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印之歌

只有一片天空

譯者江夏堂HW

一九七五年二月十九日上午在佛堂

第九章:允許事情發生

  一個人不應該有取捨心,而是隨順自然。

  因為大手印是無取捨的。

  因為阿賴耶(ALAYA第八識)是無生的。

  沒有人能阻礙或玷污它。

  在無生的境界中,一切所顯化的萬物都會溶化為法性(DHARMATA)中。

  而自我意志和傲慢也將化為虛無。

  原文參考:

  分別垢水自當返澄清 障修諸顯亦各自寂隱

  無取捨心光發而解脫 了本無生無始習垢淨

  亡諸執計安住無生境 凡所顯現即是自身法

  超脫邊執得殊勝見王 越深廣量得殊勝修王

  離斷邊品得殊勝行王 能無所住得最殊勝果

  平凡的頭腦想從世界上獲取到越來越多的東西,從任何地方,從每一個方向和維度。平凡的頭腦是一個偉大的索取者,它是一個乞丐,而這種乞求是無法滿足的——它是無限的。你得到的越多,產生的欲望就越多,你擁有的越多,你的欲望就越多。它成為了一種強迫性的饑餓。而事實上在你的存在中並不需要它,但是你被迷住了,你變得越來越痛苦,因為什麼都不滿足。沒有什麼能滿足不斷要求更多的頭腦。「更多」是發燒的,是不健康的,而且是沒有盡頭的。

  平凡的頭腦不斷進食,從隱喻的意義上說,不僅吃東西,而且還吃人。丈夫想深深地、絕對地擁有妻子,這是一種吃掉她的行為,他想吃掉她,並消化她,讓對方成為他的一部分。平凡的頭腦是食人的。妻子也有同樣的欲望:完全吸收丈夫的一切,不留下任何東西。他們自相殘殺。朋友也是如此,父母對子女,子女對父母也是如此,平凡的頭腦的一切關係都是想要完全吸收對方。這是一種吃的方式。

  然後是非凡的頭腦,與平凡的頭腦正好相反。由於平凡的頭腦的存在,非凡的頭腦也隨之出現。各個宗教都有這方面的教導。他們說:「奉獻、分享、給予!」所有的宗教事實上都教導說你不應該索取,相反,你應該給予。慈善被宣揚。宣揚這些是為了創造一個非凡的頭腦。

  平凡的頭腦將永遠處於痛苦之中,因為對「更多」的欲望無法得到滿足,你會發現他一直是沮喪的、悲傷的。宗教一直在培養非凡的頭腦——你會發現他一直是很快樂的,有某種愉快的感覺,因為他不要求更多,相反,他不斷給予——但在內心深處他始終是平凡的頭腦。快樂並沒有到達他最深層的存在,它只能是表面的。他完全變了,變成了平凡者的對立面。他企圖倒立,他只是頭倒立(SHIRSHASANA)著,但他仍然是保持一成不變的。現在,一個新的欲望出現了,要給予越來越多的東西,它又開始了沒有盡頭的努力。他會很快樂,但在他快樂的內心深處,你可以察覺到某種悲傷的品質。

  你總是能在信教的人身上找到那種悲傷的品質。快樂,當然是因為他們給予,但悲傷是因為他們不能給予更多,快樂是因為他們分享,但悲傷是因為分享得不夠多。沒有什麼會是足夠的。

  所以有兩種類型的痛苦:普通的痛苦,你可以在周圍到處找到那些痛苦的人。全世界都充滿了他們,因為他們要求更多,卻無法滿足。然後還有另一種痛苦,那些人有一副快樂的面孔,你會發現在牧師、僧侶、修道院、道場裡,人們似乎總是在微笑,但他們的微笑背後帶著某種悲傷。如果你深入觀察,你會發現他們也很痛苦——因為你不能無限地給予,你沒有它!

  這是很容易遇到的兩種類型的人。信教的人是由基督教、猶太教、伊斯蘭教、印度教所教化成的。它比平凡的頭腦要好,但不能成為意識的最終結論。以信教的方式痛苦是好的,最好是像皇帝一樣的痛苦,而不是像乞丐一樣的痛苦。

  一個非常富有的人快要死了,他叫我在他死的時候在他身邊,所以我在那裡。在最後一刻,他睜開眼睛告訴兒子——那件事一直在他的腦海裡,他告訴過我很多次:他很擔心兒子,因為他是一個揮霍者,他喜歡物質生活,這個老人是一個信教的人。他對兒子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聽著,錢不是萬能的,你不可能用錢購買到一切。有些東西是金錢以外的,單靠金錢不能使人快樂。」

  他兒子聽了,說:「你也許是對的,但是有了錢,一個人可以選擇他自己喜歡的痛苦——它可能買不到快樂,但你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痛苦,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痛苦。

  窮人不得不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痛苦,富人可以在自己選擇的情況下痛苦——這是唯一的分別。富人選擇自己的痛苦,有某種自由。窮人的痛苦就像命運一樣降臨在他身上,他別無選擇。信教的人選擇了他的痛苦,這就是為什麼他有點快樂,而不信教的人正在承受他的痛苦,因為他沒有選擇它。這兩種類型的人都生活在同一個「更多」的世界裡,但這個信教的人卻像皇帝一樣生活,分享、奉獻、施捨。

  佛教、耆那教和道教,他們創造了第三種既不平凡也不非凡的頭腦,事實上,它根本不是頭腦。給它起個名字,將它稱為「無念(沒有頭腦)」會比較好。所以試著領悟這些分類。平凡的頭腦、非凡的頭腦——只是與之相反,但仍然處在想要「更多」同一維度上——然後是「無念(沒有頭腦)」,佛教、耆那教、道教所創造的。這個「無念(沒有頭腦)」是什麼?——這是走向真理實相的第三種途徑。

  佛教和耆那教不鼓吹施捨,他們宣揚不動心。他們不說「給予」!因為給予是索取的一部分,是同一個圓圈。把你從某人身上索取東西,和你給予某人東西,但這是同一個圓圈。性質不會改變,只有方向會改變。佛教宣揚不動心,要不佔有(nonpossessive)。重點是不佔有,而不是給予。你不應該佔有,僅此而已。你不應該試圖佔有事物或人,你只是從佔有的世界中退出。就不存在索取或給予的問題了,因為索取和給予都屬於佔有的世界。你只能給予你所擁有的,你怎麼能給予你所不擁有的?你只能給予你以前獲得的東西,你只能給予你以前得到的東西,否則,你怎麼能給出它呢?你來到這個世界,一無所有,空無所有,你離開這個世界,空無所有。

  在這個世界上,你可以站在這兩邊:要麼站在渴望得到更多的一邊,接受越來越多的東西,吸收越來越多的東西,不斷長養自己肥大,然後還有另一邊,不斷給予越來越多的東西,變得越來越瘦弱。佛陀說你不應該佔有,你不應該選擇任何一邊。你只是處於不佔有的狀態。這是第三種類型的人,我稱之為無念(沒有頭腦)的人,這種類型的人將不會像那種非凡的人那樣快樂,興高采烈。他將更加安靜,他將更加靜默,他將有一種深刻的滿足感——但不是快樂。你甚至不會在他的臉上發現一個微笑,你找不到一尊佛像在微笑,也找不到大雄的雕像在微笑,不。他們不快樂,他們不興高采烈。當然,他們並不痛苦,他們並不是快樂——他們已經從痛苦和快樂的世界中退出了。他們只是在休息,對物質和物質的世界是不動心的,是分離的,他們如如不動,超然。這就是ANASHAKTI:超然,不動心。這個人在他周圍會有一種靜默的特質——你可以感受到這種靜默。

  但是帝洛巴超越了這三種類型,帝洛巴超越了這種類型的人,現在很難將他進行歸類。平凡的心,要求更多,非凡的心,試圖給予更多,無念(沒有頭腦),不動心,獨立,既不給予也不索取——那麼該如何稱呼帝洛巴的這種頭腦呢?帝洛巴是第四種類型,第四種是最後一種,也是最高的一種,再沒有超越它的地方。它甚至不是一個無念(沒有頭腦)的人,它根本不是一種無念(沒有頭腦)——因為在無念(沒有頭腦)的人身上,消極的頭腦思想是存在的。重點仍然是對物質和物質的世界不動心,但你的重點是物質:保持不動心,獨立!你不佔有任何東西,但你必須時刻警惕不要佔有,你必須保持超然,你必須非常警惕地行動,以便你不佔有任何東西。明確這一點:重點還是在物質上——對世界要不動心!

  帝洛巴說,重點應該放在你自身上,而不是放在外在物質上。安住於你自身,無須對這個世界不動心,因為這種不動心仍然是一座與這個世界非常微妙的橋樑。重點不應放在對境中。將你的生命完全轉向內在。你不必為這個世界操心,甚至不必對它不動心。你既不索取更多,也不試圖給予更多,也不對世界不動心……仿佛世界已經簡單地消失了。你以自己的存在為中心,坐進此道,什麼也不做。你的整個焦點已經轉過來了,完全轉向了……好像世界已經完全消失了。沒有什麼可給予的,沒有什麼可索取的,也沒有什麼可不動心的。只有你的存在,你活在你的意識覺知裡,那是你唯一的世界。其他的都不存在。

  這是一種超越意識和超越無意識的狀態。這是領悟的最高境界。沒有什麼能超越它。我想告訴你:除非你達到這個境界,否則永遠不會滿足。為什麼?——因為人是痛苦的,平凡的人。他要求更多,卻永遠無法滿足,於是痛苦不斷地持續存在於那裡,而且痛苦會變得越來越多。而宗教培養的非凡頭腦的人,外在是快樂的,但內心深處卻是痛苦的。即使是非常快樂的人也有一股痛苦的暗流。當他試圖微笑時,那微笑卻沒有出現在他身上,他似乎在裝腔作勢,好像有一些攝影師在那裡,他在擺出某種實際上不存在的姿勢。比第一種狀態好,至少你可以微笑,微笑不是很深,但至少它在那裡。但這不會持續很久。很快,你所能給予的一切都將會用完,那麼微笑的快樂就會消失。你想給予更多,然後你就會陷入和第一種平凡者一樣的困境。

  第二種非凡的人需要更長的時間來領悟和認識痛苦,但痛苦終將到來。你在清真寺、寺廟、修道院裡所訓練的快樂,不能進入得很深入,也不能成為一種永久的狀態。它不可能是永恆的。你將會失去它的。它的本質是這樣的,它只能是短暫的。為什麼只能是短暫的?——因為一個點會到來,一定會到來,當你無法給予,因為你沒有任何東西可給予了。這就是為什麼這兩種狀態的人會達成妥協。平凡的頭腦和非凡的頭腦在性質上是一樣的,他們滿足於一種妥協。而這種妥協你會發現無處不在。

  一個人索取東西,然後開始捐贈。或者他會掙一百盧比,然後捐出百分之十,因為這是唯一可能的辦法。如果你完全捐了這一百盧比,那麼你就沒有東西可捐了。不斷索取東西,然後給出一部分。穆斯林說你應該捐出收入的五分之一,用收入的五分之一做慈善。為什麼?——因為這是一種妥協,否則,你就沒有東西可捐贈了。所以首先要積累,然後再分配。積累是為了分配,富有是為了能做慈善,剝削是為了幫助別人。這是很荒謬的!但這是唯一可能的方式:在平凡和非凡之間架起一座橋樑。

  甚至平凡者的頭腦也會不斷思想和相信,當他擁有許多東西時,他會捐贈,他會幫助別人。當然他也會這樣做,當他有足夠的錢時,他就會捐贈——捐贈給醫院,捐贈給癌症研究中心,捐贈給圖書館或大學。他先是剝削,然後捐贈,他先是掠奪你,然後又幫助你。

  幫助者和搶劫者沒有什麼不同,事實上他們是同一類人:用右手搶劫,用左手幫助,他們屬於同一層面的事。

  第三種人,無念(沒有頭腦),處境比前兩種人好。他的靜默可以持續更長時間,但他並不快樂。他不覺得快樂——他既沒有快樂,也沒有痛苦,但他的狀態本質上是消極的。他就像一個沒有生病的人,因為醫生找不出他有什麼問題,他也不健康,因為他感覺不到任何健康。他沒有病,也不健康——他只是處於中間狀態。他不痛苦,也不快樂——他只是不動心。而不動心可以給你帶來靜默,但靜默是不夠的。它是好的,它是美的,但你不能滿足於它,遲早你會對它感到厭倦。

  如果你去山上,就會發生這種情況。你對城市生活太厭倦了——孟買,倫敦,紐約。你很厭倦——噪音,交通,還有接二連三的瘋狂——你逃到了喜馬拉雅山。但過了幾天——三天,四天,五天,最多七天——你開始對靜默感到厭倦。山是靜默的,樹是靜默的,山谷是靜默的——無法令人激動。你開始嚮往城市生活:俱樂部、電影院、朋友。

  靜默是不夠的,因為靜默具有死亡的本質,而不是生命的本質。作為一次假期是好的,作為一次野餐是好的,將你生活中太多的煩惱拋在一邊,讓自己安靜下來、幾天,短時間,你會享受它,但你不能永遠享受它。很快你就會厭倦它,很快你就會覺得這還不夠。這無法滋養你。靜默可以保護你免於痛苦和快樂,免於激動,但它無法滋養你。這是一種消極的狀態。

  帝洛巴所指的第四種狀態,那是一種極樂的狀態,是一種寂靜和極樂的狀態,這是不可說的,也是帝洛巴試圖為那若巴以及他的信任,愛和信心而說的。它有一種積極性在裡面。這不僅僅是靜默。它不是透過對生命的不動心而來,相反,它是透過對自身存在的最深刻體驗而來的。它不是由放棄所推動的,它是透過放鬆和自然而綻放的。細微的差別。但是如果你試著去領悟和沉思這些區別,你的整個生命之路將變得清晰,然後你就可以很容易地旅行了。

  永遠不要在第四種狀態之前滿足,因為即使你滿足了,遲早也會產生不滿足感。除非你達到了SAT——CHIT——ANAND:絕對真相、絕對意識和絕對極樂的境界,否則你的家還沒有到達,你還在路上旅行。有時候你會在旅途中休息,這沒有問題,但不要將它當成家。旅程必須繼續,你必須重新站起來,你必須行動起來。

  從第一種心境狀態轉移到第二種狀態,從第二種狀態轉移到第三種狀態,從第三種狀態轉移到那超越的狀態。

  如果你處於第一種心境狀態,就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那樣,那麼猶太教、伊斯蘭教、基督教,都會有説明。他們會將你從普通的痛苦陷阱中帶出來——很好,但你仍然在路上,不要欺騙自己說你已經到達。現在你必須超越這一點,超越這種帶有痛苦的快樂,超越這種索取和給予,超越施捨。你要施捨給誰?你有什麼可給的?你能幫助誰呢?你甚至連自己都幫不了,你又怎麼可能幫助得了別人?你自己的燈都還沒有被燃點亮,你竟然幻想著去燃點別人的燈?你可能會吹走它們,你可能會推開它們——你自己的內心是黑暗的。你不能幫助,你不能給予,你沒有什麼可以給予的。

  佛教、耆那教、道教、老子、大雄和佛陀都能幫你擺脫出來,但帝洛巴說,即使是那種不動心、靜默、超然、也不要滿足,因為它仍然不是自發的,你仍然在關注著這個世界。

  帝洛巴可以幫你超越這一點。他可以將你帶到你最內在的存在中心。他可以幫助你的中心::根植於你自己,對世界不動心——甚至連不動心都沒有了。一切都溶解了,只有你留在你的水晶般的清淨中,只有你留在那絕對的純真中——仿佛世界沒有出現過,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你來到了第四種意識狀態的點,你來到了你沒有出生的點,來到了存在的絕對源頭。甚至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邁出第一步,或者,你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已經走完了最後一步。

  這就是禪宗所說的達到本來面目。禪師對弟子們說:「去吧,去尋找你出生前的本來面目吧」,或者說,「去吧,去尋找你死後的本來面目吧。」無論是在這個世界沒有出現的時候,還是在這個世界消失後的時候,你都能達到你最初的清淨。這就是自然。

  現在試著領悟帝洛巴的大手印之歌:

  一個人不應該有取捨心,而是隨順自然。

  因為大手印是無取捨的。

  一個人不應該執著於給予或索取,因為當你給予時,你已經遠離了自己,當你索取時,你也已經遠離了自己。兩者都是散心雜亂的,都將你引向另一個,你混合在一起,你的能量已經向外飛了。無論你是給予還是接受都是無關緊要的——另一個已經出現了,你的眼睛聚焦在另一個身上,當眼睛聚焦在另一個身上時,你就忘記了自己。這就是發生在你們所有人身上的事情。你不記得你自己,因為你的眼睛已經變得向外聚焦,事實上是癱瘓在另一個人身上。無論你做什麼,你都是為了另一個人,無論你是什麼,你都是為了另一個人。

  即使你逃離了這個世界,你的心也會不斷想,不斷說:「人們對我有什麼想法?」即使你逃到喜馬拉雅山,坐在那裡你也會想,「現在人們一定在想我已經成為一個偉大的聖人,放棄了這個世界,報紙上一定有關於我的報導。」你也會等待一些孤獨的旅行者,流浪者,去接觸並提供給你這個世界上所發生的關於你的消息。

  你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你只有別人對你的看法。有人說你很漂亮,你開始覺得自己很漂亮。有人說你很醜陋,你就感到受傷,你背負著一個別人說你「醜陋」的傷口——你已經變得醜陋了。你只是別人意見的積累,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你只知道別人怎麼看待你。這很奇怪,因為那些認為你是誰的人,他們並不瞭解自己——他們也是透過你去瞭解他們自己。這是一個美麗的遊戲:我通過你而認識我自己,你又通過我而認識你自己,而我們都不知道我們真實的自己是誰。

  另一個人已經變得太重要了,你的整個能量已經被另一個人迷住了——總是想著別人,總是從他們身上索取一些東西或者給予他們一些東西。

  帝洛巴在說一個人不應該給予或索取。他是在說什麼?他是說一個人不應該分享嗎?不。如果你這樣理解,你就誤解了他。帝洛巴說一個人不應該有取捨心,如果你能自然地給予,很好,但那時在頭腦中沒有任何東西,沒有積累,你已經給予了什麼。這就是給予和分享之間的區別。

  給予者知道他已經給予了,他希望你能承認這一點,給他一張收據,「是的,你給予了我」。你應該感謝他,你應該感激他給予了你的東西。這不是一個禮物,這又是一場交易。事實上,他希望你能給他一些回報。即使這是你的感激之情,那也沒關係,但這就是他想要的東西,這是一場交易,他為了得到而給予。

  帝洛巴不是說不要分享。他在說,不要在意接受或給予。如果你有,而且你很自然地想要給予,就給予。但這應該是一種分享,一份禮物。這就是分享和給予之間的區別。

  禮物不是一場討價還價的交易,沒有任何期望,沒有期待,絕對沒有,甚至無須一種認可,甚至無須點頭表示感謝——不,無須任何期待。如果你不提起這件事,送你禮物的人就不會有任何傷口。事實上,如果你提起這件事,他會感到有點尷尬,因為這是從未預料到的。相反,他會因為你接受了他的禮物而感激你。你本可以拒絕的,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你本來可以拒絕的,但你沒有拒絕,這真是太好了。你接受了,這就足夠了。他對你很感激。一個給你禮物的人總是會因為你接受了而感到感激。你本可以拒絕的。這就足夠了。

  帝洛巴不是說不要給予,也不是說不要索取,因為沒有給予和索取,生命就不可能存在。甚至連帝洛巴也同樣需要呼吸,連帝洛巴也同樣需要乞討食物,連帝洛巴也同樣需要去河邊喝水。帝洛巴渴了,他需要水,帝洛巴餓了,他需要食物,帝洛巴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裡也同樣會感到窒息,他就出來深呼吸。他每時每刻都在索取生命——沒有索取你就無法存在。有些人已經嘗試過了,但那些人不是自然的人,他們是最高的自我主義者。

  自我主義者總是試圖獨立於一切事物。自我主義者總是試著好像他們不需要任何人的任何東西。這是愚蠢的,荒謬的!帝洛巴不會這樣做。他是一個很自然的人,你找不到比帝洛巴更自然的人。如果你瞭解自然,你就會驚奇地發現,發現一個非常深刻的基本事實,這個事實就是:沒有人是絕對依賴的,也沒有人是絕對獨立的,每個人都是相互依存的。沒有人可以宣稱「我是絕對獨立的」。這太愚蠢了!你不可能在任何時候獨立存在於任何地方。你不可能在你的獨立中存在一瞬間。而且沒有人是絕對依賴的。

  這兩種極性都是不存在的。一個看起來絕對依賴的人也有他獨立的一面,而一個看起來絕對獨立的人也有他依賴的一面。生命是一種相互依存,是一種相互分享。甚至皇帝也依存于他的奴隸,甚至奴隸也不絕對依賴皇帝——至少他們可以自殺,他們至少有這些的獨立性。

  絕對的東西是不存在於此的。生命存在於相對性中。當然,帝洛巴知道這一點。他採用了自然的方式——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如實地知見到這一點,生命是一種付出和索取。你分享,但你無須去擔心它,你無須去顧慮它——你只需允許它發生。允許它發生是截然不同的。然後你既不要求得到超出你所需求的,也不要求給予超出你所能給予的,你只是給予自然所能給予的,你只是接受自然所能得到的。你不覺得你對任何人有義務,你也不會讓任何人覺得對你有義務。你只是如實地知見到生命是相互依存的。我們相互存在,我們是互為彼此的成員。意識是一片廣闊的海洋,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我們彼此相遇,彼此融合。沒有界限……所有的界限都是虛假的。帝洛巴知道這一點——那他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一個人不應該有取捨心,而是隨順自然。

  因為大手印是無取捨的。

  當你有取捨心時你就已經變得不自然了。為自身需求的滿足而索取是可以的,但你以有所得的心態你就會變得不自然。給予是美好的,但當你以有取捨心在給予的時候,它就會變得醜陋,你就會變得不自然。你給予只是因為你無法承載了,你擁有,所以你必須給予出去。你僅僅是因為你無法承載它了,你是整體的一部分。但是,沒有一個不自然的自我是通過索取或給予而產生的取捨心——這就是要領悟的一點。你既沒有積累,也沒有放棄——你只是安住于自然。

  如果事情是如願的,你就享受它。如果你擁有更多,而更多總是成為一種負擔,你就分享它。這只是一個深層次的平衡,你只是安住于自然。沒有積累,沒有放棄,沒有佔有,也沒有非佔有。看那些動物或鳥:毫無取捨心。每個眾生都從整體中享受,在整體中每個眾生都在分享,鳥、樹和動物,它們自然地存在。人是唯一不自然的動物——這就是為什麼人類需要宗教。

  動物不需要任何宗教,鳥類不需要任何宗教——因為它們不是不自然的。只有人類需要宗教。而人類越是變得不自然,就越需要宗教。因此,請記住這一點:每當一個社會變得越來越不自然,越來越科技化,就會需要更多的宗教。

  人們來問我,為什麼在美國有這麼多關於宗教的探索,這麼多的混亂,尋找…因為美國是當今最不自然國家,最科技化的國家。一個科技化的國家已經出現了,它使一切都變得不自然。你的內心渴求從技巧中獲得自由。你的內心渴求自然,而你的整個社會已經變得不自然,更加有文化,更加文明——更加不自然。當一個社會變得太有文化時,就會出現宗教來平衡它。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一個自然社會不需要宗教。

  老子說:我聽古人說過,有一段時間,人是自然的,沒有宗教。當人是自然的時候,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天堂和地獄。當人是自然的時候,他們從未想過道德戒律。當人是自然的時候,就沒有法典,沒有法律。老子說,因為法律,人們變成了罪犯,因為道德,人們變成了不道德的人,因為太多的文化……而中國已經知道了太多的文化,沒有其他國家知道那麼多的文化。

  孔子對如何培養一個人作出了絕對的規則——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突然間老子出現了來平衡,因為這個孔子會殺死整個社會——三千三百條規則?這就太過分了。你要把這個人訓練得如此之多,以至於人將完全消失。他根本就不是一個自然的人!老子爆發了,老子把所有的規則都扔到了地上,他說,唯一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這是一種平衡。老子是宗教,孔子是文化。

  宗教是需要的,就像藥一樣,它有藥用的功能。你生病了,你需要藥,當然,病得越重,藥就需要越多。一個社會在失去自然時候就會生病。當自然被遺忘時,一個人就會生病。而帝洛巴則崇尚自然的和放鬆的。

  請永遠記住放鬆與自然關係——因為你可以努力地嘗試自然,以至於這種努力可能變得不自然。這就是流行風尚的產生。我遇到過許多人,他們是時尚主義者,他們將自然教導變成了絕對不自然東西。例如,吃有機食品是好的,這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如果你變得太在意,你變得如此小心翼翼,以至於每時每刻都在想著有機食品,而不允許任何無機食品進入你的身體,那麼你就做得太過了。

  我認識一些相信自然療法,自然療法醫師,他們通過自然療法變得如此不自然,以至於你無法相信它是如何發生的。這種事時有發生。如果它成為一種精神上的緊張,那麼它就已經變得不自然了。要不斷記住「放鬆」這個詞,否則你可能會變成一個時尚狂熱者,你可能會變成一個瘋子,然後你可以截取出其中的一部分,你可以將它拉伸很多,甚至自然的也會變成不自然的。

  放鬆和自然是帝洛巴所崇尚的,這是他的全部教誨。他不能說你不應該給予,也不應該索取,但他確實這麼說了,那麼他一定是另有所指。

  一個人不應該有取捨心,而是隨順自然。

  其中隱藏著的含義是:隨順于自然。如果恰巧有機緣給予,就自然地給予——這是很美的!如果恰巧有機緣有人要給你一些東西,而你拿走了,隨順于自然。但不要把它當成一種職業。不要讓它成為一種焦慮。

  ……因為大手印是無取捨的。

  老子教導接受。而帝洛巴教導的是超越拒絕和接受這兩者。帝洛巴確實是最偉大的師父之一。

  你拒絕了一些東西,你就變得不自然了——這是我們可以理解的。你內心有憤怒,你拒絕它是因為道德教育,也因為憤怒帶給你的困難——衝突,暴力。和憤怒一起活著並不容易,因為如果你想和憤怒一起活著,你就不能和其他人一起生活。它製造了麻煩,然後道德老師就在那裡,他們隨時準備幫助你,他們說,「壓制它,放棄它,不要憤怒,拒絕它!」你開始拒絕。

  當你拒絕的那一刻,你就開始變得不自然了,因為無論你擁有什麼,大自然都給予了你——你有什麼資格拒絕它?頭腦的一部分與頭腦的另一部分輪流扮演著主人的角色?而這兩者都是相同的部分。這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不斷玩這個遊戲。而那個憤怒的部分並不在乎你另一個試圖壓制它的部分,因為當那個時刻來臨的時候,它就爆發了。所以對於憤怒這一部分,性這一部分,貪婪這一部分,原本是沒有什麼麻煩的。但你不斷對抗,消耗,以千百萬種方式把自己拼湊起來,卻總是處於分裂、衝突、支離破碎的狀態。

  一旦你拒絕,你就會變得不自然。不要拒絕。當然,接受馬上就來了:如果你不拒絕,那就接受。這是很不易察覺的,很微妙的。帝洛巴說,甚至在接受中也有拒絕,因為當你說「是的,我接受」,你內心深處已經拒絕了,否則你為什麼說「我接受?」有什麼必要說你接受了呢?只有在有拒絕的狀態下,說接受才是有意義的,否則就沒有意義了。

  人們來找我,他們對我說:「是的,我們接受你。」我看見他們的臉,他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們不知道他們自己在做什麼,他們已經拒絕了我。他們強迫自己的頭腦接受我,而頭腦的某個部分拒絕我。即使當他們說「是」的時候,也有一個「不」,這個「是」也包含了「不」。「是」只是一種表面的外衣,一種裝飾。在裡面我可以看到他們的「不」還活著,他們說,「我接受你——你們已經拒絕了。

  如果沒有拒絕,你怎麼能接受,你怎麼能說「我接受?」如果沒有戰鬥,你怎麼能說「我臣服?」如果你能看到這一點,那麼接受就發生了,它超越了拒絕和接受。然後臣服就發生了,這超出了戰鬥和臣服的範圍——然後它就是全然的…

  ……因為大手印是無取捨的。

  當你安住于單純的自然,既不拒絕也不接受,既不戰鬥也不臣服,既不說「不」也不說「是」,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允許發生。無論發生什麼,你只要記住它發生了,你不試圖改變任何東西,你不試圖修改任何事情。你不關心改善你自己,你只是安住於你的本來面目。對頭腦來說是極為艱難的,因為頭腦是一個偉大的改善者。

  頭腦總是說,「你可以達到更高。你可以變得偉大。你可以修改這裡和那裡,你可以成為純金。改善,改變,改進你自己!」頭腦一次又一次地說。「更多是可能的,更多始終是可能的,去實現吧!」然後拒絕就來了。當你拒絕自己的一部分時,你將陷入深深的麻煩,因為那部分是你的,那部分也是你的有機組成部分,你不能把它去除掉。你可以截斷身體,但不能截斷存在,因為生命是存在的。你怎麼能截斷存在?沒有任何劍能夠截斷存在。

  如果你的眼睛與你作對,你可以將它去除掉,如果你的手犯罪,你可以砍下來,如果你的腿引向犯罪,你可以把它們截斷——因為身體不是你,它已經分離了,你可以把它截斷——但是你將如何才能截斷你的意識呢?你將如何截斷你的內在?它不是物質性的,你不能截斷它。它就像空無,你怎麼能截斷空無?你的劍將穿過它,空無將保持完整。如果你嘗試太多,你的劍可能會折斷,但空無仍將保持不可分割,你不能截斷它。你的內在是空無的。它是無我的,它是非物質的。是的,它是無實體的。你無法切割它,沒有任何可能性。

  不要拒絕——但是頭腦會立即說,「那好吧,我們接受」。頭腦永遠不會離開你。頭腦像影子一樣跟隨著你,無論你走到哪裡,頭腦都會說:「好吧,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一個幫助,一個幫助者。無論何時你有需要,我都會説明你。不要拒絕——當然,這是對的!帝洛巴是對的:接受!」而如果你聽從這種想法,你又一次陷入了同樣的陷阱。拒絕和接受都是同一枚硬幣的兩個方面。

  帝洛巴說:

  ……因為大手印是無取捨的。

  你不接受,你也不拒絕。事實上沒有什麼可做的。沒有人要求你做任何事。

  你只需要安住于放鬆和自然,做你自己,允許事情發生。整體在沒有你的狀態下仍在不斷繼續運行:河流流向大海,鬥轉星移,太陽在早晨升起,季節交替,樹木生長、花開花落,整體都在沒有你的情況下運行——難道你就不能讓自己安住于放鬆、自然,與整體一起移動嗎?這是我認為弟子所需要去實現的。這就是我的弟子。

  人們來找我,問我:「請給我們明確的戒律。你只是點化了我們成為你弟子,卻從來不談戒律。你要求我們怎麼做?」

  我什麼都不要求。我要你安住于放鬆和自然。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允許事情發生——無論發生什麼,無條件地:好與壞,痛苦與快樂,生與死——無論發生什麼,允許它發生。只是你不要擋道。你放鬆。整個存在都在繼續運行,而且運行得非常好,為什麼你要擔心自己?沒有必要改進,沒有必要改善。你只需要安住于放鬆和自然,改善就會自然而然地發生,改變也會隨之而來,你將被完全改變——但不是被你改變。

  如果你在努力嘗試,你所做的事情就像有人想透過提起自己的鞋帶嘗試自己拉起來一樣…愚蠢的!不要試圖這樣做。這就像狗想抓住自己的尾巴一樣。在冬天的早晨,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你可以發現許多狗都在這樣做。它們靜靜地坐著,享受著,然後突然看到自己的尾巴在旁邊——看起來很誘人。可憐的狗,而它們怎麼能知道,尾巴是屬於它們的?這也是你的困境,你也在同一條船上旅行:誘惑變得太多,而尾巴看起來很美味,可以吃!這就是你的困境。狗嘗試著,先是非常緩慢地、無聲地讓尾巴不受干擾,但無論狗做什麼,尾巴只是自己越離越遠。然後,一個忙碌的活動就開始了,然後狗變得警惕起來:「這個尾巴對自己有什麼想法?」這就成了一個挑戰。現在狗跳了起來,但狗越跳得快,尾巴也就越跳得快。這條狗會發瘋的。

  而這也就是靈性追求者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一個冬天的早晨,當一切都很美好的時候,想要去抓住自己的尾巴,不必要地為自己的尾巴而煩惱。讓它休息吧!自然而放鬆——誰能抓住自己的尾巴呢?你跳起來,尾巴也跟著你跳起來,然後你感到很沮喪。然後你來找我說「昆達裡尼沒有起來。」我能做什麼?你在追逐自己的尾巴,卻錯過了美麗的早晨。你能不能靜靜地允許你的尾巴休息一下?許多蒼蠅都是自己飛來的,本來會有一頓豐盛的早餐的。但是你在抓尾巴,蒼蠅也被嚇到了,很有可能吃到一頓豐盛的早餐……你就等待著!——只是知道事情無須改善了,它們已經是最好的了。你只需要享受。一切都為慶祝而準備好了,什麼也不缺。

  不要陷入荒謬的活動中,而靈性上的提升是最荒謬的活動之一。

  ……因為大手印是無取捨的。

  因為阿賴耶(ALAYA第八識)是無生的……

  阿賴耶是一個佛教術語,它的意思是住所、內在的住所、內在的空無、內在的天空。

  因為阿賴耶是無生的。

  沒有人能阻礙或玷污它。

  不要擔心。既然你的內在從未出生,它就不會死亡,既然它從未出生,就沒有人可以玷污它或阻礙它。它是不死的。既然整體給了你生命,既然生命來自整體,那麼部分怎麼能改善它?萬物來於源頭,讓源頭來滿足它——源頭是永恆的。你不必要地阻礙了路,你試圖與流向大海的河流逆流而上…

  沒有人能阻礙或玷污它。

  你內在的純潔是絕對的!你不能玷污它。這就是譚崔的本質。

  所有的宗教都說你必須達到它——譚崔說它已經達到了。所有的宗教都說你必須為它努力付出——譚崔說,因為你的努力付出,你將錯過了它。拜託,請放鬆一點,放鬆你就能達到那無法達到的境界。

  ……沒有人能阻礙或玷污它。

  你可能已經做了數以百萬計的行為——但不要擔心業因果,因為你的任何行為都不能玷污你的內在,使你變得不純潔。

  這是耶穌由貞潔女誕生的神話基礎。並不是說耶穌的母親馬利亞是處女,這是一種譚崔的態度。耶穌在印度旅行時遇到了許多譚崔修行者,他領悟這樣一個事實:貞潔是不能被摧毀的,每個孩子都是從貞潔中誕生出來的。基督教神學家一直非常擔心如何證明耶穌是從一個貞潔處女誕生的。沒有必要!每一個孩子都是貞潔所誕生的,因為貞潔是不能被玷污。

  你怎麼能玷污貞潔呢?只是兩個眾生,丈夫和妻子,或是兩個愛人,進入一個深度的性高潮——你怎麼能以此而玷污貞潔?最內在的存在始終是一個觀照見證者,它不是觀照見證者的一部分。身體相遇,能量相遇,心靈相遇,然後有一個狂喜的時刻——從中而出來的。但最內在的存在始終是一個觀照見證者——不在其中。那個貞潔不能被玷污。

  所以他們在西方擔心如何證明耶穌是從處女中生出來的。我告訴你,沒有一個孩子不是從一個貞潔母親所生。所有的孩子都是從貞潔中誕生的。

  每時每刻,無論你做什麼,你都不在其中。任何行為都不是你身上的傷疤,不可能是。一旦你放鬆下來,並觀照到這些,那麼你就不會擔心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然後你讓事情順其自然。然後你就像一朵白雲一樣漂浮著,沒有任何想要移動的方向,只是享受著移動。漂浮的過程是美麗的。

  在無生的境界中,一切所顯化的萬物都會溶化為法性(DHARMATA)中。

  法性的意思是,一切事物都有它自己的基本屬性。如果你安住於你的內在居所,一切都將在它自己的自然元素中逐漸溶解。你是一個擾亂者。如果你安住在你的存在中,在阿賴耶,在內在的天空中,在那絕對的純潔中,就像天空一樣,雲來了又去,不留任何痕跡。行為來了又去,思想念頭來了又去,許多事情是這樣的,但在內在深處,什麼都沒發生。在那裡你只是存在。只有存在於那裡。沒有行為,沒有思想念頭。

  如果你安住在那內在的居所裡,並保持放鬆和自然,不久之後,你將看到所有的元素回歸它們自己的屬性。身體由五種元素(地、水、火、風、空)組成。地會慢慢地回歸入地,空氣回歸入空氣,火回歸入火。這就是當你死後身體會發生的事情:每種元素都會回歸到它自己的靜止狀態。法性意味著一切事物的基本屬性——一切事物最終都各歸其所。你回歸到自己的住處,然後一切都回歸到自己的住處,那麼就不會有困擾了。

  有兩種活與死的方式。一種方式是像所有人一樣活著:與一切物質混雜在一起,完全忘記了自己內在的天空。然後有另一種活的方式:安住於內在的靜止,允許各種基本的元素力量有它自己的方式。當身體感到饑餓時,它會移動並尋找食物。

  一個覺醒者安住在他的內在住處。身體感到饑餓,他就觀照。身體開始移動要尋找食物以滿足饑餓感,他觀照到。當身體找到了食物,他觀照著。當身體開始進食,他觀照著。身體吸收,感到飽足,他觀照著。他不斷觀照著——他不再是一個造作者。他沒有做任何事情,他不是一個造作者。他觀照著身體感到口渴,他在觀照。身體站立起來和移動,這些都是基本的元素力量在自行運作。你不必要地說:「我渴了」——你不渴!你被混淆了。你被搞混雜了。身體渴了,身體會找到它自己的方向。它將會朝向有水的地方移動。

  如果你安住在內在,你可以觀照到一切都會自行發生的。即使是沒有自我和思想的樹木,也能找到它們的水源,樹根會去尋找到水源,有時甚至會走數百英尺的路程去尋找水源。對於植物學家來說,這是最令人驚奇的事情之一,因為他們無法理解它是如何發生的。一棵樹在那裡。往北一百英尺外,有一個水源,一個隱藏在土裡的小泉。這棵樹怎麼知道樹根必須向北移動,而不是向南移動?它離樹有一百英尺遠,所以連猜測都不可能猜測到,而且樹也沒有自己的思想,沒有自我。但是元素的力量本身……這棵樹開始向北紮根,有一天它終會到達水源。

  樹木伸向天空…在非洲的叢林裡,樹木長得非常高,它們必須這樣做,因為森林非常茂密,如果樹不長得很高,它們就無法接觸到太陽、光線和空氣。所以它們越長越高,越長越高,它們尋找到自己的路。甚至是樹木也能尋找到它們的水源——你為什麼擔心呢?

  所以耶穌說:「看哪,你看田間的百合花,它們不勞作。」它們什麼也不做,但一切都發生了。

  當你安住在你身體住所裡,你的元素力量將開始在水晶般的純潔中發揮作用,你不需要參與進來。身體感覺到饑餓,身體本身就會自行動起來——觀照到身體自行在行動是如此美麗。觀照到自己的身體移動,找到水源或食物,這真的是最美妙的經歷之一。有一種對愛的渴求,身體會自行移動。你不斷安住在你身體住所裡,突然你觀照到行動不屬於你:你不是一個造作者,你只是一個觀照者。

  當你意識覺知到這一點,你已經達到了不可達到的境界。當你意識覺知到這一點,你已經實現了所有可以實現的。

  ……在無生的境界中,一切所顯化的萬物都會溶化為法性(DHARMATA)中。

  而自我意志和傲慢也將化為虛無。

  而當你觀照到事情是自行發生的,那麼你怎麼能聚集一個自我,並感到傲慢?當饑餓感出現時,身體自然會有它自己的方式,滿足自己,變得飽足,當生命有它自己的方式,滿足自己,達到死亡和休息時,你怎麼能說‘我’?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是」?傲慢、自我、自我意志,都會消失。然後你什麼也不做,然後你不打算做任何事——你只是安住在你最內在的存在中,春來草自生…一切都會自行發生。

  這很難領悟,這是因為你從小就被培養,被制約,你必須要做,你必須要成為一個造作者,時刻保持警惕,行動和戰鬥。你成長在一個你必須為生存而奮鬥的環境中,否則你就會失敗,否則你將一事無成。你是在野心的毒害下長大的。特別是在西方,有一個非常荒謬的詞「意志力」。這簡直是荒謬的。沒有什麼比「意志力」更強大了——一個幻想,一個夢想。沒有必要有任何「意志力」。事情是自發的,這是它們的本性。

  事情是這樣發生了:臨濟的師父死了。他的師父是一個有名的人,但臨濟比他的師父更有名,因為師父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事實上,透過臨濟,他才變得出名。後來師父去世了,大家都知道臨濟也開悟了,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一起,向他表示敬意,向他作最後的告別。他們看見臨濟哭了,痛哭,眼淚流下來,就像一個母親去世的小孩子。人們無法相信,因為他們認為臨濟已經達到了——但現在他卻哭得像個小孩子。當一個人無知的時候,這是允許的,但是當一個人覺醒的時候,而且他自己一直在教導,最內在的本性是不朽的,永恆的,它永遠不會死……為什麼現在卻在哭?

  有幾個和臨濟極為親密的人,他們來告訴他:「這不好,別人會怎麼看你?——已經有了一個傳言:人們認為他們認為你已經達到了,是有誤的。你的整個威信都岌岌可危。你不要再哭了!而像你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哭的。」

  臨濟說:「但是我能做什麼呢?眼淚來了!這是它們的實相。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制止它們呢?我既不拒絕也不接受,我只安住於自己的內在。現在眼淚流下來了,什麼都做不了。如果威望岌岌可危,就隨它去吧。如果人們認為我沒有開悟,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但我能做什麼呢?我早已遠離造作,再也不是造作者了。它只是在自行發生。這眼睛自己在哭,在流淚,因為它們將不能再看到師父了——而這對眼睛來說,這是它們的營養,它們靠這種食物而活。我很清楚,靈魂是永恆的,沒有人會死,但該如何去教導這些眼睛呢?告訴它們什麼?它們不聽,它們沒有耳朵。如何教這些眼睛不哭泣,不流淚,生命是永恆的?而我有什麼資格?這是眼睛的事。如果它們想哭,就會哭。」

  安住自然和放鬆意味著:事情發生了,你不是造作者。既不接受也不拒絕,自我意志就會消解。意志力的概念變得空洞無力,它只是幻滅了,傲慢消失於在空無之中。

  很難領悟一個覺醒者。任何概念都沒有幫助。你會如何看待臨濟?他說:「我知道——但是眼睛在哭,讓它們哭,它們會感到放鬆。而且它們將不能再看到這個人,那個人的遺體很快就要被燒了。它們被他滋養著,除了這個人之外,它們不知道還有什麼是美,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是恩典。它們靠著這個人的身體和體形生活得太久了。現在,當然,它們感到口渴,饑餓,現在,當然它們感到腳下的土地正在消失——它們在哭泣!」

  一個自然人只是安住在內在並允許事情發生。他無「作」。帝洛巴說,只有在那時,大手印才出現,這是存在的最後,最終極的高潮。然後你就不再是獨立分離的了。然後你內在的天空和外在的天空合而為一。那時沒有兩片天空,只有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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