有愛而製造著小孩。因為要了解愛……只是被生下來是不夠的,愛必須被學習,它是一種藝術。人類就像動物一樣並沒有遺傳到愛。它不是生物上的東西。你不必去學習「性」,它是附贈的。但是愛是某種像靜心、像祈禱的東西。你並不是必然會認識它們的。你也許活得沒有愛、沒有靜心、沒有祈禱,你也許死的時候還不曾品嘗到這些經驗。

  透過科技與科學,人類已經變得非常有生產力了,但是他的創造力正在消失。誰會關心創造力呢?那是昂貴的,那要花很多的時間。當汽車可以在組合線上生產的時候……福特汽車工廠每分鐘可以製造一輛車子,這些車子會一輛接著一輛的在組合線上前進著,它們是完全相同的——誰會在乎獨特性呢?

  有創意的人在市場上已經不再有價值了。有生產力的人才是有價值的,而這兩者之間的差別是很大的。有生產力的人只是一個技師,有創意的人是一個天才。

  「『我們已經發現了快樂。』終極之人眨著眼睛說。」他們的快樂是什麼?他們擁有所有的金錢、權力、權勢——但那是快樂嗎?

  「他們已經離開了生活困苦的地方:因為一個人需要溫暖。一個人仍然會愛他的鄰居,並且將自己靠在鄰居身上摩擦:因為一個人需要溫暖。」但是那並不是愛。

  「厭惡與懷疑被他們視為罪惡:一個人應該小心翼翼的走路。他是個仍然會被石頭、或是別人跘倒的傻瓜!」人類停止犯錯的那一天,他就會停止學習。

  只有機器不會犯錯,它們在某方面來說是完美的。

  終極之人只會成為一個機器人。

  他會有效率的做每件事,他不會被石頭或人類跘倒,他連一個錯都不會犯。但是這樣的人已經失去人性了。

  你透過錯誤而探索生命的新領域,你透過錯誤而變得成熟,你透過錯誤而變得有智慧,人類是透過錯誤而進化的。

  但是如果我們停止犯錯,那麼你就知道極緻之人已經到達了——他們變成一個機器人。他會活得最久,但是活得沒有愛、沒有歌曲、沒有舞蹈——他的生命會比死亡還糟。

  「他們偶爾會使用一點點毒藥:那會製造出喜悅的夢境。」終極之人將會發現藥物……它們正在被發現。

  「他們偶爾會使用一點點毒藥:那會製造出歡樂的夢境。而到了最後,他們會用大量的毒藥來換取歡樂的死亡。」

  「他們仍然工作,因為工作就是娛樂。但是他們會小心的讓娛樂不使他們精疲力盡。」

  這件事已經變成了一種問題。查拉圖斯特拉的這些話對我們這個世紀來說是如此的真實,他對未來的洞見似乎是很了不起的。人類正在被機器取代。越來越多的工作正在交給機器去做。世界上的一些偉大哲學家關心的是:很快的,所有的工作都會由機器負責。那麼人類要做什麼呢?讓成千上萬的人類沒工作做是很危險的。

  人們通常都認為,當退休後他們就會休息、放鬆、享受。

  但是當他們真的退休了,他們會發現休息是不可能的、放鬆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一輩子都在練習焦躁、憂慮、緊張、痛苦。現在,突然間,他們無法只是因為退休,就改變他們的舊習慣、六十年來的舊習慣。

  老人會對小事情變得心煩意亂或苦惱,這並不令人意外。兒女與老人、新一代與老一代要在一起生活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不只是時間的代溝、知識的代溝,有代溝是因為老人沒事情可做,他一輩子都在做著一些事。現在他正到處找事做,卻沒有事情留給他做。

  從前投入工作的這股能量,對他來說變成了一種問題、一種負擔。他想要釋放它,它變成了憤怒、它變成了心煩意亂、它變成了對每個人的譴責。而世界上的一些偉大思想家提出了一種觀點,就是我們必須提供老人某種工作,只為了讓他們有娛樂。也許那不是有用的工作。也許讓一群老人製造某件東西,然後第二天再讓另一群老人毀掉它。但是那只是供他們娛樂而已。

  而且老年期變得越來越久;在歐洲,八十歲、九十歲、一百歲、一百二十歲的人並不少見。在蘇聯,特別是在某個地區、在高加索山,在那裡有幾千人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歲。

  在那裡有幾百個人甚至活到了一百八十歲。他們仍然在田裡、在果園裡、在花園裡工作——他們要求工作。你無法在六十歲的時候,就讓一個將會活到一百八十歲的人退休。他只活了三分之一的人生,還有三分之二還是空白的。你必須給他一些工作。

  甚至有一些經濟學家提出,應該付給準備失業的人更多錢,因為他們準備成為失業人口;和那些要求就業的人比起來,應該付他們更多錢,因為在就業與更多的薪水之間,他們是無法兩者兼顧的。你可以選擇。因為有些可憐的傢伙將會為空虛的人生而受苦——他需要補償。過去的經濟學家從來沒有想過失業的人將比有工作的人獲得更多的錢。

  工作將會由機器接管,因為它們可以做得更好、更有效率、更快速。以前需要一千個人來做的工作,現在只要一部機器就能辦得到。以前需要一萬個人來做的工作,現在只要一部電腦就能辦得到。但是這一千人或一萬人要怎麼辦呢?查拉圖斯特拉說這些人會想要死掉。

  在一些先進國家,有一些運動在進行,他們的老人正在要求憲法上的自殺權——你無法說他們是不對的。

  他們說:「我們已經活夠了,現在繼續拖著這副身體是不必要的折磨。我們想要到墳墓裡休息。我們已經看過、經驗過了一切。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我們希望、夢想或欲求的東西了。明天是空虛的,這讓我們感到害怕——還是死了比較好。」

  因此,有一種運動是我所支持的:那就是安樂死。每個政府都應該在醫院為那些想死的人提供設備。也許你可以設限。在過了八十歲之後,如果有人想死,你應該在醫院中做一些美好的安排,好讓他能夠休息、邀請朋友、與朋友或老同事見面、聽聽好音樂、聽人閱讀小說或詩句、看最好的電影,因為這是他最後的一個月。

  為什麼要不必要的騷擾人們呢?只要給他們一針,讓他們進入越來越深的睡眠,最後那會變成死亡。我很確定,政府將會為此讓步,醫藥科學將會為此讓步,因為它似乎是如此的合乎人性,以致於如果有人活得夠久了——他的兒女變老了,他的兒女已經六十多歲了,他們正要退休——那麼現在正是時候。

  你的出生不是自由的,但是至少你應該有死亡的自由,你應該有選擇死亡日期的自由。它應該成為基本人權的一部份。

  「不再有人會變得更富有或更貧窮了:這兩者都是太沉重的負擔。誰還想要統治呢?誰還想要服從呢?這兩者都是太沉重的負擔。」對於終極之人來說,每件事情都會變成負擔。他只想要死。

  「沒有牧羊人,也沒有羊群。每個人要的都是相同的東西……。」這種事正在發生,每個人要的都是同一件事,你可以看到這種事正在發生。突然間,一種流行的髮型出現了,你會看到成千上萬的人都留同樣的髮型。突然間,一種流行的服飾出現了,你會看到成千上萬的人都穿著同樣的衣服。設計師一直在創造新流行,因為工廠需要生產東西,要不然,這些工廠會一無所有。那麼你要如何付這些工人薪水呢?

  新的肥皂、新的香煙……但是在它們當中並沒有什麼新玩意。也許只有包裝是新的、也許只有顏色不同而已,但是它會變成流行。曾有人計算過每一種流行平均有三年的壽命。在三年之後,人們就會厭倦,他們會想要新的東西。

  這並不是快樂。這是一種尋找快樂的絕望,但是方向卻錯了。

  「……每個人都是相同的:那些不做如是想的人會自願進入瘋人院。」

  只要與人們的想法有一點點不同,人們就會懷疑你、懷疑有什麼不對勁、懷疑你瘋了。要成為群眾的一部份,人們就會將你視為清醒的。

  群眾也許是瘋狂的,那不是重點。你只不過是群眾的一部份,你做著他們在做的事情。例外是不被允許的。個體性是不被允許的。個體會被逼入瘋人院。這就是終極之人。

  「『從前,全世界都是瘋狂的。』他們之中最敏銳的人眨著眼睛說。」

  「他們是聰慧的,他們知道以前曾經發生的每件事:所以他們的嘲笑是無止盡的。他們仍然在爭吵,但是很快的他們會偽裝起來——否則最後會導致消化不良。」

  「他們有白天的小樂趣,也有晚上的小樂趣:但是他們注重健康。」

  健康應該是件自然的事情。一個人甚至不應該察覺到健康。那是健康最古老的定義:你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體的時刻。你只有在頭痛的時候才會察覺你的頭部,要不然你為什麼需要去察覺頭部呢?你只有在胃痛或懷孕才會察覺你的肚子,要不然你為什麼需要去察覺肚子呢?

  只有疾病才會讓你警覺。但是在全世界,卻有那麼多關注於健康的意識:健康食品、健康診所、自然食品。這表示我們絕望的在尋找著某種讓我們快樂的東西。在我們的財富中、在我們的教育中、在一個充滿了各種小玩意與小玩具的世界中,我們都是悲慘的。

  「『我們已經發現了快樂。』終極之人眨著眼睛說。」根據查拉圖斯特拉的說法,終極之人就是你身上所有醜陋的完全成長,而這種終極之人是必須被避免的。終極之人快要來到了,他正以非常強大的方式來到。他已經非常接近了。

   這種終極之人只能被一件事阻擋:如果我們能夠創造出一種新人類、一種深植於靜心的人類、一種從頭移向心的人類、一種他的優先順序不是邏輯而是愛的人類、一種不關心外在的富有卻對內在寶藏非常有興趣的人類——簡單的說,就是一種完全覺醒、成道的人類,一種察覺到神性的存在、並且充滿了喜悅而想將它分享出去的人類。

  除非我們創造出新人類,否則終極之人將會來臨。終極之人就是人類的死亡。

  新人類可以阻止那種死亡。新人類可以給你一種新的生命、一種新的移動空間、一種新的層面、一種新的方向感。它將會是向內的。幾千年來,我們都一直在向外走。我們已經走得離自己太遠了。

  現在是我們應該回家並且向內看自己本質的時候了,因為在我們的本質裡面有我們向外尋找的一切。我們不會在外面找到它,它不會在那裡。它就在這裡。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好了嗎?瑪尼夏?

  好了,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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