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修傳

03-15 1948年,聖雄甘地被刺

 

  對我來說,那時候甘地就是一個商人。我曾經講過好幾千次反對他的話,因為我完全不同意他的生活哲學。但是他被射殺的那天——我十七歲——我父親發現我正在哭。

  他說:「你也會為聖雄甘地而哭?你曾經總是主張反對他。」我們家整個都是甘地主義家庭,他們都曾經為了追隨他的政策而進過牢房。我是唯一的敗家子,而他們,當然都是根兒正苗紅的。自然他會問:「為什麼你要哭?」

  我說:「我不只是哭,我還想參加葬禮。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因為我必須去趕火車,這是最後一班能夠及時趕去的火車了。」

  他更驚訝了,說:「我簡直沒法相信!你瘋了麼?」

  我說:「我們回頭再討論,不用擔心,我會回來的。」而你知道麼?當我到達德里的時候,Masto正在月台上等我。他說:「我想,不管你多反對甘地,你還是非常敬重這個人的。只是我的感覺而已……」他又說:「我的感覺也許是對的,也許不對,但我相信我的感覺。而這是路過你們村兒唯一的一趟火車,如果你要來,我知道你肯定會在這趟車上;不然你就不會來了。所以我來接你,我的感覺是對的。」

  我對他說:「如果你以前談過我對甘地的感覺,我就不會和你爭論。但你總是想說服我,那就不是一個感覺的問題了,那是純粹的爭論。要麼是你贏,要麼是另一個傢伙贏。如果你哪怕有一次說那是感覺的問題,我甚至根本都不會碰那個話題。因為那樣就不會有爭論。」

  尤其是因為這些爭論是有記錄的,所以我想對你們說很多關於我對聖雄甘地的愛和喜歡的話。但他的整個生活哲學是我完全不同意的。有那麼多我欣賞他的東西都被忽視了。讓我們來修改記錄。

  我愛他的坦率。他從來不撒謊,甚至在各種各樣的謊言中,他堅定地保持著他的真理。我可能不同意他的真理,但我不能說他是不誠實的。無論如何他充滿了真理。

  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不認為他的真理有任何價值,但那是我的問題,不是他的。他從來不撒謊。我尊敬他的坦率,雖然他對真理一無所知——那個我不斷地逼著你去往裡跳的真理。

  但關於他,有一點要說的是,我尊敬而且喜愛他的純潔。現在你會說:「就尊敬這麼一點小東西?」不,不小,特別是在印度,在這個地方,聖人們、所謂的聖人們都渴望生活在各種各樣的污穢中。甘地力求純潔。他是世界上最純潔無知的人。我愛他的純潔。

  我也愛他對所有宗教的尊重。當然,我和他的理由是不同的。但至少他尊重所有的宗教——當然是基於錯誤的理由。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是真理,所以他怎麼能判斷出一個東西是否正確呢?或者一個宗教是否正確呢?是否所有的都對,或者都曾經是對的?沒辦法。另外,他是個商人,所以為什麼要刺激任何人呢?為什麼要煩他們呢?

  我不同意他,但我仍然知道他有一點點價值連城的小特點。

  他的簡潔……沒有人能如此簡潔地寫作,沒有人能寫出他這麼簡潔的作品來。他會用好幾個小時來讓一個句子更簡潔,更像電報。他會盡量縮減它。而無論他認為什麼是真實的,他就試圖真誠地活過它。而那些東西並不真實,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但他能怎麼辦呢?他認為那是真實的。我尊敬他的真誠。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活在真誠中。為了那份真誠,他失去了他的生命。

  隨著聖雄甘地的逝去,印度喪失了它的整個過去。因為以前在印度,從來沒有任何人被射殺或者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那曾經不是這個國家的方式。不僅僅因為他們是非常寬容的人,也因為他們很勢利,他們不認為任何人值得被釘死……他們要高雅得多。

  隨著聖雄甘地的逝去,印度結束了一段歷史,也翻開了新的一頁。我哭了,不只是因為他被殺了——因為每個人都會死,沒甚麼大不了的。像他那樣死去,要比死在醫院的床上好多了——尤其是在印度。那是一種純潔而美麗的死法。我不是在庇護那個凶手Nathuram Godse。他是個殺人犯,關於他,我不能說:「原諒他,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做了什麼。他不能被原諒。不是我對他太刻薄,只是事實如此。

  我回家之後,不得不把這些都解釋給我父親聽。這花了我好幾天。因為我和聖雄甘地之間的關係真是太複雜了。這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欣不欣賞一個人的問題,對我來說不只是這樣——對聖雄甘地來說也不只是這樣。

  我真是個怪人。我每時每刻都能感覺到。我可以愛一個人身上的某一樣東西,但同時他的另一面又有些東西是我所恨的,而我不得不作決定,因為我不能把一個人劈成兩半。

  我決定反對聖雄甘地,不是因為他裡面沒有東西可愛——有很多,但更多的是深遠地關係到整個世界的東西。我不得不決定反對一個我本來可以愛的人,要是——這個「要是」也是不可逾越的——要是他不曾反對進步、反對繁榮、反對科學、反對技術就好了。事實上,他反對我所堅持的幾乎每一樣東西:更多的技術、更多的科學、更富裕和富足。

  我不追求貧窮,他要。我不追求原始,他要。但只要我看到甚至一點點美的成分,我仍然會欣賞。那個人裡面有少許東西是值得去理解的。

  他有著非常好的才能來把握以百萬計人的脈膊。沒有哪個醫生能做得到,甚至給一個人把脈都很困難,特別是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你可以試試給我把脈,你甚至將會失去你的脈博,或者不是脈博至少是錢包,那更好!

  甘地有了給人們把脈的能力。當然,我對那些人不感興趣,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對數以千計的東西不感興趣,但並不意味著我不欣賞那些真誠工作的人們,那些智慧地達到了某種深度的人們。甘地有那樣的能力,而我欣賞它。我現在已經樂意遇到他了,因為當我只是個十歲的青年的時候,他能從我這裡得到的所有東西就是那三個盧比。現在我能給他整個天堂——但是那沒有發生,至少在這一世。

(翻譯者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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