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源頭,談禪

RETURNING TO THE SOURCE,TALKS ON ZEN

江夏堂譯

第二章:放下!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十二日上午在佛堂

  趙州是一位禪宗大師,他是從六十歲時開始學習禪宗。他在八十歲時覺醒了。據說他覺醒後弘揚佛法四十年。

  有一次,一個弟子問趙州:「你教我們應該放空我們的頭腦。我頭腦中什麼都沒有——現在我該怎麼辦?」

  趙州說:「將它放下。」

  弟子說:「可是我什麼也沒有——我該如何將它放下呢?」

  趙州說:「如果你不能將它放下,那就將它擔起來!」 

  原文參考對照:

  洪州新興嚴陽尊者初參趙州問。一物不將來時如何。州曰。放下著。師曰。既是一物不將來。放下個甚麼。州曰。放不下擔取去。——《指月錄》卷十三。

  什麼是趙州的單一的音符?這就是單一的音符——空無。這就是佛陀傳給大迦葉的蓮花。這就是所有覺醒者多年來所教導的——空無。自我想成為一切。一切都會發生,但它是通過空無而發生的,這就是它的困難和不可能性所在。自我想要變得完美,但如果完美是理想,那麼你就會錯過它。你可以通過完全空無而變得完美。這對頭腦來說似乎是不可思議的,因為頭腦說要成為完美的人必須付出很多努力,要成為完美的人必須在未來創造一個理想,並且必須努力達到目標。目標已然實現了。完美已降臨於人,人不必去任何地方。目標會到達你身邊,從來沒有人到達過目標。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當你空無的時候,目標就來到了你身邊。而空無恰恰相反,與所有尋求完美的努力恰恰相反,因為完美意味著你想成為神本身。完美意味著你希望你自己是永恆的、無限的,遍一切的。空無恰恰相反,你必須徹底地摧毀自己。甚至不應該留下一絲痕跡。當你的房子空了,客人就來了。當你不在了,目標就已然達到了。

  所以不要將完美作為你的目標,目標是間接發生的。當你是空無的,而你已經為它的到來創造了條件。因為大自然厭惡空虛,所以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保持空無。如果你完全放空了自己,你就會被些那不可知的東西所充滿。突然間,神從四面八方沖向你。你已經創造了這種可用的情境,它必須被填補。當你不在時,神就在。

  所以請記住,你和神之間不可能有任何會面。過去沒有,未來也不會有。當你不在時,神在,當你在時,神就不在。他們兩個都不能在一起。安住於當下,這裡,你消失了,突然間,全然的、完美的、整體的出現了。它一直都在那裡。但你被自我所充滿,以至於沒有空間允許它進來。它就在週邊邊緣,但你並不是空無的。

  你就像一座沒有門的房子——只有牆和牆,一層層的牆。而且要記住,房子事實上不是牆,而是門,老子說:什麼是門?——它是一個空無,你從門進入。牆是物質的,門是空無的。你有沒有注意到房子的實際用途不是牆壁,而是裡面的空無?「房間」這個詞就是指空無的空間。你不是住在牆壁裡,而是住在空間裡,住在空無中。所有存在的一切事物,都存在於空無之中。所有的生命,都活在空無之中。

  你不是你的身體。在你的身體裡,就像你的房子一樣,存在著空間。那個空間就是你。你的身體只是牆壁。想想一個沒有眼睛、沒有耳朵、沒有鼻子、沒有窗戶、身體裡沒有門的人——他就會死。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它們是門,它們是空的。而透過那個空無,存在進入你。外在的和內在的相交匯,因為外在的空間和內在的空間並不是兩個東西,它們是一個。而外在和內在的劃分並不是真正的劃分。

  這就像,你可以去河流中,你將水灌進一個土罐。當水在土罐中流動時,外在的河流和罐內的水是一樣的。只有一層陶土相隔,甚至這層陶土也是多孔的,水不斷地流入和流出。你的身體也是多孔的,存在不斷地流進和流出。你的呼吸是什麼?——它是存在流進和流出。科學家們說,皮膚上的幾百萬個孔在不斷地呼吸。你是多孔的。如果你的全身被塗上厚厚的瀝青,只有鼻子被允許張開,你可以不斷呼吸,但在三個小時內你就會死亡。因為全身都在呼吸——它是多孔的。存在不斷更新你。

  而內在的你是誰?內在只是一個空無。當一個人覺知到這種空無時,自我就簡單地消失了——自我是一個神話,是一場夢,是一個謬論。因為你從來沒有觀照過內在,你創造了一個虛假的自我。

  這是有必要的,因為沒有人可以在沒有中心的狀態下活著。你沒有如實知見到自己真正的中心。所以頭腦就創造出一個虛假的中心,這個虛假的中心就是自我。當你向內在移動並尋找自我時,你永遠不會在那裡找到它。你進入得越深,你就越會笑,因為自我不在那裡。你不在那裡。有時候,閉上眼睛,尋找自我。你在哪裡?你是誰?而空無從四面八方包圍著你,裡面沒有人在那裡。而這一刻是最美麗和最狂喜的時刻。當你感覺到無我的時刻。

  當無我的時候,你就是空無的。而當你是空無的時候,神就會向你湧來。你已經創造好了這種環境。

  這是覺阿的單一的音符,這也是我的單一的音符。這個故事很美。試著理解它的每一個字。

  趙州是一位禪宗大師,他是從六十歲時開始學習禪宗。

  記住,你的年齡與此是不相關的。你可能是個孩子,也可能非常非常老了。你可能很年輕,你可能很健康,或者你可能有病——這沒有什麼區別。因為最基本的是內在的空無。這和你的牆壁、年輕或年老沒有關係。

  一個孩子可以獲得覺醒。一個瀕臨死亡的人也能獲得覺醒,因為覺醒與你的身體無關,它與絕對不死的東西有關。它關注的是絕對沒有身體的東西。它關注的是沒有年齡的內在。它是非時間性的。時間根本不是一個問題。你可能沒有觀照到這一點,因為你過著這樣一種無意識的生活,而觀照需要正知、意識、覺知。

  如果你向內觀照,你能感覺到年齡,你多大了嗎?如果你閉上眼睛,觀照著內在,內在的空無似乎是不老的,沒有年齡。你是個孩子嗎?你是個年輕人嗎?你老了嗎?內在空間似乎是非時間性的——它的確如此。這就是為什麼你透過別人的眼睛變得老。你因為鏡子而變老。如果鏡子消失了,沒有人談論你的年齡,沒有日曆,沒有時間衡量,你將繼續保持年輕。

  在古代人們長時間保持年輕。據說他們能活幾百年,有時甚至三、四、五百年。現在這些東西看起來像故事,神話,小說。它們不是虛構的。他們一定活過,但他們沒有時間衡量,沒有鏡子存在,沒有人談論年齡,沒有人知道他何時出生,沒有人知道他的生日。他們不能數數超過十個手指。沒有人問過:你多大了?人們活著,他們只是活著,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年紀。他們活得非常長。這已經發生過許多次了。

  就在幾天前,我正在閱讀一個人的故事,一個荷蘭人。幾年前他活到了一百六十五歲。他在一百六十五歲的時候還在工作,做一切正常的事情。他住在一個極為遙遠的村莊。後來一些報紙得到了這個消息,他的名字和照片被刊登出來,然後人們開始來看他。後來醫生們開始關注他,他們也來研究他。他們兩年內就殺了他,因為每個人都來問:你多大了?突然間,那個可憐的老人第一次意識到他已經活了一百六十五歲了,真是太難以置信了!他從來沒有被打擾過,也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只是簡單地活著,沒有意識到時間的存在。

  當你意識到時間時,你就處於死亡的控制之下。當你沒有意識到時間時,死亡就無法進入。死亡通過時間進入——死亡就是時間。生命是永生的,永恆的。你是生命,不是死亡。

  醫生對那個可憐的老人做了什麼?他們建議他:現在你不要工作,你要休息,因為如果你休息,你可以活得更久,你可能活兩個世紀,這將是醫學的一個奇跡!所以他們幫那個老人休息。他們將那個老人放在床上,開始給他注射和服用維生素。他在兩年內就死了——他變得如此清醒和擔心。

  如果你太關注身體,你就會變成身體。如果你不斷照鏡子,你就變成了身體。這就是為什麼女人比男人衰老得更快——是因為鏡子。而奇跡是,事實上她們比男人活得更長,但她們衰老得更快。在全世界,她們的平均壽命比男性要長四年,但她們的衰老速度更快。她們很快就失去了美麗和青春。是鏡子殺死了她們,持續對身體進行冥想。

  靜心冥想內在的存在,而不是身體。找到一面反映你而不是身體的鏡子。那面反映你的鏡子就是靜心。你越是靜心,你就越是不老。

  趙州是一位禪宗大師,他是從六十歲時開始學習禪宗。

  所以永遠不會太晚。不要擔心。無論你什麼時候來,都是正確的。永遠不會太晚,它始終是很早,所以不要想它。許多人來到這裡對我說:現在我們已經很老了。而頭腦是如此狡猾。年輕人來找我說:現在我們怎麼靜心呢?我們太年輕了。老人來了,說:我們怎麼能靜心呢?我們太老了。其他人來找我,他們說:不要點化孩子,他們還只是孩子。不要點化他們成為弟子——不要點化他們。那麼,我該讓誰來點化呢?——死人嗎?沒有人了。一部分人是孩子,一部分人是年輕人,一部分人是老人。

  頭腦是狡猾的。當你是個孩子的時候,你說你是個孩子。當你年輕的時候,你說你還年輕,你必須快樂享受多活一些。當你老的時候,你感到精疲力盡,能量枯竭,疲憊不堪。你說:現在我還能做什麼?什麼也沒留下。我只能束手無策地等待死亡。

  在人類歷史上,人類從未像現在這樣在死亡面前束手無策——而且是在醫學科學取得如此巨大進步的狀態下!人類從來沒有在死亡面前如此無助過。人類從未像現在這樣對死亡感到擔憂。

  為什麼這麼無助?因為你沒有與永恆接觸,你的根不在永恆中。你過著時間性的生命,死亡是時間的終結。而不是你。記住,死亡是時間的結束,而不是你。如果你一直活在時間中,與時間一起,只有短暫的目標,那麼死亡就是一個問題。但是如果你活在自己內在深處,在覺阿所在的偏僻山區,在沒有人可以拜訪你的地方,全然單獨地生命——那麼死亡就不是一個問題。因為,你如實知見到了不死——它藏在那裡。

  表面是時間,中心是永恆。記住,永恆不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不是。永恆根本不是時間。永恆意味著「沒有時間」。

  趙州在六十歲時才開始。你也可以隨時開始,這一直是我的感覺。趙州活了那麼久,活了一百二十歲,他一定活到了一百二十歲,因為他從六十歲開始。當你開始靜心的時候,你會變得如此新鮮和年輕,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活得很長。

  一個準備好學習的人總是成為一個孩子。趙州在六十歲時又變成了一個孩子。你不能從六十歲開始,因為你已經知道得太多了。你不能學習,你不能成為一個弟子。你是如此地知識淵博,你已經很聰明了。你已經知道了這麼多,經歷了這麼多,收集了這麼多的垃圾。你是一個垃圾場,但你覺得你很有經驗。你有什麼經驗?你究竟知見到了什麼?——什麼都沒有。我看到你的手是空的,我看到你的存在只是一貧如洗。你還沒有獲得任何能給你帶來豐富的,意義的內在經驗。

  但是,僅僅因為年老,你當然已經經驗了許多事情,經歷了非常多的道路。沮喪、無望、無助,你站在死亡面前,顫抖著,只是在被動地坐以待斃,不知道該做什麼。特別是在西方,老人已經成為一種無助的現象,只是在等待死亡,無所事事。你無法想像。

  在過去,只有少數人不得不等待死亡,那些被判處死刑的人。他們不得不在監獄裡等上幾天,只是坐以待斃——那是可怕的痛苦。但是現在,大家……退休了,你就像是被判處了死刑。沒有別的事可做,只是在坐以待斃。任何時候死亡都會到來。醫學上的痛苦更多,因為他們不斷延長你的時間。他們不斷給你注射和服用維生素。為什麼?——再等下去,再等下去?他們不斷將你推回到這個佇列中,但你還是在佇列中。當一個人失去了一切,這種續命方式又有什麼區別呢?而只是等待,只是等待,坐以待斃。過去從未有過!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人在死亡面前是如此無助。

  在東方,當死亡開始逼近,當死亡第一次敲門時,人們變得極為興奮。死亡只是一扇門,不是終點。新的事情要開始了,死亡不是敵人,而是神披著死亡的外衣而來。他們已經知道,他們不是身體,他們不會死的。身體將被置之於外,他們將踏上永恆的旅程。

  死亡並不是結束。死亡是一次會面,一次與那不可知的會面。死亡是一個漫長的、期待已久的時刻——渴望的、夢想的、希望的。這是最後的一個願望:離開身體,與神相遇,完全融入其中,甚至不留下一絲你的痕跡。身體看起來像一個障礙,所以當它被放下時,你就完全自由了。死亡是自由,是生命的頂點,而不僅僅是結束。

  如果死亡只是結束,你只是簡單地結束,那麼生命就沒有意義。如果生命只是結束,生命怎麼可能有意義?那麼整個生命就會變得黯淡無光,死亡的陰影使它悲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你最終都將要結束。你所創造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你最終都將要結束。那麼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愚弄你自己,因為你最終都將要結束。

  如果死亡是一個新的開始,如果死亡是一個復活新生,如果死亡是一個與神的會面,那麼生命就有意義。那麼無論你做什麼都是有意義的。那麼你就是有意義的,存在希望通過你實現許多事情。

  趙州六十歲時又開始了一個新的童年,他開始學習禪宗。記住,如果你能學無止境,你就永遠不會變老。一個會學習的人永遠不會老。一個不能再學習的人已經老了。一個再也學不到東西的人已經死了,現在他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生命是一所學校,一門學科,它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如果你停止學習,你就已經死了。蘇菲派說,通常人們在三十歲時死亡,在六十歲時被埋葬。當你停止學習時,你就已經死了。

  趙州是一位禪宗大師,他是從六十歲時開始學習禪宗。他在八十歲時覺醒了。

  記住,覺醒不是遊戲。除了覺醒,其他一切都是遊戲。覺醒不是一場遊戲,你必須要有耐心,而趙州一定是一個有無限耐心的人。從六十歲開始,很難有耐心去等待——人們想到了死亡。人們會想。如果死亡在覺醒之前到來,那該怎麼辦?那就必須急於求成——但趙州並不急於求成。記住,你越急於求成,就越不可能到達。你越有耐心,可能性就越大。

  我將告訴你一則小小的印度教軼事。有一次,一位信使要去見神,他經過一個非常傳統的苦行僧,一個老人,非常老,正坐在一棵樹下靜心。他看著這位信使說。等等——你要去見神嗎?那你就代我向神問問吧。這已經太漫長了。我已經做了成千上萬次的努力,現在已經是第三期生命的努力了,所以請幫我問問神,我還要等多久?

  當你問:我還要等多久?——你就沒有耐心。你在急於求成。而對神來說,匆忙是不可能的,因為神不著急。祂沒有時間問題,他是永恆的。信使說:好的,我會問的。他開笑話地問另一個年輕人,他在另一棵樹下跳舞,唱著對神的讚美。他問:你是否也有興趣想要知道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覺醒?這個年輕人毫不在意。他甚至不願意停止跳舞。

  信使後來回來了。他對那個苦行僧說:「我問了,神說,‘還要輪回三次生命。’」那個苦行僧扔下念珠說:「夠了!這就是正義嗎?我已經連續浪費了三期生命,還要再輪回三次生命?這也太過分了吧!」

  信使走到另一棵樹下,那個年輕人還在那裡狂喜地跳著舞。信使說:就算你沒問,我也問過了。神說:那個年輕人?他需要極長的一段時間後才能獲得覺醒,他需要輪回的生命次數就和他跳舞的樹上的葉子一樣多。

  聽到這些,年輕人變得更加狂喜、瘋狂,他開始跳得越來越歡快。他說:這不算太長,因為在整個地球上,又有多少葉子,又有多少棵樹呢?而這棵樹,只需要這一棵樹?這些葉子呢?那就不算太久了,我已經實現了!據說,就在那一瞬間,那個年輕人就覺醒了。

  無限的耐心可以帶來這一刻,因為無限的耐心改變了你的整個存在。當你有無限的耐心時,你的內心就沒有緊張,因為所有的緊張都是為了未來。所有的緊張都是:什麼時候,該怎麼做,還有多少時間,我是否會實現,我會錯過嗎?所有的緊張都與你的不耐煩有關。如果你有耐心,你就不會存在緊張。耐心是唯一的放鬆。你不能因為內心的緊張狀態而放鬆。目標導向的心態不能放鬆,明天太沉重,你對它如此擔心。

  耶穌對路過花園的弟子說:你想野地裡的百合花,怎麼長起來,它不勞苦,也不紡線,然而我告訴你們,就是所羅門極榮華的時候,他所穿戴的,還不如這花一朵呢。」它們是如此美麗,如此優雅,因為它們不擔心明天會發生什麼。它們一點也不擔心,它們只是在此時此地。一個人六十歲,二十年太長了。

  我遇到過一些年輕人來找我,他們說。三天過去了。我已經靜心了三天,但什麼也沒有發生。這些人要等幾期生命呢?你計算一下:整個地球上有多少棵樹,有多少片葉子,這個地球上所有的樹,所有的葉子——不,這個數字是不行的。他們說「三天」了。

  我遇到過一個女人,而且不是普通的女人,是一所大學的教授。她剛剛靜心了一次,她來告訴我。我還沒有認識到神。一次靜心……你對神的義務有多大?只要傻傻地坐上四十分鐘——你就會傻傻地坐著,因為一個愚癡者不可能不坐。你可能看起來像一個佛,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愚癡者的內心在旅行,在喋喋不休。在內心裡面你是一隻猴子。你可以控制身體,但內心裡面的猴子卻不斷地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上,不斷地嘰嘰喳喳。

  這就是為什麼我總覺得達爾文一定是正確的。我不知道他在科學上是否正確,但在思想上,我觀察的人越多,我就越確信他一定是正確的:人一定是來自猴子。因為在內心深處,他始終是一隻猴子。只是表面發生了變化。只是身體有點不同,但思想是一樣的。只是靜坐了一次,你就開始期待得到那無限的?

  趙州,在六十歲的時候可以等待二十年。一個罕見的人。他在八十歲時覺醒了。據說他覺醒後弘揚佛法四十年。他並不著急——他等了二十年。據說他從來沒有問過他的師父什麼時候會發生這種事。據說連師父都有點擔心,因為這個人太老了。但趙州永遠不會問。他從來沒有問過他的師父:什麼時候覺醒?他只是等待,靜心,等待,靜心。他達到了。當他達到時,師父說:我也有點擔心,因為這個人太老了。他覺醒了。據說他覺醒後弘揚佛法四十年。

  但這個音符是一個單一的音符,與覺阿的單一的音符一樣。這個單一的音符是空性。他四十年來一直在教導如何空無。而這是所有宗教的全部教導。如果有人向你傳授其他東西,你要很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宗教。那麼它可能是別的東西,但不是宗教。

  宗教關注的是如何使你空無,以便神能夠進入你,在你體內創造空間。非常令人震驚。你想成為某個大人物,而不是某個無名者。你試圖成為某個大人物是多麼微妙,你為了成為某個大人物——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大人物或那個世界上的某個大人物。

  在最後一天晚上,當耶穌要離開時,幾乎註定了第二天他將被殺害,弟子們卻在問他。在上帝的天國裡,你將坐在神的右邊。我們將坐在哪裡?——位置在哪裡?他們並不擔心耶穌。他們並不擔心他第二天的死亡——他們並不擔心這個。他們擔心的是他們的位置:十二個使徒——該如何論資排輩?耶穌當然會坐在那裡,坐在神的右邊。這一點他們是可以容忍的。但接下來是誰,然後是誰,再然後又是誰?

  政治將跟隨著你,直到最後。這種論資排輩的思想是政治的,不是宗教的。政治關注的是你在等級制度中的地位。宗教與等級制度無關。宗教沒有等級制度,因為在宗教中,只有一個人進入,他是無名者。那麼等級制度怎麼可能存在?只有一個無名者進入,他已經將自己拋在後面。

  有一首古老的詩,講述了一個存在於孟加拉的小宗派,叫鮑爾斯(BAULS)。BAUL的意思是瘋子。「BAUL」這個詞的意思是瘋狂。他們是最美麗的一個小教派。他們真的很瘋狂,瘋狂地尋找神。他們有一個小故事,在他們的歌曲中唱著這個故事。他們說:一個窮苦的人,一個非常虔誠的苦行僧,他放棄了一切,來到了天堂的門前。他身上一無所有,全身赤裸。多年來,他一直是一個赤身裸體的苦行僧。

  他已經許多年沒有碰過黃金了,他已經許多年沒有積累任何東西了。他是一個完美的苦行者。他敲響了天堂的門,門開了。開門的人看著這個苦行僧,告訴他:只有當你將所有的東西都放下後,你才能進去。他赤身裸體,沒有任何財產。這個赤身裸體的苦行僧開始大笑。他說:你是個傻瓜嗎?我什麼都沒有。你看不見嗎?你瞎了嗎?我赤身裸體,沒有任何財產。

  那個守門者笑了起來,說:是的,我能看見,但我也能看得更深。在裡面,你還帶著你自己,這是唯一的財產,這是障礙。我們不關心你穿什麼或不穿什麼衣服。這不是重點。你是不是帶著自己,這是唯一的事情。你必須將它放下,然後才能進去。苦行僧非常生氣。他勃然大怒。他說:我是一個偉大的苦行僧,我在地球上有成千上萬的追隨者!守門者說:這正是問題所在,你有成千上萬的追隨者,你是一個偉大的苦行僧。將這個放下!否則我將被迫關閉這扇門。他將不得不關上門。苦行僧必須回來。記住,只有你是障礙,這就是為什麼空無是門。

  有一次,一個弟子問趙州:「你教我們應該放空我們的頭腦。我頭腦中什麼都沒有——現在我該怎麼辦?」

  注意聽,因為這個時刻也一定會在某一天來到你身邊。一個弟子問趙州:「你教我們應該放空我們的頭腦。我頭腦中什麼都沒有——現在我該怎麼辦?」好好記住這一點,那麼當一個真正的空無發生時,這個問題就不會出現,這個「現在我該怎麼辦?」因為在一個真正的空無中,沒有「我」。

  你成為一個載體,你成為一支笛子。神不斷唱歌,或者不唱歌,現在由祂自行決定。如果祂想做什麼,祂通過你來做。如果祂不想做,祂就不會通過你來做。但你不再是一個選擇者。你不再是一個決定者。你不再是一個造作者。這就是空無的意思,造作者已經消失了。現在你只是一個媒介。如果他願意,那就是祂的問題。那你就無須再問了。

  趙州常說:當他覺得我肚子餓的時候,我就吃。當他在我心裡感到困倦時,我就去睡覺。我現在什麼都不做。有時他會睡得更久一點,那我是誰呢?我有什麼資格用鬧鐘把他叫醒?有時他不想吃東西,那我是誰,有什麼資格強迫他吃呢?——那麼就會發生禁食。有時他想去山上走走,那麼我就得跟著。現在他才是行動者。

  這就是轉變。你是行動者——那麼你就不是空無的。當他是行動者、完全者,當存在是行動者,而你只是大海上的一朵浪花,大海的浪花,而不是你,那麼你只是享受。無論發生什麼,你都只需要觀照著。而當行動者在你體內消失時,觀照者就會進來。他是行動者,而你只是一個觀照者,一個見證者。

  現在的情況正好相反,你是行動者,而他是見證者。他是觀照者,你是行動者。這是一個錯誤的情況。一切都顛倒了。你應該是觀照見證者,他應該是行動者。當你是一個觀照見證者時,你怎麼能積累自我?一個觀照見證者只是一個觀照見證者——他不能說「我」。當你是一個觀照見證者時,「我」就消失了。你只是觀照,當你只是一個簡單的觀照,沒有人在裡面。只有觀照存在。

  這個弟子來見趙州說:「你教我們應該放空我們的頭腦。」

  這個問題本身,以及它的措辭是絕對錯誤的。趙州不是在教導「你應該」,因為如果「你應該」,你就不可能是空無的。這不是一個「應該」,它不是一件要去做的事情。如果你這樣做了,做者怎麼會消失?只有在你不做的時候,做者才能消失。只有當你無為時,做者才能消失。如果你做了什麼,做者就永遠不會消失。所以沒有「應該」。

  這就是道德和宗教之間的區別。道德圍繞著「應該」而存在:這個應該做,那個不應該做。但重點是在做,這就是區別。宗教完全不關心「應該」。宗教說「應該」或「不應該」並不是重點,因為做不是重點。你是一個觀照者。你只是觀照——不要簡擇。當你觀照時,整體簡擇了,當整體簡擇時,就沒有後悔。當整體簡擇的時候,就沒有向後看。當整體簡擇時,就沒有錯誤。當整體簡擇時,一切始終是正確的。整體始終是絕對正確的。那麼你就永遠不會犯錯。犯錯是人的常態。不犯錯是神聖的。將一切都留給整體,你可以稱之為神。將它留給整體,你就只是成為一個影子。無論整體的意願是什麼,由整體來決定。不要將自己帶進去——你觀照著。所以不存在「應該」的問題。

  這個弟子說:「你教我們應該放空我們的頭腦。」

  這就是為什麼當一個師父說什麼,它都是被誤解的。趙州從來沒有教過你應該做這個或應該做那個。但頭腦總是將一切都轉化為行動的術語。行動是我們的語言。師父對人們說:要靜心。他們會聽到什麼?他們聽到我教你‘應該靜心’。這其中有極大的區別。當我說:要靜心,我不是說你應該靜心,因為靜心不是一種行為,你不能做它。你可以在其中,但你不能做它,靜心是一種狀態,而不是一種行為。我說:成為愛,你聽到了什麼?你聽到的是我教你應該愛。你已經改變了整件事情。現在,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不負責任,因為你根本沒有聽到我所說的內容。愛不是一種行為,愛是一種存在的狀態。你可以是愛,你可以成為愛,但你不能做到。你怎麼能做到?你有沒有觀照過嗎?你怎麼能「做」愛?你怎麼能強迫?當然,你可以表演。這就是為什麼有那麼多演員在表演愛,還有那麼多演員在表演靜心。你沒有抓住要點,這是一種存在狀態。但是,你會再次問:那該怎麼做?如果這是一種存在狀態,那應該怎麼做?那我們應該怎麼辦?你又不斷錯過了。

  不,試著去理解,只是試著去理解,而這種理解就變成了靜心。只是試著理解頭腦的本質,它會左右移動,過去和未來,從一個想法念頭移動到另一個想法念頭。它是一隻猴子。試著去理解,試著去觀照頭腦是什麼。就在觀照頭腦是什麼的時候,突然有一天你會感覺到一些東西在哢嚓地響,一些東西已經改變了檔位,你不再是原來的你了。一些未知的東西已經進入你的體內。無念,靜心已經進入了。只是試著去理解。

  在憤怒中嘗試著去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在恨中,在愛中,在關係中,試著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當你感到悲傷時,試著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你將會感到驚奇!如果你在憤怒時嘗試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你將會立即感受到品質的改變。透過你的觀照,有些事情已經在改變。憤怒不再是原來的憤怒,它的暴力已經消失了。它仍然是一團雲彩,但其中沒有了侵略性。繼續不斷觀照下去,你會感覺到甚至那團雲彩也在消失,太陽的光線正在進入。

  觀照著憤怒,憤怒消失了。觀照著仇恨,仇恨消失。如果你能觀照任何東西,一個新的維度馬上就滲透到其中。觀照者已經進入了,觀照者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現象。神透過你的觀照而來,而不是透過你的行為而來。

  你應該做什麼或不應該做什麼,這不是方法。只是觀照,保持正知,有時如果你失去了正知性,那麼要對這種不正知性保持正知。不要製造問題。有時你會錯過。有時你會完全失念於你所正知的事。所以要正知這種不正知性。沒關係。你錯過了重點,你錯過了,不要為它製造新的問題,再次觀照它。你觀照憤怒,有時你會失念。你變得認同憤怒,然後你再次提起正知——再次觀照。不要因為錯過了重點,而再次失念,因為認同了憤怒所產生的問題。不要感到難過,不要自憐,不要後悔。當你已經失念了,你就只是失念了。現在要正知到這種失念,並記住。因為唯一的要點是記住正在發生的任何事情。失念的狀態正在發生——注意它。只要不斷觀照,很快你就會理解你內在的一個新維度,而這個維度是透過觀照而產生的。問題就開始消失。

  沒有人能夠控制憤怒。透過控制,你會變得很痛苦。整個人類的悲慘命運都是因為控制而造成的。沒有人能夠控制。如果你控制,毒素就會進入你的每一根纖維。只要觀照,觀照就會帶來轉變。而當你觀照時,這不是一個「應該」或「不應該」的問題。

  這個弟子根本就錯過了。他說:「你教我們應該放空我們的頭腦。」從來沒有人這樣教過。每一個如實知見到的人都教導人們,如果你觀照,頭腦就會空無。如果你觀照,心就空了。觀照是空無,它是空性進入你內在之門。

  ……我頭腦中什麼都沒有——現在我該怎麼辦?

  請記住,佛陀傳遞給大迦葉的空無,覺阿透過笛子所唱出的空無,趙州教導了四十年的空無,以及我,就在你們面前的空無,並不是一種消極的狀態。它並不是真正的空虛。它被稱為空無,因為自我在那裡不存在。它被稱為空無,因為頭腦不存在於那裡。它被稱為空無,因為你不存在於那裡。它是因為你——你不再存在,這就是為什麼它被稱為空無。否則,它就是最偉大、最積極的狀態。它是充滿的,充滿了神聖,全部,整個存在。從你這邊看,它是空無的。只需要觀察一下。

  當一個人病了,他週邊邊緣有許多疾病,而他只知道疾病。他從來不知道健康是什麼。他從來都不知道那種幸福。他一直都在生病。他問:什麼是健康?你會如何回答他?你將如何定義它?你會說:它是一種空無,因為你的一切疾病都不在那裡。它是一種空無,因為你所攜帶著你的病痛,你的痛苦,將不在那裡。

  但它是空無嗎?健康是空無嗎?是的,如果你透過疾病來看,那就是空無。但是,如果你從健康本身的角度來看,從內在的角度來看,那麼它就是一個完整的溢出的整體——不是空無,而是世界上最積極的東西。

  所以不要將失神誤認為是空無。有的時候你會失神——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不要以為這就是佛陀傳遞給大迦葉的東西,不是失神。有時候你太遲鈍了,以至於你的頭腦中什麼都沒有。我們不是在說這種呆滯。白癡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是白癡。白癡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他們根本沒有那種能量,他們仍然像動物一樣。他們是如此的低下,大腦無法運作。這不是禪宗的無念狀態。失神是一種消極的狀態:即使思想念頭也不存在。那些時刻也會出現在你的生活中。

  有時候,當你受到震驚時,有人死了,震驚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在頭腦重新開始運作之前,會有一個小小的間隔空隙。在這個間隔空隙中,你是失神的,不是空無的,因為整個混亂都在無意識中。有意識的頭腦,通過震驚,已經變得失神了。因為如果發生了一些頭腦無法控制、無法領悟的事情,通過震驚,頭腦總是變得失神。但遲早,頭腦又會再度控制住局面,開始發揮作用。

  有人死了或出了事故,在一場車禍中。你正在開車。突然間,你感覺到意外事故要發生了。刹車失靈了,你正在下坡,一輛公共汽車正從對面沖過來,或者方向盤出了問題。無論你做什麼,你都無法移動任何東西。而你知道,意外事故就快發生了——再過一會兒就好了。在那一刻,頭腦停止了,因為這是一個未知的狀態。震驚是如此之大,以至於頭腦無法思想了。這就是為什麼電擊治療被用來治療瘋子。電擊是有幫助的,但每當使用電擊療法時,這個人就會變得比以前更愚蠢。因為透過電擊,能量被強迫變得很低,所以他無法思考。

  所以空無有兩極:一個是負極,一個是正極。負極可以透過震驚,透過電擊來實現。正極則是透過靜心和觀照來實現的。如果有太多的思想念頭,而你又不能靜心,你就會瘋掉。然後只有一個辦法:某種類型的深度震驚,使你的頭腦失去能量——粉碎。那麼你不會發瘋,但你不會成為覺醒者。你將維持在低能量的水準上。你將維持失神的狀態。這就是為什麼一個白癡,或一個低能兒,或一個愚癡者可以心無旁騖地坐著,可以讓他的頭低垂著。因為如果你思想,那麼就需要頭部直立。如果你不思想,它就不需要直立——它低垂著。到精神病院去看看低能兒或白癡。他們失神,腦子裡什麼也不想。

  這位趙州的弟子說:「我頭腦中什麼都沒有——現在我該怎麼辦?」

  這種狀態甚至會出現在你身上。對無念的狀態想得太多,你可以創造出一種失神的狀態,這更容易。這在很多人身上都發生過,特別是在印度。很快,這些人也會出現在西方,因為許多印度人在那裡胡說八道。

  在印度,你去道場和修道院,你會覺得那裡的人並不壞,在任何方面都不壞,有道德,是清教徒——但很愚蠢。你看著他們的臉,你將看不到任何能量,任何活力。你看不到任何新鮮的東西——它們很枯燥。看看耆那教的僧侶,他們幾乎總是很遲鈍。他們的臉沒有活力,沒有光芒,沒有生命——只是遲鈍。他們不會製造任何麻煩,這很好。他們不做任何錯事,這很好。但是他們已經使自己變得遲鈍。

  有一些方法可以使你自己變得遲鈍,使你的敏感度變弱。如果你攝入少量的食物,那麼性就會逐漸消失,因為性需要能量。如果你攝入僅需的食物,只產生少量的能量用於日常活動,那麼就不會有性。但那時你並沒有超越性,你只是低於性。如果你禁食二十一天,性將完全消失。甚至最美麗的女人經過,你也不會有興趣去看她。不是說你轉變了,而是連看的能量都沒有了。而當能量不存在時,你不能做錯事,事實的確如此。但這是一個消極類型的人——他不能做壞事。所以最好是死掉,因為死人從不做壞事,死人始終是好人。這就是為什麼每當一個人死了,就沒有人說他的壞話。一個死人始終是好人。

  我聽說穆拉·納斯魯丁的一個朋友打電話問他:「你怎麼了?你死了嗎?」

  穆拉·納斯魯丁說:「誰告訴你我死了?」

  他朋友說:「城裡每個人都在說你的好話,我以為你一定死了!」

  這更容易使你的敏感和精力喪失。你會變得遲鈍。印度有許多讓你變得遲鈍的技巧。當你遲鈍的時候,你頭腦中什麼都沒有,但這不是覺醒。很簡單,這只是你沒有能量讓頭腦發揮作用。如果有能量,頭腦將再次發揮作用。所以喂飽你的僧侶,他們會恐懼的。這就是為什麼耆那教僧侶害怕吃任何能給人活力的東西。他們吃一些不重要的東西,所以他們保持低能量水準,但那不是梵行(BRAHMACHARYA),那不是獨身。那只是自殺,你在自殺。當然,分期進行,慢慢來,不是一躍而下,因為你連一躍而下的勇氣都沒有。否則一次就完成了。為什麼要這麼長時間地漸進式自殺?

  這個弟子一定是在空無的消極點上。他說:「我頭腦中什麼都沒有——現在我該怎麼辦?」

  趙州說:「將它放下。」

  即使是空無,甚至是空無也是有東西的,放下它。因為如果你認為你是空無的,那你就不是空無的,你是空無的想法就在那裡。觀念在那裡,思想在那裡,頭腦在那裡。如果你說:我是空無的——你不是,因為你永遠不能說你是空無的。那是不可言說的。誰會說呢?裡面說的人還在那裡。以前它被其他東西所佔據,現在它被空無佔據。

  趙州說:「將它放下。」

  你不能欺騙師父——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看透了你,你對他而言是透明的。他對你的瞭解比你現在所能知道的更多,因為你內在有更深的層次。他也能穿透它們。

  趙州說:「將它放下。」

  弟子說:「可是我什麼也沒有——我該如何將它放下呢?」

  如果一個人只是空無,在那一刻他就會笑。在那一刻,會發生一個禪悟(SATORI)。這時師父說:放下它的時候,他就會明白這個意思。這個想法是什麼?這個想法是:不要執著空無。只是空無,不要把它當作一種想法念頭,因為正是這種想法念頭會填滿你,然後你就不空了。即使是一個想法念頭也足以填滿你的大腦。沒有必要有數以百萬計的想法念頭。哪怕一個念頭都足夠了,你仍然被一些東西所佔據。你還沒有處於耶穌所說的「精神上的貧窮」的狀態,你仍然富有。現在,有一種新的佔據:你是靜心的,你是空無的,現在你的頭腦沒有思想念頭。一種新的財產,一種新的疾病進入你的身體,這是最後一種疾病。

  如果那弟子真的是空無的,他就會領悟。在領悟的過程中,思想念頭被放下了。當然,你不能放下空無。這一點趙州很清晰地知道。沒有人能放下空無。但是「我是空無的」這個思想念頭是可以被放下的。但弟子完全錯過了,因為他只是在一個低能量水準。他剛剛接觸到空無的負極,失神。

  弟子說:「可是我什麼也沒有——我該如何將它放下呢?」而他已經錯過了。

  趙州說:「如果你不能將它放下,那就將它擔起來!」

  做點什麼吧!最後一個障礙是認為你是空無的、你是覺醒的、你已經實現了、你已經達到了、你已經如實知見到了、你已經實現了神——這是最後一個障礙。因為有了這樣的認識,「我」仍然在執著。只有所執著的物件改變了,但「我」沒有改變。首先,「我」執著于財富,執著於「我」的聲望,執著於「我」的權力、你的統治、你的房子、你的車子。現在它們已經改變了,現在是空無、覺醒、神。但是你的手仍然沒有放開,你仍在裡面抓住一些東西。你的手是緊握的。「空無」這個詞的意思是,現在你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可以聲明的人都沒有了。這就是為什麼趙州說:「如果你不能將它放下,那就將它擔起來!」

  碰巧,有一位蘇菲神秘主義者,巴亞齊德·比斯泰咪(BAYAZID BISTAMI),找到了他的師父,告訴他:「我得到了。」師父沒有看他,好像沒聽見似的。他沒有注意到他,好像他不存在於那兒一樣的。他帶來了這麼大的消息,「我得到了。」師父一點也不注意。他繼續和別人談話。巴亞齊德以為師父沒有聽見,就又告訴他說:我已經得到了。師父說:保持沉默,保持沉默。當沒有人的時候,再告訴我。所以他不得不等待。時間太長了,因為自我總是不耐煩。拜訪的人來來往往。到了晚上,有那麼一會兒沒有人了,於是巴亞齊德說:「聽我說,我已經得到了!」師父說:「你還在嗎?當沒有人的時候,再告訴我。」

  如果你在那裡,你怎麼能達到?只要有你在那裡,一切都會以微妙的方式保持一成不變。除非你徹底被放下,否則它不可能發生。

  碰巧,一位國王來拜見佛陀。一手拿著珍貴的鑽石,一手拿著美麗的鮮花。他想:也許佛陀不喜歡鑽石。因此,作為一種選擇,他也帶來了一些鮮花——稀有的玫瑰花。當他來到佛陀面前時,佛陀看著他,右手拿著鑽石。他正要把它們放在佛陀腳邊。佛陀說:放下它們!所以國王認為他是正確的,佛陀不喜歡鑽石,所以他把鑽石丟掉了。然後他正要把花放在佛陀腳邊,佛陀說:放下它們!國王有點擔心,因為佛陀這麼說,所以國王也將它們放下了。沒有別的事可做,所以他也把花丟掉了。然後他空手站在那裡。佛陀說:放下它!國王想:這個人瘋了。現在沒什麼可放下得了。他四處尋找線索。現在該放下什麼?佛陀的一個弟子舍利弗(SARIPUTRA)說:佛陀從來沒有指鑽石,也從來沒有指玫瑰。放下!是放下你自己!那個人一定很難理解。他不像趙州的弟子。他立刻感覺到,好像有一道光照在他身上一樣,他放下了自己,真的放下了。據說,在那一刻,他毫不費力地獲得了覺醒。他什麼也沒做。他只是放下了……一個具有罕見領悟力的人。

  這取決於你的領悟。如果你把你的全部領悟帶到這一刻,而我對你說:放下它!你一刻也不遲疑就將它放下了,覺醒現在就可能發生。但如果你有所遲疑,你就已經錯過了。如果你認為,你在那裡。如果你決定放下,那麼「我」會留下來,放下就是放下。不要決定。不要想它。

  趙州說:「如果你不能將它放下,那就將它擔起來!」

  那個弟子錯過了。很多弟子都錯過了。他一定是一臉的疑惑。這個弟子一定在想:這個人瘋了。這個趙州已經不在他的腦海裡了。我是說我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他先說:放下它。什麼都沒有還需要放下什麼?這個弟子一定很有邏輯:該怎麼放下?當我說我不能放下它是因為,什麼東西都沒有需要放下的時候,這個老人卻說,「如果你不能將它放下,那就將它擔起來!」而弟子一定是離開了這個老人,認為他已經瘋了或發了瘋。荒謬——趙州看起來很荒謬。

  但如果你明白的話,趙州是在給他一種可能性。他已經打開了一扇門。在那一刻,就像那個在佛陀面前放下自己的國王一樣,如果他放下自己,他就會說。對,我明白了。他就會放下,他就會大笑起來。但他肯定已經離開了。這個故事沒有說更多關於他的事情。他一定是離開了趙州。

  亞瑟·科斯特勒是西方最有洞察力的思想家之一。他到東方來瞭解禪。他去了日本,他回來後認為這些人絕對是荒謬和瘋狂的。如果你將這個關於趙州的故事給科斯特勒看,他就會被這個弟子說服,而不是被趙州說服。他可能會說:弟子說得太對了。那什麼是錯誤的呢?弟子在問,「可是我什麼也沒有——我該如何將它放下呢?」如果有什麼東西,你才可以放下它。

  但在更深層次的境界中,甚至是執著於無也是一種有。它可以被放下。它需要徹底被放下了。除非你將它放下,否則你就無法獲得整體,無法讓整體降臨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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