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成為孩子

The Book of Children

第一章:小孩子的特質

對天堂的追尋

  讓那些聰慧者一輩子都魂牽夢縈的,正是小時候的體驗。他們想要再次得到它——和那時一樣的純真、一樣的驚喜、一樣的美。它是一個遙遠的回音,彷彿你在夢裡見到。

  宗教會誕生,全部是因為有那樣令人魂牽夢縈的幼時體驗,那是驚喜.是真理、是四面八方都有優美舞蹈的生命。在鳥兒的鳴唱裡、在彩虹的色彩中、在花朵的芬芳裡,小孩子一直都記得,在他存在的深處,曾失落了一處天堂。

  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寓言認為人類曾經住在天堂、後來又因為某種緣故被趕出天堂,這並不是一個巧合。雖然這些故事、這些寓言不盡相同,但是都用詩意的手法指出一個簡單的真理:每個人都出生在天堂裡,然後又失去了天堂。那些智能退化的人、不聰慧的人,把這點忘得一乾二淨了。

  但是那些聰慧的人、敏銳的人、有創造力的人,都一直對以前一度知道的天堂魂牽夢縈,而現在他們只剩下一個飄邈且令人難以置信的回憶而已。他們又再次開始追尋著它。

  對天堂的追尋就是對自己童年的二度追尋。當然,你的身體已不再是小孩子的身體,但是你的意識可以和小孩子的意識一樣純淨。這就是奧秘之道的所有秘密:讓你再次變成一個孩子,純真、未受任何知識污染、一無所知、帶著深深的驚喜以及無法解釋的奧秘之感,繼續覺知到身邊的一切。

好玩

  沒有人會允許自己的孩子跳舞、唱歌、大吼大叫、跳上跳下的。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也許這樣會打破東西、跑出去的話衣服會被雨淋濕,「好玩」這個了不起的靈性品質,徹底被摧毀了。

  百依百順的小孩會被父母、老師、大家稱讚,而愛玩的小孩會被責罵。他的愛玩也許根本就無傷大雅。但因為有一種隱性的叛逆危險性存在,所以他被責罵了。如果小孩在成長的過程裡,可以有絕對的自由,愛怎麼玩就怎麼玩,他將不會變得叛逆,不會輕易被奴役,不會輕易被擺在軍隊中去毀滅別人或讓自己被毀滅。

  叛逆的小孩會變成叛逆的青年。那麼你就無法強迫他結婚、去做某種工作,沒有人能強迫這個小孩去完成父母心中的慾望和理想。叛逆的青年會走自己的路,會依照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慾望來過他的生活,而不是依據別人的理想。

  因為這種種理由,愛玩從一開始就被鎮壓、被粉碎了。你的天性從未被容許大聲表現它自己。漸漸地,你的內在開始抱著一個死掉的小孩,毀掉了你的幽默感:你無法隨心所欲地笑,不能玩,不能享受生命中的小事。你變得這麼嚴肅,使得你的生命不但沒有擴張,反而在萎縮。

  生命的每一個片刻都應該是珍貴的創造力。你創造什麼並不重要——也許只是在沙灘上堆城堡——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應該出自你的愛玩和喜悅。

聰慧

  聰慧並不是一種學習得來的東西,它是內在的、與生俱來的,是生命本身固有之物。聰慧的不只有小孩,動物也有自己的聰慧。樹木也有自己的聰慧。當然,這些聰慧是不一樣的,因為各自的需求不同.可是這已經是一個既定的事實了,一切的生命皆是聰慧的。生命沒有聰慧便不可能存在,生命和聰慧即是同義詞。

  然而,人類處於困頓之中,理由很簡單,因為他不只是聰慧而已,也覺察到了自己的聰慧。這就是人類獨特之處,這是他的權利、他的特權、他的榮耀,但是這可能很容易就變成一種煎熬。人類意識到自己的聰慧,這份意識帶來了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是它會創造出自我。

  自我只存在於人類身上而已,而且當小孩長大,自我也開始隨之成長。父母、學校、學院、大學,全都在幫助自我的增強,理由很簡單,數世紀以來人類都在掙扎以求生存,而這樣的概念就變成了牢不可破的信念、一個深層的無意識的制約,只有強而有力的自我才能在這場生命的掙扎中存活下去。生命已經變成一場求生存的掙扎而已,而科學家透過適者生存的理論,使這樣的想法更具說服力,於是我們幫助每個小孩子把自我變得愈來愈強而有力,而這正是問題的緣由。

  當自我變得愈來愈強而有力,它就會開始包圍這個聰慧,就像一層濃濃的黑暗一樣。聰慧是光,自我是黑暗。聰慧是很纖細的,自我是非常堅硬的。聰慧有如一朵玫瑰,而自我就像岩石。如果你想要求生存的話,那些所謂無所不知的人說:你就必須變得像岩石一樣,強壯、不易受傷。你必須變成一座堡壘、封閉的堡壘,這樣外在的東西才無法攻擊你。你必須變得刀槍不入。

  但是,如此一來你就封閉了。你身上的聰慧就開始死去.因為聰慧需要敞開的天空、風、空氣、太陽,它才能成長、擴展、流動。它需要不斷地流動才能活著.如果它因為不能流動而變得腐臭,就會漸漸變成一個死的現象。

  我們不允許小孩子保有聰慧。首先,如果他們很聰慧,就會沒有防禦,將會很纖細、很敞開。如果他們很聰慧,就能夠看到許多社會、國家、教會、教育系統的虛假。他們會變得很叛逆。他們會是獨立的個體.不那麼容易被脅迫。你可以消減他,但是你無法奴役他。你可以毀掉他,但是你無法強迫他妥協。

  聰慧一方面是很柔軟的,就像玫瑰花一樣,另一方面,它也有自身的韌性。不過這樣的韌性是很含蓄的,它並不明顯。這樣的韌性就是叛逆的韌性、一種絕不妥協的態度的韌性,他絕不出賣自己的靈魂。

  去觀察小孩子吧,那你就不會來問我了——你會看到他們的聰慧。沒錯,他們並沒有豐富的學識。如果你想要他們擁有豐富的學識,那你就不會認為他們很聰慧。如果你問他們的問題取決於資訊,那他們看起來就不聰慧。問他們和知識毫無關聯、需要立即反應的實在問題吧。然後看看——他們遠比你要聰慧得多了。當然,你的自我不允許你這麼承認,但如果你承認的話,它會給你無比的助益。它會幫助你、幫助你的小孩,因為如果你能看到他們的聰慧,你就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即使社會毀了你的聰慧,也不可能把全部毀掉,那只不過是用許多層的資訊把它掩蓋起來罷了。

  而這就是靜心的整個功能所在:把你帶向內在更深的地方。這個方法是去挖掘你的存在,直到你找到自身智性的活水、你找到自身智性的噴泉。當你再度找到了自己的小孩,而且唯有這時候,你才會了解我再三強調小孩子真的很聰慧是什麼意思。

  媽媽正在準備讓小佩卓去參加舞會,她梳完了他的頭髮以後,拉了拉他的襯衫衣領,說:「去吧,兒子,玩得開心點‥‥‥要乖喔。」

  佩卓說:「又來了,媽,請在我出門之前決定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你看到重點了嗎?媽媽說:「玩得開心點‥‥‥要乖喔。」得了。你不可能同時做到。小孩子的回應真的非常有價值,他說:「請在我出門前就決定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如果你准我玩得開心點,那我就乖不了。如果你要我乖.那我就無法玩得開心。」小孩子可以把矛盾看得如此透徹,也許對媽媽來說那是不明顯的。

  有一個路人問一個男孩說:「孩子,可以告訴我現在幾點嗎?」男孩回答說:「好啊,當然,但是你需要時間幹什麼?它一直都在改變啊!」

 

  學校前面放了一個新的交通號誌,上面寫著:「減速慢行.勿撞死學生!」第二天一個新號誌出現了,底下有一行小孩子的手筆:「等老師來了再撞!」

 

  小皮耶諾從學校回家的時候.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毆,親愛的,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你喜歡上學,是吧?」

  男孩回答說:「別傻了,媽,不要把上學跟回家搞混了!」

 

  小男孩慢吞吞地往學校的路上走,他一邊祈禱說:「親愛的上帝,請你不要讓我上學遲到。上帝啊,我向你祈禱,請讓我準時到學校‥‥‥」

  就在這時候,他踩到香蕉皮滑倒了,在路上滑了幾公尺,爬起來以後,他惱怒地看著天空,說:「好了,好了,上帝.你不用逼我!」

 

  年輕老師在黑板上寫著:「整個暑假我都不快樂。」然後她問孩子們說:「這句話哪裡有錯?我要怎麼改才對?」

  小艾妮從後面大叫說:「找個愛人。」

 

  小男孩正在和心理師做測驗,醫生問:「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男孩回答說;「我想要當醫生或是畫家或是洗窗工人!」

  心理師困惑地問說:「但是‥‥‥你好像不是很清楚耶!」

  「誰說的?我很清楚呀。我想要看脫光光的女生!」

 

  晚餐之後,爸爸正在客廳裡對他的兒子們說故事:「我的曾祖父參與過對抗羅賽斯(Rosas)的戰役,我的叔叔參與過對抗凱塞(Kaiser)的戰役,我的祖父在西班牙戰爭裡打過共和黨人.而我爸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裡打過德國人。」

  最小的兒子回答說:「可惡!這個家庭是怎麼搞的?他們竟然不知道怎麼跟人做朋友!」

純真

  小孩子都很純真,但這並不是他們得到的東西。這是自然的。他們很無知,但他們的無知比所謂的學問要好,因為一個有學識的人,不過是在用語言、理論、意識型態.哲學、散條、信條.掩飾自己的無知罷了。他試圖掩飾自己的無知,你只要稍微給他搔搔癢,就會發現那裡頭不過是黑暗、無知而已。

  小孩子所處的狀態,遠比有學識的人的狀態來得更好,因為他們很能理解事情。他們縱然無知,卻很真;他們縱然無知,卻有極具價值的洞見。

 

  有一個小男孩正在打嗝,他大叫說:「媽咪,我在倒著咳嗽!」

 

  有一個小男孩被帶到精神科醫師的診療室做測驗,他媽媽是個愛碎碎唸的人。精神科醫師測驗了這個小傢伙,很驚訝他對這些問題的注意力幾乎是零。

  精神科醫師說:「你的聽力有問題嗎?」

  小男孩說:「沒有,我的問題在有聽沒有到。」

 

  你看到他的洞見嗎?聽和聽到是很不一樣的,小孩說:「我的聽力沒有問題,但是要聽到讓我覺得很厭煩,你不能不聽——愛碎碎唸的媽媽人就在那裡——但是我的困難在於我有聽沒有到。我無法專心。」這個媽媽和她的碎碎唸,已經摧毀了這個小孩子內在某種很珍貴的東西:他的專注。他覺得厭煩得不得了。

 

  有一個二年級的老師叫小朋友到黑板上寫數學題,有一個小傢伙說:「我昧有粉鼻。」

  老師說:「這樣不對,正確的說法是:『我沒有粉筆,你沒有粉筆,我們沒有粉筆,他們沒有粉筆。』這樣你懂了嗎?」

  小男孩說:「不懂,粉鼻都到哪裡去了?」

 

  凌晨三點,牧師正值青春期的女兒跳完舞回來,牧師和太太整夜都在等女兒,當她從前門進來的時候,他頗為嘲諷地說:「早啊,惡魔的孩子。」

  她就和每個孩子一樣,甜甜地說「早啊,爸爸。」

 

  有一個老師正在試著教減法,她說:「好,阿修,如果你爸爸一個禮拜賺一百八十塊,他拿六塊去買保險,拿十塊八去付健保,還拿二十四塊去繳稅,如果他再拿一半給你媽媽,你媽媽會得到多少?」

  小孩說:「心臟病!」

 

  晚餐結束後,一家之主和他九歲的兒子正在客廳裡看電視,媽媽和女兒正在廚房洗碗。突然間,爸爸和兒子聽到一聲巨響,廚房裡打破了東西。他們驚嚇地等了一會兒,卻什麼聲音也沒有。

  男孩說:「是媽媽打破的。」

  爸爸問:「你怎麼知道?」

  男孩回答:「因為啊,她一句話也沒說!」

 

  廚房裡傳來了打破玻璃杯或是瓷器的聲音,

  媽媽從客廳裡大叫說:「威力,你到底在廚房裡做什麼?」

  威力說:「沒有,已經做完了!」

 

  有一個在新英格蘭區工作的銷售員被調職到加州去,家裡這個禮拜以來最主要的話題,就是搬家這件事。

  大搬家的前一晚,他五歲的女兒祈禱的時候說:「好了,上帝,我將要永遠和你道別了,回為明天我們就要搬到加州去了!」

只有未來,沒有過去

問題:

  你小時候是如何保有自己的明晰,並且不讓身邊的大人威嚇你的?你是從哪裡得到這種勇氣的?

  純真即是勇氣和明晰。如果你很純真,你就不需要勇氣。同樣地,你也不需要明晰,因為沒有什麼比純真更為明晰、更為晶瑩清澈的了。一切的問題,就在於如何保護這份純真。純真並不是一種成就而來的東西,不是一種學習而來的東西,不是一種像天賦一樣的東西:畫畫啦、音樂啦、詩啦、雕塑啦,不是像這樣的。它比較像是呼吸,一種你與生俱來的東西。

  純真是每個人的天性。沒有人出生的時候是不純真的。人出生的時候怎會不純真呢?出生就表示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一塊白板,什麼都沒有寫。你只有未來,沒有過去。這就是純真的意思。所以,先試著去了解純真的所有意思吧。

  第一個意思是:沒有過去,只有未來。你帶著一個純真的觀照者來到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這樣來的,都具有相同品質的意識。

  這個問題是:我是怎樣不讓別人腐化我的純真、明晰的?我是從哪裡得到這種勇氣的?我是怎樣使自己不被大人和他們的世界所屈辱的?

  我什麼也沒做,所以沒有怎麼做的問題。它自然地發生了,所以我無法居功。

  也許這樣的情況發生在每個人身上,但是你對別的東西產生了興趣。你開始和大人的世界談生意。他們有很多東西要給你,而你只能給出一樣東西.也就是你的整體性、你的自尊心。你有的不多,就是一樣——你可以把它稱之為一切:純真、聰慧、真實。你只有一樣東西而已。

  小孩子自然會對身邊所看到的一切感到極度的興趣。他總是想要擁有這個、那個:這是人性的一部分。如果你去看看很小的小孩,即使是剛出生的嬰兒,你都可以看到他已經在摸索著找東西了:他雙手都在試著找到東西。他已經開始這趟旅程了。

  在這趟旅程裡,他會失去自己,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得必有失。而這個可憐的小孩無法了解他所給出的,是如此有價值的東西,即使把全世界放在一邊,把他的整體性放在另一邊,他的整體性也都還更重、更有價值。小孩子是不可能知道這種事的。這就是問題所在,因為他得到了他所得到的,他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

  你問我是怎麼不讓自己失去純真和明晰的。我什麼也沒做:只是從一開始就‥‥‥我是一個孤單的小孩,因為我是由外公、外婆帶大的:我沒有和爸媽住在一起。那兩個老人沒有伴,他們想要一個能在晚年帶給他們喜悅的小孩子。所以我爸媽同意了:我是他們的長子。第一個出生的,他們就把我送去了。

  我不記得童年早期的時候,和爸爸家的人有過任何接觸。和這兩個年老的男人在一起——我外公和他的老僕人,他真的是一個很美的人——還有我的老外婆‥‥‥這三個人差距這麼地大‥‥‥我完全是一個人,沒有人陪伴,也不可能有人陪伴。他們盡了最大的努力想和我融洽地相處,但真的不可能。

  我只有一個人,無法和他們交談。我沒有別人,因為在那個小村子裡,我們家是最有錢的,村內總共不超過兩百個人,而且窮到我的外祖父母不准我和村子裡的小孩混在一起。他們很髒,幾乎都是乞丐。所以交朋友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造成了絕大的影響。

  我這輩子沒有交過朋友,也從來不認識什麼朋友。但,我有熟人。

  在早先那幾年,我孤單到開始享受獨處,它真的是一種喜悅。對我來講那不是一種厄運,最後證明了是一種幸福。我開始享受它,開始感到一種對自身的滿足;我並沒有倚賴任何人。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遊戲感興趣過,理由很簡單。我從小就不可能去玩,沒有人和我玩。我可以看到早年的日子裡,我只是坐著而已。

  我們住的地方是很美的地方。就在一座綿延數里的湖前面‥‥‥很美,很寧靜,你只會偶爾看到一列白鶴飛過,或是發出求偶聲,平靜才會被干擾,這是最適合做靜心的地方。當牠們干擾這份平靜的時候——鳥兒的求偶聲‥‥‥牠叫完之後平靜加深,會變得更為深刻。

  湖裡滿是蓮花,我會坐著好幾個小時,有一種對自身強烈的滿足,彷彿世界不再重要了:蓮花、白鶴、寧靜‥‥‥。

  我的外祖父母對一件事非常清楚。就是我很享受自己一個人。他們一直都有意識到,我沒有想到村裡接觸別人或是和別人說話的慾望。就算是他們想說話,我也只回答是或不是;我對說話沒有興趣。他們覺察到一件事,也就是我很享受自己一個人,不要打擾我是他們神聖的任務。

  小孩子的情況是,你對他們說:「安靜一點,因為你爸爸在想事情、你祖父在休息。安靜一點,靜靜地坐著。」我小時候的情況恰恰相反,現在我無法回答為什麼會這樣,還有我是怎麼做的。它就是發生了。這是為什麼我說它就是發生了的緣故——功不在我。

  這兩個老人總是不斷彼此互打手勢:「別吵到他——他是這麼地享受。」而且他們也開始愛上我的寧靜了。

  寧靜有一種自己的共嗚力:它是會傳染的。尤其是小孩子的寧靜不是被強迫而來的時候。不是因為你說:「如果你做了讓人討厭的事情。或是製造噪音,我就揍你。」不是的,這不是寧靜,不會創造出我所說的那種喜悅的共嗚力,當小孩子自己變得寧靜,毫無理由地享受,他的快樂並不是做出來的,會在四面八方創造出很大的漣漪。

  在比較美好的世界,每個家庭都會從小孩身上學習。你們太忙著教他們了.好像沒有人從他們身上學到什麼,而他們有很多東西可以教你們。你們並沒什麼可敎他們的。

  只不過是因為你年紀比較大、比較有力量.你就開始把他們弄得和你一模一樣,甚至從來沒有去想過你是什麼樣的人、你走到了哪裡、你在內在世界裡的位階。你是一個乞丐。也想要你的孩子變成這樣嗎?

  但是沒有人想過,不然大家就會從小孩子身上學習了。小孩子因為才剛到而已。從另一個世界帶來了許多。他們仍然擁有子宮的寧靜。存在的寧靜。

  我有七年的時間沒有受到干擾,只不過是偶然罷了——沒有人跟我碎碎唸,讓我準備好進入商業、政治.外交的世界,我的外祖父母對於讓我盡量保持自然的狀態比較有興趣些——尤其是我外婆,她是原因之一——這些小事情便影響了你全部的生命形式——她是讓我尊敬整體女性的原因之一。

  她是一個很單純的女人。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但十分敏銳。她很清楚地告訴我外公和僕人:「我們過的這種生活,什麼也沒有帶給我們。我們和以往一樣空虛,而現在死亡已經接近了。」她堅持:「不要讓這個小孩被我們影響,我們給他的影響‥‥‥?我們只能把他變得和我們一樣,但我們什麼也不是。讓他有做自己的機會吧。」

  我對這位年老的女人有無比的感激。我外公一再擔心說,遲早他得負責:「他們會說:『我們把小孩交給你。你們卻什麼也沒有教他。』」

  我外婆甚至不准‥‥‥因為村子裡有一個人至少可以教我初級的語言、數學、一點地理。他讀到四年級——印度初級教育的最低四級,是鎮上教育程度最高的人。

  我外公很有心:「那人可以來教他。至少他會認識字母、知道一點數學,這樣他回父母那裡的時候,他們就不會說我們把這七年白白浪費掉了。」

  但是我外婆說:「七年後看他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吧。這七年的時間他必須做本然的自己,我們不會加以干涉。」她總是這樣辯論:「你認識字母,那又怎麼樣?你會數學,那又怎麼樣?你賺了一點錢,難道你也要他賺一點錢,過和你一樣的日子嗎?」

  這樣就夠讓那個老人保持沈默了。怎麼辦呢?他知道自己處境困難,因為他無法辯論,也知道要背負這個責任的是他,而不是她,因為我爸爸會問:「你做了些什麼?」幸運的是,他在我爸爸能問他之前就死了。

  我爸爸老是說:「那個老人要負責,都是他把這個小孩寵壞了。」

  但是現在我夠強壯了,可以清楚地對他說:「在我面前,不准說我外公的壞話。因為他,我才沒有被你摧毀——這才是你真正生氣的地方。但是你有其地的小孩啊——去摧毀他們好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是誰被摧毀了。」

  他有其他的小孩,愈來愈多的小孩陸續報到。我以前常常取笑他:「拜託你再生一個吧!弄個一打來。」十一個小孩呢?人家會問:「你有幾個小孩?」十一個看起來怪怪的,一打聽起來比較順耳。

  後來的幾年,我常常告訴他:「繼續把你的小孩子都摧毀掉吧。我很野,也會繼續野下去。」

  你所看到的純真只是野而已;你所看到的明晰不過是野而已。總之,我沒有被文明所掌控。

  一旦我變得夠強壯‥‥‥這就是為什麼人們堅持:「要盡快掌握住小孩,別浪費時間,因為你愈早掌握他們就愈容易,一旦小孩變得夠強壯,要他順你的意可就難了。」

  生命有七年的週期。到第七年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強壯了,不能再對他怎麼樣了。

  現在他知道要去哪裡、要做些什麼。他有辯論的能力、有辨別對錯的能力,他的明晰度會在七歲的時候到達頂峰。如果你不去干擾他早期那幾年的話,在他七歲的時候,他對一切都極其清澈清明,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悔恨。

  我活得沒有一點悔恨。我試著去找過:我有沒有做錯過什麼事情?並不是說人們一直認為我所做的都是對的,這不是重點:我從不認為我所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錯的。也許全世界都認為它是錯的,但是對我來講,我完全肯定它是對的、它就是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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