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 

第三章 行动中的觉察

  从核心开始

  要了解一件事,宁静并不属于头脑,所以,如果我们说:「他有一个宁静的头脑」这种话,这是胡说八道,头脑永远不会是宁静的,它的本质是反宁静的。头脑是声音,而非安静。假如一个人真的是宁静的,那么我们必须说他没有头脑。

  「宁静」的头脑是矛盾的字眼,当头脑在的时候,宁静不会在,当宁静在的时候,头脑就是不在的。那正是为什么禅宗里的僧者都说 「无念」(no-mind),而非「宁静的头脑」。无念是宁静,当你的头脑不在时,你感觉不到身体,因为头脑是身体能够被感觉到的管道。假使你处于无念当中,你感觉不到自己是身体,身体就从意识当中消无,于是既没有头脑,也没有身体 --只有纯粹的存在,那个纯粹的存在就是宁静所意指的。

  要如何做到这样的宁静?要如何处于这样的宁静?所有你能做的都没有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对追求宁静的人来说,这是最大的问题,任何你在做的事情都是徒然,因为这无关乎作为。你可以用某种姿势坐着 --那是你的作为--一定看过佛陀以那种姿势坐着,你也可以采用那样的坐姿,但那是一种作为。对佛陀来说,那个姿势是偶发的,并不是导致宁静发生的原因,事实正好相反,那是宁静发生后所伴随的现象。

  当头脑不在,当存在的宁静达到极致,身体会象影子般紧紧跟随,会发生特定的姿势,那是最放松、最被动的姿势。但是你不能反过来做,你不能为了要让宁静发生而去摆某个姿势。我们看到一尊佛以特别的姿势坐着,就以为如果也照着做同样的姿势,内在的宁静就会发生,这个程序是错误的。对佛陀而言,是先有宁静这个内在的现象,然后这个姿势才随之而来。

  从你自己的经验来看这件事:当你愤怒的时候,身体会有某种姿势。你的眼睛会变赤红,你的脸上会有某种表情。你内在先有愤怒,然后身体会有反应,不只外在会有反应,内在也会有,你整个身体的化学性质发生改变。你的血液循环变快,呼吸的方式也不一样,你已经准备好去吵架或直接离开,但是愤怒先发生,接着身体发生改变。

  从另一极去做做看:把你的眼睛变红,让呼吸变快,去做一切生气时你觉得身体会做的事情。你可以表演,但是你无法在里面制造愤怒。这是演员随时都在做的事,当他饰演一个爱人的角色,他所做的是当爱发生时,一个人会表现出来的动作,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爱。演员或许可以做得比你好,但爱不会因此发生,他或许可以表现得比你真正生气时更逼真,但那只是假的,他的内在并没有真的情绪。

  当你从外面开始下手时,你就创造出错误的状态了,真实的东西永远是先从核心发生,接着波动才会扩及表层。

  最深处的核心是在宁静里,先从那里开始。

  唯有从宁静当中,才会有行动(action)发生。如果你没有处于宁静的空闲,意思是,你不知道怎么在深度的静心中静静地坐着或站着,那么你所做的一切将都是反动(Reaction)而不是行动,你只是反应而已。某个人按了你一个按钮,你就跟着反应;他羞辱了你一顿,于是你火冒三丈,气呼呼地骂回去,你说这是出于自己的行动吗?不是的。容我提醒你,这是你的反应,他是操控你的人,你是被操控者;他按下一个按钮,你就象机器一样地运作,就象你按了开关,灯就亮了,你再按一次开关,灯就熄了 --那就是人们对你所做的事,他们一下把你打开,一下又把你关掉。

  某个人在你面前称赞你,把你的自我捧得很高,你觉得飘飘欲仙,然后又来了一个人,他对准你打了一枪,你就应声倒在地上。你不是自己的主人,谁都可以污辱你,让你伤心、生气、心痛、焦躁、激进、抓在;谁都可以对你说好听的话,让你觉得飞上云霄,以为自己所向无敌,连亚历山大都比不上你。你依据别人对你的操控而表现,这不叫真正的行动。

   佛陀行经一个村庄,前去找他的人们对他说话很不客气,他们对他口出秽言。佛陀站住那里仔细地、静静地听完,然后说:谢谢你们来找我,不过我在赶路,下一村的人还在等我,我必须去那里。今天我没有很多的时间能和你们在一起,等我明天回来之后会有比较充分的时间,到时候你们再一起过来,明天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想讲的再告诉我,现在我先告辞了。」

  那些人不敢相信他们耳朵所听到的话,和眼睛所看到的景象:这个人完全不受影响。其中一个人问佛陀 「难道你没有听见我们的话?我们把你欺负到底,你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佛陀说: 「假如你要的是我的反应的话,那你来的太晚了,你应该十年前就来的,那时的我就会有所反应。然而,这十年以来我已经不再为人所控制,我已经不再是个奴隶,我是自己的主人。我根据自己在做事,而不是跟随别人在反应,我所依循的是我内在的需要,你们无法强迫我做任何事情。你们要欺负我,非常好,我希望你们觉得心满意足了,因为你们做得很好;但是就我而言,我并没有接受你们的欺负,除非我收下,否则你们的欺负并不构成任何意义。」

  当某个人羞辱你时,你必须先成为一个接受者,你必须收下他所说的话,只有到那时候你才能有所反应,可是,如果你不接受,根本不为所动,保持距离和冷静,那对方又能奈你何?

  佛陀说 「人们可以向河里丢一根正燃烧着的火把,在火把到达河里前它都会继续燃烧。当火把一掉入河中,它就熄灭了,因为河水冷却了它。我已经变成一条河流,你将难听的话朝我丢来,在你丢出之时它们是火焰,但那个火焰在我的冷静中熄灭了,不再有杀伤力。你所丢的荆棘掉进我的宁静后,就变成花丛。我是出于我内在自然的本性在行事。」

  这是自发性(spontaneity)。

  觉知、了解的人是行动,没有觉知、无意识,象机器人一样的人是反动。这并非说有觉知的人就只是在观照,观照是他本质中的一个面向,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出自他的观照。但别误解一件事,举例来说,全印度上下的人都误解了佛陀,于是整个国家变成一片懒散,他们以为每位伟大的师父都说:静静地坐着。 」所以印度成了一个涣散的国家,失去了活力、生命力,人们的心智变得愚钝。

  唯有当你行动时,你的聪明才智才会变敏锐。当你从觉察与观照中一个片刻接着一个片刻行动,你会变得很聪慧,开始发光、发亮,整个人神采奕奕。不过,这只透过两件事才会发生:观照,还有从观照中行动。要是观照变成停止行动,你这是在自杀。

  观照应该引领你进入行动,一种新的行动,你的行动中有一种新的品质。你看着,你的内在全然地寂静,当你看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之后,你从你所看到的里面做出行动。觉知的人采取响应(respond),他对所做的事情负责(Responsible),说起来一点也不错!他响应,但不反应,他的行为是出于觉知,而不是因为你的控制,差别就在这里。所以说,观照与自发性之间并没有矛盾,观照是自发性的起始,自发性是观照的完成。

  真的懂的人会行动,他的行动是强烈的、全然的,不过,他是在当下出于他的意识行动。他就象一面镜子,一般无意识的人不是象镜子,而是象照片的底片。

  镜子和底片的差别在哪里?底片曝光过一次后就不能再用了,它接受影像,因为它被影像烙了印记。别忘了,影像不是实相,实相是不断在增长的,你可以去花园里拍一张玫瑰花丛的照片,到了明天照片上的花还是没变,后天你再去看也还是一样,可是你再去看一次那个玫瑰花丛,它已经不一样了,原来的玫瑰花已经凋谢,新的又再长出来,许多地方已经不再相同。

  生命并不是静止的,它不断在变化。你的头脑就象一台照相机,总是在搜集影像,它是一本相簿集,然后由于那上面的照片你不断在反应,所以,你对生命而言从来都不是真实的,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说: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你所做的从来都不对。

  一位母亲和她的儿子在欣赏全家人的相簿,他们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很美的男子--浓密的头发配上性格的胡子,很年轻、很有朝气的样子。

  小男孩问道:「妈咪,这个男的是谁啊?」

  这位母亲说「你认不出来吗?他是你爸爸啊!」

  小男孩露出一脸困惑的说:「如果他是爸爸的话,那跟我们住在一起的这个秃头男人是谁?」

  照片是静止的,它会维持原来的样子,永远不会改变。

  无意识的头脑就象照相机,它的功能就象底片。观照的头脑、静心的头脑就象镜子,不会去抓取任何影像,保持着恒常的空敞。假如你去站在镜子前面,它会反映出你的模样,一旦你走掉,别说镜子背叛了你,镜子就是镜子,当你不在了,它就不会再反映你,它不再有义务去反映你。没有人在那里时,它就没有任何反映,对生命它永远是真实的。

  底片对生命而言从来就不是真实的,即使你的照片是现在照的,等照的人将底片拿出来冲洗的时候,你又已经不一样了!在那段时间里,恒河的水又不知已经流逝过多少了,你已经长大、变老了一点。或许才不过一分钟的光景,但一分钟可能是很重要的,你也许就死了?一分钟以前你还活跳跳的,一分钟之后,你也许死了,但你所拍的照片却永远不会有所改变。

  在镜子面前,如果你是活着,你就是活着;如果你死了,你就是死了。

  学着静静地坐着,让自己变成一面镜子。从你的意识当中,宁静将会化为一面镜子,然后你活在一个片刻接着一个片刻里,你如实地反映着生活,而不是脑袋里装着一本厚厚的相簿。接下来,你的双眼清晰中又透露着天真,你有清楚的洞见,永远不会对生命不真实。

  这是真诚的生命。

  跟随你的自发性

  你做的事总是根据过去,你的言行举止出于你过去所累积的经验、所获得的结论,请问你如何能跟随自己的自发性?

  过去主宰着你,因为过去,你甚至无法看到眼前,你的眼里装满了以前的一切,那像是一层厚厚的烟雾,使你什么也看不到!你的双眼几乎变盲,由于烟雾的关系变盲,由于从前所做的结论变盲,由于知识变盲。

  博学多闻的人是世上最盲目的人,因为凡事他都从知识的观点来看,使得他看不到正在发生的事。他就象台机器,将所学到的东西变成现成的机制,再从那个机制中行动。

  有一则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在日本有两座寺庙,他们彼此是宿敌。当家的两位住持互相仇视到连看都不愿看对方一眼,就算在路上遇到了,他们也从不会停下来交谈,就这样,历代以来的两寺的住持从未谈过一句话。

  不过,两边的住持都各有一位贴身的小男僮服伺他们,为他们跑腿做事,两位住持担心孩子们毕竟是孩子,说不定他们会变成朋友,所以其中一位住持就告诉他的小男僮: 「记住,永远别去和那一间庙里的男孩玩,那边的人很危险,要躲他们躲得远远的,就象他们身上有瘟疫一样。」

  这男孩不禁起了兴趣……因为他已经听腻了讲道,反正他从来就听不懂,也看不懂经书上所写的,还有,大家在讨论的高深问题也不是他能理解的。没有人跟他一起玩,连讲话的对象都没有,所以当他被告知不能去跟另一间庙里的男孩玩时,对他来讲是个很大的诱惑,诱惑都是那样被引起的。那一天,他在路上遇到另一个男孩,他忍不住对他说: 「你要去哪里?」

  另一个男孩稍微有一点哲学的熏陶--因为听多了哲学的东西。他说:「去哪里?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去,它是一种发生,风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曾经多次听到师父说,那就是一个佛生活的方式,象一片枯叶随风飘,风吹到哪里,她就去哪里。所以那男孩说: 「我并不存在,并没有做的人,怎么有我去哪里这回事?你在胡扯些什么?我是一片枯叶,就看风带我到哪里……」

  问话的男孩被这番话吓到,一时哑口无言,因为他找不出任何话可以回答。他觉得真的很丢脸,不禁想:「我师父叫我不要跟他们说话是没错的,他们确实是危险份子。这是什么话?我只不过是问他一个简单的问题: 「你要去哪里?我其实早就知道他要去哪里,因为我们都是要去市场里买菜,

  他大可简单回答我就好了。」

  男孩回去后向师父坦承: 「对不起,请原谅我。您已经说过不准,但是我没听话。事实上,因为您的禁令,我反而禁不住那个诱惑。这是我第一次和那帮危险份子交谈,我只是问对方‘你要去哪里?’他却开始说出奇怪的话‘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去,是谁要来?谁要去?我是纯粹的空寂。’接着又说‘我只是一片在风中飘的枯叶,风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师父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好,明天你去到市场,当他去那里的时候,你问他:你要去哪里?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就说‘没错,你是一片枯叶,我也是,但当风不吹的时候,你要去哪里?你能去哪里?’就这么说,你会令他无地自容,他一定会被打败。我们之间一直都在打口水战,那些人从来没有在任何辩论中赢过我们,所以明天你一定要办妥这件事。

  隔天,男孩起了个早,将答案在心里默背了好几遍。然后,他走去那个男孩会过马路的地方,一面不断背诵着师父交代的话,将自己准备好,接着他看到那个男孩走过来了,他对自己说 「好,看我的。」

  男孩走到他面前,他问道:「你要去哪里?」他心里暗自期盼着有扳回的机会。

  但是那个男孩却说:「我的双腿想走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没有提到风,没有讲到空寂,也没说没有做的人这回事……这下该如何是好?他准备了半天的那套回答看起来很荒谬。现在再去讲风一点也没有意思,于是,他又垂头丧气地走回去,这时他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他想; 「这个男生确实懂得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次他说的是:‘我的双腿想走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男孩回去找师父,师父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那些人交谈!他们是很危险的,这是我们一百年来的经验!这件事你一定要解决。所以明天你再去问他:你要去哪里?然后当他说 「我的双腿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时候,告诉他‘要是你没有腿……那你怎么办?’总有一次要让他闭嘴。」

  所以隔天,男孩又去问了「你要去哪里?」然后他等着回答。

  没想到另一个男孩说:「我要去市场买菜。」

  人通常都是根据过去在行动,但是生活却一直在转变。生命没有义务要符合你所下的结论,那就是为什么生命是那么令人感到困惑 --对博学多闻的人来说,所有既定的答案:吉塔经、可兰经、圣经、吠陀经,一切都记在他的脑子里,你要什么答案他都有,只是,生命从来不会问同一个问题,所以他永远穷于应付。

  不再优柔寡断

  头脑从来都不是果决的,这不是因人而异的问题,而是头脑天生就优柔寡断。头脑运作的方式就是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试图找出正确的路,这就象你闭着眼睛想找出门的位置,当然你就会觉得悬在两极之间左摆右荡,你,永远会处在二选一的情境,因为头脑的本质就是这样。

  知名的丹麦籍哲学家齐克果(SorenKierkegaard)写了一本书《或此或彼》(Either/Or),那本书讲的是他自己的生命经验,他说他永远没办法决定任何事情。每当他决定要怎么做的时候,另一个做法总似乎才是对的,要是他决定采用另一个做法,就会换成原先的做法看上去是对的。他一直都没有结婚,虽然有一位女士与他十分相爱,她央求他娶她,但是齐克果说: 「我得好好想一想,婚姻是大事,我不能马上就答应或是不答应。」结果他一直都是单身,直到带着他的问题过世,享年四十二岁。

  他只活了四十二岁,他一辈子都在与人讨论、辩论,却从来没有找到终极的答案,意思是这个答案不会有对等的另一个极端。他一直没有当成教授,尽管他已经填妥了申请书,而且他的资格是最好的:他有许多本书十分为人所推崇,那些书相当具有重要性,一个世纪之后它们的内容依然能跟得上时代,丝毫不会落伍。他将表格填好之后,一直没办法签下名字,因为 「或此或被」……到底要不要去大学教书?当他过世之后,那个表格在他住的小房间里被发现。

  他曾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好几个小时,只为了决定要往哪一个方向走!整个哥本哈根市的人开始注意到这个人怪异的行径,小孩子们为他取绰号 「Either/Or」,不管他走到哪里,街上的顽童会跟在他的后面大叫他的绰号。他的父亲眼见他这个样子,便在自己死前将结束的生意做了清算,把所有的钱搜集起来汇到一个户头里,安排每个月的第一天让齐克果收到定额的钱,这样他这辈子日子至少可以过下去……说来你会惊讶,有一天,在某个月的第一天,当他去拿走最后一笔摊付的钱之后,就在他回家的途中,他带着那最后一笔钱,倒在路上死了。那么做是正确的事,因为,过了这个月他能做什么?

  他写书,但不知道是否该出版,他留下许多未出版的书,那些书的价值很高,每本书里对世事都有着很深的洞见。对于他所写的每个主题,他都能写到最根本的东西,连小地方都巨细靡遗……他是个天才,但是他是个头脑的天才。

  头脑就会有那样的问题,你的头脑愈好,遇到的问题就会愈大,头脑没那么好的人,还比较不会有那么大的问题。通常是天才的头脑,才会卡在两极之间,而无法做抉择,他会觉得自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我从来就在告诉你,头脑的本性就是会进退两难,本来就会处在两极之中不上不下的。除非你能远离头脑,观照它所玩的一切把戏,不然你无法决定得了任何事情。即使有时候你不管头脑,径自做下决定,事后你一定会后悔,因为你所没有选择的另一半一定会在你脑海里盘旋不去,你会想:也许那才是真确的选择,而你做了错误的选择,现在又没办法知道,说不定被你舍弃的选择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就算你真的换了选择,情况也不会有所不同,现在轮到你所换掉的选择在困扰你。

  头脑基本上是疯狂的开始,假如你太投入其中,它将会把你给逼疯。

  我以前住在某个村子里,我的房子对面住着一个金匠。那时,我常常就坐在他房子的前面看东看西,我开始注意到他有一个习惯引起了我的好奇,每当他把店门锁上之后,他会再把锁按个两、三次,确定是否真的锁上了。有一天我从河边回来,他刚刚锁好门,正准备要回家去,我对他说: 「可是你还没有检查!」

  他说:「检查什么?」

  我说「你还没检查你的锁!其实他早就检查好了,我看见他拉了三次那个锁,只是,我现在因为他那样而出现怀疑的习惯,头脑随时准备好要……

  他对我说「也许我忘了,我必须再回去看看。」于是,他走回去再检查了一次。那变成了我的乐趣:不管他去到哪里,可能是在莱市场里买菜,我会跑去跟他说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没有检查你的锁就出来了!」

  他会放下手上的蔬菜,然后说「我马上就回去,我要先回去检查锁。」甚至是在火车站,他正在买票,准备要去某个地方,我会跑去告诉他 「你在做什么?你的锁!」

  他说:「老天,难道我忘了检查?」

  我说:「对啊」

  他说:「这下走不成了。」他把火车票退了,跑回家去检查他的锁,但是要再回去搭火车已经为时已晚,火车早就开走了。他信任我的话,因为我总是坐在他房子的前面。

  渐渐地,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每到一个地方,人们会对他说「你要去哪里?有没有检查过你的锁了?」

  最后他对我生气了,他说「一定是你在散播这件事,因为我走到哪里都听到大家在讲锁的事。」

  我说「那就别管他们,随他们高兴怎么讲就怎么讲。」

  他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假如他们说对了,那我一辈子就玩完了,我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就算是很清楚他们也许在骗我,我还是不得不回来检查我的锁。我知道我一定检查过了,但谁又能确定呢?」

  头脑对任何事情都无法确定。

  假如你处在头脑的两极化之间,觉得怎么样都不对,这种永远在想做或不做某件事的状况,会将你搞疯,你会发疯!在你发疯以前,赶紧跳出来,从外面的地方去看头脑。

  对头脑这个东西要有意识--它的光明面与黑暗面,它的正确面与错误面,不管有哪些两极化的面向,你只需要意识到它们。从你对它们的意识当中,会有两个认识发生,第一:你不是头脑。第二:觉知有着头脑永远不会有的果决。

  头脑基本上没有能力决定任何事情,而觉知基本上就是果决的,所以,任何出于觉知的动作都是全然、百分之百毫无后悔的。

  我这辈子从没有对任何事再想第二遍,不管其它的事是否会更好。我从没后悔过,也从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事,因为,我的存在里没有留下任何人在说这些话。我的作为一直是出于我的觉知 --那是我整个人的存在。所有发生的,是一切能够发生的,世人可以说它是对或错,那是他家的事,不是我的问题。

  觉察可以带你走出困境,使你不再介于头脑的两极间荡来荡去,你会从那两者当中跳脱出来,看清那种种的两极之所以会存在,是因为你活在头脑里。当你能脱离头脑,你会惊讶地发现,那些两极是一体两面的现象 --并没有抉择的问题存在。

  你的觉察使你看得清晰、彻底,你将自己放开来,让存在透过你决定。你无须去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让存在牵着你的手,你放松地跟着动,那就是唯一的方式,也就是正确的方式。如果你要当明智的人,这就是唯一的方法,否则你继续过着杂乱无章的生命。

  看看齐克果,他是个了不起的头脑,但由于他是基督徒,所以他没有觉知的概念。他可以思考,而且思考得十分深入,然而他无法静下来观照。这个可怜的家伙从没听过象观察、观照、觉知这些事情,思考是他仅所知道的一切,所以他所有的天份都投入在思考。他创作出伟大的书籍,只可惜他没为自己创作出伟大的生命,他活得一点都不快乐。

  完整活在每个片刻

  为什么需要梦的存在?你想把某个人给杀了,但你又不能这么做,于是你在梦中杀掉他,好让头脑得到松懈,早上起床后你觉得焕然一新 --你把那个人干掉了。我不是要你去杀人,好让你不需要作梦,只要记得:如果你想杀掉某个人,把你的房门关上,去静心冥想那个杀人的意念,然后有意识地将他杀掉。当我说「杀掉他。 」我的意思是把一个枕头给垂扁,或弄一个那个人的雕象,然后把那个雕象给敲碎。那个有意识的努力,有意识的静心,会让你对自己有新的了解。

  记得一件事:让每一个片刻完整,仿佛下一刻不会来临。唯有以这种方式活着,你的每一个片刻才会是完整的。你明白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 ,这或许是你最后的时刻。要有一种感觉:「假如有什么事是我非做不可的,我一定要趁现在毫无保留地去做!」

  我听过一个希腊将军的故事,国王本身并不喜欢这位将军,于是他在宫廷里策划了一个阴谋,决定在将军生日的那天将他处决掉。那天是将军的生日,他正在和朋友一起庆祝,到了下午的时候,忽然,国主的秘书出现在庆生会里,告诉将军说: 「很抱歉,要告诉你这件事很难,但是我必须通知你,国王决定今天下午六点钟将你处以绞刑,所以请你在下午六点以前准备好。」

  那天是他的生日,有许多朋友去为他祝寿,原来是一片笙歌酒舞的气氛,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改变,大家变得很哀伤。

  但是这位将军却说: 「请不用难过,因为这将是我人生的最后时光,让我们跳完这场舞,完成这个生日宴会。现在我们没有任何机会了,所以将来我们也更不可能再有一个完整的庆生会。请不要在这种哀凄的气氛中为我送别,不然,我的头脑将会一直恋栈生命,终止的音乐和中断的宴会将会成为我的心头负担,所以让我们来完成它,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停下来。」

  为了他,大家只好又走进舞地,却无法再象之前那样尽兴,倒是他一个人跳得非常投入,他的庆祝更加深入。其它人彷佛都已经不在那里了,他的太太在哭泣,但他依旧继续跳舞、对他的朋友讲话。

  看到他这么快乐,这位秘书回去向国王禀报说「那个人很少见,他已经听到自己将被处决的消息,可是他却不会难过,他用很不一样的方式接受这个讯息,他这个人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他用欢笑、舞蹈来庆祝,他说因为那是他最后的片刻,到了这种时候,他再也没有未来,他不能浪费这仅剩的时间, 他一定要活在这些片刻里。」

  国王亲自去看那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每个人都难过得在哭,只有将军在跳舞、喝酒、高歌,国王问他: 「你这是在做什么?」

  将军说:「这一直是我生命里的原则 --去留意随时会来临的死亡。因为这样的缘故,我尽可能地活在每一个片刻里。不过,当然你今天话已说得很明白了,我心里十分感激,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只是在想死亡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事,那只是我在想的事;死亡会在某个地方潜伏着,那样的想法的意思是死亡不会在下一个片刻发生,因为未来仍在那里。可是你为我将过去整个抛掉,这是我最后的下午,生命现在是短暂的,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国王听了这番话感到快乐无比,他变成将军的门徒,对他说: 「请教导我!这是一种炼金术,生命就是应该这样过法,这是一门艺术。我决定不要处决你,而是希望你能做我的老师,教我如何活在当下。」

  我们一直在拖延,那个拖延变成一个内在的对话,一个内在的独白。不要蹉跎,活在当下,当你愈在当下,你就愈不需要经常性的思考,因为你对于思考的需求降低了。会用到思考是因为拖延,我们什么都要拖延,总是活在明天,明天永远不会来,也不可能会来。来的永远是今天,我们却不断为了明天去牺牲今天,可是明天根本不存在。就是因为这样,你的头脑常常去想已经被你毁了的过去,还有你为了还没到的明天所牺牲掉的那一切,然后继续再为了往后的明天拖延下去。

  对于你所错过的,你会一直想在未来的某一天追回来,你追不到的!你那介于过去和未来的压力一直都在,因为你一直错过现在,那个压力成了你内在的噪音,除非你能停止那股噪音,否则你不得安宁。所以第一件事情:试着全心全意活在每一个片刻中。

  第二件事:你的头脑是那么喧闹不休,因为你总以为是别人制造那些噪音的,你不是该负责的人,所以你一直以为,在一个比较好的世界里,有一个比较好的妻子,比较好的先生,比较好的小孩,比较好的房子,比较好的地方 --一切就会没事,你就能过你的太平日子。你以为你不得安宁是因为周遭的一切都不对,所以你要怎么静得下来?

  假如你这么认为的话,假如这就是你的逻辑的话,那么那个比较好的世界永远不会发生。不论你走到哪里,这世界都是那个样子,到处你都会遇到这样的老婆、这样的先生、这样的小孩。你可以制造幻象,以为天堂存在于某个地方,可是其实到处都是地狱,以这种头脑,到哪里你都会遇到地狱,因为头脑就是地狱。

  有一天,慕拉.那斯鲁丁和他老婆在半夜里回到家。他们发现家里被闯空门,他老婆看到这副景象开始大哭大叫,她对那斯鲁丁说: 「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在我们离家前没有检查门窗有没有锁好?」

  没多久邻居也都凑过去围观,大家在议论纷纷那斯鲁丁家被闯空门的事。一位邻居说「我早就猜得到,你以前难道都没想过吗?实在是太粗心了!第二位邻居说: 「你家的窗户是开着的,你出门前怎么没有关窗?」第三位邻居说:「你的锁一看就知道坏掉了,为什么你没有换上新的锁?」大家都把错怪到那斯鲁丁身上。

  于是他说:「等一等!我并没有错。」

  围观的邻居异口同声说:「如果不是你的错,那你想是谁的错?」

  慕拉说:「难道小偷没有错吗?」

  头脑总是将错怪到别人头上,你会因此得到一个错不在己的错觉,是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有错,不管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五都行。这种态度是我们头脑的基本态度之一,每件事都是别人的错,到哪里我们都可以找到代罪羔羊,于是我们觉得心安理得,因为我们将包袱丢出去了。

  对一个求道者而言,这种头脑没有帮助,反而是阻碍,这个头脑就是阻碍。我们必须明白:不管是什么状况,无论你发生什么事,你是该负责的人,而不是别人该负责。如果你能负责,事情才有转回的余地,如果是别人负责,那什么都不可能了。

  在宗教性的头脑和非宗教性的头脑之间,有一个根本上的冲突,非宗教性的头脑总是认为别人应该负责--改变社会、改变环境、改变经济情况、改变政治局面,总之改变什么就对了,然后一切就会没事。我们已将事情改变过许多次,但一切还是都不对。宗教性的头脑则是认为,不管是什么事情,假如是出于你的头脑,你的日子将不会好过,你永远无法得到平静。

  去承担责任,成为负责的人,这么一来你才能去做些什么,因为你只能对自己做些什么,你不能改变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你只能改变你自己,那是唯一可能的革命。唯一蜕变的机会在于你自己,不过,只有当我们觉得应该为自己负责的时候,蜕变才有可能发生。

  不再想当好人

  唯一的美德是觉知,唯一的罪过是没有觉知,所有出于无意识做出来的事都是一种犯罪。假如你有意识的话,你不可能谋杀任何人;假如你有意识的话,你根本不可能对别人施暴;假如你有意识的话,你不可能强暴别人、偷取别人的东西或虐待别人,只有当无意识战胜了你,在无意识的黑暗当中,各种敌人才会纷纷进到你里头。

  佛陀曾说过:当家里面灯火通明的时候,盗贼就不会去觊觎你家;要是守门的人醒着,偷儿不会想尝试采取行动;要是屋里的人在走动、说话,要是屋里还没有静下来,偷儿一点都不可能闯进你家,连想都不敢想。

  这也正是你的状况:你是一间没有点灯的房子。人在一般状态中就跟机器一样,你只是名称上被叫做人,其实你只是一台训练有素的机器,你所做的一切将都会是错的。别忘了,我说的是 「你所做的一切」,就连你的美德也不例外--如果你没有觉知的话。当你没有觉知的时候,你怎么可能有美

  德?在你的美德后面,一定有一个巨大的自我。

  就连你那辛苦培养起来的高尚品德都没有用处,你不会因而变单纯、谦卑,你并无法体会神圣的境界,因为那只有当自我消失的时候才可能发生。你将会过着受人景仰的圣人生活,但骨子里其实跟其它人一样赤贪,因为你的内在世界是腐化、没有意义的。你的罪过将会是罪过,你的美德也将会是罪过;你的不道德将会是不道德,你的道德也将会是不道德。

  我不教导道德,也不教导美德,因为我知道没有觉知的话,这些东西只是虚伪的作假罢了,你也只是虚假的人。道德与美德不会使你自由,也无法使你自由,它们反过来会束缚你。

  只要一件事就足够:觉察是一把万能钥匙,能打开一切存在的锁。觉察的意思是你活在一个片刻接着一个片刻当中,随时都保持警觉,不但意识到自己,也意识到周遭正在进行的一切,并且随着每个当下的发生做回应。

  你就象一面镜子,反映出事情的样子,你的反映是如此忠实,出于你的反映中的动作都会是正确的,因为它符合真实,而且与存在的关系是和谐的。你作为并不是由你决定的,因为并没有做的人,它是从整个情境中所衍生的:事情的状况、你自己和所有的一切,全都有参与,然后从那整个一切衍生出你的作为,那不是你的作为,不是你的决定。你没有那样想,以你的个性也不会那样做,并不是你在做,你只是允许它发生。

  就象你在早晨的时候去散步,日出还没升起,你在半路上遇到一条蛇,你没有时间思考,只能反映当时的状况,你没有时间去想做什么或不做什么 --你立刻就跳开来!记下这个字眼「立刻」,连一秒钟都不闪失,你立刻就跳到路的另一边。

  事后你可以坐在树下想这件事情,回想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做的,你可以拍拍自己的胸口,庆幸自己做的好,但是,事实上你并没有做这件事,它是自己发生的,从整个情境中发生:你、蛇、死亡的危险、生命求自保的本能……:其它一千零一件的事牵涉在其中,是整个状况导致了你的行为,你只是一个媒介。

  这时候的行为是恰当的,你并不是做的人,套句宗教上的说法,我们说是神透过你在行事,那只是一种宗教上的表达方式,整体透过局部而表现。

  这就是美德,你永远不会感到后悔,这种行为真的是一种自由,当它发生后,它就过去了,你又是自由的,你的脑袋里不会一直再去想这件事。它既不会成为你心头上的记忆,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痕,就是这么的自自然然,你将看不到一丝痕迹。这样的作为从来不会演变成为 「业」,这样的作为从来不会在你里面留下任何铭印。会变成业的行为不是真的行为,而是一种反应,反应是来自过去、记忆、由心想的,你是做决定、做出抉择的人,那不是因为你的觉知,而是因为你的无意识,那全都是罪过。

  我所要传达的讯息是,你需要的是意识,而不是性格(character)。意识是真实的,性格是假的存在体,需要性格的人,是那些没有意识的人。假如你有眼睛可以看的话,你不需要拿拐杖来帮你摸索着找路;假如你自己看得见,你不会去问别人:请问门在哪里?

  之所以会需要性格是因为人们的无意识,性格只是润滑剂,帮助你顺利应付生活中的事。葛吉夫曾经说性格就如同缓冲器,在铁路上,缓冲器被用来衔接两个火车厢,以避免两个车厢间的擦撞。或者它也象弹簧,车子装了弹簧可以开得更顺,因为弹簧有吸震的功能,所以又被叫做避震器,性格就象避震器。

  人们被教导做人要谦卑,如果你学会了要怎么谦卑,它就像是个避震器,你学会之后可以保护你对抗别人的自我,这样他们就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伤害,因为你是一个谦卑的人。假使你的自我很强,你注定会一再受伤害,因为自我是很敏感的,于是你用让车的毯子盖在自我上面,这么做能帮助你平顺地经过事情,但是你没办法蜕变。

  我的工作涵盖着蜕变,这是一所教导炼金术的学院,我要你从无意识蜕变成有意识,从黑暗蜕变成光明。我不会给你性格,我只能给你洞见与觉知,我要你活在每一个片刻中,不是依据我、社会或教堂给你的一套模式,而是依据你自己意识的那一盏小灯去过生活。

  自然地去回应每一个片刻。出于性格行动的意思是,你对生命所有的问题都有准备好的解答,所以每当一个情况出现的时候,你根据既定的模式去响应。既然是根据准备好的答案回复,那就不是真的响应,那只是反应。

  出于性格的人反应,出于意识的人却响应,他会接受当下发生的状况,如实地反映出事情本来的样子,再从那个反映中行动。出于性格的人反动,出于意识的人行动,前者是机械化的,象个机器人般行事,他脑子里装着一台充满信息的计算机,你问他任何事情,他能印出一堆已经准备好的答案给你。

  有意识的人只是在当下行动,而不是出于过去或记忆,他的响应中有着一种优美与自然,并且他的回应也忠于事情所发生的样子。出于性格的人永远赶不上生命的脚步,因为生命不断在变动,没有一刻是一样的,但你的答案却总是一样,没有任何长进,答案是无法成长的,是固定僵化的东西。

  小时候别人告诉你某件事,那件事还留在你脑海里,在你长大之后,你的生活变了,但是那个由你的父母、老师、神夫告诉你的答案还是在你里面。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会因为那个五十年前别人告诉你的答案做出行动。在五十年的时间里,无尽的水已流逝过恒河,你的生命已经完全改观了。

  赫拉克莱特斯说:你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我告诉你:你甚至无法踏入同样的河流一次,因为河流的速度是那样地快。

  性格是停滞不动的,就象一池发臭的水,意识则是一条河流。

  那就是为什么我不给人们任何行为的规范,我给他们眼睛去看,让他们从意识中去反映,给他们镜子一般的本质,让他们在发生的事情中能够响应。我不告诉他们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这种细节。假如你要给他们戒律的话,你所列出来的将会不只十条,因为生命是非常浩繁的现象。

  在佛教的典籍里,对于佛教的僧者有三万三千条的规定,想想看三万三千条的规定!对于曾经发生过的任何情境,他们已经设好答案了。可是,你要怎么记得住三万三千条规定?一个精明到能够记下三万一二千条规定的人,一定能找到漏洞,要是他不想遵守某项规定,他总想得到办法不去照做,或是他想做某件事情,他也一定找得到方法去办到。

  我听说过一个基督教的圣人的故事:有个人打了这位圣人一巴掌,因为他在那一天早上演讲时讲到: 「耶稣说如果有人打你一巴掌,你要把另外一边的脸再让他打一巴掌。」

  这个人想要试试圣人是否能做到自己所说的话,所以他真的去打他,而且下手不轻。圣人也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把自己的另外一边脸给他,不过这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第二次打的力道更重,然后他很惊讶,因为这一次圣人卯起来将他痛扁一顿。

  那个人说: 「你在干什么?你是圣人耶,而且就在今天早上你在演讲里自己讲到的,如果有人打你一巴掌,你要再把另外一边的脸再让他打一巴掌。」

  圣人说: 「没错,不过我并没有第三边脸,而且耶稣也没说打完两边脸以后的事,我现在是自由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耶稣并没有说后面该怎么做。」

  同样的事也一模一样发生在耶稣身上过,有一次耶稣告诉一个门徒:「要宽恕七次。」那个门徒说:「好的。」耶稣听他说好的 」样子有点令他怀疑,于是他又说:「我说的是七十七次。」

  门徒听了有点受到影响,不过他还是说,「好的 --因为数字不会只到七十七就没有了,那七十八呢?第七十八次时我总可以自由地做我爱做的事吧?」

  你能为人们立下多少规矩?那么做是愚蠢、无意义的。那就是为什么宗教里的人并没有宗教品质,因为他们怎么样都能找到那些戒规里的漏洞,他们永远能找到走后门的方式。依据性格行事的人,他们顶多只能给你看一层薄薄的假面具,只要去抠一抠你圣人的脸,你会发现一只动物隐藏在面具后方,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很好看,不过那只是表面。

  我不要你成为肤浅的人,我要你有真才实料。不过,真正的改变是经由你的本质核心,而不是在表面做做工夫而已。性格是一张表面彩绘的面具,意识才是你核心的蜕变。

  当你一看到自己的错误时,那些错误就会象干枯的叶子一般散落,然后,就不需要再做什么,看清楚它们就足够了。只要觉察到你所做的错事,那就够了,就在你的觉察当中,它们开始消失、挥发。

  只有当一个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才会一再犯同样的错。无意识是重蹈覆辙的必需要件,就算你试着想改变,也只是换个形式或样子去犯同一个错误,你只是换汤不换药。你将会改装,或用替代品,但你无法丢掉它,因为你根本没看出那是个错误,别人说不定会告诉你你的错误,因为他们看得出来……

  那就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多么优秀、多么聪明、多么清高、多么神圣,但没有人同意他的看法!理由很简单:当你看别人的时候,你看到他们实际的样子,但对于你自己,你带着梦幻、美梦。你对于自己的认知或多或少就像是个神话,与现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一个人看到自己的错误,一个根本上的改变就启动了,所以,历代的诸佛总是只教导一件事--觉察。她们不教你人格,人格是牧师、政客教你的,请佛们教导你 「意识」(consciousness),而不是「道德良心」(conscience)。

  道德良心是别人玩弄你的技俩,他们告诉你什么是对与错,将这些想法灌输在你身上,而且是从小就开始灌输你,那时你是如此地天真无邪、如此敏感、如此脆弱,要塑造你很容易。你从一开始就受到他们的制约,那个制约叫做 「道德良心」,那个道德良心控制了你往后整个人生。道德良心是社会奴役你的策略。

  诸佛教导意识。意识是指你并不从别人那里学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学习,你只要进入内在,单单是内在的个人之旅就足够了,你走得愈深入,就会有愈多的意识被释放出来。当你到达自己的核心时,你是那样大放光明,黑暗根本不存在。

  当你在你的房间里点上灯时,你并不需要去赶走黑暗,眼前的灯已经足够,因为黑暗只是因为没有光的存在,你之所以失去理智,还有你的疯狂也是同样的道理。

  有一个穿着打扮象希特勒的人去找一位心理医生。

  「你可以看得出来,我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个男人说, 「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军队,还有享用不尽的财富,你可以想象我过着多么舒适豪华的生活。」

  「这么说来,你会有什么问题?」医生问他。

  「是我老婆。」这个人说,「她以为她是魏佛夫人(MrsWeaver)。」

  不要取笑这个可怜的男人,他不是别人,正是你。

  有一个人走进一家裁缝店里,他看到某个人正用手将自己吊挂在天花板的正中央。

  「他吊在那里做什么?」这个人问裁缝师。

  「喔,不用理他,」裁缝说,「他以为自己是一颗电灯泡。」

  「怎么你不告诉他,他并不是电灯泡?」这位客人有点吃惊。

  「什么?」裁缝师回答,「然后让我摸黑工作不成?」

  当你看到自己的疯狂,你就不再是疯狂的,这就是看一个人有没有疯的唯一标准。同样的,当你知道自己的无知,你就变成有智慧的人。

  底尔菲城(Delphi)的祭司宣布苏格拉底是全世界最有智慧的人。有几个人冲去告诉苏格拉底说: 「好消息!好消息!底尔菲城的祭司已经宣布说你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

  苏格拉底说「那是胡说八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什么事都不懂。」

  那几个人觉得很不解,他们回到神庙里向祭司说「你说苏格拉底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可是他却否认这件事,还反过来说他根本是无知的人。他说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他什么事都不懂。

  祭司听了之后笑了起来,他说:那就是为什么我宣布他是全世界最有智慧的人,原因正是在于他知道自己的无知。

  无知的人相信自己是有智慧的,疯狂的人才会以为他们是清醒的。

  我们总是向外看,这是人性的一部分,我们看着所有人,除了我们自己,所以我们对别人的了解多过对自己的了解。我们对自己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的头脑是如何运作的,从没有往内观察自己。

  你需要做一百八十度的转向,静心所做的就是这个转向。你必须闭上眼睛开始往内看自己,刚开始你只会看到黑暗,许多人会吓跑,因为表面的地方才有光。

  是的,外面有光,不过那个光将无法让你也一起发光,那个光一点也无法帮助你。你需要内在的光,那道光的来源是在你的本质里,而且不会被死亡给熄灭,那道光是永恒的。你拥有那道光,你有那个潜能让它燃烧起来!你天生就带着它,只是你将它放到身后去,从没看过它一眼。

  原因在于,好几世以来你只向外看,那是一个机械性的习惯。连你睡觉的时候,你都只看着你的梦,而梦是外面的反射。当你闭上双眼在做白日梦或当你在思量些什么时,那表示你的兴趣也是在外面。这是你长期以来的习惯,期间甚至不曾有任何片刻的中断,也没有一扇小窗,让你能看进自己的本质里,看看自己是谁。

  在一开始的时候,那是个艰巨的挣扎,是很困难,但并非不可能。假如你能果敢一些,假如你承诺自己要探索内在,那迟早就会发生。你只要不断去下工夫,不断地和黑暗音斗,很快你就会通过考验,进入光明的境界。那时的光是真正的光,这比太阳或月亮的光还真实,因为一切外在的光都是暂

  时的。连太阳也会有耗竭的一天,不只是一盏小灯在经过彻夜燃烧后会在早上熄灭,就连能源巨大的太阳也每天在消耗当中,迟早会变成一个黑洞,不再有任何光与热,不管它能活再久,都不是永恒不灭的。

  内在的光是永恒不灭的,它既没有起始,也没有结束。

  我没有兴趣告诉你去扬弃你的错误,然后去改进自己的性格,做一个好人,不,我一点都不想那么做。我对你的性格根本没有兴趣,我只对你的意识有兴趣。

  让自己变成警觉、有意识的,往自己的内在一直不断地深入,直到你发现你存在的核心。你住在表层的地方,那里是使你痛苦的地方。当你进入自己愈深,愈多的宁静将会散布开来,在那些宁静、光明、喜悦的体验之中,你的生活开始进入一个不一样的次元,曾有的失误与错误开始消失不见。

  所以不用担心那些失误与错误,只要开心一件事、一个现象,将你的能量投注在一个目标,那就是要如何更有意识,要如何更觉醒。假如你将你一切的能量全部都投进去,它一定会发生的,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因为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

  伦理与道德所关注的是好与坏,例如一个诚实、真实、诚恳、可靠的人是好人--根据伦理与道德而言。

  一个有觉知的人不但是好人,他还远超过好人。对一个好人来说,「优秀」就是一切;对一个觉知的人来说,「优秀 」只是一个附属品。当你意识到你自己的本质,你不可能不优秀,那时你并不需要任何努力要成为一个好人,那是你自然的呈现,正如树木是绿色的,你是优秀的。

  但是好人不见得是有觉知的人,他的优秀是很辛苦才得到的,因为他必须和坏的特质奋战,例如说谎、偷窃、不老实、激进,这些都在好人的身上,只不过他将它们压下去,这些被压抑的特质任何时候都可能会爆发出来。

  好人很容易就摇身一变成为坏人,因为他身上带有那些被他努力压抑下去的坏特质,那些坏的特质平常只是处在蛰伏状态罢了,一等他松懈下来,它们就会跳出来。而且那些好的特质只是被培养出来的而已,他不是天生就是那个样子,他很努力地试着不要说谎、要诚恳、要诚实,但是那一直是个努力,而且很累人。

  好人永远都很严肃,因为他随时都在担心害怕那些被他压抑的坏特质。他的严肃是因为他心里希望能因此而被嘉奖,他所渴望的是受人的敬重,你所谓的圣人绝大部分只是 「好人」

  要超越「好人」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让自己更觉察。觉察不是要去培养出来的,它已经在那里,只需要你去唤醒它。当你将它完完全全唤醒之后,一切你所做的都是好的,一切你不做的都是不好的。

  好人必须万分努力才能做好事,避免做坏事。坏事对它来讲是一个经常性的诱惑,那是一个选择,时时刻刻他都必须选择当好人,不能选择做坏事。例如,象甘地这样的人是一个好人,终其一生他都努力地要待在好的那一边,但是,甚至到了七十岁,他作梦还会梦到性,苦恼的他说道: 「就清醒的时候来说,我可以完全不受性的影响,可是睡觉的时候我能怎么样?所有白天压抑的东西到了晚上就会跑出来。」

  这显示出一件事,那些被压抑的东西没有跑去别的地方,而是一直在你里面等待着,等你一松懈下来,等你不再努力的时候 --至少睡觉时的你是这样的--所有你压抑不做的坏事开始出现到你梦中,你的梦所呈现的是你压抑的欲望。

  好人总是处在冲突之中,他的生命不是欢欣喜悦的,因为他笑的时候不能痛快的笑,唱歌的时候不能痛快的唱,跳舞的时候不能痛快的跳,什么事他都要批判一番,他有满脑的谴责与批判,因为他自己很努力的要当好人,他也用同样的标准评断别人。他不能接受你本来的样子,除非你有达到他那些当好人的条件。由于他无法接受别人本来的样子,他就说人们的不是。你的圣人们对别人都是充满批评的,就他们而言,你是有罪的人。

  一个真诚的、有宗教品质的人不会这样,他不会有批判、不会有谴责。他知道一件事,没有所谓好的行为,也没有所谓坏的行为,只有觉知或不觉知这回事。甚至,你可以无意识地去做某件事,那件事在世人的眼中是件好事,但对有宗教品质的人而言却不是如此。你或许做了某件坏事,而被全世界的人臭駡,除了有宗教品质的人例外,他并不会怪你,因为你是无意识的,你需要的是慈悲,而不是批判。你并不该下地狱,世上没有人应该下地狱。

  你的觉知必须来到一个顶点,了解并没有选择或不选择的问题,你只是出于纯真为善,就象你的影子跟随着你一样自然,没有特别努力。当你跑时,影子就跟着你跑;当你停下来,影子就跟着停下来,影子并没有丝毫的努力。

  有觉知的人跟好人是不一样的,他本来就是好人,但是他好的方式是那么不同,他做事情出发的角度是那么不同。他的好不是因为他的努力,他的好是因为他有意识。在意识当中,一切坏的、邪恶的、谴责性的字眼都会消失,如同黑暗消失在光明中。

  宗教决定只要道德,宗教里的道德规范对社会有用,但对你、对个人没用,那是社会所创造出来的方便,当然了,如果大家都去偷窃的话,日子就难以过下去,或是大家都不诚实,你根本无法生存。所以在最基本的层面上,道德规范是社会所需要的,有它的实用性,不过并不是一个宗教性的革命。

  不要满足于只做个好人。

  记得,你必须来到甚至不需要去想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的境界。你的觉察、你的意识直接会带你朝向好的事情,你无须压抑。我不会说甘地是个有意识的人,他只是一个好人,他真的很努力要当好人,我对他想当好人的意图没有质疑,不过他太执着于那件事了。

  一个有觉知的人不会执着于任何事,他没有执着。他只是静静地放松,他是沉着稳重的,从他的宁静当中所开出的花都是好的,永远都是好的,他活在一个没有选择的意识当中。

  要超越世俗认定的好人,你既不好,也不坏,你只是警觉、有意识、觉察着,然后随之发生的不管是什么都会是好的。换一个方式说,你在自己完全的觉知中成就了神性,你的好,只不过是神性的一个小小的副产品。

  宗教一直教你要做一个好人,这样你有一天才会找到神。那是不可能的,从来没有一个好人知道什么是神。我所教导的正好反过来,先找到神性,你自然就会是好的。当你的好是自然到来的时候,你会有一种美丽与优雅,你很单纯,也很谦卑。你的好不会要求现在或将来要得到任何回报,因为它本身就是自己的回报。觉知的成长是缓慢的,但是它会成长,只要你有耐心。将观照变成是你内在持续的进行式……你将为自己整个生命品质所发生的改变感到惊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