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童年 |
第八章 反对宗教扯淡
上次我谈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事件,为了让你们了解我的生命和它的工作……它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顺便插一句,我说我依然记得,但是「记得」这个词并不恰当。我依然能直观整个事件的发生。当然我那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那并不意味着我所说的话不应该被严肃对待,事实上,那是我所谈论的唯一严肃的事情:自杀。
在西方人看来,问僧侣那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自杀?」似乎显得有点莽撞,特别是那个人差不多就像当地耆那教徒的主教一样.不过请你们对我宽容些。在你们得出结论或者停止听我讲话之前,先让我做出解释。
耆耶教是世界上唯一尊敬自杀的宗教。现在轮到你们吃惊了。当然他们不把它叫作自杀,他们给它取了一个美丽的、形而上学的名称:桑塔拉(Santhara)。我反对这个,尤其是它的做法。那可以说是十分残暴的。奇怪的是一个信仰非暴力的宗教会宣扬桑塔拉,自杀。叫什么名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不再是活人了。
我为什么反对它呢?我并不反对人有自杀的权利。不,那应该是人的基本权利之一,如果我不想活,谁有权利强迫我活呢?如果我自己想消失,那么其它人所能做的就只是尽可能让我舒舒服服地消失。注意,有一天我也会消失的。我不可能永远活下去。
前几天有人给我看了一张车贴。上面说:「我为自己是个美国人而自豪。」我看着它,不禁摇头哀叹。我不是美国人,而我为自己不是美国人而自豪。我也不是印度人。那么我是谁?我为自己谁也不是而自豪。我的整个旅程把我带到这里--无人(Nobodiness)、无家(Homelessness)、无物(Nothingness)。我甚至把开悟也抛弃了,在我之前没有人这样做过。我把领悟也抛弃了,就那个德国白痴所讲的领悟而言!我没有宗教,没有国,没有家,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我是第一宇宙公民。你们知道我是疯狂的。我还要签发宇宙公民护照。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我考虑用一种橘黄色的卡片,由我签发给我的桑雅生,作为宇宙兄弟会的护照,来对抗国家、种族和教派。
我不反对耆那教对自杀的态度,但是它的手段……他们的手段就是不吃任何东西,可怜的人要花九十天左右的时间才会死。那是折磨,你不可能再改进它了。连希特勒也想不出那么绝的主意来。据戴瓦盖德所知,希特勒曾经想出钻人牙齿的主意--当然是在不麻醉的情况下。世界各地仍然有许多犹太人曾经被无缘无故地钻牙齿,仅仅是为了给他们制造痛苦。不过希特勒可能没有听说过耆那教僧侣和他们的自虐训练。那才叫高级呢!他们从来不剪头发,他们用手拔。瞧这主意有多绝!
耆那教僧侣每年都要赤手空拳地拔掉自己的头发、胡须以及身上所有的毛发!他们反对一切技术--他们把这叫做逻辑。就是把一件事情推到逻辑的极端。如果你使用剃刀,那就是技术。你知道吗?你曾想过剃刀是一件技术产品吗?连所谓的生态学家也一直刮胡子,不知道自己正在犯违反自然的罪。
耆那教僧侣拔头发不是私底下干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私」这回事。他们自虐的一部分就是完全没有「私」,彻底公开。他们赤裸裸地站在市集上拔头发。周围的人群,当然欢呼喝彩。而耆那教徒呢?虽然他们感到莫大的同情--你甚至能看见他们眼中的泪水--但是他们也在无意识地享受这个场面,而且不需要买票。我对此深恶痛绝。我反对所有这样的训练。
以不吃下暍来实施桑塔拉,即自杀的想法,纯粹只是漫长的自我折磨罢了。我不可能支持它。但是我绝对支持自由死亡的想法。我认为那是与生据来的权利,迟早世界上每个国家的宪法都会加入这一条,都得把它作为基本的天赋人权--死亡权。它不是犯罪。
但折磨人,包括你自己,都是犯罪。知道这些情况,你们就能理解我那时候并小莽撞,我问的问题非常关键。从邵天起,我凯史了毕生的奋斗,反对各种形式的愚蠢、谬论、迷信--简而言之,宗教扯淡。扯淡真是个妙不可言的词,言简意丰。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我的反叛生捱,我将继续反叛,直到最后一息--甚至还不止于此,谁知道呢。即使我没有身体,我也会有无数爱我的人的身体。我可以煽动他们--你们加道我是一个善于引诱的人,我能把想法放在他们的脑子里,直到几百年之后再表现出来.那正是我现在打算要做的事情,我的反叛不会随着身体的死亡。我的革命将更强烈地继续下去,因为那时候将有比现在更多的身体、更多的声音、更多的手将它继续下去。那一天是有意义的,有历史意义的,我始终记得那一天,连同耶稣在寺庙里跟拉比们发生争论的那一天。他比我当时的年纪大一点,可能八、九岁左右吧。他争论的方式决定了他的整个生命历程。
我不记得那个耆那教僧侣的名字了,可能他的名字也叫商帝.萨嘎(Shanti Sagar),意思是「欢喜的海洋」,他当然不是的。所以我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他只是一个脏水坑,而不是什么欢喜或者和平或者寂静的海洋。他当然不是一个寂静的人,因为他大为光火。
商帝有许多涵义。可以是和平,可以是寂静,那是两个基本涵义。在他身上两个都缺乏。他既不和平,也不寂静,一点儿也不。你也不能说他心理一点骚乱都没有,因为他气得冲着我大叫「坐下」。
我说:「谁也不能在我家里叫我坐下。我能叫你出去,但是你不能叫我坐下。但是我不会叫你出去,因为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请别生气。记住你的名字,商帝,和平和寂静的海洋。你至少可以是一个小池塘吧。不要被一个小孩子打扰了。」
我不管他寂静不寂静,就问我的外祖母,她现在已经校的说不出话了:「你怎么说,那呢?我应该再问他几个问题呢。还是叫他离开我们家出去?」
我当然不问我的外祖父,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古鲁。我的那妮说:「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如果他答不上来,门开着,他自己可以出去。」
那就是我热爱的女人。那就是把我造就成叛逆的女人。连我的外祖父都大吃一惊,居然支持我到这种地步。那所谓的商帝.萨嗄看到我的外祖母支持我,立刻不吭声了。不仅她。村民也都立刻站在我这一边来。可怜的耆那教僧侣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又问了几个问题,我问:「你说过:『除非你自己体验到了,否则什么也不要相信。』我明白这句话是真的。因此这个问题……」
耆那教徒相信有七层地狱,直到第六层都可能回来,但第七层是永恒的。可能这第七层就是基督教的地狱。因为那儿也一样,你一旦进去,就永远在里面了。我继续说:「你提到七层地狱,所以问题就来了,你去过第七层地狱吗?如果你去过,那么你就不可能在这里。如果你没有去过,你有什么权利说它存在?你应该说只又六层地狱,没有七层。现在请更正:说只有六层地狱,或者如果你想坚持有七层,哪么向我证明至少有一个人,商帝.萨嘎,从第七层地狱回来了。」
他哑口无言。他无法相信一个孩子居然能问出那样的问题。今天,我也无法相信!我怎么能问出那样的问题呢?我能给出的唯一答案就是,我那时候没有受过教育,完全没有任何知识。知识让你非常狡猾。我不狡猾。我只问了任何没有受过教育的还都能问的问题。教育是人对可怜的孩子们所犯下的的最大罪行。或许世界最终的解放将是孩子的解放。
我那时天真无邪,什么知识也没有。我既不会读,也不会写,甚至连版着手指数数也不会。甚至今天,当我必须数数的时候,我都会用手指,要是我少一根手指的话,我就数不清楚了。
他答不上来。我的外祖母站起来说:「你得回答问题。别以为那只是孩子在问,我也在问,我是你的女主人。」
现在我又得向你们介绍另一个耆耶教的习俗。每次耆那教僧侣来到一家人家,接受他的食物,吃过饭以后,作为对这个家庭的祝福,他都要传教。传教士以女主人为对象。我的外祖母说:「我是你今天的女主人,我也问同样的问题。你去过第七层地狱吗?如果没有,就老实说你没有,但是你以后不能再说有七层地狱了。」
那个僧侣窘迫不堪--特别是面对一个美丽的女人,他就更难堪了--只能起身离去。我的那呢喊道:「停下!别走!谁来回答我孩子的问题啊?他还有几个问题呢。你是什么人啊!居然逃避一个孩子的问题!」
那个人停下来。我对他说:「我放弃第二个问题。因为僧侣答不上来。他也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所以我要问他第三个问题,或许他能回答。」
他看着我。我说:「如果你想看我,就往我的眼睛里看。」当时鸦雀无声,就像这里一样。没有人说话。僧侣垂下他的眼睛。我于是说:「那我不想问了。我前面两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第三个问题我不问了,因为我不想让家里的客人难为情。我收回。」我真的从人群中退出去,当我的外祖母跟着我我出来的时候,我高兴极了。
僧侣由我的外祖父送走。可是他一走,我的外祖父立刻冲回家问我的外祖母:「你疯了吗?你先是支持这个天生的淘气鬼,然后有跟他一起走了,连句再见也没对我的师父说。」
我的外祖母说:「他又不是我的师父。我才不管那么多呢。何况你认为天生是淘气鬼的才是真正的种子,谁也不知道它会长出什么来。」
我现在知道它长出什么来了。一个人除非是天生的淘气鬼,否则他就不可能变成一个佛。而我不只是一个佛,像乔达摩.佛陀那样,那太传统了。我是左巴佛陀。我是东西方的会合,事实上,我不分东西、高低、男女、好坏、神魇,不!一千个不!我不分。我把所有被分割到现在的东西统统并起来。那就是我的工作。
那一天对于理解我的整个人生具有重大意义,因为除非你理解种子,否则你就会错过树和开花,可能还会错过树梢上的月亮。
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反对一切自虐。当然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词的,但是词并不重要。我反对所有苦行;当时我连这个词也不知道,但是我闻得出恶劣的气味。你们知道我对所有形式的自我折磨过敏。我希望每个人部活到最充分,最小化不是我的方式。要活到最大限度,或者如果你能超越最大限度,那就太好了。去吧!别等了!别浪费时间去等什么果陀。
所以我一遍又一遍地对阿淑说:「去吧,去吧,快把载瓦盖德变成傻瓜!」当然我无法把阿淑变成傻瓜;女人不会变成傻瓜,那是不可能的、她只会把男人变成傻瓜,那是她的才干,而且她是高效率的。她即使坐在后座上,也能驾驭司机,你们知道那种不断告诉司机如何开车的乘客,她们是最糟糕的!当没有人驾驭司机的时候,是多么自由啊!女人不会变成傻瓜,连我也无法把女人变成傻瓜。
所以这很困难。尽管我总是说:「去吧,去吧,」她还是没听见。女人是天生的聋子,她们继续做她们想做的事。但戴瓦盖德却听见了。我没有对他说什么,但他还是听见了,然后便魂不守舍。那就是瞻小鬼的模式。我称之为最小化模式、速度极限。如果你超出那个极限,就会得到一张传票。
最小化是瞻小鬼的模式。如果我来决定,那么他们的最高限度就会变成最低限度;谁要是低于它,立刻就会得到一张传票。我们都在为登上其它星球而努力,他们却牢牢地抓住牛车不放。我们都在努力,最终达到光速是物理学的全部目标。除非我们达到那个速度。否则我们在劫虽逃。如果我们能达到光速,我们就能逃离任何及将死亡的地球或者行星。每个地球、每个行星、每个恒星都会在某一天死亡,你打算怎么逃离它呢?你将需要超高速的技术。这个地球四千年之内就会死掉。你无论做什么都救不了它。它正一天天地靠近它的死亡……而你却在努力达到每小时三十英里的速度!要努力达到每秒钟十八万六千英里的速度。那就是光速。
神秘主义者已经达到了,剎那间他的内在只有光,没有别的。那是令人警醒的。我赞成最大限度。尽一切可能活到最大限度。即使你决定去死,也要以最快速度去死。别死得像个胆小鬼,要一下子纵身跳入未知。
我不反对结束生命的想法。如果一个人决定结束它,那么这当然是他的权利。但是我当然反对把它变成一种长期的折磨。当这个商帝.萨嘎死的时胀,他已经一百一十天没有吃东西了。人有能力坚持九十天不吃东西。这并不困难,如果他在通常意义上是健康的。如果他特别健康,那么他还可以活得更久,所以记住,我不是对那个人莽撞。在那种惰况下,我的问题完全是正确的.甚至还不只如此,因为他答不上来。而且,奇怪的是,我今天告诉你们,那不仅是我提问的开始,也是人们不回答的开始,这以后四十五年里,没有人回答过我-个问题,我碰到过许多所谓有灵性修持的人,但是谁也没有回答过我的任何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一天决定了我的整个味道、我的整个人生。
商帝.萨嘎离开时非常恼火,我却无比高兴,而且我没有对外祖父掩饰这一点。我告诉他:「那那,他走的时候可能很恼火,但是我觉得我一点儿也没有错。你的古鲁太平庸了。你应该选一个好一点儿的。」
连他也笑了,说:「你或许是对的,但是到我这个岁数,再换古鲁不大实际。」他问我的那昵:「妳认为呢?」
我的那呢,以她对自己灵魂的一贯诚实,说:「要换永远不晚.如果你看到自己的选择不对,就换。事实上,要快,因为你越来越老了。别说:『我老了,所以我不能换。』年轻人禁得起不换,但是老年人不行,你已经够老了。」
没过几年他就死了,但是他还是无法鼓足勇气换古鲁。他继续按过去的老模式做。我的外祖母经常激励他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换古鲁和你的方法呢?」
他会说:「是的,我会换的,我会换的。」
有一天外祖母说:「别再说这些废话了!一个人除非马上换,否则永远不会换。不要说:『我会换的,我会换的。』要嘛换,要嘛不换,但是要明确。」
那个女人可以变成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她不应该只是一个家庭主妇。她不应该生活在那个小村庄里。她应该被全世界人所知道。或许我就是她的媒介,或许她已经把她自己全部倾注到我里面去了。她爱我至深,我从不认为我真正的母亲是我真正的母亲。我始终认为我的那呢才是我真正的母亲。
每当我不得不坦白些什么,比如我对别人做了错事,我只能向她坦白,不会向别人坦白。她是我信任的人,我可以向她倾诉一切,因为我已经认识到-点,那就是:她有能力理解。我肯定什么事情都干过,只要是人所能干的,而我会在夜里告诉她。这是在我跟她住一块儿的时候,在我进大学之前。
我从不在我母视家里睡觉。尽管在我外祖父在世以后,外祖母作为遗孀,搬到同一个村子住,我还是睡在耶里。原因很简单:我可以把白天那么多恶作剧都告诉她。她会笑着说:「干得妤!太棒了!很好!那个人该着报应。他真像你说的,掉到井里去了?」
我会说:「是的,但他没有死。」
她说:「那就好,可真是你把他推到井里去的?」
那是我们附近一口没有保护墙的井。晚上谁都能掉进去。我经常把人领到井边去。那天掉下去的不是别人,正是村子里做糖果的。我的母亲--我的外祖母.……我老是忘记,因为我认为她是我的母亲。还是叫她那呢比较好,不会产生误解。我告诉我的那呢:「今天我想办法让那个做糖果的掉到井里去了。」现在我依然能听见她的笑声,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说:「太好了,不过他还活着吗?」
我说:「他什么事儿也没有。」
「那么,」她说:「没问题。别担心,那个人该着报应。他往糖果里面掺了耶么多脏东西,是该有人教训教训他。」后来她还告诉他说:「除非你改变做法,否则你还会一次又一次地掉到井里去的。」但是她对我却只字不提。
我问她:「你对这事儿不想说点什么吗?」她说:「不,因为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即使做一件错事,也做得非常正确,而且时机刚刚好,所以连错的也变成对的了。」是她,第一次告诉我,在错的人手中,对的也变成错的;而在对的人手里,错的也变成对的。
所以不用担心你在做什么,只要记住-点:你是(being)什么。这是一个大问题,关于「做」和「是」。所有宗教都关心「做」,我关心「是」。如果你所是的是对的,我说的「对」意思是欢喜、宁静、和平、慈爱,那么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那么你就不需要别的戒律,除了一条:「是」。要充分地「是」,有了这个充分,就不可能有阴影。那么你就不可能做任何错事。可能全世界都说你做错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是」。
我不担心基督被钉上十字架,因为我知道,即使在十字架上,他的心也纯然自在。他的心纯然自在,以至于他能够这样祈祷:「父啊!」--那是他对上帝的称呼,确切地说,他甚至不是喊「父啊!」,而是「阿爸呀!』,后者要比前者美得多。「阿爸呀!赦免这些人,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所做的。」这里又一次强调「做」--「他们所做的。」唉,他们看不见十字架上的人是什么啊。是是重要的,唯一重要的。
我生命中的那一刻,间耆那教侩侣奇怪的、恼人的,讨厌的问题,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或许我帮助了他。或许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如果那时候他有勇气的话,他甚至当天就能明白过来,可惜他是一个胆小鬼--他逃走了。从那时候起,我的经验始终是:所谓的大人物和圣人全是些胆小鬼。我从未碰到过一个大人物--印度敦的、伊斯兰教的、基督软的,佛教的--堪称真正的反叛之士。人除非具有反叛精神,否则就没有宗教精神。反叛正是宗教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