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曲仙人之歌》

Gita of Ashtavakra

翻譯者新地

第二章 陌生土地上的陌生人

  第一個問題:

  親愛的師父,昨天聽演講的時候,我覺得我不屬於這個地球,而是在無限自由的天空裡一粒小小的光子。演講結束後,一種輕盈與自在的體驗持續著,我希望繼續在這片天空漫遊。我不知道智識、業力與奉愛是什麼,但我希望獨自沉浸在這種狀態裡。不過有時會出現一種感覺說這也許是瘋狂,是自我的詭計。請照亮我的路途。

  我們在這個地球上,但其實我們不可能在這個地球上,我們確實不在。我們覺得我們是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我們在身體裡安家,但我們的身體並不是我們的家。

  這就像有人在國外定居而忘了他的家鄉。有天他在市場裡突然遇見的某個人,那個人說起他的家鄉話,讓他想起了家鄉。一瞬間他所在的外國會消失,而他的家鄉會出現。這就是經典的意義。

  這就是大師語錄的真正目的。

  聆聽它們,有一瞬間我們不再在這裡。我們去到我們的來處。我們陶醉在它們的音符裡。與我們息息相關的環境消失了,那遠在天邊的靠近了。

  八曲仙人的話語是獨到的。聆聽它們,這會反覆發生:你會一次又一次覺得你不在地上,而是變成天空的一部分——因為這些話語屬於天空。這些話語來自家鄉,來自我們的源頭——我們必將回歸的源頭。不回到那裡,我們將永不安寧。

  我們所待的地方就像個旅店,而不像一個家。不管我們多麼堅持它是一個家,旅店依舊是旅店。不管對此解釋還是遺忘,都沒有區別。這根刺是我們永遠的痛,那種回憶一直湧上心頭。有時候如果我們碰巧遇到吸引我們的真理,它會像磁鐵一樣,為我們呈現出另一個世界,我們就會覺得我們不屬於這個地球。

  昨天聽演講的時候,我覺得我不屬於這個地球。

  很好,沒有人屬於這個地球。我們看上去屬於它,我們感覺上是這樣,但事實上我們存在於天上。我們的本性屬於天空。

  本性意味著內在的天空。

  身體意味著大地,身體是泥土做的。你是天空做成的。

  這兩者在你的內在相遇。

  你是天與地貌似相交的地平線。但那個交匯是真的嗎?在遙遠的地平線上,看上去天與地匯合了。向它走去,預計一兩分鐘就可以走到。走上生生世世,你都不會走到天與地匯合的地方。那只是個錯覺。它總是看上去你再走一會兒就到了,只要再走一會兒。

  地平線並不存在,它只是錯覺。我們的內在狀況就和外在的地平線一樣。在內在,沒有匯合發生過。本性怎麼會碰到身體?必死的怎麼會和不朽的相遇?牛奶與水可以混合——兩者都屬於大地。但本性怎麼會與身體混合呢?它們的本質是不同的。不管它們多麼接近,它們都不可能碰到。它們也許無限接近,但還是不可能碰到一起,它們不可能相遇。那只是我們的假設、我們的觀念——地平線只存在於我們的想法裡。

  如果你允許八曲仙人的話語像箭一樣穿透你的心,它們將會點醒你。它們會啟動長期被遺忘的記憶。有一瞬間,天開了,雲散了,你的生命灑滿陽光。

  這也許是困難的:這種體驗違背我們的整個生活方式。它會導致不適。你內在的雲朵不是被你吹散的,而是被大師的話語——它們會再度聚集。在你到家之前,雲朵會再度將你包圍。你不會這麼快就改掉你的習性。雲朵會再度聚集,你會更加不安。你會懷疑。你之前看到的是一個夢嗎?它是某種投射嗎?它是自我或頭腦的詭計嗎?你也許是陷入了某種瘋狂?

  當然,你的習性非常頑固,它由來已久。黑暗是古老的——它不存在,但它很久遠。

  每當陽光乍現,它們是新的——嶄新的,剛剛露頭。有一瞬間你看到它們,然後你再度迷失在黑暗裡。你的黑暗有漫長的歷史。當你對比這兩者,你會懷疑光明而不是黑暗。黑暗應該受到懷疑。但是光明受到懷疑,因為它的光線是新鮮的,而黑暗非常古老。黑暗就像世代沿襲下來的傳統。而光明剛剛出現,它是新鮮的、新生的。它們太新了,怎麼可以被信賴呢?

  我覺得我不屬於這個地球。

  沒有人屬於這個地球。我們不可能屬於此地。有別的想法是因為我們的信念、我們的投射。它看上去如此,但那並不是真的。

  ……而是在無限自由的天空裡一粒小小的光子。這是開始:在無限天空裡的一粒小光子你很快就會覺得自己是無限的天空,這只是開始。

  現在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徹底融入無限的天空。如果我們覺得有飛行物,有暴風雨,狂風會把我們吹走,我們就會保持安全的距離。一粒光子。你不再是黑暗,你變成了一粒光子。但與天空的分別還在,那種分隔、區別還在。最高境界會發生在你變成天空那天。光子依然是分開的。哪一天你變得整合,那一天你會覺得「我就是浩瀚的天空」。

  「我就是天空」是我們的語言表達方式。但如果「我」還在,這怎麼可能呢?如果「我」還在,那我和天空就是分離的。當天空的感覺來臨,「我」將會消失,只有天空留下來。

  人們說:「Aham Brahmasmi」——我就是神,我就是梵天。但當梵天存在,「我」怎麼可能保留呢?只有梵天存在,沒有我。但是沒有別的表達方式。

  語言是昏睡的人使用的。語言屬於那些把他鄉認作故鄉的人。

  寧靜是那些知道的人使用的。

  語言適合無知者。

  一旦你說了,不管你怎麼說,真理就變成非真理。「Aham Brahmasmi」——我是梵天,我是天空。說出來它就變成謊言。只有天空存在。但說「只有天空存在」,真理就不再完整,因為「只有」暗示著還有別的,否則為什麼要強調「只有」呢?說「天空存在」?這樣說是悖論,因為存在可以變得不存在。

  我們說:「這所房子存在。」有一天它會不存在,它也許會倒塌,變成廢墟。我們說:「這個人存在」。有一天這個人會死去。但天空並不像這樣,它不是時而存在時而不在。天空是恆在的,所以說「天空存在」是一種重複。存在是天空的本質。所以為什麼要重複「存在」呢?對於那些有一天會不存在的事物使用「存在」才是正確的。一個人存在。有一天他會不在,今天他在,明天他也許就不在了。我們存在於兩個不在之間。

  天空昨天在,今天在,明天也在。在兩個存在之間的存在有什麼意義呢?兩個不在之間的存在才有意義。所以說「天空存在」也是一種重複。我們就說「天空」。但當我們說天空,當我們使用一個字句,那也是錯誤的。說天空意味著有和它不同的、分開的事物,否則為什麼要用一個字句呢?如果只有一個,那就不需要說有一個。只有當二、三、四存在,當有別的數字,一才有意義。為什麼要說天空呢?

  所以智慧是無言的。把終極智慧訴諸語言是不可能的。

  但我們是幸運的,有像八曲仙人這樣的天才始終在做不可能的嘗試。他們盡力把真理的芬芳揉進語言文字。

  要注意:很少有人的嘗試像八曲仙人一樣成功。許多人嘗試把真理訴諸語言,他們都失敗了。失敗是必然的。但如果從失敗的角度,最不失敗的就是八曲仙人。他是最成功的。如果你正確地聆聽,你就會想起家鄉。

  你覺得你是一粒光子,這是好兆頭。準備好消失。有一天你會覺得光子也消失了,只剩下天空。你會完全沉醉。你會陶醉在真理之中。你會翩翩起舞。你會嚐到瓊漿玉液的整個滋味。

  演講結束後,一種輕盈與獨自的體驗持續著,我希望繼續在這片天空漫遊。這裡我們犯了一個小錯誤。當我們有過愉悅的體驗,我們就想反復經驗它。人類的頭腦多麼匱乏!它充滿了慾望與貪婪,各種誘惑層出不窮。它想要重複所有愉悅的體驗。但記住一件事情:重複就是誤會。一旦你希望它再發生,它就不可能再現,因為它之前發生並不是由於你的慾望。它是自己發生的,它不是你做到的。

  這就是八曲仙人的整個重點:真理是發生的。它不是一種作為,它是一種發生。它發生在你聆聽的時候。你在做什麼?聆聽意味著你什麼也沒做。你坐著感受虛空。你是安靜的,你是警醒的,你是清醒的,你沒有睡著。非常好!但你在做什麼呢?你只是一個接收者。

  你的心像明鏡一樣——在它前面的聲形被反映出來。你不給它增加任何東西。如果你增加,它就永遠不會發生。你不做評判。你不在心裡說:「是的,這是對的,那是錯的。我同意這個,不同意那個。這裡符合經典,那裡不符合。」你不對它進行邏輯分析。如果你迷失在邏輯裡,這種發生就不會出現。

  提問的人——斯瓦米.普拉克什.薩拉斯瓦蒂——我瞭解他。他的頭腦遠離邏輯、懷疑與爭論。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過去他也許能言善辯,經常質疑。現在他已經在生活中歷練過了,他的頭腦不再幼稚。所以它才會發生。他只是在聽,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他只是坐著,它發生了。

  它第一次發生的時候你什麼也沒做。如果你想讓它再度發生,這會創造出一個障礙。慾望並不會導致它發生,所以當這種罕見的現象發生,不要產生慾望。當它發生了,享受它。當它不發生,不要抱怨,不要強求。追求,你就會錯過。追求本質上是一種要求、一種執著:「它應該發生。它發生過,為什麼現在它不發生了?」

  這種事每天都有。當人們來這裡靜心,一開始他們是新鮮的、嶄新的。他們沒有經驗,結果它發生了。這非常不可思議。你們必須理解這一點——這有助於你們更好地理解八曲仙人。這是我的日常經驗。當新的人來這裡,他們沒有靜心經驗,它發生了。它發生了,他們充滿喜悅——但這種經驗本身成了障礙。然後期望生起了:今天發生的明天也應該發生;不僅要再現,而且要增強。但它不再發生,他們來找我哭訴。他們說:「怎麼回事?是我們哪裡做錯了嗎?它發生過,但現在沒有了。」

  「你們就錯在這裡,」我告訴他們:「當它第一次發生,你什麼期待都沒有。現在你有了。你的心不再單純。你的期望污染了它。現在你不再誠心,你不再敞開——你的要求把門關上了。期望生起了,這個期望毀了一切。現在慾望生起了,貪心進入了。」

  這種情況每天都在發生。長期靜心的人一直嘗試各種方法,但卻陷入了靜心的困境。他們的經驗成了障礙。有時候有人只是來看看,他融入這種氣場……他從沒想過靜心。一個朋友要來,他就跟著來了。他來只是出於好奇,他沒有慾望,沒有心靈上的追求,沒有靜心的打算——他就來看看。看到別人靜心,他的內心受到觸動,於是他加入他們。然後它就發生了!他感到驚訝:「我不是來靜心的,但靜心發生了。」現在煩惱開始了。他再來的時候心裡有了期待。頭腦的興趣在於它必須重現。一種要重新經驗的貪婪與慾望存在。頭腦介入了,結果整個過程受到打擾。

  只有當頭腦不在,它才發生。

  記住,頭腦就是想要反反復復的慾望。

  讓美好的再度發生,讓不好的再也不要發生——這就頭腦。頭腦進行選擇:讓這種情況發生,不要讓那種情況發生。讓它反復這樣發生,但永遠不要那樣發生——這就是頭腦。

  當你開始與生命同行:發生了什麼,很好;沒有發生,也好……痛苦來臨,接受;痛苦到來,你不抗拒。快樂到來,接受。快樂到來,你並不興奮。當你在幸福與不幸之中都有平靜,一種平靜就開始出現。於是幸福與不幸就顯得非常相似——因為不再有取捨。現在我們放手了。什麼發生了,就發生了。

  我們一直在觀察——就是八曲仙人說的薩克希巴瓦(Sakshi Bhav),意味著觀照。他說如果觀照被達成,那就達成了一切。薩克希巴瓦啟動觀察模式,它帶來平安。

  平靜是觀照的影子。

  或者如果你達成平靜,觀照就出現。這兩者是一起的。它們是同一種現象的兩條腿或兩隻翅膀。

  我希望繼續在這片天空漫遊。

  要警覺。不要給頭腦破壞這些靜心時刻的機會。同樣的頭腦已經毀掉你的生活,它破壞你所有的關係。這個頭腦讓你的整個人生像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本來鮮花盛開的地方現在只剩下荊棘叢生。不要把這個頭腦帶進你內在的旅程。向它告別,走自己的路。友好地和它告別。告訴它:「夠了,現在我什麼要求也沒有。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觀察。」

  一旦你要求,你就不再是一個觀照。你變得與受者認同,然後靜心就消失了。認同意味著你說:「我是享受這件事的人,它讓我快樂。」

  我不知道智識、業力與奉愛是什麼,但我希望獨自沉浸在這種狀態裡。

  放下希望,你會進入同樣的狀態。不僅一個人,在一群人裡也一樣。即使你在市場裡,你也會保持沉浸。這種狀態與人多人少、市場與寺廟、塵世與山林都沒關係。這種狀態和你的頭腦變得安靜、變得平靜有關。每當有安寧與平和,它就會發生。但是不要追求它,否則追求本身就變成不安,造成緊張。

  八曲仙人說:「就在此時此地。」追求永遠指向明天。它不可能在此時此地。追求的本質就是不在當下。它跳開了。追求意味著:「讓它發生——在明天,在一小時、一瞬間後,讓它發生。」一個追求不可能是立即的。時間是需要的。也許很短,但時間是需要的。而未來並不存在。未來意味著那不存在的。當下意味著那存在的。當下和追求永遠沒有交集。

  當你處於當下,你會發現那裡沒有追求。於是發生就接管了。

  當沒有對它的渴望,它就會大量發生。

  好好體會這個悖論。熟悉它的每種表現。你一無所求的日子就是一切發生的日子。當你不再瘋狂地追求神性,它就會來找你。當你對靜心表現出不再癡狂,當你的內心沒有緊張,你就會圓滿,洋溢著靜心。

  靜心不是從外面來的。當你沒有緊張,你內心剩下的就被稱為靜心。當你的內心沒有慾望,剩下的就叫做靜心。

  它是一個湖。一陣風吹過,水波才出現。湖面上狂風大作,一切都變得淩亂。天上是滿月,但是沒有倒影,因為湖面上波光閃爍。它怎麼可能映照呢?月亮的倒影碎波片片——仿佛整個湖面灑滿銀色,但它無法成形。

  湖水平靜了。那些水波去哪裡了嗎?那些水波來自別處嗎?它們來自湖水。現在它們歸於沉寂,它們回歸於湖水。湖水重回平靜。之前在整個湖面上碎成一片銀色的月亮現在彙聚到一個地方,倒影變得清晰了。

  一旦你的頭腦之湖沒有波浪,沒有慾望的波浪、追求的波浪,沒有各種應該與不應該的波浪,當頭腦的湖面沒有波浪,真相就被如實呈現。那時你怎麼描述得出內在的月亮之美呢?它的狂喜怎麼能夠被講述呢?一條狂喜之河洶湧澎湃。一個人與內在的愛人相遇了。然後就是蜜月,只有蜜月。

  但如果你欲求它,你就會錯過。

  我知道,這種欲求完全是自然的。但這是很大的障礙。在這種時刻有大量的喜悅湧現,你怎麼能不欲求呢?這是人之常情。我沒有說你犯了大錯,失去了做人的尊嚴。這種錯誤完全是人之常情。當一瞬間窗戶開了,浩瀚的天空湧向你,當一瞬間黑暗消散了,光明降臨,不要求更多是不可能的,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你必須學會這種不可能。不管今天、明天或後天,你必須學會這一點。你越快學會越好。你現在準備好,它立刻就發生。連一刹那都不用等待。

  ……但我希望獨自沉浸在這種狀態裡。

  這種狀態會來臨。它與你的頭腦無關,所以扔下你的頭腦。每當頭腦偷偷溜進來,你必須反復告訴它:「不好意思,但你已經管得夠多了!你已經把世俗搞得一團糟,現在放過神性吧。你毀掉了生活所有的快樂。現在的快樂來自內心深處,至少不要破壞它。」

  保持警覺,向頭腦告別。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時刻會越來越多地來臨。

  它們會透過你的經驗到來。每當頭腦不在,窗戶立刻再度打開。天上的喜悅之河再度流淌,光明再度降臨。你再度光芒四射,欣喜若狂。你再度沉浸在瓊漿玉液裡。

  當這種情況反復發生,它就會變得清晰。你會變得擅長讓頭腦離開你。當它發生,就讓它發生。當它沒有發生,就安靜地等待。它會到來。那來過一次的會一次次地來臨——但是不要追求它。完全不要介入。不要製造任何障礙。

  不過有時會出現一種感覺說這也許是瘋狂……

  理智會生出這種感覺,因為它無法相信喜樂是可能的。理智完全安住於不幸。它完全可以接受不幸,因為不幸是它的子女。誰會拒絕自己的後代呢?所以理智說:「如果有不幸,那完全是正確的。而終極喜悅?肯定不太對。它發生過嗎?它肯定是想像。你看到的是一個夢,你在某個白日夢裡迷失了。你陷入了催眠。你肯定是瘋了。」理智會經常這樣嘮叨。不要聽它的。不要關注它。如果你關注它,那些體驗就會停止。那些門和窗戶永遠不會再度打開。

  記住一件事:喜樂決定真理。

  每當你發現喜悅,要知道那就是真理。所以我們稱神為Sat-Chit-Anand——真理,意識,喜樂。Anand是對它的終極定義。喜樂甚至高於真理,高於意識——真理,意識,喜樂。真理在下面,意識在下面,喜樂才是終極。只要喜悅在流動,只要你發現了狂喜,那就完全不用擔心,你正在接近真理。

  這就像有人走近一個花園。微風變得更清涼;他開始聽到鳥鳴,他開始感到一種清靜。花園還看不到,這些蹤跡告訴他他走對路了,他正在接近花園。

  同樣的,當你開始接近真理,喜樂的泉水就會湧現。頭腦變得冷靜,你變得平安,你的耐心開始增長,快樂變得更多。一種無緣無故的喜悅充斥著你。你找不到原因。你並沒有中大獎或賺大錢,你也沒有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反而你也許剛剛失業,你丟了東西,你的生意失敗了——但一種無緣無故的喜悅一直在你的內在跳舞,跳個不停。理智會說:「你瘋了嗎?這些是瘋狂的前兆!」

  這是個非常奇怪的世界。在這裡,只有瘋子看上去是快樂的。所以理智才說你肯定發瘋了。除了瘋子,你有在這裡看到任何人是快樂的嗎?快樂可以有無數原因,但人還是不快樂。他也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他還是不快樂。這個世界是一個由悲慘的人們所組成的世界,大多數人都是悲慘的。所以如果你在這裡無緣無故地大笑,人們就會說你瘋了。如果你說:「這種笑沒有原因,它發自內心,就這樣出來了。」人們會說:「夠了!他腦子進水了。」

  但如果你拉長了臉,看上去很鬱悶,連鬼看到你的臉都被嚇到,那你就很好,你在這裡就沒問題,你一切都很順利。你是一個和別人一樣的人。你的狀態就是人該有的狀態。但當你開始微笑、大笑、哼歌,當你開始在路邊跳舞——那你肯定是瘋了。

  這就是你們拒絕神的方式。如果他來了這裡,我們會把他送進瘋人院。也許這就是他不來的原因。他害怕來了……

  想像一下:如果你在街上遇見克里虛那,他他的長笛,戴著他的孔雀翎王冠,穿著黃色的絲綢,他的女伴在周圍跳舞——你會做什麼?你會立刻跑到警察局報案:「路上出狀況了。那裡怎麼回事?那種事情是不應該發生的!」你會把他送進監獄。

  快樂一直受到壓制。

  無數世以來,我們都禁止喜悅。我們坐擁不幸。在這裡,一個悲慘的人顯得明智,一個快樂的人顯得瘋狂。我們的整個評價體系是顛倒的。這是自然的:如果突然之間你一生都認為是明智的開始消失、流失;如果你所謂的明智的基礎開始動搖,突然你看見到處都是喜悅,記住「無緣無故」……這就是瘋狂的含義,無緣無故的快樂——毫無原因。你一個人坐著開始微笑。那就夠了,你瘋了,因為我們只看到瘋子才像那樣。

  你要明白:瘋子和大成就者(Paramahansas)——真人(Enlightened Ones)有類似之處。瘋子又笑又樂,他們是喪失了理智。真人也是又笑又樂,但他們是超越了理智。兩種人都笑——瘋子是由於退化,真人則是超越了理智。兩種人有相似之處。瘋子和真人有一個共同點:兩者都沒有理智。一個有意識地拋棄了理智,另一個的理智在無意識層面。所以他們的差別是巨大的,是天壤之別,但他們又有相似之處。所以有時候你們把一個瘋子當成真人,有時候你們又把一個真人當成瘋子。誤會一直在發生。

  在西方,許多被關在瘋人院的人並不是瘋子。最近那裡有一場巨大的變革。

  一些心理醫生,特別是萊恩醫生(R.D.Laing)和他的同僚發起了一項運動。他們宣稱許多瘋人院裡的人並沒有瘋。如果這些人生在東方,他們會被尊奉為大成就者。萊恩不知道東方的情況剛好相反——東方許多瘋子被視為大成就者。但犯錯是人之常情。在東方,有許多瘋子被當作大成就者。這些誤會發生是由於兩邊的文化。這種混淆是正常的。

  讓這成為一個標準:如果喜悅在增加,那就不用擔心。但喜悅增加也可能是由於瘋狂。有什麼安全的判斷標準呢?這就是標準:如果你的喜悅在增加,同時你並沒有造成別人更多的不幸,那繼續就沒問題。你的喜悅不應該建立在對別人的暴力、對別人的侵犯或別人的不幸之上。那樣你就不用擔心發瘋。即使你瘋了,那也是個好兆頭,那是正確的。毫不猶豫地進入吧。

  只有當你開始影響別人,你才需要注意。沒人會被你的跳舞打擾。但如果有人在睡覺,而你在他的樓上打鼓、跳舞?……跳舞本身沒有問題。唱頌,也沒關係。但如果半夜你架起音響,開始持續唱頌聖歌,那你就是真的瘋了——雖然在印度沒人會叫你瘋子,因為你在高唱頌歌。許多瘋子都這樣做。他們說:「我們在進行不間斷唱頌聖歌——從早到晚。你是否在睡覺是你的問題。如果你反對我們的活動,你就是個不虔誠的人。」

  要注意你的喜悅不要是暴力的。這就足夠了。你的喜悅屬於你自己。不要用它影響別人的生活。開你自己的花,但不要在開花過程中讓別人被你的刺紮到。如果你一直確保這一點,那你就走在正確的方向。當你覺得現在別人被你的行為打擾,要小心——你沒有走向覺悟,而是走向瘋狂。

  沒人被普拉克什打擾。你可以毫不猶豫、放心大膽地往前走。

  昨天我讀到一首詩:「一切美麗的、可愛的、值得追求的;一切好的、精緻的、嶄新的、真實的,我都精挑細選,獻上我的貢品。但結果呢?一切都在那裡乾枯了。它們枯萎了,凋謝了。祂沒有拿走一樣東西,雖然什麼地方寫著祂會接受……但是我給予的、收到的,我飲下的、偷竊的,我傾倒的、毀壞的,我掩蓋的和公開的,我放下的和承擔的——都被紀錄下來。我看到這一切都在同樣的獻祭之火(sacrificial fire)裡焚燒。在那一刻,我感到如釋重負,我穿越了!好吧,我承認,我的頭腦正瘋了一樣離開。」

  這個人做到了——離開他的頭腦。你也許一直在精心挑選東西獻給神,都是最好的事物——但除非你獻上你的頭腦,否則什麼結果也不會有。

  再聽一遍:一切美麗的、可愛的、值得追求的;一切好的、精緻的、嶄新的、真實的,我都精挑細選,獻上我的貢品。但結果呢?一切都在那裡乾枯了。它們枯萎了,凋謝了。祂沒有拿走一樣東西……

  尋找並帶去最美麗的東西,尋找最珍貴的物品,獻上柯喜諾鑽石——一切都顯得蒼白,毫無意義。摘下花朵——蓮花、玫瑰——獻給祂,一切都會枯萎。這裡只接受一樣東西:你的頭腦,你的自我,你的理智。這些是同一樣事物的不同名稱。在這裡,你必須獻上自己。

  「在那一刻,我感到如釋重負,我穿越了!好吧,我承認,我的頭腦正瘋了一樣離開。」

  普拉克什,人們會對你說同樣的話:你發瘋了。讓他們說去!不要為他們說的煩惱。當人們說你瘋了,他們只是試圖保住自己的腦袋,沒有別的。當他們說你瘋了,他們是在說:「離我們遠點,不要靠近我們!不要對我們唱這些歌,不要在我們的門口這樣笑,不要給我們看你迷醉的眼睛,不要帶給我們這些訊息。」他們會覺得受到威脅。

  他們的內心有同樣的音樂。他們的內心放著一把七弦琴,生生世世等待著有人撥動它的琴弦。但是他們害怕,他們覺得不安全。他們在這個虛幻的世界裡投入太多,他們變得安定。現在他們害怕被顛覆。

  我在阿拉哈巴德待過,一個朋友坐在我前面聽我講話。我前面有上萬名聽眾,但很少有人像他聽得那樣投入。他的臉上淚如泉湧。

  突然他起身在演講中途離開了大廳。我有點吃驚,向主辦方詢問怎麼回事。原來那個人是個名人——我並不知情。他是個文學家、詩人和作家。

  主辦方去他的家裡詢問……那個人說:「請原諒——我感到不安。在二十分鐘後,我想最好是離開這裡。如果待久一點,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這個人已經瘋了——他會把我也逼瘋的。我還會再來,但不是現在。我肯定會再來,給我一點時間。有兩個晚上我都睡不著,他的話在我的腦海裡迴響。不行,我目前有很多工作要做。我的孩子還小,我有家人要照料,但我肯定會再來。請告訴他我肯定會再來——但現在不行。」

  當有人說你是瘋子,他只是企圖保護自己。認定你發瘋了意味著他在抵制你的吸引力。他的內心也有難以遏制的渴望。誰不在尋找神呢?誰不渴望喜樂呢?誰不渴求真理呢?這種人沒有存在過。那些所謂的無神論者是變得害怕的人。他們說:「不,沒有神」——因為如果他們不否認祂,他們就要去追尋祂。

  這是我的經驗,一個無神論者對真理的渴望比一個有信仰的人更深。他害怕去廟宇,但你不怕。你不怕是因為你的渴望沒有那麼強烈,它不會讓你瘋狂。你去廟宇就好像你去店鋪一樣。你在廟宇進進出出,但你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一個無神論者知道如果他進入廟宇,他就無法出來。如果他進去,他出來時就不會是同一個人。所以只有一條出路;他說:「神並不存在——宗教都是騙人的。」用這種方式他在自保,他在自圓其說:「神不存在,所以為什麼要去廟宇呢?沒有神,為什麼要進入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為什麼要靜心?為什麼要祈禱?」

  在我看來,無神論者企圖從內在拯救自己。我還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的無神論者。人怎麼可能是無神論者呢?無神論者意味著一個活在「否定」("no")裡的人。人怎麼可能活在否定裡呢?人怎麼可能活在無神論裡?要活著,一個人需要「肯定」("yes")。

  否定裡開得出花朵嗎?肯定是需要的。承認是需要的。對生命承認得越多,它裡面開出的花朵就越多。但你害怕花朵會開得超出你的能力,花朵會盛放到你無法容納它……

  昨天晚上一個年輕人告訴我:「救命!這種體驗變得難以控制。我非常興奮,我快要爆炸了。狂喜大到我無法承受它。我的心血管非常脆弱。救救我!它要把我帶走。我所有的界限都在崩潰。我害怕如果我不控制,那就無法回頭了。」

  失控——這就是恐懼。自我可以愜意地與不幸相處;控制在不幸裡不會喪失。不管你因為不幸流了多少眼淚,你都是主人。控制在喜悅裡失效,你的界限被粉碎了。界限從來不在痛苦中被打破。即使在地獄,界限也不會被打破。如果你下了地獄,你的內在依然強悍。界限在天堂裡被打破——在那裡,控制失靈了。當控制失靈,自我就失靈了。在控制失靈的地方,理智、智力就失去掌控。

  這就是發生的事情。不要害怕。你被帶走的時刻快到了。但除非有人發瘋,那股洪流沒有帶走過任何人。

  「我在尋找一首還沒有被唱出的歌,它在我的脈絡裡舞動,像熔岩一樣沸騰。我在尋找一種火焰,它帶著喜悅在每個細胞裡燃燒,把我燒成絲,將我織進一張透明的細網。我在尋找一種讓我失重的芬芳,讓我能在空中漂浮,在灰白的夜色中,在光雨溫柔的沐浴下顫動。我在尋找一種閃光的色彩……」

  普拉克什,我給你這種閃光的色彩;這些紅袍就是閃光的色彩。繼續流動,穿越界限。超越理智。放下控制。控制意味著做者。把控制放到一邊。如果有做者,那只能是存在。不要和存在競爭,不要成為它的對手。不要和它對抗。臣服,隨波順流。你會漂浮起來。

  那些沉下去的人會浮起來——那些試圖游泳的人會沉下去。

  第二個問題:

  親愛的師父,根據對眾多求道者的觀察,體認神性是非常艱難的罕見現象。但像你一樣的成道者總是強調它可以在當下發生。反復這麼說是一種激勵嗎?這是為了喚起我們內心渴望的一種方法或設計嗎?

  它就是真理本身。

  它不是方法,不是設計。

  你的發問才是一種自保的方法和設計。頭腦不肯承認神性可以在當下被體認。它為什麼不能承認?因為如果神就在當下而我們卻沒有達成,那是什麼導致了這種情況?我們要如何解釋?如果神可以在當下被達成,為什麼我們沒有達成?一種極大的不安出現了:它可以在當下被達成,但我們卻沒有達成。這要怎麼解釋呢?這變成一種很大的沮喪。為了消除這種沮喪,你說它可以被達成,但你的資格還不夠。

  理智總是找得出辦法。不管出現什麼麻煩,頭腦總是找得出辦法。它說:「必須找出方法,必須獲得資格,你必須淨化,然後你才會達成。如果八曲仙人說神可以在當下被達成,他這樣說肯定是有原因的。他這樣說是為了讓我們開始精進,所以我們必須努力。」

  頭腦非常狡猾。

  八曲仙人的話毫不含糊。當下就能找到神性,因為它不是一種成就,它是你的本性。他的重點很簡單:你就是它。達成的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錯的。當我們說神性可以在當下被達成,這意味著它已經被達成了。只要睜開你的眼睛去看!

  達成這種說法本身就是錯誤的。達成裡面有種你與存在是分開的感覺。你是尋求者,它是一個要被找到的物件。你是旅行者,它是目的地。不,它可以在當下被達成意味著你就是你所尋找的。

  認識你自己。

  睜開眼睛去看——或者閉著眼睛去看。

  但要去看!

  它和洞見有關,和資格無關。

  資格意味著連神性都是一樁生意。當你去市場,有的東西賣一千盧比,有的賣一萬盧比,有的賣一百萬。一切都是有價的。資格意味著神性也有價格。誰出的價錢能證明他的資格,誰就會得到它。你想把神性都弄成市場裡的商品:「棄俗、苦修,然後你就會獲得它。付出代價,你就會得到它。哪裡有免費的神性呢?」你把神性拖進商店,封裝在盒子裡,標上價格放到展示架上。你說:「做這麼多的斷食、靜心、苦行;站在烈日下,經受風吹雨打,你就會獲得它。」

  你想過你在說什麼嗎?你在說體認神性和你的作為有關。你的作為屬於你,它不可能比你更大。你的苦行將屬於你——和你一樣幼稚,和你一樣骯髒。你的苦行不可能比你更大。你透過苦行獲得的一切都是有限的,因為透過有限只能獲得有限,你不可能獲得無限。透過苦行,你會發現你頭腦的投射,而不是神。

  八曲仙人說神已經在了。

  祂是你的心跳。

  祂在你內在呼吸,他是生者,他是死者。他在無窮的形式裡永恆地顯現——在這裡是一棵樹,在那裡是一隻鳥,在某個地方是一個人。神無所不在!沒有祂不是的事物。體認到這個真相,回想起這個真相……

  我聽說一個國王對他的兒子非常失望,於是把他流放了。因為他曾是王子,所以他什麼也不會。他沒有幹過別的——他只能乞討。當一個王室不再是王室,乞討就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開始乞討。二十年過去了,他完全忘記了:記得自己是王室還能乞討二十年嗎?不可能。這很困難,這會讓乞討變得困難。最好是忘了它。於是他忘掉了,否則他要怎麼乞討?一個王子在討飯!挨家挨戶,拿著他的乞討碗,站在飯館門口索要殘羹剩菜?一個王子!他必須忘記自己是王子。這必須從他的記憶裡被抹掉。它結束了,那一章已經完結。那就像一個夢,就像他很久以前讀過的故事或看過的電影。那和他現在有什麼關係?

  二十年後,國王——王子的父親老了,他感到悲哀——他只有一個兒子,那個孩子應該成為統治者。他對他的大臣說:「去找他。不管他在哪裡,把他帶回來。告訴他,他的父王原諒他了。這不是一個是否原諒的問題:我要死了。誰來治理這個王國呢?最好讓它在我的血脈手裡而不是別人手裡。不管他過得怎麼樣,是好是壞,都把他帶回來。」

  大臣在一家飯館前面找到了王子,他拿著乞討碗站在那裡行乞。他沒穿衣服,腳上沒有鞋子。那是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吹拂著炙熱狂風。他的雙腳發燙,他需要討一點錢去買鞋子。他的碗裡只有一點零錢。

  馬車停下來。大臣下車拜倒在他腳下——他是未來的國王。當大臣向他頂禮,唰的一下,一切都回來了。二十年裡他從不記得他是個王子。現在要回想起來,他不需要坐著沉思、冥想、苦行、靜心。不用,一秒鐘之內,甚至要不到一秒——刹那之間這個轉變就發生了。

  這個人變得不一樣了。他還是個乞丐,窮困潦倒。他還是沒穿衣服,他的腳上還是沒有鞋子。他扔掉乞討碗,告訴大臣安排他沐浴更衣。他走上前,登上馬車。他的王者風範顯露無遺。他還是他,但他的面色莊重,雙眼放光,氣宇軒昂。他做過王室。那個記憶回來了。他的父王發出了邀請。

  那就像這樣。

  當八曲仙人說就在當下,他說的是同樣的:不管你旅行了多久——二十年,甚至二十世……你背井離鄉,長期乞討,你完全忘記了。那個記憶睡得很沉——它必須睡著。如果那段記憶沒有休眠,乞討是不可能的。你曾挨家挨戶地乞討。八曲仙人說:「請柬已經送到了。醒過來!你不是一個乞丐!你是王子。」

  如果有人正確地傾聽,只是透過聆聽,這就會發生。這就是《八曲仙人之歌》的偉大和高明之處。它不強調做任何事情。只要聆聽,讓真理直達你心。不要介入,只要接收。只要聆聽,讓你的心被它貫穿。它的影響就足夠了。無數世的遺忘會被開啟,那個記憶會回來:你就是神。所以他說就在當下。

  不要找藉口。你說也許這是個方法、設計,為了增強人內心的渴望。

  這個問題來自斯瓦米.瑜珈.欽馬的理智裡有太多的努力、奮鬥、苦修。他的觀念就像通常的瑜珈行者。八曲仙人的話不適合通常的瑜珈行者。它們適合聰明絕頂的人——那些透過聆聽就能覺醒的人。欽馬有點像哈達瑜珈行者——只有被痛打一頓他才會挪動。他無法只是看到鞭影或鞭子就動起來。

  不要笑,因為大多數人都和欽馬一樣。不要以為你在笑你就和欽馬有什麼不同。欽馬至少有勇氣發問——你們甚至問不出口。這是唯一的區別。你們就像他一樣。如果你在聽完《八曲仙人之歌》之後沒有變成神,那就要清楚:沒什麼區別,你就和他一樣。但如果聆聽的時候你醒悟了,你變成了神,那才說明鞭影對你就夠了。

  根據對眾多求道者的觀察,體認神性是非常艱難的罕見現象。

  這些求道者從一開始就走偏了。求道本身就意味著一個假定:神需要找尋,他在某個地方丟失了神。求道者承認他在某個地方丟失了神性。多麼奇葩的觀念。他丟失了神?你怎麼可能丟失祂?

  人們來見我,說他們想追尋神。我說:「好的,追尋吧!不過你是在哪裡失去祂的?」他們說:「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先深究一下。也許你根本沒有丟失祂。有時候你戴著眼鏡找眼鏡。你不可能帶著神在尋找神嗎?這就是事實。求道本質上就是個誤會。他承認他失去了神性或者還沒有找到祂,他承認神在遠方,必須去追尋。

  透過追尋永遠不會找到神性。透過不斷地追尋,一個人瞭解到追尋就是一場空。追尋是為了放下追尋。一旦放下追尋,神就被找到了。

  佛陀追尋了六年,不遺餘力。你能找到比他更偉大的求道者嗎?一旦他聽說在什麼地方有人獲得了智識,他就去那裡。他向他們頂禮。那些大師、老師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連老師們都討厭他了。老師從來不討厭不聽話的學生。他們不會討厭,因為他們總是可以說:「你沒有照我的話做,所以什麼也沒發生。我們有什麼辦法?」當你不聽話,老師就放鬆了——他可以一直說你沒有聽話。如果你照做,它就會發生。

  但對於佛陀,這些老師陷入了麻煩。這些老師說什麼佛陀就做什麼。而且佛陀總是做得更多。最後那些老師兩手一攤告訴他:「聽著,去別的地方吧。該說的我們都說了。」佛陀說:「但什麼也沒有發生。」他們說:「在我們身上也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瞞不過你。你去別的地方吧。」

  面對這樣真誠的人,那些老師都無法再欺騙。在各個方向不遺餘力地追尋之後,最後佛陀看到追尋是徒勞的,它不是透過追尋而找到的。世俗對他已經沒有意義,現在靈修也變得沒有意義。世俗的享樂對他沒有意義。在他離開皇宮那天,它們就不再有意義,所以他離開了。現在靈修也變得沒有意義。享樂裡面什麼也沒有,靈修裡面什麼也沒有。現在要做什麼?現在沒有剩下要做的——當一個做者不再可能了。

  細心體會這些經文。享樂沒有了,靈修也沒有了;人世沒有了,天堂也沒有了。不再有做者存在的空間。如果有事可做,做者就能存活。現在無事可做,就在那個晚上它發生了。

  那個晚上坐在菩提樹下,無事可做,佛陀進入了混沌狀態。當他拋棄紅塵,他抓住了靈修:當他拋棄了縱慾,他跳進了苦行。有事可做——頭腦保持忙碌。現在沒有頭腦的空間了。如果有事可做,自我就能倖存。現在無事可做了。對此稍微琢磨一下。他的內心生起一種深層的超脫感,也就是八曲仙人說的不執著。

  一個瑜珈行者沒有超脫,因為一個瑜珈行者追求新的快樂:精神上的快樂。他並沒有超脫,他還有享受的慾望。在這個世界找不到,於是他在神裡面尋找——但尋找在繼續。在此地找不到,他就在彼岸尋找。在外面找不到,他就到裡面尋找。但尋求還在繼續。享樂主義者和瑜珈行者都沒有超越快樂。是的,他們追求不同的快樂。一個往外找,一個往內找,但兩者都在找。

  那個夜晚佛陀無處可去,既不外求也不內求。想像一下那個夜晚,讓它生動起來。感覺一下那個夜晚的狀況。第一次他實現了安住,就是八典仙人說的——安住於意識的人會獲得真理。那天放鬆發生了。

  只要有事可做,努力就在繼續。只要有事可做,緊張就在繼續。現在不存在緊張的問題。身體和頭腦完全被耗盡。佛陀盤腿坐在那棵樹下睡著了。等早上他睜眼的時候,它們像通常一樣睜開。早晨當他睜開眼睛,那雙眼第一次睜開了。那雙無數世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了。

  那天早晨他睜開眼睛,清晨的最後一顆星正在消隱。當外面最後一顆星星消隱,他進入了觀照。在外面最後一顆星消隱了——裡面頭腦的最後一絲痕跡也消失了。什麼也沒有,內在空無一物。靜到了極點,有一種虛空,一片浩瀚的虛空、空間。

  傳說佛陀以那種姿式坐了七天——就像一座雕像,紋絲不動。據說天神變得焦慮,他們從天而降。創造之神梵天向佛陀頂禮,說:「請說話吧!這樣的奇蹟百年難得一見,而且很不容易。請說點什麼吧。我們迫切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印度教徒對於佛經上說梵天向佛陀頂禮感到很不高興。但這個故事絕對是正確的……因為天神也許住在天界,但他們並沒有超越天界。今天發生的奇蹟是有人超越了慾望。現在沒有高於佛陀的人。佛陀的境界是終極的。眾神都在其之下。他們依然有對天堂和至樂的慾望。

  所以有故事說當因陀羅聽說有對手來了,某個聖人正在深入靜心,他的寶座開始顫抖。因陀羅變得緊張,他的王位不保。有人來挑戰了:競爭,焦慮,恐懼……

  佛陀是透過無為達成的。發生在佛陀身上的事情肯定也發生在八曲仙人身上。我們沒有相關的故事,沒有人寫過,但這肯定發生過,因為八曲仙人說的無非就是:「你追逐得太多——現在停下來。神不是透過追逐達成的,它是透過停下達成的。你追尋得夠多了,現在放下追尋。你不可能找到真理,因為真理隱藏在尋求者身上。為什麼你要東奔西跑?」

  卡比爾說:「麝香在麝香鹿的肚臍——那個味道是你自己的。」但當麝香鹿的肚臍散發出味道,它就瘋了。它開始跑來跑去尋找。這種氣味從哪裡來的?是誰產生了這種香氣?它是從哪裡來的?

  ……因為麝香鹿知道的一切氣味都來自外在:有時候來自花朵,有時候來自別的東西,但總是來自外在。現在這個氣味來自內在,但它還以為那肯定來自外界。它開始跑來跑去。麝香在它自己的肚臍裡,那個味道是它自己的!

  神住在你裡面。只要你在外面尋找它——透過瑜珈,透過享樂……都沒有用。

  通常的瑜珈行者帶你離開縱慾,八曲仙人帶你離開縱慾和靈修兩者——超越享受也超越靈修。所以你發現俗人有自我,但你有看到靈修者的自我嗎?一個俗人有憤怒,但你有聽到過聖人的咒駡嗎?一個俗人趾高氣揚、招搖過市,但你有見過靈修者的虛浮嗎?一個俗人炫耀他的財富與成就,但你有見過靈修者炫耀他們的力量與能耐嗎?這些表現都是一樣的,它們沒有區別。

  除非「有為」得到超越,除非一個人完全擺脫了「我就是做者」的觀念,否則什麼也沒有發生。你只是變了顏色。你是一隻變色龍,你只是變色了。但改變的只是膚色,並不是你。

  根據對眾多求道者的觀察,體認神性是非常艱難的罕見現象。

  在某種意義上確實如此。如果你堅持透過追尋才能達成,那別人有什麼辦法?如果你想要用手繞過後頸去碰你的鼻子,這樣去做吧。當你從更遠一邊去摸你的鼻子,那摸鼻子就是非常艱難的現象。這是因為你,而不是因為你的鼻子。

  如果你倒立行走,要走五步或十步都是困難的。那樣如果你說走路是艱難的事情,你並沒有撒謊,你說的是真的。但你是倒立的,對於那些直立行走的人這並不困難。

  你斷食,在一團火前面烘烤自己,毫無必要地折磨身體,虐待它,做各種愚蠢的事情——然後你說體認到神是非常艱難的事情。你說的是對的。本來可以輕鬆自然實現的事情,你非要透過不自然的方式實現,於是你發現它是困難的。你實現的方式是錯誤的。但為什麼人要選擇那不可能的?這一點必須要理解。當你有雙腳,倒立行走有什麼好處呢?這並不是倒立的快樂。這是自我的快樂。

  木拉·那斯魯丁在湖裡釣魚。我看了一會兒。我一直看,但他一條魚都沒釣到。那個湖裡似乎沒有魚。我問他:「那斯魯丁,這個湖裡好像沒有魚。你還要在這裡坐多久呢?附近有另一個湖——為什麼你不去那邊釣魚呢?這裡都看不到釣魚的人,所有釣魚的都在那邊。」

  那斯魯丁說:「在那邊釣到魚有什麼稀奇的?那個湖裡的魚多到沒地方遊動。如果你在那裡釣到魚又怎麼樣呢?如果你在這裡釣到魚,那才牛逼!」

  不可能有吸引力。一件事情越不可能,去做它自我就越是得到強化。如果在這裡釣到魚,那才牛逼!如果你做的事情別人都在做有什麼意義呢?每個人都直立行走。如果你也這樣做,那有什麼好高興的?倒立行走。

  在我看來,艱難和上帝沒有關係。艱難和自我有關。自我享受困難。每個人都選擇輕鬆的方式,有什麼意義呢?如果你對別人說你直立行走,人們會說:「你有毛病嗎?大家都是這樣的。」但如果你倒立行走,你的名字就會上報。人們開始來見你,他們會對你頂禮。你做到了某些事情:你倒立行走!

  當你做到不可能的事情,自我就得到尊崇——比如當艾德蒙·希拉蕊登上珠穆朗瑪峰,全世界都知道了。如果你爬上普那附近的一座小山,把你的旗幟插到上面,說:「沒有記者來,沒有攝影師來——怎麼回事?為什麼有這種區別?他們對希拉蕊大作文章,現在他的名字成了歷史性的,而我什麼都沒得到。他插了一面旗幟——我也做了同樣的事情!」但登頂珠峰是艱難的。人們嘗試了五六十年,然後終於有一個人成功了。那就是原因。

  一條道路最終會被開建出來。遲早公共汽車會開始去那裡。珠穆朗瑪峰無法長期與人類保持安全的距離——當一個人登上它的頂峰,整個連鎖反應就開始了。最近一個女人也登上了那裡。連女人都去了,還有什麼不會去呢?最後大家都會去。要不了多久那裡就會有賓館、公共汽車以及一切。如果你等開通公車時去插一面旗幟,說:「這是希拉蕊插旗幟的地方。但是我被區別對待,我受到了歧視。」……

  自我享受困難。人類讓許多事情變得困難,好讓他的自我得到滿足。我們把許多事情變得困難:我們製造的困難越大,它就變得越美好。艱難並不是體認神的必須——艱難是自我的滋養。

  你說的是對的:根據對眾多求道者的觀察,體認神性是非常艱難的罕見現象。這些求道者都是自我主義者。求道者什麼時候會體認到神?它發生放下求道的時候。當求道被放下,當你無處可去——只是坐著、安住、休息到終極,你才會體認到神。它發生在朝聖化為烏有的時候。

  人們通常認為如果他們體認到神,朝聖就會結束。但其實剛好相反。如果你放下朝聖,神就會立刻被體認到。人們認為:「到了目的地,我們就會休息。」實際上是如果你休息,你就到達了目的地。

  放鬆是靜心和禪定的關鍵。努力是自我的關鍵。

  所以你會發現一個宗教的努力指向越強,那個宗教的僧侶就越自大。一個耆那教僧侶比一個印度教僧侶更自大。耆那教僧侶說:「當一個印度教僧侶有什麼了不起?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當一個耆那教僧侶才困難——一天只吃一次,無數次的斷食,各種苦行……」

  在耆那教內部又有天衣派(Digambar)和白衣派(Shvetambar)之分。天衣派的說:「白衣派的算什麼?他們穿衣服。天衣派才是正宗的僧侶。」你不會在別的地方找到比天衣派的僧侶更閃耀的自我。他的身體會萎縮,就像一具枯骨——因為大量斷食,赤身裸體,在烈日下和烈火中受罪——但他的自我會閃閃發光。他的觀念和希拉蕊是一樣的。

  在印度最多有二十個天衣派僧侶,有五千到六千個白衣派僧侶,有五百萬印度教僧侶。如果我做得到,我會讓全世界的人都成為桑雅生。所以成為我的門徒無法有自我……因為我沒有這樣那樣的要求。就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穿上紅袍,你就是桑雅生了!

  如果出家變得容易,那自我還有什麼樂趣呢?

  人們來見我。他們說我應該為點化門徒進行特殊安排。為點化門徒進行特殊安排!他們是對的。一個耆那教的點化儀式就是這樣的。高昂的音樂,一匹馬被帶進來,一派過節的氣氛。似乎有什麼大事正在發生,似乎有人被加冕了。出家變得就像登基一樣。人們開始讚美、歡呼這件大事。我點化門徒非常安靜,安靜得沒人知道——我甚至使用信函點化。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他也不知道是我點化他的。這就很好。

  在我看來,出家應該是簡單的。

  在我看來,神是在放鬆中被體認的,祂不是自我的產物。祂不是一種「有為」,不是一場追尋。

  神已經被達成了。

  輕鬆一點,平和一點,停下來就好。

  你會突然發現祂一直在這裡。

  最後一個問題:

  親愛的師父,我們的身體裡大約有兩百億個細胞,化學反應一直都在發生。當你或八曲仙人說:「成為一個觀照」,你是在對誰說呢?如果你是在對腦細胞說,那沒有意義,因為頭腦是善變的。如果你試圖喚醒靈魂,那也沒意義,因為靈魂本身就是醒著的。去喚醒它、對它說「認識你自己」是愚蠢的。

  你是在讓人們陷入幻象嗎?如果人們停止對苦與樂的反應,他們不會變得像植物和動物一樣嗎?

  是誰在說身體裡有兩百億個細胞?肯定不是細胞在說。一個細胞不可能追蹤另外的細胞——而身體裡有幾百億個細胞。

  這是誰在說?這是誰在問?這是誰發現的?你的內在肯定有某個誰與細胞是分離的,是那個誰在數數,是那個誰在說有兩百億個細胞。

  親愛的師父,我們的身體裡大約有兩百億個細胞,化學反應一直都在發生。當你或八曲仙人說:「成為一個觀照」,你是在對誰說呢?對那個在說有兩百億個細胞的人。

  如果你是在對腦細胞說,那沒有意義,因為頭腦是善變的。是的,我們不是在對腦細胞說,我們是在對你說。八曲仙人是在對你講話。他沒有蠢到要去對你的腦細胞說話,他是在對你說話。你的本性超越了你的細胞。事實上是你在使用那些細胞。這就像一個司機在開車。如果一個員警攔下他,他問員警:「你在對誰說話?馬達?——是馬達在發動汽車。汽油?——汽油讓車跑起來。車胎?——它們運轉得很快。」那個員警會說什麼?就跟我說的一樣:「我想和你說話。我攔下的是你。」

  如果你試圖喚醒靈魂,那也沒意義,因為靈魂本身就是醒著的。去喚醒它、對它說「認識你自己」是愚蠢的。

  你完全正確:靈魂本來就是醒的。沒有辦法去喚醒它。我們也沒有試圖那樣做。

  你的狀況就像這樣。你躺著,假裝睡著了;你閉著眼睛,醒著躺在那裡。要叫醒睡著的人很容易:搖他一下或者把水潑在他臉上,他就會醒過來。但那個人在裝睡,你要怎麼喚醒他呢?潑水,沒什麼用;搖他、推他,他會翻個身繼續睡。叫他的名字,他聽到了但沒有回應。這就是你的狀況。喚醒醒著的人是多餘的,但醒著的人在裝睡,所以才需要喚醒。

  我們不是在喚醒沉睡的人,因為靈魂不可能沉睡。身體會睡覺,而身體可以被喚醒。喚醒靈魂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靈魂本來就是醒著的。你完全正確,你的話裡有高深的智慧——但它肯定是借來的。如果它是你的親身體會,你就不會發問了。

  八曲仙人或者我,我們在喚醒一個本來就醒著但忘記他是醒著的人;一個清醒但一直在裝睡的人;一個在用睡眠玩耍的人。這就是為什麼喚醒任何人都不容易,非常困難。

  你是在讓人們陷入幻象嗎?你以為人們沒在幻象裡嗎?如果他們不在,那我就是在讓他們陷入幻象。但他們就在幻象裡,他們怎麼可能被扔進幻象呢?諸佛能被扔進幻象嗎?如果人們在幻象裡,我所做的就是一種把他們帶出來的努力。我對你的現狀進行反向操作。

  如果你認為你在幻象裡,這就是一種喚醒你的嘗試。如果你認為你已經清醒了,這就是讓你陷入幻象的企圖。

  但如果你已經覺醒了,誰還能把你扔進幻象呢?記住,除了你沒人能讓你進入幻象,除了你也沒人能喚醒你。別人可以試圖喚醒你,但除非你合作,否則你不會醒來——因為這不是可以打破的睡眠。你在裝睡。你的合作是必要的。合作意味著成為門徒。合作意味著你去找某個可以喚醒你的人。你告訴他:「自欺已經成為一個老習慣,請幫助我走出這種習慣。」

  一個年輕女孩來見我,說她有嗑藥的習慣。她想停下來。她很想擺脫嗑藥,她迫切想找出解決辦法。但藥癮已經深入她身體的細胞。當她不嗑藥,她整個身體就會有嚴重的神經痛和不舒服,她睡不著覺,起不了床,坐立不安,所以她必須嗑藥。如果她嗑藥了,她又會鬱悶地陷入過去的一團糟裡面。她來找我想擺脫嗑藥,她請求我幫助。這就是現狀,這就是你的狀況。

  你生生世世練習保持昏睡已經嚴重影響了你。你是清醒的卻誤以為你睡著了,你是個國王卻誤以為你是個乞丐。你這樣相信了無數世,現在你習慣了……

  光是聽什麼也不會發生。你可以聽我說話,但什麼也不會發生——直到你自己做到,直到你承認這一點。只有你才能喚醒你。否則一個覺悟者就夠了。他可以大聲呼喊,將每個人喚醒。他可以敲鑼打鼓把每個人喚醒。

  如果一百個人睡在這裡,一個人就足以喚醒他們。事實上,一個人都不需要,一個鬧鐘就夠了。一個人可以來敲一下鼓,所有人就會醒來,或者敲一下鐘也可以。但為什麼當眾多覺悟者在世,這並沒有發生?他們不能使勁地敲鐘喚醒整個地球嗎?他們敲過了——聲音很大,時間很長。如果有人真的睡著了,他們就會醒來——但這裡的人是在裝睡。他們閉上眼睛躺著。聽到鐘聲,他們心裡想著:「儘管敲吧,看看誰能讓我們醒來!」

  當你想要醒來,你才會醒來。

  我不可能把你扔進幻象。你已經在幻象裡:你還能進一步虛幻嗎?你以為你還可以被引入歧途嗎?你以為還有別的歧途嗎?你還能更墮落嗎?還有可以失足的地方嗎?你內心的貪婪和憤怒還能增加一絲一毫嗎?吞沒你的慾望還能更強烈嗎?你就在底線上。應該在最前的人站在了最後。應該是國王的人像乞丐一樣活著。你不可能更墮落,你已經跌到底了。

  你不可能被騙得更厲害。即使有人想要,他也無法對你這樣做。是的,最多他可以轉換你的幻象。如果你對一個幻象厭倦了,他可以給你另一個。那就是聖人們一直在做的。

  你開始對世俗的幻象感到不滿,你覺得無聊,你沉淪在它們裡面。現在什麼都是虛幻的——你見識過了。於是他們創造出一個靈性的幻象。他們說:「來享受天堂:行善,棄俗,苦行,來享受仙女。你體驗了那麼多苦與樂,但都沒意義。在這裡你喝酒都是一點點,不多;在彼岸的天國花園裡,酒像泉水一樣流個不停。你可以泡在酒裡面。這裡有什麼?天堂裡有黃金大殿,有珠寶樹。坐在願望樹下要求任何你想要的。你在這裡太受罪了。」但這是個新的幻象。

  我沒有給你任何新的幻象。我只是建議:你見過的幻象夠多了,現在清醒一點。

  觀照怎麼可能是幻象呢?仔細想一下。

  我只要你成為一個觀照。

  不管什麼對象,我讓你只是觀察。如果我讓你做什麼,幻象就會出現。如果我讓你有所取捨,幻象就會出現。我只是建議不管你做什麼;不管你是誰——瑜珈行者還是希臘左巴;不管你是什麼人——印度教徒還是穆斯林;不管你在哪裡——廟宇還是清真寺,只要醒過來,只要覺察。覺察裡怎麼可能有幻象呢?一個醒悟的人不可能落入幻象。睡覺才會做夢,當一個人完全清醒,夢怎麼可能出現呢?

  如果人們停止對苦與樂的反應,他們不會變得像植物和動物一樣嗎?

  首先,誰告訴你植物與動物比你要低等?你這是一家之言。你應該問問樹木和植物。再問問動物……看看動物的眼睛。這也是人類的自我——他以為他比動物要高等。奇怪的是從來沒人問過動物的態度。你做了一個單方面認定,你是自己認定的。如果動物會寫書,就像你們的經典一樣,裡面就會說人類是一種不可救藥的動物。

  我聽說,猴子圈裡說人是墮落的猴子。達爾文說人是從猴子進化來的,但達爾文憑什麼認定呢?你也應該聽聽猴子的看法。雙方的觀點都要聽到。猴子說人退化了。它們這樣說是有根據的。猴子在上面、在樹上,而你們在地上:你們是墮落的。猴子是高等的,你們是低等的。

  隨便挑戰一隻猴子,看看你們的力量是在進化還是退化?看看你能否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你會全身骨折。這種能力是進化了還是消失了?誰告訴你你是高等的?或者你只是想當然?

  這就是謬論。人類的眾多毛病之一就是相信他高人一等。如果你問男人,他們認為他們比女人優越——都沒有問過女人。反方證言從未被採納。對此從來沒有投過票。男人撰寫經典表達他們的思想,女人卻被禁止閱讀,這樣她們就無法反對。如果她識字,學者的妻子就會對他寫的說三道四。所以女人被禁止讀書:女人不應該閱讀《吠陀經》,女人不應該做這個或那個……這些男性沙文主義者做到了極限:他們甚至說女人無法得到解脫。首先她們必須生為男身,進入男性的身體,然後她們才能成道。

  然後是膚色。白人認為他們比黑人要高等。但問問黑人……

  我聽說一個英國人去非洲叢林打獵,隨身帶了一個黑人嚮導。他們在叢林裡迷路了,然後他們看到一個部落的近百個帶著長矛的野蠻人逼近他們。那個英國人嚇傻了!他對黑人嚮導說:「我們的生命有危險了!」

  黑人說:「我們的生命?不要把我算在裡面!你自己保重。我的生命有什麼危險?」白人認為自己高人一等,黑人認為自己高人一等。問問中國人。中國人的書裡面寫英國人是猴子。中國人甚至不把他們看成人類。

  這種毛病遍佈整個世界,它深入人類的內心。他一直在做出認定而沒有徵求對方的意見。這都是自我的把戲。如果你純粹地看,把自我放到一邊,你會發現一切都是神的顯現——動物,小鳥,植物,人類,天地萬物。有時候神想成為植物,祂就是植物。有時候祂想在小鳥的歌唱中顯化,祂就這樣做。有時候祂想成為人類,祂就成了人類。這當中沒有等級,沒有階級,沒有高低貴賤。萬事萬物都是神無限的波浪。在小波浪裡的是祂,在大波浪裡的也是祂;在白色波浪裡的是祂,在黑色波浪裡的也是祂;在小草裡的是祂,在參天大樹裡的也是祂。

  從靈性的視角來說,神就是此刻存在的一切。在神裡面怎麼可能有先後呢?這會非常困難。要對事物有高低之分非常困難。只有一體。如果你進入觀察模式,你會看到一切都是一體。

  所以首先不要問:如果人們停止對苦與樂的反應,他們不會變得像植物和動物一樣嗎?如果他們變成這樣,那並不是一種損失。如果希特勒變成一隻動物或植物會有損失嗎?是的,幾百萬人就不會死去;不會有別的傷害發生。如果納迪爾汗變成一隻老虎有什麼危險呢?他殺死幾個人就會滿足了,他是為了食物才殺人。成為一個人,他無緣無故地讓整個地球屍橫遍野。

  至少這是肯定的——動物還沒有發明出原子彈這樣的東西。動物用爪子殺戮,一種古老的方式。它們為了食物才殺戮。人類是唯一不是為了食物才殺戮的動物。人類去叢林獵殺鳥類和各種動物,他說這是消遣和運動。但如果一頭獅子攻擊他,那就不是消遣。他不會說:「這頭獅子只是在玩——讓它玩吧。這是它的消遣。」你殺戮是為了運動?沒有動物殺戮是為了運動。

  另一個顯著特點就是沒有動物殺死它的同類。沒有獅子殺死獅子。沒有猴子謀殺別的猴子。人類是唯一自相殘殺的動物。螞蟻不殺螞蟻。大象不殺大象。狗不殺狗。它們爭吵、打鬥,但它們不自相殘殺。人類是唯一同類相殘的動物。人類裡面有什麼是你那麼擔心失去的?有什麼好失去的呢?樹木與植物是美麗的,動物非常單純。但我並沒有叫你變得像樹木、植物或動物一樣;我只是說:「放下自我。」

  其次,我從來沒說要停止對苦與樂的反應。八曲仙人也沒這樣說。對苦與樂保持平靜並不意味著停止對苦與樂的反應。對苦與樂保持平靜只是意味著:「我會保持是個觀照。如果痛苦來了,我會觀察它;如果快樂來了,我會觀察它。」

  那並不意味著如果你用一根刺紮佛陀他不會感覺到痛。如果你用刺紮佛陀,他會比你更痛,因為他更加敏感。你變得像石頭一樣,而佛陀像一朵精緻的蓮花。當你用刺紮佛陀,他比你更痛。但這種疼痛在身體層面。佛陀對此保持超然。他觀察——痛苦出現了。他知道痛苦發生了,但他並沒有認同於痛苦。他知道:「我是知者,本來如此的知者。」

  八曲仙人沒有叫你停止反應。他沒有說如果你房子著火了不要跑出去;他沒說坐在那裡,你就會成佛。他說逃跑的時候要知道房子著火了,但你並沒有著火。甚至如果你的身體著火了,要知道是身體著火了,並不是你著火了。他的意思並不是你要允許你的身體著火——把你身上的火撲滅。他並沒有說不要善待身體。

  不反應意味著變得像石頭一樣,沒有生命。佛陀並不是一塊石頭。你有見過比佛陀更慈悲的人嗎?八曲仙人不可能是一塊石頭——愛之河在他身上流淌。那些身上流淌著愛之河的人敏感度會增加而不是減弱。一種巨大的慈悲透過他降臨……但你可能會誤解。

  問這個問題的人似乎有某種經典智識(scriptural intellect),他的智識裡有太多垃圾。他什麼都看一點——現在這些攪和在一起,不讓他聽見,不讓他看見。它們一直在扭曲事物。

  「朝聖徹底停止了。裡面的水成為膠狀,外面的水結成了冰。一方面高深莫測,另一方面洶湧澎湃。野風呼嘯,灌木紛紛倒下,朝聖徹底停止了。房門緊閉,眼睛透過開著的窗戶一直往外看。太陽的臉上有無數黑棍,就像塵埃之箭。看到這一幕,一聲不吭躲在面具後的他們全嚇壞了。朝聖徹底停止了。

  你要一直在這些面具背後躲多久,躲在這些智識、學識、經典背後?用觀察模式而不是思維模式去看。思維模式意味著一個人的頭腦程式已經啟動了。

  所以,如果你想理解八曲仙人,你只能在意識層面,透過純淨的意識。如果你落入思維層面,你就不會理解八曲仙人。你會錯過。八曲仙人不是哲學家,不是思想家。

  八曲仙人是一名信使,他是意識的信使,觀照的信使。純然地觀照,只是觀察。如果不幸出現,觀察它。如果幸福出現,觀察它。在不幸裡不要認同不幸。在幸福裡不要認同幸福。任由它們來來去去。夜晚來了,觀察它;白天來了,觀察它。在晚上不要認為你成了晚上,在白天不要認為你成了白天。

  保持超脫、超然,保持高度和距離。只要認同於一樣東西:你是觀察者,你是觀照。

  這就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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