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性、超越性
第二部 有關性的事情
Ⅰ解構性的制約
人是唯一會壓抑他的能量的動物——或者他們也可以蛻變他們的能量,這也是其他動物做不到的。壓抑和蛻變,它們以同一個現象的兩面存在著,那就是,人可以對自己做些什麼。
樹木存在,動物存在,小鳥存在,但是他們無法對他們的存在做任何事——他們是它的一部分,他們無法站在它的外面,他們無法成為做者,他們非常融入他們的能量,他們無法將他們自己抽離。
人可以做到,他可以對自己做些什麼,他可以從一個距離來觀察自己——他可以看著他自己的能量,就好像那些能量跟他是分開的,同樣地,他也可以壓抑它們,或者他可以蛻變它們。
壓抑意味著只是試圖隱藏某些已經存在的能量——不允許它們有它們的存在,不允許它們有它們的呈現。
蛻變意味著改變這些能量,使它走向新的方向。
比方說,性存在,在性裡面有某些東西會讓你覺得尷尬,這個尷尬並非只是因為社會這樣教你。整個世界裡面有很多種類型的社會存在,但是沒有一個社會,沒有一個人類的社會可以把性看得很稀鬆平常。
在性的現象裡面有一些東西會使你覺得尷尬、有罪惡感、或是意識到自己,那是什麼?即使沒有人教你任何關於性的事,沒有人告訴你關於它的道德,沒有人給你任何關於它的觀念,在那個現象裡面仍然有一些事會讓你覺得不自在,那是什麼?
首先,性顯示出你最深的依賴,它顯示出,為了你的歡樂,別人是需要的,如果沒有別人,那個歡樂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必須依賴,你的獨立性消失了,這會傷到你的自我,所以越自我的人就越會反對性。
你們所謂的聖人是反對性的,而那並不是因為性是不好的,而是因為他們的自我,他們無法想像他們自己是依靠別人的,他們無法想像他們必須從別人那裡乞求某些東西,性是最傷自我的。
第二,在性的現象裡,那個拒絕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別人可以拒絕你。你可能被接受或是被拒絕,那是不確定的,別人可以說「不」,而這是最深的拒絕,當你為了愛靠近別人,而別人卻拒絕你,這個拒絕會產生恐懼,自我會說最好不要嘗試,這樣比被拒絕來得好。
依賴、拒絕、被拒絕的可能性……還有更深的,在性裡面,你變成就像動物一樣,那會很傷害到一個人的自我,因為這樣的話,一隻狗在做愛和你在做愛之間就沒有什麼差別,有什麼差別呢?突然間,你就變成好像動物一樣,而所有的傳教士和道德家都一直在說:「不要成為動物!行為不要像動物!」它是最大的譴責。
在其他的事情上面,沒有一件會使你變得那麼像動物的,因為在其他的事情上面你並沒有那麼自然——在其他任何事上面你都可以成為不自然的。
你在吃東西,我們對於吃東西創造出很多禮儀,使你不會看起來像動物。基本的吃的行為是一種動物的行為,但是你們的桌子,你們的餐桌禮儀,你們在食物的周圍所創造出來的整個文化和禮節就只是在使它變得跟動物有別。
動物喜歡單獨吃東西,所以每一個社會都會在每一個人的頭腦裡面創造出一種想法,認為單獨吃東西是不好的。分享,跟家人一起吃東西,跟朋友一起吃東西,邀來客人。沒有一種動物會對客人、朋友、或家人有興趣。每當動物在吃東西,牠會不想要有其他人靠近,牠會進入單獨。
如果一個人想要單獨吃東西,你就會說他像動物一樣,他不想分享。他吃東西的習慣是自然的,不是世故的。在食物這件事上面,你們變得很矯飾,以致於飢餓變得比較不重要,味道反而變得比較重要。沒有一種動物會管味道。
飢餓是基本的需要——飢餓被滿足,動物就被滿足了,但人並不是這樣,好像飢餓並不是要點,其他的事才是要點。味道是更重要的,禮節是更重要的,如何吃是更重要的,而不是吃什麼。
在其他每一件事上面,人都在他的周遭創造出他自己的人造世界。
動物是裸體的,所以我們不想成為裸體的。如果某人是裸體的,突然間,他就會打擊到我們的整個文化,他切斷了它的根,那就是為什麼全世界都對裸體的人有那麼多的反對。
如果你光著身子跑到街上去,你並沒有傷害到任何人,你並沒有對任何人施加任何暴力,你是完全天真的,但是警察就會立刻來找你,整個周遭都會變得很動盪,你將會被抓起來打,或是被拘留,但是你根本沒有做什麼!當你做了些什麼,才可能犯罪,但是你又沒有做什麼,就只是光著身子在走路!為什麼社會要變得那麼生氣?
社會甚至對謀殺案都不會那麼生氣,這是很奇怪的,但是當一個人光著身子在街上走,社會就會變得非常生氣,那是因為謀殺仍然是屬於人的。沒有一種動物會謀殺,牠們殺死其他的動物是為了要填飽肚子,但是他們不會謀殺,沒有一種動物會謀殺牠自己的同類,就只有人會這樣做,所以它是屬於人的,社會能夠接受它,但是社會無法接受裸體,因為裸體的人會使你覺知到你們都是動物。不論如何地隱藏在衣服裡面,那個動物仍然存在,那個裸體的動物仍然存在,那個裸體的猿猴仍然存在。
你反對裸體的人並不是因為他是裸體的,而是因為他使你覺知到你的裸體,因此你的自我受到了傷害。穿著衣服,人並不是動物:有吃東西的禮節,人並不是動物;有語言、道德律、哲學、和宗教,人並不是動物。最具有宗教性的事就是上教堂、去廟裡、和祈禱,為什麼它是那麼地宗教?因為沒有動物會上教堂,也沒有動物會祈禱,它絕對是屬於人的——去到廟裡祈禱,這使那個區別變得很明顯,你不是動物。
性是一種動物的行為,不論你做什麼,不論你如何隱藏它,不論你在它的周圍創造出什麼樣的東西或情況,它基本的事實仍然是動物的,當你進入它,你就變成像動物一樣,就是因為這個事實,所以有很多人無法享受性,他們無法變成完全像動物一樣,他們的自我不允許它。
所以自我和性是衝突的——「自我」對「性」。一個人越自我,他就越反對性;一個人越沒有自我,他就越涉入性,但是即使自我較少的人也會覺得有罪惡感,那個感覺比較少,但是仍然會覺得有些不對勁。
當一個人深入性,自我就消失了,當自我消失的片刻變得越來越接近,恐懼就會抓往你,所以人們在做愛或進入性的時候並沒有真的進入很深,他們只是表面上顯示出他們在做愛,因為如果你真的做愛,所有的文化都必須被拋棄,你的頭腦將必須被擺在一旁——你的宗教、哲學、和每一件事都必須被擺在一旁,突然間你會覺得有一隻野生動物在你裡面誔生,你會發出吼叫聲,你也許會開始像野生動物一樣吼叫、尖叫、或呻吟。如果你允許的話,語言將會消失,聲音會存在,就好像小鳥或動物在發出聲音,突然間,一百萬年來的文化都消失了,你再度像動物一樣地存在於一個野生世界。
會有恐懼,因為有那個恐懼,所以愛變得幾乎不可能,而那個恐懼是真實的!因為當你失去自我,你幾乎是瘋狂的,你會變得很野,然後任何事都可能發生,你知道任何事都可能發生,你甚至會殺死你的愛人,你甚至會開始吃她的身體,因為如此一來,你的控制已經喪失了。
壓抑似乎是最容易的方式,可以避開這一切。壓抑、或者只允許那個不會把你帶進危險的程度——就只是那個你可以控制的程度。你保持控制,你會操控,你只允許它到某一個程度,再來就不允許,然後你就會把你自己封閉起來。
壓抑的存在是用來作為一種保護,作為一種防護,作為一種安全措施,很多宗教都使用這個安全措施。他們利用這個對性的恐懼來剝削你,他們使你變得更害怕,他們創造出一種內在的顫抖。他們使性成為基本的罪惡,他們說:除非性消失,否則你無法進入神的王國,就某方面而言,他們是對的,但他們仍然是錯的。
我也說,除非性消失,否則你無法進入神的王國,但是唯有當你全然接受性,它才會消失——不是壓抑,而是蛻變它。
宗教利用人們的恐懼和人們成為自我主義的傾向來剝削,他們創造出很多壓抑的技巧。要壓抑並不很難,但是它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因為你的整個能量會變得分裂來對抗它自己,然後你的整個生命力就發散掉了。
性是最活生生的能量,是你所擁有的唯一能量,不要跟它抗爭,它將會浪費掉你的生命和時間,倒是要蛻變它,但是要怎麼做呢?要怎麼蛻變它?我們能做什麼?如果你能夠了解那個恐懼,那麼你就知道那個線索,你就知道要怎麼做。
那個恐懼存在是因為你覺得可能會失控,一旦你失控了,你就什麼事都不能做。我教你一種新的控制:觀照本身的控制,不是操控的頭腦的控制,而是觀照本身的控制。而且我要告訴你,那個控制是至高無上的,而且那個控制非常自然,你一定不會覺得你在控制,藉著觀照,那個控制是自然發生的。
進入性,但是成為一個觀照,唯一要記住的事是:我必須去面對整個過程,我必須看透它,我必須保持是一個觀照,我不可以變成無意識的,就這樣而已。
變成野的,但是不要變得無意識,那麼你的野就不會有危險,那麼你的野就會很美。事實上,就只有很野的人才會漂亮,一個不野的女人不可能是漂亮的,因為你越野就越活生生,那麼你就像一隻野老虎,或是像一隻在森林裡面跑動的野鹿……看牠們是多麼地美!
但那個要點就是不要變成無意識的。如果你變得無意識,那麼你就被無意識的力量所支配,那麼你就被東方所說的「業」所支配。任何你過去所做的都累積在那裡,那個累積的制約可能會抓住你,使你進入某些會危及你自己或是危及別人的方向,但如果你保持是一個觀照,過去的制約就不會介入。
所以整個方法,或是整個變成觀照的過程,就是蛻變性能量的過程。進入性,保持警覺,不論發生什麼,觀察它,看透它,不要錯過任何一個點。不論有什麼事發生在你的身體,你的頭腦,或是你內在的能量,有一個新的電路形成了,身體的電以一種新的方式在流動、在循環,現在身體的電跟你的伴侶、你的太太、或你的配偶合而為一,現在有一個內在的圓圈形成了,你可以感覺到它。如果你是警覺的,你可以感覺到它,你將會覺得你變成了一個在流動的生命力的工具。
保持警覺,不久之後你將會覺知到:當那個電路越形成,思想就會越消失,它們就像黃色的葉子從樹上掉下來一樣,思想在消失,頭腦變得越來越空。
保持警覺,不久之後你將會看到你存在,但是沒有自我,你不能夠說「我」,某種比你更大的東西發生在你身上,你和你的伴侶兩個人都融入那個更大的能量。
但是這個融合不應該變成無意識的,否則你將會錯過那個要點,那麼它將會變成一個很美的性行為,但它不是蛻變。如果它是無意識的,那麼你將永遠都會進入舊有的路線,你會一再一再地想要有那個經驗。就那個經驗而言,它是很美的,但是它將會變成一件例行事務。每一次你有那個經驗,就有更多的慾望會被創造出來。你越是經驗到它,你就越欲求它,而進入一個惡性循環,你不會成長,就只是在繞圈子。
繞圈子是不好的,因為這樣的話就沒有成長,那麼那個能量就只是被浪費掉。即使那個經驗很好,那個能量也被浪費掉了,因為還有更多更多是可能的。它就只是在角落,只要稍微轉個彎,就有更多更多是可能的。用同樣的能量可以達到那個超越的;用同樣的能量可以達到最終的狂喜,而你卻將那個能量浪費在短暫的經驗裡。漸漸地,那些經驗將會變得無聊,因為一再一再地重複,每一件事都會變得無聊。當那個新鮮感喪失,無聊就產生了。
如果你保持警覺,你將首先會看到身體裡面的能量在改變;第二,思想會從頭腦消失;第三,自我會從心消失。
這三件事必須被仔細觀察。當第三件事發生,性能量就變成靜心的能量,如此一來,你就不再處於性裡面,你也許跟你的愛人躺在一起,身體靠在一起,但是你們已經不再在那裡,你們已經被移植到一個新的世界。
這就是濕婆在譚崔經典裡面還有其他譚崔的書裡面一直在說的。他一直在談論這個現象:你被蛻變了,有一個突變已經發生了,這將會透過觀照而發生。
如果你壓抑,你可以變成所謂的人——虛假的、膚淺的、內在空虛的,就只是像一個假人,不真實。如果你不壓抑而採取放縱,你將會變成就像一隻動物——很美,比所謂的文明人更美,但就只是動物——不警覺、不覺知,沒有意識到成長的可能性,沒有意識到人類的潛力。
如果你蛻變那個能量,那麼你就變成神聖的。記往,當我說神聖的,有兩件事隱含在它裡面。那個帶著全然的美的野性動物是存在的,那個野性動物並沒有被拒絕或是被否定。他就在那裡——是更豐富的,因為他是更警覺的,因此,所有的野性都存在,它的美也存在,一切文明所試圖要強力灌輸的也都存在,但是是自發性的,而不是強迫的。一旦能量被蛻變,自然和神就在你裡面會合——自然帶著它的美,神帶著全然的優雅。
一個聖賢就是意味著如此,一個聖賢意味著自然和神性的會合,那個被創造出來的和那個創造者會合,身體和靈魂會合,那個在下的和那個在上的會合,地和天會合。
老子說:當地和天會合,道就發生了,這就是那個會合。
觀照是基本的源頭,但是如果你在生活當中的其他行為裡沒有試著成為一個觀照,那麼在性行為裡面要成為一個觀照是困難的,所以你必須整天都試著觀照,否則你將會處於自我欺騙之中。如果你走在路上的時候無法成為一個觀照,那麼不要騙自己,在做愛的時候你是無法成為一個觀照的。如果只是走在路上,這麼簡單的過程,你都無法成為一個觀照——你在它裡面變成無意識的——那麼當你在做愛的時候怎麼可能成為一個觀照?那個過程是那麼地深,你將會變成無意識的。
當你在走路的時候,你會掉進無意識,試試看,即使只是幾秒鐘,你也無法記住:試試看,當你走在路上的時候,對你自己說:我將記住我在走路,我在走路,我在走路。幾秒鐘之後你就忘記了,有其他的事會跳進頭腦裡,你就跑到了其他的方向,你完全忘了。突然間,你會想起來:我忘了。所以,像走路這麼小的事你都無法保持有意識,那麼要使做愛成為一個有意識的靜心將會是困難的。
所以,從生命最簡單的事情、最簡單的活動開始嘗試。當你在吃東西的時候,嘗試它;當你在走路的時候,嘗試它,從各個地方來嘗試,使它成為一個內在經常的槌打,讓你的整個身體和頭腦都知道你在努力成為警覺的。
唯有如此,某一天,在做愛當中,那個觀照就會發生,當它發生,狂喜就發生在你身上了——第一次瞥見神性已經降臨到你身上。從那個片刻開始,性將根本不是性,遲早性將會消失,這個消失能夠帶給你無慾,那麼你就變成了一個無慾的人。
一旦你知道藉著性行為所可能帶來的喜樂,你的整個生命就被蛻變了,你的行為舉止將會像神一樣。一個神的行為舉止的特點是什麼?一個神如何行動?
首先,他是不依賴的,他是完全獨立的,他給出他的愛,但它並不是一個需要;他會給出他的豐富,因為他擁有太多了。如果你接受他的給予,你只是在卸下他的重擔,但它並不是一個需要。神是一個創造者,每當性變成一個經過蛻變的力量,你的生命就變成具有創造性的,性是一種創造性的力量。目前它走向生物學的方向,它創造出新的人,它生出新的人。當沒有性,而那個能量被蛻變了 ,它就進入了一個創造性的新世界,然後有很多新的創造層面就會對你敞開。
並不是說你將會開始畫畫,或是作詩,或是做其他的事——不是這樣。它可能會發生,也可能不會發生,但是不論你做什麼都將會變成一個創造性的行為,不論你做什麼都將會變成藝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