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童年

第十二章 佛的私人牙医

 

  我工作了一整夜,因为我做了一个小小的评论,可能伤害到戴瓦拉吉的感情。他可能还没有注意到,但是它却在我的心上沉沉地压了一整夜。我睡不着觉。我说:「没有哪个佛有私人牙医,但是乔达摩.佛陀有一个私人医生。」那么说不完全正确,所以我去查阅纪录,阿喀西(Akshic)的纪录。

  我必须再说明几点,这几点没有人会关心,尤其是那些愚蠢的历史学家、我并没有查阅历史资科。我不得不进入H.G韦尔斯所说的时间机器,回溯时间,这是最困难的工作,你们知道我是一个懒人。我到现在还气喘吁吁呢。

  佛陀的医主,吉婆伽(Jivaka),是一个国王送给佛陀的。国王的名字叫频婆娑罗。关于频婆娑罗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不是佛陀的桑雅生之一,他只是一个同情者、支持者。

  他为什么把吉婆伽送给佛陀呢?--吉婆伽是频婆娑罗自己的私人医生,是当时最有各望的医生--因为他正在和另一个国王竞争,那个国王叫作波斯匿王。波斯匿王把他自己的医生献给佛陀。他刚说过:「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的私人医生都会为你服务。」

  这对频婆娑罗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如果波斯匿王能这么做,频婆娑罗表示,他可以把他最心爱的医生作为礼物送给佛陀,所以尽管吉婆伽亦步亦趋跟随佛陀,但他并不是佛陀的追随者,记住,他还是印度教徒,一个婆罗门。

  这的确很奇怪,佛陀的医生,始终不离左右,即使是在最私密的时刻,居然还是一个婆罗门?真相就在这里显露出来。吉婆伽依然从国王那里拿薪水。他是为国王服务。如果国王希望他跟佛陀在一起,没问题,仆人必须听从主人的命令。即便如此,他也极少跟佛陀在一起,因为频婆娑罗老了,他一次又一次需要他的医生,所以只能把他叫回首都。

  戴瓦拉吉,你可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感到很难过,我有一点儿残酷。我不应该那么说。你要多独特有多独特。就作为一个佛的医生而言,没有人能和你相比的,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因为不会再有人如此简单、如此疯狂,称自己是左巴佛陀了。

  这使我想起从前跟你们讲过的一个故事。一副重担从我心上卸下来了。你们甚至可以从我的呼吸状态上看出来,我的确解脱了。那只是一个简单的评论,但是我太敏感,也许超出了一个佛所应有的敏感度,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按照别人的想象去成佛,我只能成为我自己,我摆脱了一副重担,尽管你们可能完全没有感觉到,或者可能你们在意识深处觉知到了,然后咯咯地发笑,把它隐藏起来。你们不可以对我隐藏任何东西。

  但奇怪的是,任何有助于这个身体消失的事情不但不会弱化觉知,甚至会使觉知变得更加清晰无碍。我抓住这把椅子,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个身体还在。不是我希望它在,而是只有这样,你们才不会魂不守舍,这里没有足够的空间让四个人魂不守舍。是的,如果你们销魂入胜,任何地方都有足够的空问。

  现在我们来讲故事.我把它叫作故事--并非因为它是一个故事,而是因为生命中充满了太多故事般的情节。如果你懂得如何阅读生命,你就不需要小说了。我想知道为什么克里希那穆提会看小说,而且还是三流的侦探小说,他的内在肯定缺乏什么。唉,他看不出来,那么有智慧的一个人,或者他也许看出来了,只是努力用侦探小说来欺骗自己吧。

  他说他幸亏没有读过薄伽梵歌,没有读过古兰经,也没有读过梨俱吠陀……可是他却读侦探小说。他应该同时说:不幸的是他读侦探小说;他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但是我知道,因为他过去住在孟买,而我也曾是那户人家的客人。房东太大问我:「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我没看见您读侦探小说--这是怎么回事?」她说:「我以为每个开悟的人肯定都会看读侦探小说呢。」

  我说:「你哪儿来这么荒唐的想法?」

  她说:「从克里希那穆提那儿来的。他也在这里住,我的丈夫是他的追随者。我也热爱他,支持他。我曾经看过他读三流的侦探小说,我想那里面肯定有什么宝贵的东西,请原谅我对某些个人私事感到好奇,不过我刚才看了您的箱子。我以为您把侦探小说藏在那儿了。」

  我通常不只带一个箱子,而是带二涸大箱子。她肯定以为我带了差不多一图书馆的侦探小说呢,可是她却连一本也找不到,她感到迷惑不解。

  其它从瓦腊纳西来的朋友也问同样的问题,因为克里希那穆提住在瓦腊纳西。还有其它从新德里来的朋友也问同样的问题,这就不可能搞错了--这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还有许多人看见他在乘飞机旅行的时候看侦探小说。其实,跟你们讲实话吧,有一次我碰巧看见他,在从孟买飞往德里的航班上。他那时候就在读一本侦探小说。命中注定我们两个人乘同一架飞机,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说,他的确读侦探小说。我不需要任何证人,我自己就是一个证人。

  但是我也能以任何一件小事情为蓝本编出一个故事来,只要把它放到合适的背景里去就行了,今天早晨我讲到博帕尔女王访问我们村庄,那个村庄属于她的国家,她邀请我们作为客人去参加她每年一度的庆典,当她在我们村里的时候,她问我的那昵:「你为什么叫这个男孩拉迦(Raja)?」

  「拉迦」的意思是「国王」,而在那个国家,拉迦的称号当然归国家的主人所有。连女王的丈夫都不叫「拉迦」,而只能叫「亲王」--拉吉古玛(Raikumur),就像英国那个可怜的菲利普,叫菲利普「亲王」一样--「国王」都不能叫。然而奇怪的是,他是那里唯-长得像国王的人。不仅英国女王长得不像女王,而且可怜的查尔斯王子长得也不像谚语中的白马王子、唯一长得像国王的人却不叫国王,只叫菲利普「亲王」。

  我为他感到难过。其原因就在于他不属于同一个血统,血统决定一切,至少是在他们的白痴世界里。否则血就是血,在实验室里,即便是国王或者女王的血也不会显示出有任何不同。

  这里,你们两个都是医生,还有一个是护士,第四个是,虽然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但差不多两个都是了,当然是没有证书的。你们都懂得血不是决定因素。伊莉萨白女王是正统的--正统的,不是根据科学家,而是根据白痴。查尔斯是她的儿子,至少百分之五十是;他有皇家的遗传。菲利普是一个外国人,为了安慰他,他们就称他为「亲王」。

  同样地,在那个时代的那个小国家里,那个女人是首领,她叫女王--拉尼(Rani),但是没有拉迦。她的丈夫只是一个亲王--拉吉古玛。她自然要问我的外祖母:「你为什么叫这个男孩你的拉迦?」你们会很吃惊,要知道在那个国家里,给任何人取名叫拉迦都是犯法的。我的外祖母笑着说:「他是我心中的国王,至于法律嘛,我们很快就会离间这个国家的,但是我不可能给他改名字。」

  当她说我们会很快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连我也吃了一惊……就为了保留我的名字?那天晚上我对她说:「那呢,你疯了吗?就为了保留这个傻名字……?叫什么名字都行,你可以私底下叫我拉迦嘛。我们不需要离开。」

  她说:「我打心眼里觉得,我们很快就得离开这个国家。所以我才敢这么说。」

  后来果然如此。这件事情发生在我八岁那年,仅仅一年以后,我们便永远离开了那个国家……但是她从未停止过叫我拉迦、我自己把名字改了,因为拉迦--「国王」听上去似乎格外地自命不凡,我不喜欢在学校里被每个人嘲笑,况且我不希望任何人叫我拉迦,除了我的外砠母,那是我们之间的私事。

  不过这个名字真的冒犯了女王,这些人有多么可怜,国王和女王,总统、首相……这么多名目!然而他们有权有势呀。他们白痴到了极点,而又强权到了极点,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我对我的外祖母说:「按照我的理解,她不仅是被我的名字冒犯了,她还嫉妒你。」我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我告诉她:「我并没有问你,我是对还是错。」事实上那种性格决定了我的整个人生道路。

  我从来不问任何人我是对还是错。无论错或者对,如果我想做,我就会把它变戎对的。如果它是错的,那我也会把它变成对的,但是我从来不让任何人干涉我.那种性格给予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跟这个世界没有多大关系,没有银行存款,但却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对美、爱、真理、永恒……的品味、简而言之,对自己的品味。

  「现在几点了,戴瓦盖德?」

  「八点差三分,奥修。」

  非常好,我今天早晨对你也很严厉。关于这个,我不会多说什么,只说一句:跟我所爱的人在一起,我会忘乎所以。那时候我开始随心所欲地做事、讲话,这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问题的,可爱就是这样跟某个人在一起,好像你是一个人似的。但有时候它可能会让另一个人难以承受。

  我可以-直说「对不起」,但是这句话太正式了。当我打击你们的时候,我经常打击,它充满慈爱,一句正式的「对不起」不管用,但是你们看得见我的眼泪,它们说的超过我所能……许多倍还不止,我提醒你们,未来我还会严厉,或许对你更严厉。那就是我的爱的方式。我希望你们能理解--如果不是今天,那就是明天,或者也许是后天,再往后,我说不准,因为至少这两天我有记录。我打算在这里,这里依然敞开大门,但是接下来两天,我肯定会在这里。

  我刚才说到,一年以后,我们离开了那个国家和那个村庄。我以前告诉过你们,我的外祖父在途中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遭遇死亡,并且是一次美丽的遭遇。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丑陋,正如它或多或少地发生在全世界几乎每一个孩子的眼前。幸运的是,我在我奄奄一息的外祖父身边待了好几个小时,他慢慢地死去。渐渐地,我能感觉到死亡降临了,我能看到它广漠的静寂。

  还有一点幸运的是,我的那昵在场、或许没有她,我可能会错过死亡的美丽。因为爱与死紧密相连,或许就是一回事,她爱我,她以爱的雨露浇灌我,而死亡在那里,慢慢地发生。一辆牛车……我依然能听到它发出的声音……它的轮子轧在石头上嘎吱作响……伯拉不停地吆暍赶牛……他的鞭子打在牛背上……我全都听得见。它深深地扎根在我的经验里,我想即使我死了,也抹不掉。即使在临终之际,我也有可能再次听到那辆牛车的声响。

  我的那呢握着我的手,我一片茫然,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那一刻全然不知。我的外祖父枕在我的腿上,我把手放在他的胸前,慢慢地,慢慢地,他的呼吸消失了。当我感觉到他不再呼吸的时候,我对我的外祖母说:「对不起,那呢,不过他好像不再呼吸了。」

  她说:「那最好了,你不需要担心。他已经活够了,再也不需要什么了。」她还告诉我:「记住,因为这些都是不应该被遗忘趵时刻:不会再要求什么。这一切,足够了。」

  足够了吗?再给我十分钟,要停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我比你们更着急,我最后还要引诱你们一下。

  现在我高高兴兴地可以说,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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