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鞋子合腳時
第七章 秋天的潮汐
秋天的潮汐來了。成千上萬支奔騰的水流湍急地注入了黃河。水漲河闊,隔河相望,看不清對岸的牛馬。河伯喜笑顏開,得意洋洋地想著,天下之美,已經讓他佔盡了。他順流東行,來到了北海,他越過茫茫的波濤遙望東面無邊無際的地平線,他的臉色變了。望著汪洋大海,他回過神來對海神感歎道:「俗話說得對。聽了許多道理,就以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多。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啊。現在我才親眼看到了他們所說的浩瀚無邊!」海神答道:「你能對一隻井底的青蛙談論大海嗎?你能對一隻蜻蜓談論冰凍嗎?你能對一位哲學博士談論生活方式嗎?」
生命是體驗,不是理論。它不需要解釋。它以它全部的繁榮存在,只是去生活、享受,樂在其中。它不是一個謎語,它是一種神秘。謎語是可以 被解答的東西,神秘是永遠無法被解答的東西。神秘是那種你可以與它融為一體的,你可以溶化在其中,融和在其中的東西——你自身就會成為一種神秘。這是哲學與宗教的區別。哲學認為生命是一個謎,你必須解答它,尋找解釋、理論和學說。哲學認為將會有一些答案,生命是一個問號,人必須為此努力工作。當然,如果你將生命作為一個問號,你的努力就成了智力方面的。生命是一個問題的假設,把你引向越來越多的腦力勞動,為了尋找答案,你選定理論。
宗教說把生命作為一個問題根本上是虛假的。它不是一個問題——它存在,不帶問號。它作為一種公開的秘密而存在;它是一種邀請。你必須成為一名客人。你必須進入它,它隨時準備歡迎你,不要與它對抗。它不是一個問題,不要試圖去解答它。它不是一個謎。過來與它融為一體,你會瞭解它。瞭解來自於你的整體,而不是來自智力。智力只是 部份的努力,生命需要你全身心的投入,與它一起流動,結合得那麼緊密,直到你分不清彼此,你無法感覺到你在哪裡結束,而生命又從哪裡開始。整個生命成了你,整個的你成了生命,這就是拯救。這不是答案,這是一種拯救。
這就是印度教所說的莫克夏:它不是一種理論,一個結論,它是以一種完全不同的與存在生活在一起。它不是受頭腦指引的,確實,你變得「沒有頭腦」,你失掉了所有的判別,圓周消失了,你就像大海裡的一滴水。你失掉了你的邊界,你獲得了無限的宇宙的邊界。需要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把生命當作一個問題。一旦你把它當作問題,你會陷入麻煩;你已經步入歧途——它將是一個死胡同。在某一個地方,在某一種理論中,你將會停止不前。每個人都被某一個地方的某一種理論絆住了,要放下理論是非常困難的。你依附它,因為問題嚇住了你——至少一種理論是一些安慰,至少你覺得你知道。但是你不知道。意念無法知道,意念只能形成理論。它能越來越快地編織詞語;它能玩弄詞藻,安排它們,但它們都是解釋——不是真實的,只是你對它的解釋。
它就像一張地圖。你看見印度的地圖嗎?你可以一直帶著那張地圖,你可以一直認為你把印度裝在口袋裡。你能夠有一種關於玫瑰的理論,關於玫瑰是什麼。你甚至能擁有一張玫瑰的照片,但那張照片僅僅是張照片,它沒有一點玫瑰所有的活生生的氣象。
看看一個孩子——他還沒有意念。他只是睜開眼睛看著世界。拿一朵玫瑰給他。他不知道名字,他不能命名它,他不能給它歸類,他不能說出它是什麼。但玫瑰依然存在,玫瑰的色彩衝擊著孩子,玫瑰的美麗包圍著他,玫瑰的芳香觸及了他的內心。他不知道它是什麼,但他經歷了活生生的一刻。你告訴孩子:「這是一朵玫瑰。」永遠不會再有相同的體驗了,孩子將永遠不會再次體驗玫瑰的神秘。現在,每當一朵玫瑰來到他面前他會說:「這是一朵玫瑰。」現在他將帶著那個詞。你使他貧乏——他曾經非常富有。玫瑰在那裡,他只是與它在一起;沒有其他方式描述它,定義它。玫瑰是玫瑰。你不能說它是什麼,這個或那個。孩子是安靜的,沒有意念的作用,意念不存在,沒有障礙。玫瑰的心融入了孩子的心,孩子的心融入了花的心。孩子甚至不能說出他在哪裡結束,玫瑰從哪裡開始——沒有界限。他們在一個神聖的時刻成為一體。在一瞬間他們不是兩 部份——整體產生了。但你告訴他:「這是玫瑰。」現在,永遠不會再有那種體驗。有玫瑰的那一刻,意念會說:「這是玫瑰。」神秘失落了,現在有一個答案,現在孩子知道了。多麼荒謬!現在你會說孩子的知識有了增長。但情況恰恰相反。
在你告訴他什麼是什麼之前,他瞭解,但他是以他的整體去瞭解。這不是知識,這是體驗。但你認為他無知。現在你以為他知道,因為他在意念中帶上了一個詞。「玫瑰」這個詞不是玫瑰,「神」這個詞不是神,「愛」這個詞不是愛。但我們一直積累著這些詞。隨後有一些聰明的頭腦把這些詞搞成解釋、理論和爭論。越有爭議,你越是變得理論化,你與玫瑰離得更遠。
現在就連回聲都不可能:沒有什麼走近你,你也從不走向任何東西——你只是在意念中生活,安排詞語。
我聽說過一件軼事:3個猶太教徒正在作一次早晨的散步。他們是老朋友,討論許多事情。那時他們看見市長的大轎車路過,市長揮揮手說:「你們好!」於是麻煩來了。第一個人說:「不要那麼高興;他對我說『你好』——他必須。」第二位說:「你是什麼意思?」第一位說:「我拿了他1萬元;我借了錢,兩年以來他等了又等。他必須對我說『你好』。」另一位說:「你錯了,『你好』是對我說的——他必須。原因是我借給他1萬元。他欠我的錢,他一直怕我。他見了我的那一刻,他害怕了——他必須。」
第三位笑了,其他兩位轉過去對他說:「你是什麼意思?你笑什麼?」他說:「他必須對我說『你好』,不是對你們——你們倆都錯了。他既不欠我錢,我也不欠他的錢。他為什麼不給我一聲乾乾淨淨的'『你好』呢?」一旦你開始通過意念看現實,一切都成了問題;然後自我就開始解釋,然後你就只有解釋。你可能對它們有證明,那些證明可能看起來合理,但只是對你,不是對其他任何人——因為這是你的自我得出的那些解釋。你越來越固定於你的解釋,因為你在它們中投入了那麼多。
如果有人說一些有悖於基督教的話,一位基督教徒受到傷害。如果有人說一些有悖於印度教的話,一個印度教徒受到傷害。為什麼?如果你真是個尋求真理的人,就像教徒們說他們是的那樣,為什麼你會受到傷害?你應該詢問——他可能是對的。但自我介入了。這不是印度教是對是錯的問題,這是你是對是錯的問題。你怎麼能錯呢?如果你錯了,那麼你的形象開始動搖。然後為了小事,很小的事情,你開始對抗和爭論。但真正的對抗,所有對抗的基礎,是你在與生命對抗。帶著你的回答你試圖征服生活;帶著你的理論你試圖操縱生活。你認為,如果你瞭解了理論,你將是主人。通過知識你強化你的自我。所以如果有人說,在意念中沒有知識,自我根本聽不進這一套。它從來不傾聽它,因為它是危險的。意念說:「這也是一種理論。」意念說:「甚至反哲學也是一種哲學,甚至莊子也是一位哲學家。」然後一切都定了,你又步入了你的解釋。但記住,莊子不是一個哲學家,我也不是。
哲學是對生命的一種態度。態度意味著一種選擇。選擇只能是局部的。一個神秘主義者從不選擇。他注視著整體,在他這一方不帶任何選擇,他沒有成為一個選擇的人。如果你選擇,那馬上就會有問題,因為生命是矛盾的;生命通過矛盾而存在,生命用一種優美的方式處理著那些不可能的事情。黑夜和白天像鄰居一樣存在,又並不真是鄰居——白天融入黑夜成為黑夜;黑夜再融入白天成為白天。愛和恨同時存在:愛融化了成為恨,恨觸化了成為愛。生命和死亡並存:生命漸漸融入死亡,死亡漸漸再化為生命。存在是矛盾的,但在兩極之間有一種深層的和諧。
在意念看來這不可能,這不能夠。對立面怎麼能並存?生命和死亡之間怎麼能有和諧?恨和愛之間怎麼能有和諧?意念說:「愛永遠不是恨,恨永遠不是愛。」意念說:「A是A,B是B,A永遠不是B。」意念是邏輯性的,生命是矛盾的,那就是為什麼它們永不相遇。所以,如果你說這個人是好的,你不能相信這個人也是壞的。但生命就是如此:罪犯存在於聖徒,聖徒存在於罪犯。只有邏輯是分清的,有界限的,有定義的。
生命不是清楚劃分的,它向對立面移動。只需看看:你這一刻可以是聖徒,下一刻就是罪犯。生命的問題是什麼?你可以在這一刻是罪犯,下一刻你越過了它成為聖徒。有什麼不對?
看看內在的現象:事物是如何融入對立面的,對立面是如何並存的。你曾經快樂,像一朵花兒一樣快樂,像一顆星一樣快樂,忽然間你變得悲傷。看……這種悲傷是與你的快樂分開的嗎?或者同樣的能量變成了悲傷?誰曾經快樂,誰又在悲傷?你內在有兩個人,或是同一個人有各種情緒?同一種能量漸漸移動:有時它是悲傷的,有時它是快樂的。如果你明白這一點,你就不會在兩者之間造成矛盾。那麼你的悲傷裡有一些快樂,你的快樂裡也有一種深層的悲傷。
如果佛陀是悲傷的,你將在他的悲傷中看到一種快樂的情感,你會看到一股慈悲的潛流。他的悲傷是美麗的。如果佛陀是快樂的,如果你看進去觀察他,你將感覺到在他的快樂中有一種深度——就是始終與悲傷所有的同一種深度。他的快樂不是膚淺的。對你來說問題是,每當你快樂時你是膚淺的;可每當你悲傷時你可能多了些深刻,少了些淺薄。那就是為什麼笑聲有一個膚淺的環。如果你笑,好像你只是在邊緣的 部份笑,可是當你哭泣,你從心裡面哭出來。裝笑聲是容易的,裝眼淚是非常困難的。如果它們不來,要帶出它們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強作微笑,你不能硬擠眼淚。你越擠,你會越感到它們不會來,眼睛越來越 乾。你的悲傷有一種深度,你的歡笑有一種淺薄。
可是當佛陀歡笑的時候,他能像眼淚所抵達的那樣深深地歡笑;當他哭泣,他像你微笑時一樣美麗地哭泣。矛盾失去了它們的「矛盾性」,它們成為一體,那就是為什麼要領悟佛陀是困難的,因為他變得像存在本身一樣矛盾。他是一種不合理——現在他本身就是一種神秘。
一個宗教人士尋求真理,一個哲學家尋求解釋。
我聽說有一次在一個男人的俱樂部,3位哲學教授在討論,以小組方式討論,女人中什麼是最美麗的。一個哲學家說:「是眼睛——眼睛率領著女人的整體,它們是女性身體中最美麗的 部份。」第二位說:「我不同意。頭髮才是女性的臉和身體中最美麗的部份,它賦予女性美麗和神秘。」第三位說:「我不同意你們的看法,你們兩個都錯了——是腿,女人走路的樣子,她腿部的曲線,她大理石般的腿,給了她整體的女性美。」
一個女人,一位年老的女士正非常嚴肅地傾聽這次討論,她抬起她的鼻子說:「在你們這些男孩子中的一個說出實情以前我必須離開這裡!」
女人不是哲學家,她沒有理論——她只是知道。
一位宗教人士有一種本能的領悟——這不是智力,這是他整個的存在。他與其說知道不如說感覺。感覺擊中了中心。所以記住一件事:通過哲學你永遠抵達不了真理,你只是徘徊、徘徊再徘徊。
歐瑪爾﹒海亞姆(OmarKnayyam)在他的《魯拜集》中說:「年輕時我經常去學者和聖徒那裡。他們爭來爭去,我從我進去的同一扇門出來。」他拜訪了那麼多哲學家,那麼多信徒——但是他們談來談去,他不得不從同一扇門返回。
什麼也沒有獲得,只有生命被浪費了。你越早警醒越好。你越早覺知擺脫哲學的陷阱越好。因為生命不會等待你和你的理論,它運行得很快。不久死亡將會來臨,你將在你手中握著你的理論死去,它們沒有用處,它們只是死去的灰塵。莊子說:「生活,不要想!」那是所有的智者一直說的:「生活,不要想!」放下思考成為一種存在——要求你的整體。對科學你運用你的頭腦是可以的,對藝術你運用你的心是可以的,但對於宗教你需要你的整體。如果頭腦單獨運作,它製造乾枯的理論;如果心單獨運作,它造成想像與夢幻。你需要你的整體。當你完全地運作時你抵達了宇宙的完全——你成為與它同樣的東西,只有同樣的東西才能瞭解它。如果你在你的小圈子裡變得完全,那時,廣闊的圓形的整體,婆羅門(BrahCman)就準備接受你。這是一件事。
在我們進入這個寓言之前的第二件事是,意念總是有限制的。它不會是無限制的。存在是無限制,意念是一種限制。意念始終是由你生活的那個社會訓練的,由你經過的體驗訓練的。於是青蛙有青蛙的意念——它生活在一個井裡,那是它的整個宇宙。你也有一種青蛙的意念,因為你也生活在一個井裡:印度教的井、伊斯蘭教的井、基督教或猶太教的井。你有一種界限——它可能是看不見的,但因此它就更加危險,因為你能夠比較容易地跳出看得見的界限。看不見的界限……你永遠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於是它們依附著你。青蛙跳出它的井比你跳出你的印度教、你的基督教要容易些。這是困難的,因為井是看不見的。一隻青蛙生活在一個固定的井裡——它能夠跳出它。你生活在一個你隨身攜帶的井裡——它像一種氣候,始終包圍著你,這是你看不見的個性。無論你走到哪裡你總是帶著你的井,你留在裡面;無論你看什麼,你通過它看。
所有的解釋都來自限制——只有一個沒有限制的人能夠瞭解真實,能夠瞭解真理。一個印度教徒無法瞭解神,一個基督教徒無法瞭解神,一個猶太教徒也無法瞭解——因為這些是意念。只有一個開始認識到他既不是印度教徒,也不是伊斯蘭教徒,不是基督教徒的人——只有他能夠瞭解。
一個印度人無法瞭解真理,一個日本人無法瞭解真理,一個中國人無法瞭解真理。因為真理沒有界限。國籍造成限制,它們必須被放下。一個人必須在真理面前徹底地裸露,沒有衣服,沒有限制;既不是印度教徒,也不是印度人,不是伊斯蘭教徒,不是中國人——只是一種存在,一種沒有依附的純粹的存在。那時你出了井。如果你依附於這口井,即使海洋存在,你也不會相信,你不會看它,因為你的眼睛對這種廣大是關閉的。它們只能知道狹窄的東西,比如一口井。
第三件需要記取的事是意念總是想和比較低級的生活在一起,它始終害怕優越。所以每個人一直在尋求比較低級的——朋友,妻子,丈夫——僅次於你,於是你可以感到優越。在印度,他們有一句諺語,駱駝永遠不要到喜馬拉雅山去。那就是為什麼它生活在沙漠中——那裡它就是喜馬拉雅山。如果它走近喜馬拉雅山,自我會發生什麼?那就是為什麼每當你有了對自我的恐懼時你就逃避。當你走向佛陀你會逃避,因為駱駝永遠不想走近喜馬拉雅山。你喜歡你的沙漠——至少你在那裡是個人物。據報道蕭伯納曾經說過:「如果我不是第一個到天堂去的,我就不要去那裡。我更喜歡地獄,如果我是第一個到那裡的。如果我在 天堂必須排在第二,它不合適我。」他在說你的事情。只要想想,在你不是第一,不能當第一的天堂裡你會自在嗎?因為基督在,佛陀在,他們已經佔據了隊伍,你將遠遠落在後面。但在地獄你有當第一的可能——這也容易些。你會處於痛苦之中,但你想當第一、最前面的、大人物——你不願快樂地做無名小卒。這就是問題:只有無名小卒才能快樂,大人物將始終處於痛苦之中,因為就是那種「我必須成為大人物」的感覺造成了痛苦。那時你就處於競爭和衝突,那時每個人都會有持續的緊張——其他每一個人都是敵人。意念總是尋求次等的,它讓次等的圍繞著自身。然後你就成了最優越的。
看看這種傾向。如果它繼續下去你會一直摔倒,摔倒,再摔倒,沒完沒了。始終尋求優越,如果你真正在尋求真理,因為真理是最高的。如果你尋求次等,那麼最後你會以一些最後的謊言而告終。
如果你真正想步入神性,那就要尋求優越,因為優越是神性的閃光。一直尋求優越。但那時你必須謙虛,那時你必須屈從,那時你必須臣服。這是自我的問題,意念的問題。意念往往尋求次等,那就是為什麼意念永遠不能抵達至高無上的、生命的最高峰,意念最終將抵達地獄——意念是地獄,沒有意念是天堂。
現在我們將試著進入這個美麗的寓言:秋天的潮汐來了。成千上萬支奔騰的水流湍急地注入了黃河。水漲河闊,隔河相望,看不清對岸的牛馬。河伯喜笑顏開,得意洋洋地想著,天下之美,已經讓他佔盡了。他順流東行,來到了北海,他越過茫茫的波濤遙望東面無邊無際的地平線,他的臉色變了。
望著汪洋大海,他回過神來對海神感歎道:「俗話說得對。聽了許多道理,就以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多。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啊。現在我才親眼看到了他們所說的浩瀚無邊!」
黃河是世界上最大的河流之一,也是最危險的河流之一。當然,當河流在潮汐中,秋天的潮汐中,成千上萬支水流,溪流、小河和支流,都注入了它,它漲潮了,它本身成為一個小小的海洋。河伯想:「現在沒有人能和我相比,天下之美全都落入了我的領地。現在我是廣闊的,無可比擬的廣闊,沒有另外的人是如此廣闊的。」這是發生在每個自我身上的事。每個自我就是黃河。
當你是個孩子時,它是一股小水流——就在那個源頭——不是非常廣大或寬闊。隨後溪流注入它,你集合許多經驗、許多知識、證書、金錢、財富、聲望、尊敬。你還在集合。幾千支水流注入,河流變得越來越廣闊,越來越龐大。這就是當你年輕的時候來臨的秋天的潮汐——那時你認為沒有人能與你相比,你是無可比擬的。那時你充滿了自我,膨脹了。每個人在他的青年時代變得膨脹——秋天的潮汐。那時他想:現在,天下之美都落入我的掌握之中了。你問一個人,無論他說什麼,不要聽。只是看著他說話的方式。他可能說他是個謙卑的人,但看看他的眼睛——他在說:「我是最謙卑的人,我是無可比擬的。」他可能說他不像其他人那麼漂亮;但是看,他在等待你去反對,去說:「不,你錯了。」如果你點點頭說:「是,你是對的。」你在製造又一個敵人。他在耍外交手段。他想說的是另一些事,但他想從你那兒聽到。在青年時代,每個人都在氾濫,那時,整個的視野都染上了自我的氣息和色彩。當你行走,當你談話,行動,聯繫,但一切都被自我著上了顏色和氣息。當然許多痛苦發生了,因為你認為你自己是那個你不是的人,你相信影子。不久潮汐將退去,秋天不會是永恆的。你會變老,水流將不再注入你,溪流將乾涸,河岸將顯露,夏天將來臨,這個看上去廣闊的黃河將變成僅有的一小股溪流。你可能變成僅有的一片乾涸的沙床。
它發生在老年。那時人感到非常煩躁,被欺騙——彷彿存在欺騙了你。沒有人欺騙你,你只是愚蠢地放大了你自己。你本身的自我造成了整個問題——現在你感覺被欺騙了。你不會發現一個既年長又快樂的人。如果你能夠找到一個,與他一起生活——他是個智慧的人。你能夠發現快樂的年輕人,那不算什麼。如果你發現一個快樂的老年人,那才算一回事。當夏季來臨,不再有秋天的潮汐,一個老年人是快樂的,那麼他知道些別的什麼:他找到了永恆的源泉。
當你年輕的時候,你的足下有舞蹈——那不算什麼,這只是潮汐。當你年紀大了,一切都被索回,沒有人記得你,沒有人在乎你;你只是被忽略了,在路邊,就像垃圾一樣被扔掉,你仍然快樂……
佛陀曾說,當你發現一個老年人像年輕人一樣快樂,他肯定有某種智慧存在——你要對他鞠躬,傾聽並向他學習。在印度,這是一種傳統,每當我們發現一個老年人快樂,舞蹈,我們會把他尊為師父。他會轉到森林裡去,他會在他周圍創造一個小型的大學——一個師父的社區——門徒開始從全國各地湧入。
在印度我們從來不把一個年輕人尊為師長。只有一位長者才能當老師,那是對的。可能有例外,但一般來說這是對的。只有一位長者才能當老師,一個活過了生命的所有季節,飽經風霜卻仍然幸福和愉快的人。在潮汐中快樂沒有什麼特殊,這是普通的,但當溪流快乾涸的時候,當只有沙灘留下,當他的整個軀體只是一片廢墟時……他仍幸福與狂喜。在生命的頂峰活潑地跳舞並不算什麼。可是當死亡臨近時你跳著舞去迎接它,那是了不起的。那時奇跡發生了,不平凡的東西進入了平凡的世界,那時神性滲入了。
如果你快樂是因為你年輕,你不會快樂多久,你的快樂將很快被粉碎。如果你能在它粉碎之前變得覺醒,那是好的。這就是美麗:如果當你年輕時你能變得憂傷,那麼當你年老時體會快樂。不然你會悲傷因為現在這只是一股潮汐。如果你看著它,會發現它不是你;它是成千條支流注入你,給你一種龐大的印象。不久那些給予你的將被索回,如果當一切都被拿走時你能快樂,那時你的快樂是不可動搖的。那時你的快樂變成了喜悅。這就是快樂與喜悅的不同。
快樂依靠他人——成千股支流注入——喜悅只靠你自己,它是獨立的。它沒有條件要去滿足,它是無條件的。它只是因為你;它沒有因果關係,沒有什麼引發它。如果你與你的女朋友、男朋友、情人在一起快樂,那麼有人引發了你的快樂。不久它將被帶走,因為它是一場秋天的潮汐。季節將會變換,生命的車輪將會運行——它將被帶走。那種被引發的東西不會是永恆的;那種沒有來由的東西才能永恆。每當你快樂時始終記住這一點,記住……它是有緣故的還是沒緣故的?如果它是有緣故的,那麼還是憂傷好,因為它將被帶走。它已經在路上了,它已經離開你——你遲早會意識到它去了。因為因果是漲潮中的世界的一 部份,印度人把這種夢幻世界叫做摩耶(maya,幻象),這種幻覺像夢一樣運行。如果你相信它,它會變成一個惡夢。如果你不相信,你能夠拋棄它——那時你就會看到沒有緣由的樂趣。
河伯變得趾高氣揚。所以「他順流東行,來到了北海」,終有那麼一天你會到海洋上去。海洋是什麼?死亡就是海洋——廣大的。生命有它的源泉,死亡沒有源泉。生命有它的岸,有時漲潮——它看上去廣闊無邊;有時沒有漲潮——那時它成了一條微小的溪流。但是死亡沒有岸,它是無邊無際的。
就像每一條河流都流向海洋,每一條意識的河流必定流向死亡。無論你去哪裡,無論你選擇哪一條道,哪一個方向,都沒有什麼不同——你將抵達海洋。海洋從各個方向環繞著你。你將到達死亡,臨近死亡你的夢想將被粉碎——整個自我將會動搖。
他順流東行,來到了北海,他越過茫茫的波濤遙望東面無邊無際的地平線,他的臉色變了。
那就是老人如何變得悲傷。他們的臉色變了,快樂消失了,熱情、狂熱、夢想都消失了,一切只是死亡了。他們看到的只是他們將溶入和消失在裡面的沒有靈魂的大海——他們將不再存在。每一條注入大海的河流感覺都一樣。據說,每一條河流都會回顧它盛極一時的時光;在它注入大海之前,懷念過去,潮水,秋天,和它盛極一時的時光。但你不能回去。時光不可能倒流。一個人必須一直走下去,越走越遠;每一條河流必須注入。它哭喊著注入。到海邊去,坐在靠近河流注入大海的地方——你將會感到河流中有那樣的憂傷。
每一個老人,所有的老人都開始朝後看。老人總是到記憶中去,那些當他們是個人物的日子,那些當他們被愛、被尊敬和賦予榮譽的日子。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進行下去。聽老人說話你會感到他們非常令人厭煩。為什麼你覺得他們煩人?為什麼你覺得煩躁?因為他們一直在重複過去日子的故事。他們總是在過去的好時光中開始。為什麼好?為什麼現在的日子不好?沒有老人會相信現在的日子是好的——他們始終在過去中,金色的過去,當事情像這樣或那樣的過去的好時光。這不是事態怎麼樣的問題,或經濟形勢或政治形勢的問題——沒有什麼。他們年輕時所有的事情都是好的。他們被潮水淹沒。有一次美國最高法院的首席法官在退休之後訪問巴黎。他30年之前曾經到過那兒。他的老妻也和他在一起。在巴黎觀光了兩三天之後,他變得非常傷感並說:「我們等待著這一天,來巴黎看看,但沒有什麼和過去一樣了。」妻子笑著說:「一切都和過去一樣,只是我們不年輕了,巴黎仍是一樣的。」
但現在其他河流處於秋天的潮汐之中。你的夏日時光來臨了,當你老了的時候,巴黎怎麼能和你年輕的時候一樣呢?巴黎是象徵著縱情歡樂的年輕人的城市。不同的城市呈現出不同的季節:瓦臘納西是老年人的城市,巴黎是年輕人的城市。巴黎放縱,瓦臘納西隱退。在印度,當人們行將死亡時,他們到瓦臘納西去,住在那裡並在那裡死去——這是夏季,年長者的城市。當你變老時,整個世界看上去也老了,行將死亡。但世界仍是一樣的,只是你在不停地變化。看,放下你的意念,那時你既不年輕也不年老,那時沒有季節——因為內在最深處的心靈是沒有季節的,沒有秋季,沒有夏季,沒有什麼。它維持原狀,它是永恆的。不然,每當你的河流注入海洋時你的臉色變了,你將會變得憂傷——憂傷,並為過去的記憶所拖累,回顧過去是因為現在沒有將來了。一個孩子從不想過去因為沒有過去。孩子只是鮮活的——一張白紙,事情將被寫上去但還什麼都沒寫。他不能朝後走,他總是想著將來。
問一個孩子,他總是在想怎麼長大,怎麼快快地長大,怎麼變得像爸爸一樣——他不知道爸爸那裡在發生些什麼。爸爸處在什麼麻煩之中,他不知道。他想變得強有力,健壯、高大,快快長大成人。他想要奇跡發生——晚上睡一覺,早晨就長大和成長。每個孩子都嚮往將來,在兒童時代嚮往將來,因為對孩子來說有廣闊的未來。要活70年——以前沒有生活過。沒有過去,那就是為什麼孩子沒有多少記憶。如果一個孩子生氣,他馬上就忘了;他馬上就會笑,因為過去沒有多少東西能夠成為一種負擔。他不斷地忘記過去因為他整個的能量都在向未來運行;他不會回顧,沒有孩子會回顧。一個處於青年時代的年輕人仍在現狀之中。他只是處於中間地段,他生活在此時此刻。沒有必要到過去中去,因為現狀是如此美麗,他是如此地漲滿了潮水,自我是如此高高在上,沒有必要到將來去,因為將來不會比這更好。
一些古老的國家就像年老的人一樣。例如,印度是一個古國,它總是想著過去,古代。一些年輕的國家,比如美國,它生活在此時此地、此時此刻。再如中國。中國現在是個年輕的國家——重新誕生,它展望未來,許多事情會發生,世界將馬上會變成一個烏托邦。
國家就像人一樣運行。年輕人生活在現時,一切都那麼好,沒有什麼可以更好了。但這個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不久,過去的日子進來了,老人想念過去。意念或是在過去,或者在現時,或者在未來,因為過去、現在與將來,所有這三者,都是意念的 部份。它們不是時態,而是意念的部份。但當你放下意念時你在永恆之中;它既不是過去,也不是現在或將來。你超越了這三者;那時,對你來說就沒有季節。那時你在歡樂中憂傷,你在憂傷中歡樂。那時你在年輕時年長,你在年長時年輕。那麼你在死去的時候仍是個孩子,你在出生時就是個長者。
據說老子、莊子的前輩,他是生來年長的,有80歲,他在他母親的子宮內等了80年。這是一個美麗的故事。據說他生來年長,帶著白色的鬍鬚,白色的頭髮——雪白的。這就是事情的另一面。基督說:「如果你再度是個孩子你將進入神的王國。」這是一個方面。老子有另外一面,他說:「如果你生來年長你已經進入。」但這兩者是相同的——這是一個對於意念來說很難領悟的問題:一個生來年長的人,當他死亡時將是個孩子。如果你出生時是個孩子,你死亡的時候是老朽的。所以或者在你出生時年長——這是困難的,非常非常困難,但有方法——或者死亡時變成一個孩子。但兩者是相關的,因為生和死是一個循環。
當你在這裡死去,你在其他地方誕生。如果你能夠在這裡像孩子一樣地死去——新鮮的,沒有負擔的,天真的——你將生來年長。因為你將是如此有經驗,你將是如此智慧,你將是年長的。那就是它的意思——從第一刻起就是智慧的。如果你鮮活和年輕地死去,你將生來智慧因為智慧發生在一個空寂和天真的頭腦中。如果你生來智慧、年長,你將不會在每個人都注定的庸常的愚昧中運行,你將保持鮮活,聰明。那時就沒有死亡。
所以一個智慧的人只出生一次,其他的許多世都是準備。只有一次,在他最後融入宇宙之前,他會回來;在他進入涅槃之前,他只回來一次。
如果你幾乎像個孩子般死亡你將再次誕生,但你將像個長者般誕生。你將從第一天起就是智慧的,那時將不再有出生,那時你實現了沒有出生和沒有死亡。
望著汪洋大海,他回過神來對海神感歎道:「俗話說得對。聽了許多道理,就以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多。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啊。現在我才親眼看到了他們所說的浩瀚無邊!」
當你走近優越,當你走近一位道家時,只有那時你才意識到什麼是智慧,什麼是聰明,什麼是成熟,什麼是開闊,什麼是真正地有意識,完全的,完整的。當你走近一個開悟的人,只有那時你才會完全地感覺到什麼是活在當下。以前,你在夢裡行走,在陰影之中,你從未進入陽光,你從未在天空之下。你生活在黑暗的洞穴中,自我的洞穴。
海神答道:「你能對一隻井底的青蛙談論大海嗎?」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語言不同。井裡的蛙說的是井裡的語言。
你一定聽說過這個故事:有一次海裡的蛙來了,跳到井裡。它與井裡的蛙熟悉了,井裡的蛙問:「你從哪裡來?」它說:「我從海裡來。」井裡的蛙問:「它比這口井還要大嗎?」當然它的眼裡有懷疑,頭腦中也有疑問:什麼東西會比我住的這口井還要大呢?海裡的蛙笑著說:「這很難說啊,因為沒有標準。」井蛙說:「那我給你些標準你就可以了。」它跳到井底四分之一的地方,再跳到井四分之一的高度,說:「有這麼大嗎?」海裡的蛙笑著說:「不!」於是它跳到井一半的高度說:「有這麼大嗎?」海裡的蛙又笑著說:「不。」然後,它跳到四分之三的高度說:「有這麼大嗎?」海裡的蛙還是笑著說:「不。」隨即它跳到整個井的寬度,整個的高度說:「現在你不能說不了。」海裡的蛙說:「你可能會感到傷害,我也不想冒犯你,但答案仍然是否定的。」於是井裡的蛙說:「滾出去,你這個騙子。沒有什麼比這口井更大的了!」
每當你懷疑時,你身上就有井底之蛙在作怪。沒有什麼能夠比你大,沒有什麼能夠比你高,沒有什麼能夠比你神聖,沒有什麼可以比你聖潔。不!那就是你為什麼不斷地排斥佛陀、基督;你只能這樣,因為他們來自海洋。他們帶來了不可估量的信息,而你有你固定的標準。你不能對井底之蛙太厲害,因為它能怎麼做呢?你只能有所同情;你不能太厲害因為那就是它所知道的全部。它沒有去過海洋,那麼它怎麼能相信呢?因此就有佛陀的慈悲。你一直不相信他們,他們始終予以同情因為他們知道——你能怎麼辦?你這麼長時間來一直生活在井裡。一隻井底之蛙甚至也看天空,可天空也被它的井圈繞,這只是一個洞。就連天空也沒有它的井大,因為它不會知道它的井只是一個窗口,天空並不固定有窗上。但你站在窗的後面。那時窗的框架就成了天空的框架,你認為:天空與我的窗口是一樣的。這是每個人所想的。
佛陀不能做別的什麼,只是慈悲。基督死在十字架上,他仍說:「神啊,饒恕這些人,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這就是井底之蛙所做的。海裡的青蛙一定在它的內心深處禱告:神啊,饒恕這只青蛙吧,因為它不知道它在做什麼,它在說什麼。它說:「滾出去,你這騙子。你不相信我,你一定有計劃要欺騙我。我不能相信這樣的荒謬——什麼東西能夠比這口井還要大。」
海神答道:「你能對一隻井底的青蛙談論大海嗎?」
那就是為什麼佛陀不能談論他們所知道的,交流是不可能的。交流是不可能的,因為語言不同;你有一種不同的語言模式。如果將它放在那個語言模式之中,那麼大海就必須被放在井裡,但大海不會去,所以一切都變得虛假。那就是為什麼佛陀不停地說:「我們無論說什麼,一旦說出來,它就變得不真實。」
老子說:「真理是不可言說的,能夠說的都不是真理。」這是問題——不是真理的問題。是你的問題,你的井裡的語言是問題,不是真理的問題。真理是可以說的,但必須有兩個佛陀來談論它。他們不必談論它因為當兩個佛陀存在時沒有必要說任何事情——他們顯示出來,他們就是真理。沒有必要談論。每當有必要談論時問題出來了。
你能對一隻井底的青蛙談論大海嗎?你能對一隻蜻蜓談論冰凍嗎?
蜻蜓生活在火中,你怎麼能對蜻蜓談論冰凍?冰凍從來不是為它存在的,火是它的世界。你能夠談論火,你不能談論冰。你不能說有些東西像冰一樣冷。它不會相信你,因為對它來說一切都是火。
能把歡樂傳授給你——給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你嗎?能把歡樂傳授給你這只生活在焦慮之中的蜻蜓嗎?你怎麼能領悟佛陀的清涼?你不能領悟。你怎麼能領悟在佛陀的頭腦中沒有念頭在動,沒有雲?你不知道,你甚至沒有看過一眼;甚至沒有一刻思維的進程是停頓的。你知道你的頭腦像一片瘋狂的雲,你怎麼能相信佛陀只是坐著,頭腦中沒有想法呢?那是難以置信的。你生活在火中,佛陀生活在一個清涼的,非常清涼的世界之中。火和冰之間沒有橋樑。除非你變得越來越清涼,越來越清涼,否則你不能領悟。只有當你變得越來越安靜和清涼時,佛陀才變得可以以交流,不然一切都被錯過。
你能對一位哲學博士談論生活方式嗎?
不可能!我告訴你有時你對一隻井底之蛙談論大海是可能的,對蜻蜓談論冰凍也是可能的,但對一個哲學博士談論真理是不可能的。為什麼?因為井無論怎麼小,它也可能是海洋的一 部份——至少水是海洋的一部份。火與冰無論怎麼對立,它們是處在不同溫度中的同一種能量。
熱與冷不是兩件事,而是同一種能量。能量成為熱,相同的能量也能變成冷;能量是相同的,溫度不同。那就是為什麼用只溫度計你能衡量熱與冷兩者,因為能量是一樣的。冷從哪裡變為熱,你能精確地說出哪裡嗎?在什麼溫度上冷的不再是冷的而成了熱的?你不能說,這要看情況了。
做一個簡單的試驗。放一隻手,你的左手,在一個冰塊上,你的右手臨近一堆火。讓右手變熱,左手變冷。然後把兩隻手放入一桶水中,告訴我它是冷的或熱的。你將處於困境,因為一隻手說它是熱的,一隻手將說它是涼的。它是冷的。它是什麼?冷或熱?它們是同一種能量的溫度。
所以甚至和一個井底之蛙也可能交流些有關大海的事情。如果那個傳達的人真正有創造力,他能夠創造出交流的辦法。那就是佛陀一直在做的,基督在做的——創造辦法與井裡的蛙交流些關於大海的東西——因為只有一件事是共同的,水。如果有一件共同的事情,有一座橋樑存在,那麼交流是可能的。
甚至與蜻蜓也能夠交流一些關於冰的東西。即使我們說它不像火那麼熱,那麼我們也已經說出了一些有關冰的東西,當然是從反面說的。那就是為什麼所有偉人的經文都是從反面說的。它們不說真理是什麼。它們總是說真理不是什麼,只是為了使信息對蜻蜓有意義。所以我們不能說冰是什麼,但我們可以說冰不是火——至少這些是可以交流的。
但即使憑借那種方式與一位哲學家談論生活方式,或與一位哲學家談論存在都是不可能的。即使那位哲學家是一位存在主義者,談論存在也不可能,因為在一個詞和相應的現實中沒有橋樑。一朵玫瑰和「玫瑰」這個詞沒有任何聯繫,所有關係都是人為的。「Rose」這個詞,——R,O,S,E.——與Rose有什麼關係?如果沒有聯繫的話,你可以把它叫做gulab。世界上有300種語言,300個詞稱呼玫瑰,沒有聯繫,一切關係都是人為的。冷與熱有關,井與海洋有關。它們的關係, 無論是如何模糊,是存在的——真正的,不是人為的。但是在一個詞和現實之間沒有聯繫,它們絲毫沒有關係。所以你可以有你自己的詞,一種私人的語言,你可以把任何東西叫做任何名字。如果你喜歡叫它別的什麼,玫瑰不會在法庭上爭鬥。沒有人能夠證明他們的詞比你的更正確,沒有人能夠證明,因為沒有什麼詞是更為正確或更不正確的——詞是無關的,它們不是相關的。一個哲學家生活在詞語中。哲學家是存在中最虛假的東西,你越是變得富有哲學意味,你活得越少。於是你思考愛,你卻從來不會愛,於是你想有關神的事情,你從來不會變得神聖。於是你不斷地談論、談論和談論,你整個的能量都浪費在文字之中,沒有一刻進入存在。
莊子說要警覺所有的哲學家,因為他們的基礎是一樣的——他們依賴文字。現實不是一個詞。進入真實——你是真實的,存在是真實的——進入真實。不要在你與現實之間製造 一堵文字的牆,不然它是不可被滲透的,你將被關閉在你的牆裡。那時,再要從它那裡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要當一個哲學家——每個人都是哲學家。要發現一個不是哲學家的人是困難的。有些哲學家是好的,有些是壞的,但每個人都是哲學家。有些更具有邏輯性,有些較少,但每個人都是哲學家。從羈絆中出來——這羈絆就是哲學。只有那時你進入了那真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