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勝義諦
The First Principle.

譯者江夏堂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三日上午在佛堂

第三章:唯一沒有說話的人

  在禪宗傳入日本之前,天臺宗的學生們曾經經常學習靜心禪修。其中四人是親密的朋友,他們相互約定要保持七天的靜默。

  第一天,所有人都保持靜默,但當夜幕降臨,油燈越來越暗時,其中一名學生忍不住對僕人喊道:「把燈修好。」

  第二個學生聽到第一個學生說話後很驚訝地說道:「我們不應該說一句話的。」

  第三個學生問道:「你們兩個真笨。為什麼要說話?」

  第四個學生總結道:「只有我沒說話——謝天謝地!」

  在尋找第一勝義諦時,寂靜是門——唯一的門。除此之外,沒有辦法接近第一勝義諦。第一勝義諦只有當你進入你存在的原始狀態時才能被如實知見。思想是次要的。存在先於思想,存在是第一位的。首先你存在,然後你才開始思想。思想是次要的。思想是一種影子活動,它跟隨著你。思想不能沒有你而存在,但你可以沒有思想而存在。透過思想你可以知道一些次要的事情,而不是主要的事情。最根本的東西是無法通過思想來瞭解,最根本的東西是可以通過寂靜來瞭解。寂靜是指沒有思想干擾的意識狀態。

  第一勝義諦不遠,它並不遙遠。千萬不要以為你錯過了它,是因為它離你很遠。不,一點也不。它是離你最近的東西。它是顯而易見的東西。它包圍著你。它包圍著你就像大海包圍著一條魚。你就在其中。你生於其中,長於其中。你活於其中,你呼吸於其中,有一天你消失於其中。它並不遙遠,不是說你必須去旅行。它就在那裡。它已經在你身邊,在你的內在和外在。第一勝義諦就是你的存在。

  禪者稱之為第一勝義諦,其他宗教稱之為神。沒有什麼區別。禪宗的方法要好得多,因為有了「神」這個詞,麻煩就開始了。第一勝義諦變成人格化,然後你可以創造一個形象。你不能為第一勝義諦創造一個形象,但所有的宗教都是這樣做的。他們說:「神是第一因,是無因之因,是最根本的,最本質的,最基礎的。「禪者稱它為第一勝義諦。將它稱為第一勝義諦是很美的,因為在它之前沒有任何東西。一切都在它之後。

  因此,如果你想與第一勝義諦有一個交融,你將不得不在你自己內在尋找一個真實的存在,它是原初的,沒有任何東西先於它。寂靜是原初的。聲音在寂靜中存在。聲音來了又去,寂靜依舊。聲音像光,寂靜像黑暗。黑暗依舊,光來了又去。光需要一些因緣。黑暗不需要因緣。黑暗中不需要燃料,它只存在於沒有燃料的狀態下。它作為原初的存在而存在。黑暗是永恆的,光是短暫的。早晨太陽升起,有陽光。到了晚上,太陽消失了,陽光也就消失了。不要以為是黑暗來臨了。黑暗永遠不會來臨,它始終存在於那裡。是光來了又去。你點燃了一盞燈,就有了燈光。你將燈光吹滅,燈光就沒了。不是黑暗來臨,黑暗一直都在那裡。光是因緣偶然存在的,黑暗是非因緣絕對存在的。

  寂靜就存在於那裡。你可以創造聲音,但你不能創造寂靜。聲音不再產生的那一刻就是寂靜。思想是聲音,靜心是寂靜。因此,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在以某種方式尋找或尋求這種寂靜,那有沒有先於其他任何事物的寂靜,這就是第一勝義諦。

  在我們分析這種寂靜狀態之前,先說幾件事。

  第一件事。人之所以錯過了這第一勝義諦,不是因為他不是一個熟練的思想家,而是因為他是,不是因為他不是一個訓練有素的邏輯學家,而是因為他是。思想在你週邊邊緣製造了一個屏障,一個煙霧屏障,正是因為這個煙霧,那些顯而易見的東西隱沒了。要看到那些顯而易見的,你需要的是清晰,不是思想、邏輯。你只需要清晰、透明。你的眼睛應該完全是空的,放空的——放空所有的衣服,放空所有的概念,放空的,放空所有的思想。當眼睛只是放空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到第一勝義諦,你不僅可以看到它作為一個客體在你之外,你看到它作為你自己的內在性,作為你自己的主體性。

  事實上,正是思想創造了主體與客體的區別。是思想創造了分裂。是思想造成了分裂。是思想使事物分離。一旦思想被放下,存在就是一個,它是一個合一體,它是一個二元性完全消失的高峰體驗。所有的界限都會消失在彼此之間,融合在一起。一切都與其他一切相結合。最小的草葉與最大的星星相結合。然後沒有什麼是高的、低的,沒有好、壞的,因為所有的都是結合在一起的。最大的聖人與最大的罪人相結合,他們不是分開的。

  沒有什麼是分開的。隨著思想的消失,精神分裂症消失了,這種將存在分裂的精神分裂了一切:這是男人,那是女人,這是正確的,那是錯誤的,這是美麗的,那是醜陋的,這是我的,那是你的。所有的區別都會產生神經質。人之所以發瘋,是因為他想得太多了,而他不斷錯過了那顯而易見的東西。神是顯而易見的。

  我聽說過一位偉大的哲學家,他娶了一個比他小許多歲的漂亮姑娘。過了一陣子,他開始懷疑她的忠誠度……

  哲學家被懷疑所折磨是很自然的。哲學家活在懷疑之中,懷疑是他的職業。他懷疑,他不斷懷疑。透過懷疑,他創造了問題,然後回答,再透過懷疑,他從答案中提出更多的問題。他的一生充滿了懷疑。自然而然地,「他開始對她的忠誠產生懷疑。」

  ……所以他雇了一個私家偵探,在他出差的時候監視她。在他回來的時候,他給偵探打了電話。

  哲學家喊道:「快說出來吧,說出來吧!我可以接受。正是這種懷疑的因素讓我瘋狂。」

  偵探說「看來情況不妙,你一出門,就有一個帥哥找你妻子。我跟著他們去了一家夜總會。他們喝了四五杯酒,然後跳舞——而且非常親密。然後他們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手拉著手。最後他們坐計程車回了你家。燈亮著,我看到他們走進臥室,擁抱著。然後燈滅了,我再也看不見了。」

  哲學家喊道:「我是怎麼跟你說的?那該死的懷疑因素!」

  現在,即使是顯而易見的——「那該死的懷疑因素!」即使是顯而易見的東西對哲學家來說也是不明顯的。哲學家越偉大,他就越懷疑。他對一切都懷疑。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存在——事實上這是不可置疑的。你怎麼能懷疑自己的存在呢?即使是懷疑,也需要你在那裡。懷疑不可能憑空而出。沒有你,懷疑是無法存在的。只有當你在那裡時,懷疑才能存在,但是哲學家們一直懷疑他們自己的存在:誰知道我們存在還是我們不存在?

  懷疑是思想的唯一結果。沒有思想(無念)給予你信任,沒有思想(無念)給你信心,沒有思想(無念)讓你更接近現實,面對現實。所以首先要領悟到的是:思想不是通往第一勝義諦的途徑。不是透過哲學,你會得到第一勝義諦,因為哲學是次要的。你可以透過次要的東西來認識次要的東西。要知道首要的東西,你就必須在自己的內在深處達到首要的東西。你只能知道你所觸及的。

  如果你活在思想中,你將只能知道次要的東西。你將能夠瞭解影子世界,印度教稱之為maya(幻象)世界。透過頭腦思想,你只能知道maya的世界,影子的世界,幻象的世界。你會感到驚訝。在梵文中,我們有兩個術語。一個是VIDYA,VIDYA的意思是「知識」。另一個是AVIDYA,AVIDYA的意思是「無知」。你會驚訝,在梵語中「科學」被稱為「無知」。科學稱之為AVIDYA。

  為什麼呢?科學知道的比任何行業都多,但在梵文中,他們將科學稱之為AVIDYA。為什麼呢?因為科學只知道影子世界——只知道次要的,非本質的,知道客體,錯過主體,知道身體,錯過靈魂,知道世界,錯過上帝,知道次要的。

  要想知道主要的,你必須成為主要的。你將不得不落入那個頻率,落入那主要的頻率中,寂靜。那是沒有思想(無念)的狀態。沒有思想(無念)先於你的頭腦思想。

  一個孩子出生了。他的出生時是沒有任何思想狀態,他只是存在。他的存在是清淨的,不受任何思想的干擾,不受任何烏雲的阻礙。看著孩子的眼睛。它們是如此的純真,它們是如此的透明,如此的晶瑩剔透。這種清凈從何而來?這種清凈來自於沒有思想(無念)。孩子還沒有學會如何思想,如何積累思想。他看,但他不能分類。如果他看樹,他不能說它們是樹,不能說它們是綠色的,不能說它們是美麗的。他看到了樹,但是沒有分類,沒有分門別類。他還不會說話。他只是看到了。顏色是有的,但他不能說是顏色;綠色是有的,但他不能說是綠色。一切都很清晰,但他不能給它貼上標籤。因此,眼睛是純真的。

  一個領悟到人又獲得了同樣的眼睛。就清晰度而言,他又變成了一個孩子。耶穌說:「你們要變得像小孩子一樣,只有這樣,你們才能進我的神國。「他不是說變得像小孩子一樣愚昧,他不是說變得幼稚,他不是說再去學發脾氣,他並不是說孩子是最後一個階段。不,他只說了一件事。他並不是說要變成一個孩子;他說要像個孩子。你怎麼能再變成一個孩子呢?但你可以變得像個孩子。如果你能放下思想,如果放下思想的外衣,你放空所有,你會再次擁有同樣的清晰。

  它有時是透過毒品發生的。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實現方法——非常危險,非常昂貴,而且很虛幻——但它確實發生了。因此,毒品的吸引力從古至今都是如此。毒品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新鮮事物,甚至在《吠陀經》里,它們也談論蘇摩(SOMA)。蘇摩似乎是人類發現的最強大的毒品之一。它一定是類似致幻劑(LSD)的東西。赫胥黎說過,在未來,當最終極的毒品被發現時,我們稱之為蘇摩。從世界上最古老的《吠陀經》到蒂莫西·利里(TimothyLeary),人們一直被毒品所吸引——酒精、大麻、鴉片。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吸引力?所有的道德家都反對它,所有的清教徒都反對它,所有的政府都試圖遏止和控制它,但似乎任何政府都無法控制它。它的原因是什麼?它給了一些東西……它讓我們再次瞥見了孩子純真的心靈。

  透過化學作用,頭腦思想會放鬆一會兒或幾個小時。在毒品的作用下,你的思想會滑落。你不假思索地開始審視現實,世界又是五彩繽紛的,就像對孩子一樣,又是在一塊小小的鵝卵石中,你可以看到最偉大的鑽石,平凡的草看起來是如此的非凡,平凡的花看起來是如此的美麗,一張平凡的臉看起來是如此的神聖。並不是說一切都變了。整個世界都是一樣的。你身上有些東西變了,而且只是暫時的。透過強有力的毒品,你的思想已經滑落。你沒有面具,你能清楚地看到事物。這就是古往今來毒品的吸引力。而且,除非數百萬人可以靜心,否則毒品是無法預防的。

  毒品是危險的,因為它們會破壞你身體的平衡,會破壞你的本性,會破壞你的內在化學反應。你的化學反應很微妙。那些強烈的毒品會破壞你的規律。而且需要的毒品劑量會越來越大,你會上癮——而這種體驗會越來越少。漸漸地,頭腦思想將學會如何對付毒品,然後,即使在毒品的作用下,你也不會達到純真的狀態。那麼你將需要更強的毒品。所以這不是辦法。

  思想可以很容易地被放下。不需要依賴任何化學的東西,不需要依賴任何人工的東西。有一種自然的可能性可以擺脫思想,因為我們生來就沒有思想。在內在深處,我們依舊是沒有思想(無念)的。思想只是在外圍邊緣。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思想只是一件斗篷,一件你穿著的衣服。你可以從裡面溜出去。而從其中溜走的一瞬間,你會發現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第一勝義諦的世界。因此,未來真正的鬥爭將是靜心和毒品之間的鬥爭。事實上,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真正的鬥爭是毒品和靜心之間的鬥爭,要麼是毒品,要麼是靜心。

  因此,當你開始靜心時,毒品的作用力會越來越小,這不是巧合。如果作用力沒有變得越來越少,那就很清楚你還沒有靜心,因為當你知道越高的部分,越低的部分就會自動放下。但有一件事必須被領悟到。毒品是有作用力的,它們能暫時放空你體內的某些東西。它們幫助你擺脫思想。它們給了你勇氣,讓你不用思想就可以看到現實。刹那間,幕布滑落,你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有一種輝煌。它以前從來沒有呈現過。你經過同一條街,你經過同一棵樹,看同一顆星星,看同一個人,而今天,現在這一切突然變得如此光采奪目,每個人都如此美麗,每個人的生命都充滿了熱情,充滿了愛。一個聖人——一個已經到達的人——一直持續活在這種狀態中,不需要任何努力。

  你生來就是一個沒有思想(無念)的人。讓這句話盡可能地深入你的內心,因為透過這句話,一扇門就會打開。如果你生來就是一個沒有思想(無念)的人,那麼思想就只是一種社會產物。它不是什麼自發東西,它是被訓練出來的。它已經被加諸在你的身上。但你的內在深處還是自由的,你可以脫離它。一個人永遠無法脫離自然,但是一個人可以在任何時候脫離人為的,只要他決定這樣做。

  存在先於思想。所以,存在不是一種思想狀態,而是一種超越的狀態。存在是認識根本的方法,而不是思想。科學意味著思想,哲學意味著思想,神學意味著思想。宗教並不意味著思想。宗教的方法是一種非思想的方法。它更貼切,它讓你更貼近現實。它放下了所有的阻礙,它放空了你的障礙,你開始流向生命。你不認為你是截然分開的,看客。你不認為你是一個旁觀者,冷漠,疏遠。你與現實相遇,交融,融為一體。而是有一種不同的認識。它不能稱之為「認識」。它更像愛,不像認識。它是如此親密,以至於「認識」一詞不足以表達它。而「愛」這個詞更恰當,更有表現力。

  在人類意識的歷史上,進化出來的第一樣東西就是魔法。魔法是科學與宗教的結合。魔法有思想的東西,也有沒有思想(無念)的東西。然後從魔法中誕生了哲學。然後從哲學中誕生了科學。魔法既是沒有思想也是思想;哲學只是思想;然後思想加上實驗變成了科學。宗教是一種沒有思想(無念)的狀態。

  宗教和科學是通向現實的兩種途徑。科學是透過次要的方法來實現的,宗教是透過直接的方法。科學是一種間接的方法,宗教是一種直接的方法。科學迴圈往復,宗教只是滲透到現實的核心。

  還有一些事情。思想只能思想已知的東西——它可以咀嚼已經咀嚼過的東西。思想永遠不可能是原創的。你怎麼能思想未知的東西呢?凡是你能設法思想的,都將屬於已知。你能思想到的只是因為你知道。最多,思想可以創造一些新的組合。你可以想像一匹飛在天空中的馬,馬是用金子做的,但這並沒有什麼是新的。你知道鳥兒在天空飛翔,你知道黃金,你知道馬,你將這三者結合在一起。思想最多只能想像出一些新事物,但它不能認識未知的東西。未知的東西仍然在思想的範圍之外。所以思想是一個迴圈往復,一次又一次地瞭解已知的事物。它不斷咀嚼被咀嚼過的那些東西。思想從來都不是原創的。

  第一勝義諦是指,原始地,激進地,沒有任何仲介地,來到現實,來到真相,就好像你是第一個存在的人而來到現實。這就是解脫。這種新鮮感解脫了我們。當你直接如實知見到現實時,它永遠不會退化為已知,神秘感依然存在。事實上,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神秘。你知道得越多,你就越覺得自己處於未知中。你知道得越多,你發現已知的就越少。你所知道得越多,它的神秘性就越大。宗教是神秘主義,宗教是魔法,因為宗教是一種沒有思想(無念)的方法。

  思想只能思想已知的東西,它是重複的。哲學是重複的。你可以去看哲學書,去看哲學史,你會看到同樣的東西在不斷重複——新的措辭,新的詞彙,新的術語、新的定義,但沒有什麼實質的不同。從泰勒斯到羅素,你可以不斷地看下去,但你會發現同樣的事情在不斷迴圈往複。車輪在動:同樣的輻條一次又一次地到達頂端。

  科學只能用客觀事物做實驗,只有用客觀事物做實驗才能進行。你不能用實驗者本身做實驗,那是不可能的。主觀現實仍然在科學之外。愛因斯坦可能對物質瞭解很多,但他對自己卻一無所知。牛頓可能知道許多關於引力的知識,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一個人不斷積累著關於客觀世界的知識,而自己的內在卻仍然處於深深的黑暗之中。自己的光明還沒有出現,還在不斷摸索、實驗。

  科學只能對客觀事物進行實驗,哲學只能對已知事物進行思想,而現實是超越這兩者的。現實是未知的——不僅是未知的,而且是不可知的——現實包含著主觀的因素。因此,哲學和科學的方法論本身就禁止觸及那根本的,觸及第一勝義諦。為了觸及到根本,你將不得不找到另一扇門,一扇科學和哲學之外的門。那扇門就是宗教。

  而宗教可以歸結為一個詞,這個詞就是「靜心」,或者稱之為寂靜——處於這種寂靜中,你幾乎沒有,你的內在沒有任何噪音,寂靜是絕對的。只有在這種寂靜中,才會有一些東西激起,只有在這種寂靜中,你才會開始聽到第一勝義諦的靜默的、微弱的聲音——稱它為神,或稱它為靈魂。只有這樣,生命才會召喚出生命。只有這樣,源頭才會召喚出源頭。只有這樣,你才能接近現實,與根本法則攜手共進。這就是尋找,這就是我們所要尋找的東西,如果沒有如實知見到它,沒有意識覺知到它,就無法成就。

  最後一件事,然後我們就進入這個小寓言。當思想消失的時候,你就只剩下第一勝義諦。它一直都在那裡,你不是因為你的思想在那裡。現在你也在那裡:兩個存在相遇。通常你不在,你在別的地方。在你的思想中,你迷失了。當沒有思想(無念)的時候,你就是「當下」,那麼就沒有辦法從「當下」離去。思想是一座離開你自己的橋樑。當一個思想念頭進來的那一刻,你就已經遠離了自己。當沒有思想(無念)的時候,你能去哪裡,怎麼去?當沒有思想(無念)的時候,你就必須活在當下。思想可以將你帶到過去,思想可以將你帶到未來,沒有思想(無念)就可以將你帶到現在。而只有當下存在。這一刻就是一切。

  當你在此時此地,絕對安住在此時此地,你怎麼能錯過真相,你怎麼能錯過神?當思想消失時,你就只剩下第一勝義諦了。

  但當我說「當思想消失時」,我並不是說「當你睡著時」,因為在深度睡眠中,思想確實消失了。

  在東方,我們將人類意識分為四個階段。我們稱之為「醒」的第一階段,JAGRAT。醒意味著「意識加上思想」,你是有意識的,但你的頭腦充滿了思想念頭。第二種狀態我們稱之為「夢」,SWAPNA。第二種狀態的意思是「無意識加上思想」,你睡著了,但思想還在不斷繼續存在,所以有夢。夢是睡眠中的一種思想方式,而思想則是清醒時的一種做夢方式。思想和做夢並不是兩件獨立的事情。夢只是用一種非常原始的語言——圖像的語言來思想。然後第三種狀態我們稱之為SUSHUPTI:睡眠,深度睡眠,無夢的深度睡眠。第三種狀態是「無意識減去思想」,你是無意識的——你不知道你在哪裡,你是誰,所有的意識都消失了,你在休息——隨著意識消失,思想也消失了,夢也消失了。

  這三種是普通狀態:醒、夢、睡。我們都知道這三種狀態。第四種是靜心的狀態。第四種叫三昧(SAMADHI),第四境(TURIYA)。意思是「意識減去思想」。所以四個階段是:意識加上思想是醒,意識減去思想是三昧,無意識上思想是夢,無意識減去思想是睡。

  所以三昧有類似於醒和睡的東西,因此帕坦伽利將三昧定義為「清醒的睡眠」——睡而不睡。睡的意義是現在沒有思想,沒有夢。不睡是因為你完全意識到,你意識的光在那裡,你意識到,你知道現在沒有知識,你意識到所有的思想都消失了,你意識到當下在你的意識領域沒有任何夢潛伏,你是絕對的零,SHUNYAM。這就是東方一直想達到的狀態。西方太過關注科學,因此錯過了宗教。東方參與的是三昧:因此它錯過了科學。

  這四種狀態也可以從其他一些方面來考慮。意識加思想就是醒著的意思。科學是醒著的活動,哲學也是,神學也是。第二,夢:無意識加上思想。這就是藝術,詩歌,繪畫,音樂。這是一種夢的活動,所以我們稱詩人為夢想家,稱藝術家為夢想家,我們不太信任他們,他們不可靠,他們不能成為現實的嚮導,這並非偶然。我們享受它們,這很有趣,但我們不能接受他們作為現實的指引——他們不是。他們活在幻想中。他們醒著做夢。他們的眼睛充滿了夢想。因此,清醒是科學、哲學、神學、邏輯學,而藝術,所有種類的藝術,都是夢的活動。

  無意識減去思想意味著睡眠。當然,所有的活動都會在睡眠中停止,所以沒有任何東西從睡眠中誕生——沒有科學,沒有藝術。意識減去思想就是三昧。三昧孕育了宗教。

  當耶穌達到三昧時,基督教誕生了。當那納克達到三昧時,錫克教誕生了。當佛陀達到三昧時,佛教誕生了。宗教誕生於三昧,即第四境(TURIYA),什麼是三昧?如果你能停止思想,但又能保持正知,不睡著。這是最困難、最艱辛,最難以達成的事情之一,幾乎不可能。醒著思想很容易,不思想和睡著也很容易,但保持清醒而不思想是最困難的事情,因為這不是進化的一部分。這是一場革命。它不是自然賦予的。你必須成就它。

  這是人類必須解決的任務。這是給人類的挑戰,只有極少數人接受了這一挑戰。而那些接受了挑戰的人,只有他們才是真正的人,其他人只是活在名字上的人。我們是作為潛在的人而存在的,而不是作為現實的人。這是我們的可能性。我們可能成為佛或基督,但這還沒有發生。我們只是種子。這就是我們的痛苦,因為一粒種子永遠無法滿足,除非它變成一棵樹,開花。否則一粒種子會一直痛苦下去,因為內在深處有一種感覺「我還不是我命中註定的那個人,我的命運還沒有實現。」

  你沒有觀察到這一點嗎?如果你沒有觀察到它,你就不會在這裡。你在這裡只是因為你覺得缺少了什麼。你在這裡只是因為你不斷地感覺到有些事情必須發生,而它卻沒有發生,有些東西就在拐角處,但你卻抓不住它,似乎並不遙遠,卻又似乎觸不可及。這棵樹離種子不遠。如果種子找到合適的土壤,落到土壤里,放鬆,向土壤臣服,融入土壤,死在土壤里,那麼樹就不遠了。在合適的季節,種子就會發芽,就會生出一株嫩苗,種子就能看見光了。

  只有當種子變成了一株植物,它才能感受到風以及風帶來的狂喜,才能感受到陽光以及陽光帶來的狂喜,才能活下去,才能接受挑戰,開始成長。暴風雨來了,風來了,雨來了,這株柔弱的幼苗會變得越來越強壯。每一次的挑戰都會給它力量和整合,總有一天,會有一棵大樹將對著天空低語,它將會開花,會向四面八方的風釋放香味。那時候,就會有歡呼聲。

  耶穌一次又一次地對他的孩子和弟子們說:「你們要歡喜!」他說的是事實上,因為他已經變成一棵樹,他已經開花了。但他的弟子們一定到處這裡看看那裡看看,他們一定在想,「耶穌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一再地說」歡喜「它們是種子,它們怎麼能歡喜呢?

  當我告訴你「慶祝!」你開始想,「為什麼?為什麼要慶祝?我們有什麼好慶祝的?」你不能慶祝,因為慶祝只有在你開花的時候才有可能。我知道!但我不斷地說:「慶祝!」耶穌也如實知見到了,他不斷說:「你們要歡喜!」事實上,他要在你裡面創造這樣一種渴求,讓你知道這種歡喜是什麼,從這種渴求中,你開始尋找,尋找正確的土壤。找到一個正確的師父就是找到一塊正確的土壤,因為只有透過師父你才能溶解,只有透過師父你才能臣服。種子需要臣服。一粒種子必須死去,只有這樣,才有新的生命從中誕生。死亡使新的生命成為可能。死亡是非常美麗的:它能使一個人能夠獲得新生,復活。

  三昧是慶祝,三昧是歡樂。三昧是你對神的感激,你的感恩。你現在怎麼感謝神?你沒有什麼可以感謝祂的。你會抱怨,但你不會感謝祂,所以你的祈禱更多的是抱怨,而不是感謝。你不能說「謝謝」。你怎麼能說?謝什麼呢?事實上,你對神很憤怒。祂為什麼要創造你?祂為什麼製造了這麼多痛苦?祂為什麼讓你如此痛苦和混亂?為什麼一開始要這樣做?你做錯了什麼?如果你忽然遇見了神,你將會撲向祂。這就是祂一直躲起來的原因。你會殺了祂的。你會說:「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什麼?我們為什麼受苦呢?我們做錯了什麼?你一開始為什麼要創造我們?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會過得更好——沒有焦慮,沒有痛苦。否則就會更平靜。你為什麼創造我們?「

  整個存在似乎都是惡作劇。似乎有人,一個殘忍的神,坐在那裡折磨人們,創造了一千零一種折磨人們的方法。現在你不能感謝祂,因為現在你還沒有存在。當你存在的時候,你將能夠感謝祂。而存在的方式是透過死亡,透過臣服。而這條路必須經過寂靜。但寂靜不容易,寂靜是最艱辛的事情。

  在禪宗傳入日本之前,天臺宗的學生們曾經經常學習靜心禪修。其中四人是親密的朋友,他們相互約定要保持七天的靜默。

  第一天,所有人都保持靜默,但當夜幕降臨,油燈越來越暗時,其中一名學生忍不住對僕人喊道:「把燈修好。」

  第二個學生聽到第一個學生說話後很驚訝地說道:「我們不應該說一句話的。」

  第三個學生問道:「你們兩個真笨。為什麼要說話?」

  第四個學生總結道:「只有我沒說話——謝天謝地!」

  發生了什麼事?天臺宗是佛教的一個宗派。在禪宗進入日本之前,天臺宗是非常盛行的。但那也是佛教的一個宗派。事實上,由於天臺宗及其在日本的根源,禪宗可以進入日本。這些事情不是突然發生的,你需要一種氣候。一個國家不會突然對靜心禪修感興趣。它需要一種氣候。這種氣候需要在長期的傳統中產生。

  在天臺宗中,通常規定每個弟子要靜默七天。為什麼要靜默七天?這是很有象徵意義的,這個數位是有象徵性的。人有七個中心,每個中心都必須安住於寂靜。你可能沒有那樣留心這些。當性中心變得寂靜時,就是梵行,就是禁慾者。當心的中心變得寂靜時,那就是慈悲。如果心的中心處於混亂狀態,就會有憤怒。如果性中心陷入混亂,喊叫,就有性慾。人類的七個中心都必須安住於寂靜。當所有的人都被陷入於寂靜中,那麼人類的整個存在就會陷入寂靜中。在這種寂靜中,一個人如實知見到第一勝義諦——人就是第一勝義諦。所以這些弟子一定是被某個師父告之要靜默七天。但人通常是以機械的方式在起作用。如果你靜靜地坐著,那並不意味著你會變得寂靜。事實上,恰恰會發生相反的情況:如果你靜靜地坐著,你會發現有許多的思想念頭湧向你。你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被更多的思想念頭所包圍。各種各樣的思想念頭——相關的、不相關的、有意義的、無意義的——它們都會混雜在一起。這將是高峰時段的主流道路。而且它們都會要求你的注意力。你的注意力就會變得支離破碎,你幾乎會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你會被撕裂的。你會覺得自己被拉著,被推著往各個方向走……你會開始感到瘋狂。

  僅僅是坐著是沒有用的。必須要有很強的意識。這四個弟子完全沒有意識,所以當那個人對一個路過的僕人說:「把燈修好」時,他一定是無意識地做了這件事,否則他要保持靜默。燈光是否變暗,與他無關。他必須記住,他是在靜默中,但他忘記了。

  這個故事不是幽默,而是悲慘。你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是這樣。事情發生在二十四小時後。試試看。今天就拿著你的手錶靜靜地坐著,將你的手錶放在你的面前,看著秒針。秒針在一分鐘內轉動一整圈。只需看著秒針,記住「我要記住秒針的移動,我不要忘記它。 」你甚至很難記住十五秒,你會忘記的。兩秒、三秒之後,你就會開始想別的事情,然後你會再次記住,然後你會再次忘記了。一分鐘之內你至少會忘記四、五次。你將無法持續的一分鐘內記住你要記住秒針在動,你不可以去想到別的地方去。

  所以請不要嘲笑這個故事。第一反應是笑,但這是非常悲慘的。我們就是這樣的人。

  他們靜靜地坐了二十四個小時,忽然有一個僕人經過,一個學生說:「把燈修好。 」並不是說他對這些燈感興趣。任何事情都會激怒他,任何事情都可以成為藉口。他想說些什麼!他一定是快瘋了。這就是為什麼第二個人不能忍受的原因。

  第二個學生聽到第一個學生說話後很驚訝地說道:「我們不應該說一句話的。」

  第三個學生問道:「你們兩個真笨。為什麼要說話?」

  第四個學生總結道:「只有我沒說話——謝天謝地!「

  他們都想說點什麼,想釋放,想鬆一口氣。他們一定是負擔太沉重了。

  所以有一件事,當你靜靜地坐著的時候,你所有的思想釋放的門都被關閉了,所以它們在你體內反覆敲打,它們開始在你的體內聚集。它們變成了一個暴徒。它們的存在變得沉重,然後你會找到任何藉口,你會說些什麼。

  在許多傳統中,咒語被提供,吟誦被提供。師父給你一個咒語。那只是為了説明你,讓你不至於發瘋,沒有別的。這隻是對初學者的説明。有一個咒語——不斷地重複,「拉姆,拉姆,拉姆……」這會有説明,這將保持一種釋放。其他的思想念頭不會太打擾你,至少有一個通道是開放的,所以有些東西可以流動。你可以不斷重複,「拉姆(Ram)、拉姆、拉姆……」這將會在一開始説明你,但這並不是真正的靜心。這隻是為靜心所作的準備。瑪哈裡希·瑪赫西·優濟(MAHARISHIMAHESHYOGI)所說的「超驗靜心」兩者都不是,既不是靜心的,也不是超驗的。它只是一次清潔,初學者為靜心所需要作的準備。

  靜心是從寂靜開始,而不是從咒語開始,但是如果你非常正知的話,咒語可能會有説明。否則,即使是咒語也會變得危險,你可能會太過執著於咒語。那麼你就停留在聖殿之外。如果你知道咒語只是讓你變得準備好變得寂靜,那麼咒語就是一種説明。

  一開始在頭腦中有許多思想念頭,然後你利用咒語逐漸變得只有一個思想念頭——持續念誦咒語「拉姆、拉姆、拉姆……」九十九個其他的念頭是不允許存在,只允許一個念頭存在。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那麼總有一天那一個念頭也會被放下。但是如果這一個念頭變得非常強大——而且它很有可能變得強大,因為你之前的整個執著被分散到一百個念頭上,現在將只落在一個念頭上——它將變成為一個非常深的執著。它將成為你的靈魂。如果有人說「放下它」,你會很憤怒,你會說「這是我的咒語,我怎麼能放下它呢?」即使是像羅摩克里希納這樣的人,也很難在最後一刻放下他的迦梨女神。

  很難。你已經將它培養得那麼好,你已經投入了那麼多。你所有的慾望,你所有的投射,你所有的思想,你都傾注於其中。它成為你生命中最強烈的念頭之一。要放下它將是非常困難的。所以除非你從一開始就非常正知,否則咒語會毒害你而不是説明你。

  在天臺宗中沒有咒語,所以這四個弟子一定是變得像火山似的。他們一定像是坐在火山上,他們一定是馬上要爆炸的。僕人的出現,油燈越來越暗,這隻是一個藉口。頭腦如此習慣於思想,如此習慣於表達自己,以至於幾乎不可能擺脫它——除非你全力以赴擺脫它,除非你將它當作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如果你只是嘗試那麼一下,那是無濟於事的。如果你只是在做不溫不火的努力,那也是無濟於事的。除非它真的成為了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否則這將是無濟於事的。

  一個男人來到謝赫·法裡德(SheikhFarid)面前說:「我想認識神。你能給我一些方法嗎?」法裡德說:「我要去河邊洗澡,你跟我一起去。如果我有機會,我會給你這個方法的。」他們一同到了河邊。那人很好奇法裡德在河邊要給他什麼。在河邊,法裡德說:「現在你也解開衣服,和我一起下河。我們先洗個澡吧。 」於是那人下到河裡,當他接近法裡德時,法裡德跳到他身上,將他推到河水中。法裡德是個非常強壯的人。那位尋求者還沒有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他是來問如何獲得神的,而這個人卻想要殺了他!

  但當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時,即使不是很強壯的求生者,也奮力嘗試。他將法裡德推開,當他從水裡出來時,他說:「真是無稽之談!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虔誠的人。你是一個有名的神秘主義者,而你在幹什麼?你是一個殺人犯嗎?我沒有對你做過任何事,我只是問了一個問題,怎樣才能得到神。」

  法裡德說:「我就是在做這件事——給你一個方法。現在先告訴我一件事,以防你忘記了。當我將你推進河水中時發生了什麼事?你心裡有多少思想念頭?」

  他說:「多少思想念頭?只有一個思想念頭——如何擺脫你。到了最後,到最後連這個也消失了。然後只有一個努力,沒有一個思想念頭——毫無念頭。我的整個生命都岌岌可危。只是想方設法從河裡逃出來。我將我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已知的、未知的、有意識的、無意識的,無論是什麼都投入了,因為這似乎是最後的時刻。」

  法裡德說:「這就是方法。當神成為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不是一個問題,不是一個好奇心,而是一種生死攸關的狀態——當你處於這種生死攸關的狀態時,以這種狀態保持在你的探索中,只有這樣,你才能夠知道。」

  現在這四位尋求者坐在那裡。他們一定是冷淡的。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有人叫他們靜靜地坐著,他們就坐著。頭腦的功能是機械的。為了擺脫它,你將不得不使用你所有的能量。可能性是存在的,你有可能擺脫它。

  葛吉夫曾經常說人是一台機器。然後有人問:「那真正的機器和人有什麼區別呢?」葛吉夫說:「區別就是如果人願意,他也可以超越機器。機器不能。否則就沒有什麼區別。」當人存在時,他就是一台機器。唯一的區別在於未來,在於可能性、潛在性。如果人想走出機械的世界,他可以,但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一個城裡人最近在鄉下買了一塊地,準備搞養殖,但當他來到農場時,發現只有一頭又大又老的母豬。他咕噥著「見鬼了」然後跺著腳走向雜貨店。店主很同情他,主動建議讓他的母豬和農夫鐘斯的公豬配種,不久他就可以發展養殖事業。城市鄉巴佬說:「好主意。」

  於是他將老母豬裝在手推車裡,將它帶到農夫鐘斯家。第二天早上,他從床上跑出來,看了看豬圈,卻沒有小豬。他厭惡地回到商店裡,店主又極力推薦了農夫史密斯的公豬。母豬又一次被裝進手推車,然後被帶去配種了,第二天早上,豬圈中又一次沒有發現小豬。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個周,終於在第八天,城市鄉巴佬在清晨不肯從溫暖的床上起來了。他翻身對妻子說:「看看窗外,看看豬圈裡有沒有小豬。」

  他的妻子看了看。她說道:「豬圈裡沒有小豬,但母豬已經坐到手推車裡了。」

  這就是頭腦的運作方式——機械地運作。頭腦不斷做著它一直在做的事情。它不斷地重複著。

  如果你真的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就從你的重複中解脫出來。沒有壞的重複性行為,也沒有好的重複性行為。因為所有的重複性行為都是不好的。生活在重複性行為中就是過一種機械的生活。變得超越,變得覺知。

  現在,這四個人都只是出於重複性行為說了一些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而你很容易看到別人的失誤、錯誤,因為你可以客觀地看待別人。客觀地看待自己是非常困難的。當你開始客觀地看待自己的時候,你就變得不是機械地了。覺知到自己的重複性行為,就是非機械生命的開始,就是生命本身的開始。作為一種機械而存在,那根本就沒有活著。

  三個關於人的小故事。由於機械的重複性行為,他沒有覺知地活著。你做了一千零一件事,但你這樣不斷繼續做下去,因為你一直都是在重複性在做。

  第一個場景:

  兩個醉漢站在燈柱旁,其中一個問他的同伴:「說,你要火柴嗎?」

  他的同伴說:「我想是的,讓我看看。」於是他將手伸進口袋,抽出一根火柴,在燈柱上擦了幾下沒有加硫的一頭。他最後說道「不是好的。」然後扔掉。他又掏出一根火柴,又試著擦了幾下沒有加硫的一頭。他又說了一遍「不是好的。」將它扔掉。他將手再次伸進口袋,又找到一根火柴,幸運的是他點燃了火柴合適的一端。火柴燃起來了,但他立刻將它吹滅了,並塞到口袋裡。他笑著說「啊,這根是好的,得將它保存起來。」

  第二個場景:

  一個員警走近公園長椅上的三個醉漢。中間的那個人正在安詳地打著鼾,顯然是昏睡過去了,但兩邊的兩個人卻在做著釣魚的動作,他們拋出魚線,再拉回魚線,然後迅速地將魚線收起來。員警看了一會兒,然後搖醒了中間那個人。「這幾個瘋子是你的朋友嗎?夥計。」醉漢點了點頭。

  警察說道:「好吧,將他們都弄出去,動作快點。」

  醉漢同意了,並向他敬禮,然後開始使勁划船。

  第三個場景:

  莫特和利奧走進一家新開的酒吧,在一個包間里坐下。他們包間牆上的牌子上寫著:「按按鈕叫服務員。」莫特按了一下按鈕,果然服務員出現了。莫特點單說道:「來兩杯啤酒。」服務員給他們端來了啤酒。

  這種情況持續了整整四個小時,很難說他們更喜歡哪一個,是喝啤酒還是按服務員的按鈕。最後,兩人歡天喜地地分手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利奧的妻子將他臭駡了一頓,質問道「你昨晚到底在幹什麼?」利奧很困惑:「我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

  他的妻子提醒道:「一整夜,你不停地用手指戳我的肚脐,叫我来两杯啤酒。」

  機械的頭腦是一種無意識的頭腦。你不斷做事情,但不知道你在做些什麼,以及為什麼要做。而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卻沒有覺知。走路,你在走,卻沒有覺知。吃東西,你在吃,卻沒有覺知。說話,你在說話,卻沒有覺知。

  這個故事很有意義。它說第一個人是無意識地做的,第二個人可以看到錯誤,但第二個人自己也無意識地做了一些事。第三個人可以看出前面兩個人的錯誤,但他自己本身也犯了同樣的錯誤!第四個人看到了前面三個人的錯誤「只有我沒說話——謝天謝地!」容易看到別人的錯誤,因為這不是你的機械的事物。你可以意識到這一點。當涉及到你自己的機械事物時,你會變得完全意識不到。

  你看不出來嗎?有人吃得太多,你可以很輕鬆地說:「別吃太多。」有人憤怒了,你可以說:「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有人戀愛了,做了傻事,你可以說:「你瘋了嗎?你在幹什麼?」但問題是,墜入愛河的人能看到嗎?

  就在前幾天晚上,一位美麗的弟子告訴我,她愛上了一個男人,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這段關係很美好。我告訴她,每一段感情的開始都是美好的。這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問題是,「這段美好的關係還能一直堅持美好嗎?」所有的關係都始於美麗,甜蜜,和諧。所有關係的開始都應該是這樣的,但遲早有一天事情會開始惡化。遲早消極的東西會出現,遲早醜陋的東西會出現——這就是問題所在。但是女人通常說:「它不會出現。 」她所說的一切,總結起來,都將意味著她是一個例外,這是不會發生的。這就是所有戀愛者的愚蠢。所有的戀愛者都是這樣想的,這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但當它發生的時候,那就太晚了。那麼你就無法再將事情糾正過來。當事情開始出錯的時候,就沒有辦法再將它們糾正過來。即使你將它們糾正過來,它們也不會再一如從前了。就好像一個杯子壞了。你可以將它修好,你可以將它再粘在一起。但它將不再一如從前了。最好從一開始就小心翼翼地處理。首先要如實知見到每段關係在開始時都是正確的,每段關係結束時都是錯誤的。包括你,要當心!很容易看出問題,其他人都不瞭解而已。「但我們兩個是真心相愛的人,我們是不一樣的。 」——這是每個人的想法。

  現在,這個女弟子非常自信——而正是這種自信才是問題所在。在這種自信中,她會錯過,因為當你如此自信時,你不會採取任何預防措施。當你如此自信的時候,你不會試圖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然後你無意識地移動,你內心中的一切,不久之後,都會慢慢地浮現出來——一定會浮現出來。

  一開始,當兩個愛人相遇時,他們會展現出美麗的臉龐。他們的優雅是無限的。他們對彼此的關心是絕對的。一定是這樣的,因為他們都在展示自己美麗的一面。但當他們在一起二十四小時,那就不可能了。它太沉重了,不可能將醜陋的部分永遠隱藏起來,不久醜陋的部分將會報復。它們會開始出現。

  當你墜入愛河,為什麼我們稱之為「墜入」?它被稱為「墜入」是因為它能説明你失去意識。這是一個「墜入」。你變得沒有意識覺知了。我們說有人「墜入睡眠」了,有人「墜入愛河」了,「墜入」意味著現在你不再有意識,你的行為非常機械。當愛的本身是機械的。那麼,當仇恨開始來臨時,你也會成為仇恨的受害者。

  如果你真的想改變自己的生命,請立即開始。如果你已經處於愛中,讓它成為一種意識。做任何事情要有充分的意識覺知。如實去看清你在展示自己積極的一面,你在隱藏消極的一面。如實去看清這樣的情況不可能長久,所以必須做點什麼。如果這種關係要變得真正地親密,如果要想走得長久,那就必須要做一些事情。而這件事情必須在你身上做,而不是在對方身上做!否則女人會認為丈夫背叛了,丈夫也認為女人背叛了他。故事中這四個人就是這麼認為的:對方做錯了。當你將責任推給對方時,你就在逃避意識覺知。讓這成為一條非常基本的法則。每當你將責任推給對方的時候,你就在說:「我做得很好,是對方做錯了。「一個有意識的人總是會看到」我是有責任的,我做錯了什麼。「這不是對方是否做錯的問題。對方對錯與否那是他的問題。那不是你的問題。你的問題是你是否在無意識地做著某些事情。如果你在無意識地做著某些事情,那麼事情就不可能永遠美好下去。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將是暫時的,它不能擁有永恆的品質,它不能具有永恆的美麗與神性。

  所以,永遠記住,當你看到有人做錯了什麼、有人犯錯時,與其跳到那個人身上,不如反觀自己——你在做什麼。如果你能觀察到每個人的錯誤,每個人的錯誤都成為你對自己錯誤的記憶,你的生命就會發生轉變。那麼每個人都會成為你的老師。然後,整個生命都會成為你的師父。到處都有箭頭指向你。整個生命都會向你射來,對你說:「這是無意識的……這是不負責任的。」

  我們發現了一個很簡單的竅門:我們將箭投向別人,別人不斷將箭投向我們,我們不斷將箭投向別人。在這個遊戲中,生命已然失去了。不要不斷玩這個遊戲了。

  你的世界是由你的意識或無意識創造的。它與你的妻子、丈夫、孩子、朋友、社會都沒有關係。你的世界就是你。給你的世界帶來光明。給你的世界帶來更多的意識。並開始存在,而不是像一台機器,更像一個人而存在。否則,一個人將從一期生命到另一期生命,重複著同樣的事情。

  你已經重複的夠多了!你還不無聊嗎?你還沒受夠嗎?開始改變一些基本的東西。一、不要再看別人的錯誤,每次看到別人犯了錯誤、失誤時,馬上開始找出自己某個地方的一些錯誤。事實上,看到別人的錯誤,就是在避免自己犯錯的方法。一個人的感覺非常好:「別人犯了這個錯誤,而我卻完全規避掉了這個錯誤。 」開始分析、觀察。對自己的重複性行為,對自己的方式,對自己的生活方式變得更加嚴謹。

  我聽說一個男人結過八次婚。每次他都反思「我找錯了女人。」而他沒有錯。每次結婚後都很痛苦。他和第一個女人離婚了,又想再找一個,幾個月後,幾個月後又遇上同樣的痛苦。他很驚訝為什麼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了同樣類型的女人!他結了八次婚,而且每次都是遇到了同一種類型的女人。每次他都試圖提高警惕,不要再掉進陷阱,但他還是跌倒了——因為當你選擇一個女人時,選擇的人都是一樣的。你怎麼能改變不選擇同一種類型的女人!

  如果選擇者是相同的,選擇就會是相同的。同樣的東西也會吸引你。也許臉型有點不同,髮型有點不同,頭髮的顏色有點不同——這不是重點。這些都是毫不相干的事情。婚姻不取決於頭髮的顏色,婚姻不取決於眼睛的顏色,婚姻不取決於鼻子的長短。這些都是表面的東西。過了兩天,誰會看鼻子的長短?誰會為頭髮的顏色而煩惱?事實上,如果你的妻子突然改變了頭髮的顏色,丈夫會是最後一個注意到的人。誰會為這些煩惱?

  但更重要的是你為什麼會選擇某個女人,為什麼會選擇某個男人。為什麼?是什麼符合你的心意?同樣,你也會選擇同一類型的女人——出於同樣的原因。這些原因是無意識的。所以你可以不斷改變女人,但你不會找到你要找的女人。你可以不斷換工作,但你不會找到你要找的工作。你可以在師父之間不斷尋找——從一個師父換到另一個師父,你可以不斷前行——但你不會找到你要找的師父,除非你對自己的機械式的重複性行為更加正知。一旦你意識到自己機械式的重複性行為,事情就會開始改變。那麼第一道光就已經進來了。那麼你會選擇一個不同的女人,因為你已經變得不同了。那麼你會選擇一個不同的師父,因為你已經變得不同了。那麼你會以不同的方式選擇一切,因為你已經變得不同了。如果一個人出於意識覺知而作出選擇,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人們來問我:「什麼是正確,什麼是錯誤?我說:「覺知是正確的,沒有覺知是錯誤的。 」我不會給行為貼上錯誤和正確的標籤。我不說暴力是錯誤的。有時暴力也可以是正確的。我不說愛是正確的。有時愛可能是錯誤的。愛可能是為了一個錯誤的人,愛可能是為了一個錯誤的目的。有人愛他的國家。現在,這是錯誤的,因為民族主義是一種詛咒。有人愛他的宗教。他可以殺人,可以謀殺,可以燒別人的宗教場所。愛不一定都是正確的,憤怒也不一定都是錯誤的。

  那麼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呢?在我看來,覺知是正確的。如果你是以全然的覺知來憤怒,即使憤怒也是正確的。而如果你用沒有覺知的方式去愛,即使愛也是不正確的。

  所以讓覺知的品質存在於你所做的每一個行為中,你所想的每一個念頭中,你所做的每一場夢中。讓覺知的品質越來越多地進入你的存在。變得充滿了覺知的品質。那麼,無論你做什麼,都是美德。那麼,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無論你做什麼,都是對你以及你所生活的世界的祝福。

  仔細深思這個小故事。這是一個關於四個沒有意識覺知的人的故事,他們試圖安住於靜默的人。但他們沒有領悟到思想的規律,他們沒有領悟到無意識的規律。他們還沒有如實知見到人是一台機器。他們還沒有如實知見到,去看對方的錯誤就是在逃避自己。他們還沒有意識覺知到自己在做什麼。即使他們靜心禪修中,試圖保持靜默,他們也不知道靜默的科學,不知道靜心的瑜伽。因此,這個愚蠢的軼事才成為可能。

  你會重複同樣的事情。所有的人,整個人類,都會在重複。別以為你是一個例外!別以為如果你是這四個人中的一員,你就不會犯下這個錯誤。我知道你一定會犯下這個錯誤!這個故事是關於你的。跟天臺宗無關。這四個人可以是奧修的弟子。

  密切注意你所走的每一步——在行動或思想上。唯一的目標就是覺知……然後你的整個生命就會發生轉變。然後你的整個生命達到一個新的品質,一個新的維度。而這個維度引領你進入第一勝義諦。你就是那第一勝義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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