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與工作(生存智慧)
四、靜心和頭腦
去「靜心冥想」某種東西是什麼意思?我知道去「想」某種東西是什麼意思,頭腦一直都這樣在做:記憶、分析、計劃和想像等等。我也知道一種靜心狀態,在那種狀態下, 「我」已經不存在,所有的界線都消失而融入整體,一種消失、沒有重量、光和喜樂。但是當你告訴我們說「去靜心冥想它」,那是什麼意思?
西方的語言裡面沒有一個詞可以跟靜心的意思剛好一致,它是經驗的貧乏和語言的貧乏。就好像在東方,有很多存在於西半球的詞你找不到,尤其是科學方面、科技方面和客觀世界的東西,所以第一件必須加以瞭解的事是:我們是在嘗試某種幾乎不可能的事。
在東方,我們有英文所具有的所有這三個詞,但是我們還有第四個詞,那是英文或任何其他西方的語言所沒有的,那個原因並非只是語言學上的,那個原因是他們還沒有這種經驗。
第一個詞是「集中精神」。在東方,我們稱之為集中在一個點。
第二個詞是「沉思」。在東方我們稱之為思考,但只是關於一個特定的主題,不分心、不走入歧途,而是一直停留在同樣的經驗,然後更深、更廣地進入它,它是「集中精神 」的一個發展。
第三個詞是「靜心」。在西方,自從奧裡流斯(西元一二一至一八○年)以來,靜心一直都是一團糟。他的書是西方第一本描述關於靜心的書,但是他不知道靜心能夠怎麼樣,所以他將它定義為一種更深的集中精神和一種更深的沉思,這兩種定義都是不正確的。
在東方,我們有另外一個詞「迪陽」(dhyan),它並不是意味著集中精神,也不是意味著沉思,甚至不是意味著靜心冥想,它意味著一種沒有頭腦的狀態。所有那三種都是頭腦的活動,不論你是在集中精神、在沉思、或是在靜心冥想,你總是客體指向的,你集中精神在某種東西,你在靜心冥想某種東西,你在沉思某種東西,你的過程或許有所不同,但是那個界線很清楚:它是在你的頭腦裡,頭腦能夠毫無困難地做所有這三件事。
「迪陽」是超越頭腦的。
這個困難並不是第一次被提出來,它已經被很多人提出來過。在佛陀之後,大約是一千八百年以前,他的門徒去到中國,他們也碰到了同樣的困難,最後他們決定不去翻譯那個詞,因為不可能翻譯,他們直接使用 「迪陽」這個詞,但是依照中國的發音,它變成了「禪」(chen)。一千兩百年前,當那個燈火的傳遞到達了日本,同樣的困難再度發生:對於「禪」要怎麼辦?日本也沒有與之對等的詞或與之類似的詞,所以他們也決定使用同一個詞,依照他們的發音,它變成了Zen。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故事,佛陀本身從來沒有使用過「迪陽」這個詞,因為他從來沒有使用過梵語。使用一般人的語言,而不使用學者的語言是他的革命之一。梵語從來不是一個活的語言,它從來不被市井之間的人所使用,它是學者、教授、哲學家和神學家們所使用的語言,而學者的世界和一般人的世界之間有一個很大的差距。佛陀非常勇敢,他不使用他被訓練的語言,而改用一般人的語言,他使用一種叫做 「巴利語」的語言。在巴利語裡面,dhyan變成了ihan,ihan和Zen並沒有差得很遠,Ch□n也是剛好介於這兩者之間。
但是那些翻譯描述靜心的最初經典的人認為他們瞭解「迪陽」的意義。他們大多數都是基督教的傳教士,很自然地,他們在超出頭腦的觀念之外就不懂了。基督教從來沒有想到要超越頭腦,因此並沒有任何像 「迪陽」這樣的事存在,他們所能夠想到的最接近的詞就是「靜心冥想」(meditation),但是你一使用「靜心冥想」這個詞,它很自然地就變成靜心冥想什麼?「靜心冥想 」這個詞本身是客體指向的,但「迪陽」就不是如此。
當你使用「迪陽」這個詞,它並不意味著要「迪陽什麼」。它只是意味著要超越頭腦。當你超越頭腦,你就超越了所有的客體,你只是存在。迪陽並不是一個過程,而是一個存在的狀態,不是主體和客體之間的一個二分性,而只是一顆露珠從荷葉溜進了大海。
當我在跟你們講話的時候,我說「靜心冥想它」,我知道我所使用的那個詞是錯的,但是我為什麼要使用這個錯誤的詞是因為只有錯誤的人圍繞在我的周圍!所有不能適應世界的人,他們很適合我!但是我要提醒你們,語言不應該變成一個障礙。
靜心是一種狀態,你只是很寧靜,沒有思想要去集中精神,沒有主題要去沉思,沒有客體要去靜心冥想,其他的一切東西都消失了。記住,當其他東西都消失,你就無法存在,你是其他東西的一部分,就好像如果光消失,就沒有黑暗;如果生命消失,就沒有死亡,它們在本質上是聯結在一起的。
「我」和「你」只能夠以某種共同存在的方式一起存在,或者我們必須一起消失,那麼所剩下來的就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所剩下來的就是宇宙的能量。
靜心就是消失而進入那宇宙的。
頭腦就是障礙。你越是集中精神,你越沉思,你越靜心冥想某種東西,你就永遠無法走出頭腦。頭腦就是我曾經提過的露珠。所以,第一件必須加以瞭解的事是:就靜心而言,只有在東方,尤其是在印度,有創造出那個詞。唯有當你有某種不能用現存的語言來表達的經驗,新的詞才會被創造出來。一萬年以來,印度一直都將它所有的天才貫注在一種努力上,那就是 「迪陽」。如果你使用「迪陽」這個詞,你就不會問「要迪陽什麼?」「迪陽」這個詞本身就不含二分性,迪陽只是意味著寧靜,完全的寧靜、安和。
你的問題是有意義的,你在問說:「靜心冥想某種東西是什麼意思?」它意味著靜心冥想空無!永遠不要靜心冥想某種東西,否則它就不是靜心。
你是在說:「我知道去想某種東西是什麼意思,頭腦一直都這樣在做:記憶、分析、計劃和想像等等。」這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
「我也知道一種靜心狀態,在那種狀態下,'我'已經不存在。」
我自己的瞭解是:直到這一點為止,你是在談論你自己存在性的經驗,超出這一點,你只是在借用你沒有經驗過的詞,你說:「我也知道……」,要由誰來知道?如果「我」存在,那麼 「你」也存在。如果經驗者存在,那麼那個經驗就存在,那個二分性仍然存在,你並沒有超越頭腦,你並沒有達到你所說的靜心狀態。
你說:「'我'已經不存在……」這些是很美的詞,你一定很喜愛它們,但是你不知道它們的意義。這是我昨天晚上所談論到的要點--菩提達摩選擇那個不回答的門徒作為他的繼承人,因為任何回答都是錯的,任何回答都意味著 「我仍然在這裡」,任何回答都意味著頭腦仍然在產生作用,任何回答一定都是錯的,那個被選為繼承人的人只有喜悅的眼淚,並且帶著很大的感激和感謝拜在菩提達摩的腳下,沒話可說。你一說出什麼,你就必須使用頭腦,你就必須使用語言,然後,很自然地,所有語言的錯誤和頭腦的限制都會進入。
你說:「'我'已經不存在……」如果你已經不存在,那麼那個問題就應該在此停住,是誰在將這個問題進一步延伸?你繼續說:「所有的界線都消失……」,是誰的界線?你的確是在那裡,看到界線在消失,但是如果你在那裡,界線不可能消失,那在用詞上是矛盾的,你說: 「……消失而融入了整體……」,你是否曾經看過有任何露珠對世界大聲喊說「聽著,我要融入大海」?一個人會只是融解而沒有什麼東西好說,只是到處充滿著寧靜。
但是你繼續在描述所有那些一定是你讀來或聽來的漂亮語言:「……消失而融入整體,一種消失、沒有重量、光和喜樂……」所有這些經驗都是在誰身上發生的?你已經不復存在了!所有這些經驗要發生的話,至少你是需要的,你的頭腦是需要的,你的語言是需要的,而且也是你在問的。如果這是一個存在性的經驗,一開始你根本什麼都不會說。
我想起有一個偉大的禪師,他坐在海邊,剛好有一個國王經過,他一直都想要去看這個禪師,但是沒有時間,因為國事繁忙,而且有很多操心的事和戰爭……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他停住了他的馬車,下來看這個禪師,他問他說: 「我沒有很多時間,但是想知道主要的教導是什麼,我不想在死的時候還是無知的。」
禪師保持沉默。
國王說:「我可以瞭解,你已經非常老了,或許你的耳朵已經聾了。」
師父微笑。
國王大聲往他的耳朵裡面喊:「我想要知道你教導的精髓!」
禪師用他的手指在沙灘上寫:「禪。」他沒有說話。
國王說:「但是那對我並沒有太多的意義,我已經聽過那個字很多次了,再更詳細說明一些。」
禪師回答:「我已經為了你的緣故而降低了,否則正確的答案是第一個--當我保持沉默的時候。但是或許你不知道那個存在於寧靜之中的交流,出自慈悲,我寫下了'禪'這個字,現在你又要我更詳細說明,我試試看。 」他再度用更大的字寫「禪」。
國王有一點生氣,他說:「這算是什麼詳細說明?它是同一個字!」
禪師說: 「你必須原諒我,因為我已經不能夠再降低了,只是為了你的緣故,我不想讓世世代代的人都取笑我,沒有人曾經對'禪'說過任何東西,也沒有人能夠對'禪'說任何東西。」
那麼長久以來,禪師們都在做些什麼?他們創造出一些設計和情況,他們希望在那些情況下,或許在一千個人當中有一個會得到洞見。那些設計並不是靜心,那些設計只是帶領你到你自己內在空間裡的一個點,在那裡,你會突然瞭解,然後你會說: 「啊哈!」當你瞭解靜心狀態的時候,所有靜心的方法都變得沒有用。那些方法都只是任憑私意的,是出自慈悲而創造出來的,是為那些無法跟他們溝通比頭腦更高的真相的人所創造出來的。
如果你所說的是你自己的經驗,那麼就不會有最後那個部分。你說:「但是,鍾愛的師父,當你告訴我們說'靜心冥想它',那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靜心冥想它」,你可以用盡所有的解釋,但就是沒有 「它」,也沒有靜心者。當我說「靜心冥想它」,我的意思剛好相反:沒有它,也沒有靜心者,只是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