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江夏堂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五日上午在佛堂
第五章:超越頭腦的棱鏡
宇井伯壽(HAKUJU)是天臺宗學派的傑出講師。在一個炎熱的夏日午後,當他以一如既往的熱情講授中國古代典籍時,他發現有幾個學生在打瞌睡。他講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說:「今天下午真熱,不是嗎?不能怪你們睡著了。介意我和你們一起睡嗎?」 說完,宇井伯壽合上書本,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全班都目瞪口呆,那些一直在打瞌睡的人都被宇井伯壽的鼾聲吵醒了。大家都從座位上坐了起來,等待著師父醒來。
第一勝義諦,是不能說的真諦——但我們仍然可以嘗試。第一勝義諦是:輪迴就是涅槃,平凡就是非凡,此世界就是他世界,物質就是心靈,聖潔和罪惡沒有區別,世俗就是神聖。這是第一勝義諦。是的,這是不可說的,我也無法說出它,但它可以被指出來的。
不可分割是第一勝義諦。我們一分割現實,它就成了第二世俗諦。第二世俗諦只是影子,第一勝義諦是原作。
這是禪宗對世界最大的貢獻之一。禪宗說世界是神,沒有別的神。造物主是造物,沒有其他造物主。創作力的本身就是神聖的。這不像一個畫家有別於他的畫作。它就像一個舞者,舞者與他的舞蹈是一體的。神與他的存在是一體的。神就是他的存在。事實上,說「神存在」是同義的,是重複的,因為「神」的意思和「存在」的意思是一樣的。神就是本然面目。一切都是神聖的。
所謂的宗教徒是很難領悟這一點的,因為他的整個旅程都依賴於這樣的區分:這個是正確的,這個是錯誤的,這個要遵循,這個要避免。市場必須受到譴責,必須要進入喜馬拉雅山或者進入修道院。
普通的宗教心態依賴於譴責,這是一種自我旅行,所以當你成為普通的宗教徒時,你開始有一種「比你聖潔」的感覺。因為你以某種方式生活——你吃某些東西,不吃某些東西,你的生命也有某種風格——你開始覺得自己比別人更聖潔。一個天主教僧侶或耆那教僧侶認為他非常聖潔,因為他遵循某些事情,他避免某些事情。他的聖潔在於行為。
禪宗的堅持是,行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存在。你不是你所做的行為。你就是你的存在。而透過行為,你永遠不會改變,但如果你的存在改變了,當然你的行為也會改變。行為將變得截然不同,行為將變得充滿了新的光芒。一個新的品質,一個新的維度向它打開。你可以在你的存在沒有經過任何轉變的狀態下做同樣的事情,那麼它將是第二的,二手的,那麼它將不是真實的。
例如,大雄變成赤身裸體。他的裸形生活來自於第一勝義諦,這是來自他內在深處的一種流動。他是一個純真的人。你可以裸形——幾個世紀以來有成千上萬的耆那教僧侶裸形——但這只是一種行為。對大雄而言,這不只是一種行為,事實上,這是他生命中的一種轉化。他變得很純真,以至於不需要任何衣服。沒有什麼可隱藏的。他變得如此開放,如此簡單。這種赤身裸體從內心深處流出的。那麼它就有一種不同的品質:純真的品質,童真般的質樸。但那些追隨他的人,赤身裸體跟隨他的人,都是狡猾的人,聰明的人。這是一個數學的結論,一個邏輯的結論。他們仔細考慮了一下。他們認為:「大雄之所以能夠變成為大雄是因為赤身裸體,如果我們也要成為赤身裸體,這樣我們也將變成為大雄。「行為是他們的第一位。
大雄變為非暴力。他變得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每一種生命,甚至對樹木的生命也是如此。他不會在草地上行走,因為這可能會傷害到草地。他變得如此有愛心,如此富有慈悲心,因為他的存在發生了改變。然後,他的追隨者也在做同樣的嘗試,從另一個極端,從另一端:他們一直在嘗試把它作為一種有教養的行為。他們盡量不殺生,盡量避免任何暴力,但這只是一種行為。行為不能改變你的存在。外圍邊緣不能改變你的中心。只有當中心改變時,週邊邊緣才會改變。讓這成為最基本的法則之一。禪宗人說這個輪迴,此世界就是他世界,沒有別的世界,所以不要尋找別的他方世界,沒有。這一刻就是全部!如果你開始尋找另一個他方世界,你就將生命分割成兩部分了——而存在是不可分割的。並不是說世界有了一個界限,然後就有了神的界限。神不是鄰居!神在這個世界中。祂不是超驗的,祂是內在的。祂與存在是一體的。所以不要分割。當你分割開的時候,你就陷入了二手的陰影世界。
如果你能以不可分割的眼睛去看,你就會發現第一勝義諦。
你一定聽說過第三隻眼睛。你有兩隻眼睛:兩隻眼睛意味著二元性。而所有向內看的人,他們都說有一個時刻,第三隻眼睛會打開,單一的。在你的身體裏沒有生理上的第三隻眼,這是一個比喻。當兩個肉眼消失,成為一隻眼睛的時候,當你不以分裂的心態去看待存在的時候,你以絕對的、不可分割的意識來看待存在,那麼你就具有那第三隻眼睛。
耶穌對弟子說:「你們若成了一隻眼,就知道我神的天國。如果你們達到一隻眼睛,那麼所有的極樂和至福都將是你的。」他說的是第三隻眼睛,第三隻眼睛讓你瞥見了第一勝義諦。第一勝義諦是輪迴就是涅槃,平凡就是非凡。所以,請不要認為有些東西是靈性的,有些東西是非靈性的。你可以用靈性的方式做一切,也可以用非靈性的方式做一切。如果你分裂了,你是非靈性的。如果一個人說這個是正確的,那個是錯誤的,那他就是非靈性的。如果一個人說:「這是希望得到的,這是不希望得到的。」他不再是靈性的。靈性沒有應該,沒有不應該。靈性對任何事物都有一種深刻的接受,佛教稱之為「如來」、「如是」——事實本來就是如此。無論是什麼情況都是這樣:一個人必須接受並放鬆於其中。在這種放鬆中就是靈性的。如果你能以一種輕鬆的方式去做平常的事情,心中沒有緊張,心中沒有慾望,想要成功或成為贏家,那麼你就是在做一件靈性的事情。那它可以是任何事情。
禪宗的人喝茶,他們稱之為茶道。喝茶可以成為靈性的。它是如何變成靈性的?對那些沒有以任何方式審視現實的人而言,這簡直是荒謬的。喝茶?怎麼會變成虔誠?是的,如果你在念誦神的名字,也許這是虔誠的。如果你在祈禱,齋戒,也許這是靈性的,但喝茶?它怎麼可能是虔誠的或靈性的?禪者說,如果你能以一種絕對不分裂的心態喝茶,使茶和品茶的人不再分開,它就變成了一種能量,有那麼多的寂靜,人就放鬆了——如果你喝茶時不能放鬆,那你還能在哪裡放鬆呢?——一杯茶可以變成一杯祈禱。
那麼任何事情都可以變得有靈性。在花園裡挖土,照顧樹木,同樣可以成為靈性的。任何事物都可以有靈性,因為整個存在就是神。你只需要意識到這一點。放鬆的意識使一切都變得有靈性。
所以『輪迴就是涅槃』的這句格言,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人曾經說過的最偉大的格言之一。禪宗的創始人菩提達摩,說出了這句話。這是一道霹靂。這是最具革命性的格言之一。它摧毀了所有的分裂,它揭示了所有其他所謂的宗教只是哲學,而不是真正的宗教,因為它們不斷分裂——魔鬼和神,地獄和天堂,它們不斷分裂。分裂是他們的工作,分裂是他們的思想。
頭腦的功能就像一個稜鏡。一道光進入稜鏡,被折射成七種顏色。進入,它是一種顏色,它是純白色的,它是沒有分裂的。從棱鏡裏出來,它就不是一種顏色了,它是七種,七種顏色,整個彩虹。世界之所以分裂,是因為頭腦的棱鏡。進入頭腦的,是一個,從頭腦出來的,是七個。
如果你想知道第一勝義諦,你就必須超越棱鏡。你需要到達射線為一的那個點。
現在,有兩種方式尋找真相。第一種是目標導向的方式,第二種是源頭導向的方式。第一種方式是錯誤的,第二種方式是正確的。當我說第一種方式是錯誤的,我並不是在譴責它。我並不是說它不好。我所說的「錯誤」並不是一種譴責,它只是一種表明,表明它不會通向任何地方,它會通向一個死胡同,表明你可以進入它,但你永遠不會到達。你可以不斷走,但你永遠不會到達。這是一種錯誤的方式。它看起來像一種方式,但它不是一種有效方式。它有外表,但只是徒有其表。
讓我們首先理解錯誤的方式,因為如果你能把錯誤理解為錯誤,那麼一半的旅程就結束了。那麼把真相理解為真相就非常簡單了。要如實知見到虛假就是虛假,你已經對什麼是真實或什麼是可能真實的有了理解。所以一直都是從理解錯誤的開始。去偽存真。所以首先要理解什麼是錯誤的方式。
每個人都容易陷入虛假的陷阱,因為它非常誘人,它的功能幾乎像一塊磁鐵。頭腦對它非常感興趣。頭腦有一種被虛假所吸引的傾向。為什麼呢?因為頭腦本身就是虛假的。它以虛假為食。所以,無論你的頭腦在哪裡感到被吸引,就要小心:一些虛假的、不真實的東西、夢幻世界的東西在吸引著你。頭腦活在夢中,它是由夢的東西所組成的。在白天,你將那些夢的稱之為思想念頭,在晚上,你將那些思想念頭稱之為夢,但它都是同樣的,同樣的湧流,同樣的能量。頭腦不斷編織著夢,有時是口頭上的,有時是透過圖像,但是頭腦的整個產物就是夢想。
頭腦總是被未來所吸引,所以它會被目標導向的方式所吸引。頭腦害怕當下,它不想活在當下。
你有沒有觀察到一個極為重要的事實,那就是頭腦不能活在當下?
——根本不可能活在當下?當你活在當下的時候,頭腦就不在了。當下是如此之小,以致於頭腦思想沒有活動的空間。它是如此之小,以至於頭腦思想無法存在。它們需要一點空間來玩耍,慢跑。當下不能容納任何思想,所以頭腦不能存在於當下,它存在於未來或過去。它是一個關於過去的專家,也是一個關於未來的專家——兩者都不存在:過去不再存在,未來尚未發生。所以,頭腦活在虛假之中:要麼是不存在的,要麼是尚未存在的。兩者都是虛假的,都是不真實的。所以頭腦思想不是向後跑就是向前跑,但是頭腦思想從來不在當下,從來不在這裡。
而整個靜心的藝術就是活在「當下」。活在「當下」意味著你已經從頭腦思想中溜走了。而即使是溜出了一瞬間,也會是極其美麗和極其重要的,因為那時你看到了現實是什麼。然後你就看到那個了。然後你看到神,或者真理實相。然後你看到存在的真實的顏色,質量,聲音。
頭腦開始工作的那一刻,未來已經進入,或者過去。不是在想像,就是在回憶。所以頭腦對目標導向的方式感到非常快樂。它給了頭腦提供足夠的空間,讓頭腦可以去胡思亂想,去做夢。有足夠的空間。未來是頭腦的一個開始。
但是,當頭腦開始工作的那一刻,你當下就被封閉了——而當下才是真實的。當下意味著永恆。未來和過去都是時間的一部分,當下是永恆的一部分。你從當下溜走了。
滑入神,你就從頭腦中滑出;滑入神,你就從自我中滑出,進入你最內在的核心,這也是整個存在的最內在核心。
你的中心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中心;它也是我的中心;它也是樹木的中心;它也是星星的中心;我們在外圍邊緣是不同的,我們在中心是一體的。在週邊邊緣,你和我是分開的。在中心,沒有我,沒有你,只有我們。而「我們」包括了樹木、岩石、星星和一切,它包括了一切。「我」是一個頭腦的產物。而「我們」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截然不同的維度。
目標導向的尋求者會想,「存在的終極目標是什麼?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們要去哪兒?」以目標導向的尋求者會想,「我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我們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從不關注存在,他關注的是成為:」我要成為什麼?一個聖人?我要成為什麼?我未來的命運是什麼?我的生命尋求的目標是什麼?「他展望未來。未來不存在。那裡非常黑暗,非常安靜,所以你可以很容易地想像出任何你喜歡的東西。而未來也不能說你錯了,因為未來不存在,都不會與現實發生抗爭、碰撞。沒有現實,它只是你的投射。你可以不斷想像,沒有人會說你錯了。你永遠是正確的,在未來。
現在的現實太多了,現實會摧毀夢想,但在未來沒有現實。你單獨的。未來的世界給了你自由,給了你脫離現實的自由——對夢想的束縛和脫離現實的自由。以目標為導向的人開始想「我應該怎樣才能達到目標」,他開始改變自己的行為、品性、風格和行為。他成為了一個完美主義者。目標導向型的人始終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有一些完美的觀念——人應該怎樣——他開始按照這個觀念來控制自己的存在。基督徒有一種觀念,印度教有另一種觀念,耆那教有另一種觀念,但所有的人都有人應該如何的觀念。基督徒可能會認為人應該像耶穌一樣,那麼這就是觀念,每個人都必須符合這個觀念。如果你不符合這個觀念,你就是錯誤的,如果你符合這個觀念,你就是正確的。
現在的不幸是:如果你不符合這個觀念,你就是錯誤的。你可能是真實的。因此,現實開始變得錯誤,而不現實變成了正確。容我給你解釋一下。
沒有人能夠與耶穌完全符合,因為神再也不會以同樣的方式創造任何同一個人。神沒有流水裝配線,祂不是像製造汽車那樣製造人。你可以盡可能擁有很多相似的車,只要你想要。只要有一個模具,汽車是根據模具批量生產的,所以你可以有一輛又一輛同樣的福特,幾百萬輛福特,完全相似。但神沒有模具。神沒有工廠。祂不是按照模具來創造的。神是創造力,祂從不重複。祂很有創新精神。永遠不會再重複創造同一個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只有一個耶穌,永遠不會再有。所以問題是,如果你試圖符合耶穌的觀念:耶穌是怎樣的,你就應該是怎樣的,因為那是基督徒的觀念,或者佛教的目標——佛陀——一個人應該與佛陀相吻合,或者耆那教的目標——一個人應該與大雄相吻合。現在,這些都是接近現實的錯誤方式。
如果你符合耶穌,你將是虛假的,因為你並沒有被創造成符合耶穌的樣子。你只能做你自己,不能做別人,永遠不能做別人。對你而言,你唯一直正的方法就是做你自己,無論你是什麼人。你在過去找不到任何相似的存在,你在現在和未來也找不到任何相似的存在。你是單獨的,這種單獨是美麗的。這就是神尊重你的方式,讓你絕對是全新的、獨一無二的、單獨的。
如果你與耶穌相吻合,你就是虛假的,但基督徒會說你是正確的。現在看,虛假變成了正確的!如果你不符合耶穌,你可能是正確的,但你(在有些人眼中)是錯誤的。如果你不符合耶穌,你可能是真實的,真實的自己,但你不符合,所以沒有基督徒會欣賞你:你是錯誤的。真實的變成了錯誤的,虛假的變成了正確的。
每當你有任何觀念,一成不變的觀念,一成不變的意識形態,你就是在製造人的恐懼。自然就會有很大的焦慮。如果你不能符合這個觀念,你從小就是基督徒或印度教徒,你不能符合這個觀念,就會產生很大的焦慮:你正在走向錯誤。你的生命就是罪惡的生命。你開始感到內疚、感到緊張、失去信心、失去勇氣、你變得非常恐懼。你成為一個懦夫,因為無論你做什麼似乎都是錯誤的。你與耶穌、佛陀、大雄或克裏希納都不相符合,所以你一定是錯誤的。佛陀怎麼可能是錯誤的?而當你開始覺得「我錯了」時,自然而然,你就會因恐懼而顫抖。索倫·
克爾凱郭爾說過,人是一個顫抖的人,但我想說,人不是一個顫抖的人,人是一個被強迫成為顫抖的人——被所謂的宗教強迫的,他們給你意識形態。「你應該成為什麼樣子」——一旦你開始這樣想,你一定會陷入一些麻煩、痛苦、恐懼。
要想成為真實的你,真實的自己,首先要擺脫你所攜帶的任何觀念。
禪宗沒有你應該成為什麼樣子的觀念。這就是為什麼禪宗說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佛陀,立刻殺了他。這隻是一種不要讓任何觀念進入你的意識的說法,立刻殺死那個觀念。不要做一個思想家,不要有任何理想,也不要做一個完美主義者。
一個完美主義者是一個不斷嘗試按照自己的觀念來塑造自己的人。總有一天你會成功的。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這種危險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你可以成功,但是你會變成偽君子。這就是所謂的偽善。你變成了一個偽君子。如果你真的一直背負著你應該成為什麼樣子的觀念,你就變成了一個偽君子。去看看你的聖人,看看你的聖徒,你會發現他們是偽君子,對自己不真實。對某些觀念是真實的,但對自己是不真實的,如果你對自己不真實,你對神也不真實。
因此,完美主義者有那麼多的應該和不應該。整個生命沒有快樂。他不能享受,不能慶祝,不能快樂,不能高興。他不能在任何時候迷失自己,不能在任何時候自暴自棄,因為那些應該和不應該不斷地困擾著他:「你不應該這樣做,你應該這樣做,你不應該那樣做,你應該那樣做……」他不能放鬆。他怎麼能放鬆?
現在,人們來找我,他們想放鬆,他們說:「我們不能放鬆。」作為一個基督徒,印度教徒或伊斯蘭教徒?你怎麼能放鬆,放鬆是不可能的,他們不允許你放鬆。他們想讓你緊張,他們製造了你的緊張。放鬆意味著你沒有任何應該。你只是活在當下,不是根據你自己的一些未來的觀念,而是根據你現在的現實。與現實每時每刻活在一起,才是心智健全的。與觀念活在一起,就是瘋狂。因為這些完美主義者,整個地球幾乎成了精神病院。完美主義是一種瘋狂,只有瘋子才會試圖成為完美主義者。心智健全的人從不試圖成為完美主義者。
心智健全的人是謙虛的人。他們知道自己的局限性,他們不去嘗試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們享受可能的事情。如果你嘗試不可能的事情,你就無法享受可能的事情,而在嘗試不可能的事情時,你也會錯過可能的事情。從另一方面來看,心智健全的人享受可能的事情,他們不苛求不可能的事情,當他們享受著可能的事情時,有一天他們也突然發現了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的快樂漸漸變得如此之多,時時刻刻,他們不斷保持著極樂。在平凡的事物中,他們是極樂的。他們不問偉大的東西,他們不問天堂,他們不問極樂,他們不問神,他們不問涅槃。一些小事情。和自己的孩子玩耍,愛自己的妻子,吃自己的食物,洗個澡,或者早上散一下步,這些就已經足夠了。僅僅是在沙灘上跑步,就已經足夠了。你還想得到什麼快樂?觸碰涼爽的沙灘,沐浴在你身上的溫暖的陽光,還有大海在你身邊嬉戲,狂野咆哮…………你還需要什麼才能快樂呢?和孩子一起玩耍,孩子的笑聲……你還需要什麼才能快樂呢?
但也有神經質的人。他們會說:「有什麼?除非我們實現神,否則我們不可能快樂。」容我告訴你,這些人即使能實現神,也不會快樂。他們不可能。他們會發現錯誤,他們是吹毛求疵的人。即使是神,也無法符合他們完美的觀念。他們會發現神的過錯。他們將看不到任何局限性,他們不允許任何弱點。這些人是不可能快樂的。這些不可能快樂的人破壞了他們自己的生命,也破壞了許多其他人的生命。這些人正是這個世界上瘋狂的根源。
目標導向的方式是一種自我的旅行:自我始終想做到完美。而這種尋找是無法實現的,因為這幾乎是一個盲人的尋找,一個盲人在黑暗中摸索,一個盲人在沒有光的黑夜中摸索,尋找一隻不存在的黑貓。
未來還沒有到來。存在中沒有目標。讓這句話沉澱在你的心裡。存在中沒有目標,存在沒有朝著任何目標前進。沒有任何目的,它是純粹的快樂。它不是生意,它是一場遊戲。當然,我知道沒有生意頭腦你甚至不能玩遊戲。
就在幾天前,一個年輕人來找我,他很緊張,我問他——因為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太多的目標導向——我問他一件事,「你玩什麼遊戲嗎?」他說:「是的,我對遊戲很感興趣。我玩很多遊戲。我下國際象棋。」我又問他:「當你沒有贏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他說:「我感到非常沮喪,我難以入睡。只有當我是贏家的時候,我才會感覺很好。」即使在遊戲中,你知道這是一場遊戲,只是一場不真實的遊戲——即使在遊戲中,如果你不是贏家,你就會變得緊張。你必須成為贏家,即使在遊戲中。
這樣的人,如果你告訴他:「我去看板球比賽了。」他就會問:「誰是贏家?」他不會問球員們是否享受,是否是一場漂亮的比賽,不會,他會問:「誰是贏家?」這是一個錯誤的人。如果你遇到一個真正懂得享受的人,他會問:「球員們享受嗎?」
如果你在下國際象棋,你喜歡它,誰贏誰輸並不重要,因為這是次要的,這不是遊戲的目的。目的是享受。目標不是目的,目的是道路。如果你能享受這條道路,樹和鳥在道路上歌唱,誰還會為目標而煩惱呢?事實上,存在沒有目標。它只是道路。
這就是「道」字的美,它的意思是「道路」。他們不談論神,因為當你談論神的時候,似乎神就是目標。他們說,「沒有神,有道,有道路。」
你一定聽說過日本的神道教。最初的不是神道教,最初是神道(SHINTAO)。那真是太美了,意思是「眾神之道」。SHIN意為眾神,道意為道路。神道:眾神之道。一切都是神,存在就是道路。神在道路上移動。你是不會成為神的。你就是存在。
以目標為導向的觀念會讓你發瘋。放下這種觀念,突然間,你會看到理智在你的生命中爆炸。你又開始笑了;你又開始跳舞了;你又開始唱歌了;你又開始玩耍了;你變得虔誠了。這才是真正宗教的理念,你又開始跳舞了;你又開始愛了;你的生命能量開始流動了,你的生命力不再被卡住了,不再變質,又開始流動了,你開始分享。
我們哪裡也不去!我們到了!我們已經在這裡度過了永恆的時光,我們也將在這裡度過永恆的時光。現在就看你們是否享受還是不享受。我們在這裡,我們將在這裡。沒有辦法逃脫。現在由你來選擇是享受抑或只為目標而哭泣流淚。目標不存在,沒有目標。這個世界並不是朝著某個目標移動的,所以一旦目標實現,它就結束了。那麼你會怎麼辦?你想過嗎?一旦目標實現了,你會怎麼做?你就得自殺。否則你會怎麼做呢?如果整個存在實現了目標,那該怎麼辦?那就沒有地方可去,沒有地方可移動,目標已經達到了。那麼整個存在就會乾涸,就會變成死寂,生命力不會再流動,愛不會再有,笑聲也不會再有,樹不會再開花,鳥不會再歌唱,河不會再流動。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停止了。不,這個世界沒有目標。
如果這個世界有什麼目標的話,它現在應該已經實現了。它已經存在了那麼長時間!它還沒有實現這一事實,足以證明它沒有目標。它只是在不斷存在著,它是一個持續存在的事實。它不是一部結束的電影,也不是一部結束的小說。我們永遠在中間,永遠不在開始,也永遠不在結束。我們始終是在中間。而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以目標為導向的人,錯過了生命中所有美好的東西。他不能實現目標是因為沒有目標,在路上他錯過了所有的東西。你觀察過嗎?有時你急著奔往市場,奔往商店或辦公室,你經過同一條街道,你早上去散步,有時在月光下的夜晚,你去散步——同一條路,同一棵樹——但當你要去辦公室的時候,你心中有一個目標,然後你看不到綠色植物,然後你不聽鳥的叫聲。你對路不感興趣,你對目標感興趣。你想用任何方法完成它。你能走得越快越好。你不會享受著走路去辦公室的,你會坐小轎車或者公共汽車去辦公室。
如果有一天科學成功地實現了人的物質化和非物質化,你只需要站在家裡的一台機器裏,在那裡非物質化,在辦公室裏非物質化——所以不需要走路這種方式。總有一天會發生的。沒必要走路。立即,從一個地方傳送到另一個地方,你可以有一個量子飛躍,一個量子跳躍。你不會在中間。速度。因為你對道路不感興趣。但是,同樣的道路,早上你出去散步的時候,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你享受它。微風吹過樹林,鳥兒飛來飛去。你享受它,因為你並沒有特別要去的地方。你只是去晨間散步。是很好玩的。你可以從任何地方掉頭。你心中沒有目標。你是不緊張的,你是放鬆的。有快樂,有詩意。你開始唱一首歌。
你可以用這兩種方式對待你自己。如果你是以目標為導向的——神,天堂,解脫,涅槃,無論你怎麼稱呼它——那麼你就不能享受,你就不能在道路上慶祝。禪宗說,道路就是目標。這就是他們說輪迴就是涅槃的意思。道路就是目標,所以不要錯過任何東西。享受吧。每時每刻都要品嘗,每時每刻都是美味的。每一刻存在都會帶給你一些東西,極樂,至福。千萬不要錯過。
這是第一種方式,錯誤的方式,對頭腦非常有吸引力。在這種錯誤的方式中受虐者感覺非常好,受虐狂成為聖人。受虐狂是一個喜歡折磨自己的人。自虐越嚴重,聖人就越偉大。如果有人禁食數月,崇拜者的人數就會越來越多。這些崇拜者是誰呢?這些人是虐待狂。他們享受。這個愚癡者折磨著自己,他們享受——他們帶著鮮花來表示尊敬。他們在說什麼?他們在說:「我們很想折磨你,但是因為法律和其他很多的事情,我們無法折磨你,而你這麼善良,讓我們省去了麻煩,你自己做,我們真的很享受。」受虐狂變成了聖人,虐待狂變成了追隨者、崇拜者。他們說:「看看我們的聖人。三個月來他什麼也沒吃」,「或者他多年來只喝果汁」,或者「多年來他沒有睡覺」,或者「他睡在荊棘床上。看看我們的聖人。他過著獨身的生活,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享受過任何關係。他從未愛過一個女人。他從來沒有嘗過愛的滋味,他否認愛所能給予的一切美。」
這些否認者,這些否定生命的人受到了極大的崇拜。這些崇拜者是誰?他們為什麼要崇拜這些人呢?
我到過一個鎮上,有幾個人向我走來,他們說:「在我們鎮上有一個偉大的聖人,他已經站了十年,人們從很遠的地方來找他達顯(DARSHAN)」。於是我說:「那他還做了什麼?」他們說:「還有什麼?他只是站著而已。」我堅持問:「那他還做了什麼?」他們很不解,他們說:「你為什麼堅持問這個?他已經做了這麼偉大的事情。還需要做什麼呢?他已經站了十年。」
我去見那個人是因為我想看看……那個人一定是瘋了。他真的是瘋了!
他站著……他的腳,他的腿已經變得如此粗大。他全身的血液都進入了腿部。十年來只是站著,他已經變成了只有腿。整個身體都縮小了。他有一雙大象腿。現在就算他想坐也坐不住了。身體的柔韌性不復存在,失去了彈性。我看著他的眼睛,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白癡的人。如此呆滯的眼睛。而且一定會,做這麼愚蠢的事,只是站著。他拄著拐杖支撐住自己,用手抓著繩子,整晚的弟子都會唱誦(KIRTAN),唱歌,所以他保持清醒。或者有時他會站著睡覺,那麼會有幾個人會扶著他,這樣他就不會摔倒。這些人都是虐待狂。事實上?他們應該扶著他去睡覺,但他們是在説;明他不摔倒。現在,這些人讓這個人終生飽受折磨。
他為什麼站著?他在某種程度上很享受。有成千上萬的人來看他。他一無所有。他的自我感覺非常滿足,他認為自己是一個偉大的聖人。人們將錢倒在他的腳下,還有鮮花和敬意。但他沒有任何創造性的東西。他沒有寫過一首詩。如果你尊重一個人,他寫了一首美麗的詩,那就顯得很有意義。他讓世界變得更加美麗。如果有人畫了一幅畫,或者有人跳了一支優美的舞蹈,他讓世界變得更加美麗。他必須受到感激。但沒有人會感激他。一個站著什麼也不做的人——奄奄一息。這是一個漫長而緩慢的自殺過程。那個人一定對自我折磨很感興趣。這是巨大的折磨,但人們稱之為TAPASCHARYA,他們稱之為苦行,禁欲主義。禁欲主義是目標導向思想的一部分。
而世界上有受虐狂和虐待狂之分。受虐狂成為領袖,成為聖人。而受虐狂則成為追隨者,他們說:「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想對人們做這些事,但我們做不到。」但是有一些人是自己做的,所以他們很欣賞。
避免這種錯誤的方式。要如實知見到這是虛假的。在這種錯誤的方式上,存在著許多幻覺。現在,一個站了十年的人會引起幻覺,他會產生幻覺。只要他閉上眼睛,他就會做夢。而這些夢會變得極為真實,因為他剝奪了自己的睡眠。你只要試幾天就行了。不要吃,不要睡。三周之內,你的幻覺就會變得完美。你可能會開始和神說話,你可以開始看到神。剝奪你自己的普通必需品,頭腦就會開始產生幻覺。頭腦就會變得瘋狂,你開始看到不存在的東西。
我聽說過一個真實的故事:
七十三歲的弗雷德·P·希爾茲(FredP.Shields)有一天在他位於俄亥俄州柴郡的農場的八十英尺深的井裡發現了一窩北美銅頭蛇,於是他讓他四十二歲的兒子弗雷德D和他十八歲的孫子詹姆斯幫忙殺死它們……
現在他的兒子和孫子都沒有先證實那些蛇是否存在於那裡……然後他們將一根軟管連接到發動皮卡車的排氣管上,將軟管伸進井裡,然後灌滿一氧化碳。過了一會兒,希爾茲潛入井裡,看看蛇是不是真的死了。當希爾茲悄無聲息再也沒能出來時,他的兒子也潛入了井裡。第二個人也沒能出來,於是孫子也潛入到井中去了。警長服務處的救援人員找到了這三個人,他們全部都死了,顯然是一氧化碳中毒,但他們在井裡沒有發現任何蛇存在過的痕跡。
你能看到不存在的東西。永遠記住,頭腦能看到不存在的東西。而看到不存在的東西,你就會錯過看到存在的東西。所以必須防止產生幻覺。不要剝奪——不要剝奪你的身體,無論是食物、睡眠還是休息。不要剝奪你身體的任何東西。讓你的身體盡可能健康地運作,盡可能正常地運作。不要折磨身體,因為你的頭腦是身體的一部分。如果你折磨身體,頭腦就會發狂,開始看到一些不存在的東西。
一旦你開始看到一些東西,你就被困住了。然後你想避開它們或者殺死它們,或者,如果它們是美麗的東西,你就想要獲得更多。
身體是不需要剝奪的。你不必躺在荊棘床上,也不必禁食,不需要用不睡覺來折磨自己的身體。事實上,你越健康、越正常,就越有可能看到真相。那些以目標為導向的人,他們不會去研究生命。他們在書中尋找,因為他們只能在書中找到目標。在生命中沒有目標。如果你環顧四周,沒有目標。生命就在那裡,存在的每一個部分都充滿了歡樂,歡慶,孩子們在轉來轉去跳舞,鳥兒在跳舞,孔雀在跳舞,星星在轉來轉去跳舞。整個存在變成了一場舞蹈。如果你觀察生命,你會發現有舞蹈,但沒有神。到哪裡去找神?到哪裡去找完美?你必須在書中尋找。它只存在於書中,存在於那些寫書的人的想像中。
我聽說:
一位日本學者想更全面地瞭解禪宗,於是他到一家寺院,不得已接受公案。有人問他:「『mu』是什麼?」定義一個在日語中沒有意義的詞。
就像『hoo』一樣。『hoo』是蘇菲語中的一個詞,它沒有任何意義,它只是一個聲音。正是『mu』這個詞,它沒有任何意義,它只是一個聲音。在英語中,有一個詞是新邏輯學家創造的,這個詞就是『po』。yes是指是,no是指不是。『po』只是介於兩者之間,它兩者都不是,既不是yes的意思,也不是no的意思。學習好這個詞,它是一個很重要的詞。
如果有人問:「有沒有神?」就說『po』,因為如果你說yes,那就錯了——你還沒有如實知見到,如果你說no,那也錯了,因為你同樣也是沒有如實知見到。所以只能說『po』。『po』並不能讓你致力於任何意識形態。這個詞沒有任何意義,它只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聲音。『mu』也是如此。如果你問一個禪師:「狗有佛性嗎?」他會說:『mu』。它的意思是兩者都不是,既不是「不」也不是「是」。如果你問:「佛陀死亡後是否存在?」他就會說:『mu』。或者我的弟子可以用『hoo』字。這個『mu』字沒有任何意義。……作為一個好學者,他開始在日語和其他東方詞典中查找這個音節,以確定可能的詞根含義和慣常用法……當禪師給這位學者『mu』去靜心觀照的時候,他就去查字典。自然而然,一個學者會這麼做。他一定是去圖書館了。禪師說過:「靜心觀照『mu』」禪師說過:「靜心觀照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這樣你就可以擺脫你的頭腦思想。」頭腦可以控制感性,頭腦可以控制理性,但是頭腦不能控制沒有意義的事情。沒有意義的事情能讓你擺脫頭腦思想。所以,如果你靜心觀照『mu』,會發生什麼?什麼也不會發生,因為『mu』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我說:「靜心觀照『狗』」,會發生許多事情。你可能會開始想起你童年時養過的一條狗,你可能會開始想你一直害怕的狗,鄰居的狗,或者你可能會開始想你女朋友養過的一條狗,然後又想到女朋友,然後又想你所有的女朋友……你可以從「狗」出發,頭腦思想可以運作,聯想法則。而產生無限的可能性。你甚至可能會想到「狗(dog)」,你可能會將它的拼寫順序倒過來讀,它就變成了「神(god)」,你可能會開始聯想起神學和宗教。但『mu』字沒有任何意義,你不能帶著它去任何地方。你只能停留在『mu』。現在要去哪裡?它不會讓你聯想起任何東西,它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對它無法進行任何聯想。如果你不斷在『mu』上靜心,就會來到一個沮喪的點,無聊、筋疲力盡,你的頭腦會開始抗拒。你的頭腦會說:「放下這個。受夠了!適可而止吧!」你的頭腦會說:「放下這個,我什麼也想不出來。」頭腦已經做好了思想的準備,但是『mu』該怎麼去思想它呢?任何地方都沒有門開著,它無處可通,所以有一個時間點到來了,有一個時刻到來了,當頭腦厭倦了整個事情,放下了,消失了。而在那一刻,我們就擁有看到現實的視野。這就是公案的方式。公案是一個無意義的東西,你無法弄清楚它,但學者會去圖書館。
……他開始在日語和其他東方詞典中查找這個音節,以確定可能的詞根含義和慣常用法。他將自己的發現報告給禪師,禪師拒絕了他,立即將他打發走了。接下來,我們的學者認為這個問題更加微妙,並試圖分析漢語各種語言中音節的聲調成分。他再次向禪師報告了他的發現和研究成果,禪師現在認為是時候讓這位可憐的學者認識自己處境的嚴重性了,這不是一次學術考察的問題。他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不解開這個謎底,我就砍掉你的腿。」
現在,即使在學術界最極端的辯論或論文考試中,事情通常也不會變得如此嚴厲和艱難……
這位學者不敢相信他是什麼樣的禪師。「要砍掉我的腿」。最多也不過就是失敗了,你可以說「你失敗了」,但砍掉腿?這太過分了,這太殘暴了。
但可以說,現在這個威脅確實將學者嚇得魂不附體了。於是他完全專注於音節本身……
因為這很危險。這個人可能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他看起來很危險。禪師看起來很危險。
我聽說過一個禪宗的修行者,他一直靜心觀照一個公案,卻無法解決它,他變得非常害怕去找指導他的禪師,因為禪師會打他、推他、跳到他身上,會做任何事情,完全無法預料那一刻會發生什麼。所以他變得非常恐懼,非常害怕,所以他就逃避去見禪師。當天晚上他就收到一個資訊,「明天早上你一定要來」,所以他非常恐懼。他非常努力地在靜心觀照,希望能得到一些對他有吸引力的答案,吸引這個瘋子,「……否則他又要打我了。」他難以入睡。他靜心觀照,靜心觀照,他感到非常疲倦和疲憊。
於是,他坐在那裡靜心觀照,一會兒就睡著了,據說,在睡夢中,他在夢中看到了菩提達摩,他是大宗師,祖師,最初的祖師,所有禪師中的大師。而菩提達摩的樣子真的很危險,他的眼睛好大。菩提達摩看著這個年輕尋求者的臉,他非常恐懼菩提達摩的眼睛,所以,故事說,他從恐懼中醒來——不僅從普通的睡眠中醒來,而且從無始的睡眠中醒來。他覺醒了。從恐懼中,他開悟了。菩提達摩的臉和他的眼睛!
所以這個學者非常恐懼,他已經失去理智了。
……學者將專注力完全集中在這個音節上,試圖弄清楚它的意思,在集中注意力的過程中,他獲得了結果。這個問題有一個非分析的效果,也有一個非語言的結果。
那些沒有體會到禪師的練習或學者的回答所帶來的極度專注的人,可能不會意識到,我們所面臨的許多最重要、最令人信服的問題,在百科全書或字典裏是查不到的。沒有一個地方寫著人生的意義。
沒有任何一本書,沒有任何一本經書,沒有任何一本經典有你生命的答案。沒有人能給你答案。真的沒有答案,只有領悟。透過領悟,問題就消失了。沒有答案。而目標導向型的人會去尋找答案,所以他會找到許多答案,並且會在一個答案週邊邊緣徘徊幾天、幾個月、幾年,有時甚至是幾輩子,然後會厭倦了,轉而尋找另一個答案。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個人可以無限地從一個答案到另一個答案。
真正的道路不是去尋找一種答案,而是尋找一種領悟。在領悟之光中,問題消失了。突然間,你就是答案!突然間,生命本身就是答案!道路就是目標,輪迴就是涅槃。
我聽說過一個非常美麗的軼事:你可能已經聽過了。它有許多不同的版本,但這個版本我想在此之前你應該沒有聽過。
六個盲人醫科學生坐在一座大城市的大門旁,一頭大象被牽引著緩緩走過。在科學好奇心的驅使下,六個盲人醫科學生衝上前摸了摸這頭巨獸,並確定其存在的性質。第一個人的手落在大象的象牙上。他說:「啊,這個生物是由骨頭組成的,它們甚至穿過了他的皮膚。「幾年過去了,這個人成了一名骨科醫生。
與此同時,第二個盲人醫科學生抓住了大象的鼻子,確認了它的功能。他驚呼:「好一個鼻子!這肯定是動物最重要的部位。「因此,他成了一名鼻科醫生。
第三個盲人醫科學生偶然碰到大象的大耳朵,得出了一個相似的結論:對他而言耳朵就是一切,所以他後來成了一名耳科醫生。第四個盲人醫科學生將手放在大象巨大的胸部和腹部。他想「這個桶裏的東西一定很大,而且病理性紊亂的數量和種類是無窮無盡的。「除了讓他成為一名內科醫生,別無他法。第五個盲人醫科學生抓住了大象的尾巴。他說:「這個,看起來是一個無用的附屬物。它甚至可能是麻煩的根源。最好將它切掉。「這個盲人醫科學生後來成了一名外科醫生。
但六人中的最後一個盲人醫科學生並沒有依靠觸覺。相反,他只是聽。他聽到了大象走近的聲音,鐵鏈發出嘎嘎聲,還有馴象師的叫喊聲。也許他聽到大象在艱難地前行時發出一聲長歎。最後那個盲人醫科學生問「那怪物要去哪裡」沒有人回答。他問「它從哪兒來的?」沒有人知道。然後這個盲人醫科學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他想知道,這頭大象離開了它所在的地方,來到了這座大城市,它心裡在想什麼呢?它為什麼要屈服於我們的好奇心和枷鎖的奴役?當他正在思考該如何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時……大象已經離開了。這個盲人醫科學生後來成為了精神病醫生。
其他盲人醫科學生對這種不切實際的做法感到厭惡。他們背棄了他們有遠見的夥伴。他們說,大象的目的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而它的鎖鏈——它們構成了一個法律而非醫學問題。重要的是要認清動物的結構。
然後他們開始爭論大象的結構主要是鼻子還是耳朵還是尾巴。儘管他們在這些問題上彼此意見相左,但他們都一致認為精神病醫生是個白癡。
人們翻閱書籍,找出碎片,從碎片中創造哲學。所有的宗教都是這樣演變的,所有的神學和哲學都是這樣演變的。它們都是零碎的。
任何一本書都不能包含全部的視野,任何一個信條都不能包含全部的視野。那麼在哪裡可以找到全部的視野呢?只有當你放下頭腦思想,不假思索地去看待事物的真實情況,你才能發現全部的視野。這不是一個沉思的問題,不是一個思考的問題,不是一個邏輯思考的問題。這不是一個三段論的問題。你只需要靜靜地,天真地,看著現在已經存在的東西。這就是啟示。也不是說你發現了真相。突然間,你會發現探索者是那被探尋的對象,觀察者是被觀察的對象,客觀和主觀並不是兩個,它們看起來像兩個,因為頭腦站在兩者之間,在劃一個界限。現在頭腦消失了,界限消失了,只有一體,一個整體。
現在是第二種方式。第二種方式就是我所說的面向源頭的方式。源頭已經在這裡了,目標還沒有。源頭在你體內,目標在你之外。目標將在未來的某個地方,源頭是那已經在滋養著你的。它就藏在你的體內,否則你就不會活著。它在你體內流淌著。源頭是存在的,目標是不存在的。尋找不存在的東西,就是找錯了方向。審視現在或當下,這就是正確地審視方式。
源頭導向的人從來都不是完美主義者,不可能是。以源頭為導向的人是一個整體主義者,一個總體性主義者。他沒有完美的概念。他只是時時刻刻活在整體性中。他過著不可預知的生活。他的生活充滿了驚奇和驚喜。你無法預測他。就連他自己也無法預測下一刻他要做什麼。誰知道呢?下一刻會到來,我們才會看到。下一刻整體將帶來它自己的現實,下一刻整體將創造它自己的回應。他生活在回應中,回應中。他始終是正知地應對每一種情況,無論是什麼情況,但他沒有任何預設的思想念頭,如何回應,如何回應,如何做。他都是正知的。情況出現了,他就作出回應。他的回應是出於他的正知性,但他從來不會出於他過去所收集的任何答案而作出反應。他的每一刻都是完整的。記住,我不是說「完美」。他的每一刻都是完整的。這有什麼區別呢?一個完美的人,也許,永遠不會憤怒。這就是一個完美的人的觀念:他永遠不會憤怒。但一個完整的人會憤怒。只能向你保證一件事,那就是他會非常憤怒。不能說他不會憤怒。只能保證一件事,他將會全然地憤怒,如果他憤怒,他將全然憤怒。
有一個學者來見拉瑪那·馬哈希(RAMA NAMAHARSHI),他在爭論、爭論、爭論,沒有人見過拉瑪那·馬哈希憤怒。拉瑪那一遍又一遍地說:「我不是哲學家,我不相信證明和論證,我也不懂什麼邏輯。我之所以說『神存在』,是因為我經歷過這樣的體驗。」突然,弟子們看到了他們無法相信的事情。拉瑪那·馬哈希手裡拿著手杖跳了起來,向那個學者衝去。那個學者就逃跑了,這個學者也不敢相信這個人會這樣做。他將那個學者趕了出去,笑著回來,坐在沙發上,並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現在,拉瑪那·馬哈希是一個完整的人。按照你的完美觀念,他並不完美,但他是一個完整的人。是的,有時憤怒是必要的:這可能是正確的回應。所以,人們將永遠不知道。就連他自己也會為此感到驚訝。當他趕出那個人後回來時,他一定也在嘲笑自己。「原來這也是可能的。「他一定笑了。他一定很享受這整個過程,他一定是在笑。
一個完整的人活在當下,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他的生命沒有劇本。他的生命不是戲劇,他沒有劇本。沒有什麼是事先決定的。每一刻都會打開一扇門,而他也相應地作出回應。他用他生命的全部來回應。我可以看到拉瑪那在那一刻完全憤怒了。這就是他的美,這就是他的純真。
完整的人都是自發的,自然的。他不是一個偽君子,他不是在假裝什麼。他是開放的、柔軟的、可用的、他是天真的、單純的、而且極其美麗。
這就是禪宗的方法。這是整個宗教世界中最獨特的現象。禪宗是宗教所達到的最高峰。它是最理智的宗教。
現在進入這則美麗的軼事:很簡單,但現在你就能領悟到了。
宇井伯壽是天臺宗學派的傑出講師。
宇井伯壽是一位偉大的禪師,但禪師卻過著平凡的生活。
有人曾經問過另一位大禪師睦州道明:「你在沒有開悟之前,曾經是做什麼?」
睦州道明说:「我曾經為師父砍柴,從井裏汲水。」
現在他自己也成了師父。那個人又問:「那現在呢?現在你做什麼呢?」
睦州道明说;:「我砍柴,自己從井裏汲水。」
那人又問:「那有什麼不同呢?以前你也是砍柴、汲水,現在也是這樣做,有什麼不同呢?」
睦州道明說:「以前,我是沒有意識覺知地在做這些事情。現在我是有意識覺知地在做這些事情。」做的人品質已經變了,而行為始終是一樣的。
宇井伯壽是天臺宗學派的傑出講師。
記住睦州道明的處境很簡單。砍柴很容易,即使在開悟之後也很容易,但在大學裏講課就更難了。這比砍柴還難。但宇井伯壽還在繼續,他變得開悟了,但他不斷繼續他正在做的事情。他名揚全國,但他始終是一名講師。
禪宗認為,無須放棄平凡的生活。平凡的生活必須通過你內在的領悟來改變。
又是一句偉大的禪宗名言。另一位偉大的青原禪師說:「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直到後來,親自見到了善知識後,才有一個更新的見解,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當我徹悟了之後,依舊像以前一樣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現在,有什麼區別,因為以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而今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這有什麼區別呢?區別不在於外在。區別在於內在。以前,它們只是平凡的山川和流水,現在它們有了非凡的品質。這種品質是你賦予它們的,是你傾注於它們身上的。你的光輝使你的整個存在變得輝耀。
一個人不在於他做了什麼,而在於他是什麼樣的人。所以禪宗的重點是永遠不是改變你的行為,只是轉變你的領悟,轉變你的意識。將一種新的意識帶入存在。
在一個炎熱的夏日午後,當他以一如既往的熱情講授中國古代典籍時,他發現有幾個學生在打瞌睡。他講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說:「今天下午真熱,不是嗎?不能怪你們睡著了。介意我和你們一起睡嗎?」
現在,一個完美主義者根本做不到這一點。一個完美主義者怎麼可能在學生面前睡著呢?無論夏天有多熱,他可能會感到困倦,因為身體就是身體……無論它是屬於開悟的人還是不開悟的人,都沒有任何區別:身體會遵循自己的規律。他一定是感覺到困了,天氣真的很熱。但一個完美主義者會試圖假裝。一個整體主義者、總體性主義者不會假裝。當他感覺到睡意襲來的那一刻,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會說完,他活在當下。即使是等待完成句子也是錯誤的。為什麼要作出這種等待呢?他在一句話的中途停了下來,問學生們說:「今天下午真熱,不是嗎?不能怪你們睡著了。介意我和你們一起睡嗎?」
明白重點了吧。完美主義者總是責怪每個人,「你錯了」,「你沒有這樣做」,「你應該這樣做。」完美主義者不斷地譴責每個人,這就是他的快樂。他正試圖糾正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錯誤。
據說有一個人,一定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來到了臨濟禪師的面前,這個人是一個基督徒,他對臨濟說:「在我們的聖經中,有記載說神在六天內創造了這個世界,然後在第七天休息。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我一直在問我的基督教傳教士,但他們無法回答,所以我來找你,師父。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如此醜陋的世界,如此充滿痛苦和苦難。充滿了不完美!神創造了一個怎樣的世界。祂花了六天時間!
臨濟看著那個人說:「你覺得你能改進嗎?」這個人有點困惑,但他還是說:「是的,我認為我可以。」於是臨濟喊道:「那你在這裡幹什麼呢?你為什麼要等待,浪費時間?改進!你需要多少天?」
完美主義者即使在神面前也會找到錯誤。「祂為什麼要創造這個世界?祂為什麼要創造肺結核和癌症?祂為什麼要創造貧窮和財富,為什麼創造這個和那個?為什麼?」完美主義者不斷地譴責,那是他的樂趣。
如果這位宇井伯壽禪師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會對學生們喊道:「你們在幹什麼?你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你們竟然睡著了?這不是求道者的方式,這既不是弟子應有的方式,也不是學生應有的方式。」但宇井伯壽禪師沒有這樣說,而是說:「今天下午真熱,不是嗎?不能怪你們睡著了。介意我和你們一起睡嗎?」他領悟到了。完整的人領悟到了。當他瞭解到自己的局限性,他就會瞭解其他人的局限性。他從不要求不可能的事。
宇井伯壽禪師說:「介意我和你們一起睡嗎?」真的很美。簡直太棒了,大師級的妙舉。「介意我和你們一起睡嗎?」他請求他們的允許,因為他們中的一些人可能是完美主義者!那些人確實是。
說完,宇井伯壽合上書本,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不僅如此,當一個真正完整的人睡著了的時候,他也會打鼾。
全班都目瞪口呆,那些一直在打瞌睡的人都被宇井伯壽的鼾声;吵醒了。
一定是一個有著孩子般品質的人。否則很難這麼容易入睡,很難打鼾。還當自己的學生面前打著鼾?一定是個非常無我的人。
全班都目瞪口呆……他們難以置信,因為這個人在全國都被認為是一個覺醒的大師。甚至連皇帝也經常來拜訪他。而這個覺醒的大師卻已經睡著了,不能保持清醒,和任何普通的人一樣平凡?他們都目瞪口呆。
當他們聽到他打鼾時,簡直難以置信。誰聽過佛打鼾?但真正的佛不會為此而擔心。如果他想要打鼾,他就會打鼾。如果他覺得要打鼾,他就會打鼾。他不會介意你對他的評價。
……大家都從座位上坐了起來。
現在他們的睡眠消失了。
……等待著師父醒來。
這些只能在禪宗的典籍中才能找到,這種可能性是如此地人性化,如此地不完美,卻又不為之擔憂。對睡眠和打鼾的極大接受。沒有努力將自己隱藏在任何外表後面。
從前有一個著名的佛教居士叫龐蘊。他是一個覺醒者,他的妻子也覺醒了,他的子女也覺醒了。一天,龐蘊說:「難!難!難!十擔芝麻樹上攤。」他的妻子說:「易!易!易!百草頭上西來意。」他的女兒說:「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困時眠。」
……如果你讓它變得困難,那就很困難。如果你讓它容易,它就是容易的。但如果你不去想,事實就如其本然而存在著。真相就是如此。這種如是性,這種全然的接受,這種全然地向真理實相臣服——不自欺欺人,不虛偽,不努力將自己隱藏在螢幕後面,不努力將自己表現得比真人還要偉大——這種真實性就是禪。而這種真實性是通往第一勝義諦的大門。
存在於那自發的,存在於那自然的,你就已經到達了。
我讀了幾行奧格登·納什(Ogden Nash)的詩:
一條蜈蚣十分快樂。
直到一隻蟾蜍開玩笑地說:「請問,你哪隻腳先走,哪隻腳後走?」
蜈蚣很是困惑,但卻始終想不透。
最終,蜈蚣心神不寧,掉進了陰溝裡。
如果你問蜈蚣……蜈蚣有一百條腿。現在這不可能了。你一想,事情就變得不可能了。如果你不去想,事實就如其本然而存在著。
最後一則軼事:
佛陀從他母親的右脅初生下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雲門禪師說:「我當時如果見到了。一棒子打殺死他拿去餵狗吃掉。也好圖個天下太平。」
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故事。佛陀出生時,佛陀的母親正站在一棵樹下。他是在母親站立的時候出生的,他是以一種非常神奇的方式出生的。他突然從母親右脅出生的,跳了起來,站在地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禪師們對這個故事笑得很開心。如果他們是基督教徒,他們會試圖證明它,這必須是真實的,歷史的。但禪師們不將這件事情當回事。
一位禪師,雲門說:「我當時如果見到了。一棒子打殺死他拿去餵狗吃掉。也好圖個天下太平。」
有人問雲門禪師:「佛突然從母親右脅出生的,跳了起來,站在地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禪師你怎麼看這個無聊的故事。」
雲門禪師說:「我當時如果見到了。一棒子打殺死他拿去餵狗吃掉。也好圖個天下太平。」
詢問者感到非常迷惑不解,於是他去找另一位禪師問關於其中的真義,那位禪師說:「佛陀,你為什麼出世?你給人們製造了這麼多麻煩,因為自從你來到這裡,每個人都在努力靜心禪修。如果你不來的話,天下就會太平了。沒有人會去靜心禪修,沒有人會去涅槃之旅。你為什麼要來?我殺了他,將他拿去喂狗,從那以後,天下就太平了。」
詢問者去找了另一位禪師臨濟說:「佛陀誕日時所說的話是錯誤的,我要打他三十棒。而雲門禪師所說的也是錯誤的,所以我要打他三十棒。而我剛才說的也是錯誤的,所以我也要打自己三十棒。」
事實上,當你一說第一勝義諦的時候,你就錯了。關於第一勝義諦,沒有什麼可以說的。雖然這是不可說的,但這是可以體驗的。放下頭腦思想,去體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