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哄咚 談禪
Dang Dang Doko Dang

譯者江夏堂•HW

一九七六年六月十九日上午在佛堂

第九章:咚咚 哄咚

  禾山無殷禪師有一次開示講道:有為的訓導(習學)就稱之為聽聞;而無為的絕學稱之為鄰近,只有能夠過這兩關的學習,才能進入真道。一位僧人問「什麼才是真道的境界?」禾山說「要懂得打鼓」,並像打鼓一樣做著動作,「咚咚 哄咚」。對於所有這些問題,禾山的回答總是一樣的「要懂得打鼓,咚咚 哄咚。」

原文參考對照:

  「舉。禾山垂語雲,習學謂之聞,絕學謂之鄰,過此二者,是為真過。僧出問。如何是真過?山雲,解打鼓(鐵橛。鐵蒺藜。確確)。又問。如何是真諦?山雲,解打鼓(鐵橛。鐵蒺藜。確確),又問。即心即佛即不問。如何是非心非佛?山雲,解打鼓(鐵橛。鐵蒺藜。確確)。又問,向上人來時如何接?山雲,解打鼓(鐵橛。鐵蒺藜。確確)。」——《佛果圓悟禪師碧岩錄》卷五。

  什麼是真相?

  這是每個人都必須自己回答的問題。除非一個人回答了這個問題,否則他就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這個問題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困擾著人類。它與人類本身一樣古老——因為人類只有在提出這個問題時才成為人類。除非我們知道什麼是真相,否則我們為生命所作的全部努力,我們為生命創造意義的全部努力都是徒勞的。

  知道生命從何而來是終極的,同時也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生命的源頭和目的,想要知道支配一切的內在之流的暗流,想要知道存在的終極法則的線索。

  當我們問「真相是什麼?」我們第一次進入了人類的世界。如果你還沒有問這個問題,那麼你就活在人類之下。提出這個問題,你就會成為人類的一部分。當這個問題被解決時,你超越了人,你成為了神。在這個問題之下,你始終是動物世界的一部分,隨著這個問題的出現,你進入了這條道路,再一次,由於沒有這個問題,你已經認識到你已經回家了。

  這個問題很難,因為僅僅靠提問是無法解決的。一個人必須將自己的整個生命置於危險之中。

  這是本丟彼拉多向耶穌提的問題。在最後一刻,當耶穌要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時候,本丟彼拉多問他:「什麼是真相?」耶穌沒有回答他。基督教神秘主義者都在思索這個問題。耶穌為什麼不回答呢?他為什麼保持沉默?

  有三種可能:第一,問題不真誠。像耶穌這樣的人,只有在問題是真誠的時候才會回答。什麼時候提的問題是真誠的?當提問者準備好做一些事情的時候,一個問題才是真誠的。如果只是出於好奇而提的問題,那麼它就不值得回答。如果它有一種強烈的激情,深沉的願望,深沉到提問者已經準備好將他的整個生命置於火刑柱上——少於這一點是不行的——那麼這個問題才是真誠的。像耶穌這樣的人,只有當問題是從一個人的內心深處提出來的時候,他才會回答。所以第一種可能是彼拉多所提的問題不真誠。耶穌看出了他的不真誠,就保持沉默。

  彼拉多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一個成功的人——至少在世人眼中看起來是這樣的。他是總督,羅馬總督。他正處於事業的巔峰——權力、威望、財富,一切都屬於他。他一生所做的一切,都給他帶來了豐厚的回報。而面對他的耶穌,幾乎是一個流浪漢,一個失敗者,一個沒有取得任何成就的人——至少在世人眼中看起來是這樣的。他沒有權力、威望,甚至沒有尊嚴。他只是在生命的另一端,是一個巨大的失敗者,被嘲笑、被譏諷、被侮辱。他所做的一切都失敗了。他沒有得到任何回報。他的生命是徒勞的——至少對其他人而言是這樣的。

  一個成功者問一個失敗者:「真相是什麼?」

  世界上的成功有兩種。一種,世俗的,這並不是真正的成功,只是試圖欺騙自己,只是試圖維持面子,外表。眼中滿是淚水,卻還要不斷微笑,心裏很痛苦,卻還要不斷向世人展示另一種狀態,恰恰相反。人們說「沒有什麼比成功更成功」,但我想告訴你「沒有什麼比成功更失敗」。就內在旅程、超驗的層面而言,沒有什麼比成功更失敗,也沒有什麼比失敗更成功。

  第一種可能是,這個問題並不真誠,只是順便問一下。這個人受過良好的教育,受過良好的哲學概念訓練。他可以將這個問題當作哲學問題來問。那麼耶穌就保持了沉默,因為這個問題不是真誠地被問出來的,所以也就沒有必要回答了。

  第二種可能是,這個問題是真誠的,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幼稚的好奇心,它背後有激情,是真實的。那麼耶穌為什麼保持沉默呢?他保持沉默,是因為如果這個終極問題是真實地提出來的,那麼沉默就是答案,因為除了沉默,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是如此的深奧,以至於語言將無法回答它。這個問題如此深奧,以至於言語無法觸及它,觸碰到它——只有沉默才能做到。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麼耶穌確實回答了這個問題,但他是用沉默來回答的。

  第三種可能性也存在:這個問題是真誠的,但又不是那麼真誠,它是模棱兩可的,是分裂的——很可能是這樣,因為你到哪里去找到一個全然的人呢?他有一部分在真實地問,而另一部分人在假裝:「即使你不回答,我也不著急。就算你不回答,我也不介意,因為事實上我不需要。事實上,我已經知道答案了,我這麼問只是為了試探一下你。」

  這個問題模棱兩可,傑納斯門神的臉。這似乎更有可能,因為人就是這樣,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分裂的。彼拉多的一部分感覺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的真實——他是一個完全的、徹底的失敗者,但他的眼睛是發光的,但他有一種光芒。彼拉多能感覺到它,幾乎能觸碰到它。然而另一部分,自我的部分,還沒有準備好投降,所以他假裝只是隨口一問——「即使你不回答,也不要擔心。這不是我所需要的。事實上,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如果是這種模棱兩可的情況,那麼耶穌也會保持沉默,因為當一個問題模棱兩可、而這個人是分裂的,就不可能有答案。因為答案只能在你們完整的意識中被領悟,只有當你們不再分裂,當你們是一體的,當你們在一個統一的,合一的時候,這個問題才能被回答。只有這樣你才能領悟到。

  耶穌在本丟彼拉多面前的沉默是非常重要的,蘊含著許多重含義。但是,耶穌在別的地方回答了這個問題,在《新約》中就有記載。

  他在別的地方說:「我就是真相」。

  我想讓你們稍微瞭解一下歷史,這樣就更容易領悟今天的寓言了。

  荷馬(Homer)在西元前八百五十年提出了同樣的問題,他回答說「整體是由命運所支撐的,命運是真相。」

  但這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答案,事實上,這是在逃避。當你說「這是命運」時,你並沒有說太多,事實上,你什麼也沒說,你只是在玩弄一個詞而已。你只是將問題轉移了。它並沒有回答。如果有人很痛苦,你說‘這是命運',這怎麼能算是一種回答呢?你的回答沒有給已知的情況增加任何東西。你只是給它貼上了標籤‘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為這是命運'。但為什麼會是這樣呢?為什麼命運會是如此呢?不,這不是一個真正的答案。事實上,這是一個謊言。但人們可以相信這樣的事情。許多人仍然像荷馬那樣做。他們還沒有上升到那個意識層次之上。

  然後是西元前五百七十五年,泰勒斯來了,他說整體是由水所組成的。水是真相、生命和存在的基本元素。

  比命運更好,更具體的東西,但非常不完整。水不很深,解釋不了多少。它是將較高的東西還原成最低的東西。泰勒斯一定有一個科學的頭腦——這就是科學所在做的事情。你問精神,他們說精神不過是物質。高等的被還原成低等的,天空是由大地來解釋的。頭腦是一種偉大的進化。用物質來解釋精神是一種科學謬誤。泰勒斯是世界上第一位科學家。他試圖用一些已知的東西來解釋那不可知的東西:泰勒斯將它稱之為水,液體元素,流動性,流動。但答案很不完整。它有一些真實的東西在裏面,但不是全部。而不完整的真相幾乎比謊言更危險,因為它有某種真相的外表,而且它可以欺騙更多的人。不完整的真相會變得非常具有欺騙性——它可以掩蓋整個謊言,讓它看起來好像是真相。

  然後是西元前五百三十年的畢達哥拉斯,他說整體只由數字,數學象徵組成。他比泰勒斯更具科學態度——數學。數學有意義,但數學不是生命。事實上,所有有生命力的東西都是非數學的。愛是非數學的,你不能將它歸結成數字。詩歌是非數學的。想想一個只有數字的生命——一、二、三、四——所有的詩都消失了,所有的愛都消失了,所有的夢想都消失了。生命將不值得活下去。

  這就是今天正在發生的事情。科學家們將一切都歸結為數學。生命不等於方程式,無論方程式多麼準確,生命是數學無法解釋的。數學無法解釋數學家,研究數位的數學家比數位更高、更大。必須是如此——那些數字只是他手中的玩具。但這個玩家是誰呢?每當生命被簡化為數學的時候,它就失去了魔力,失去了魅力,失去了神秘。突然間,一切似乎都變得毫無價值。神秘是需要的,它是成長的微妙養分。

  我曾聽到兩個數學家在談話。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生命有什麼意義嗎?有什麼價值嗎?有什麼目的嗎?」

  另一個說:「那你還能用它做什麼呢?」

  第一個人問「生命有什麼意義嗎?」另一個說,另一個說「你還能用它做什麼呢?」如果生命必須像你是受害者一樣活著,就像有人在捉弄你一樣活著,就像你被扔進這個酷刑室,扔進這個稱之為地球的集中營,那麼即使你活著,你也活得不夠。你在慢慢地自殺。你漸漸地,漸漸地,不斷消失。如果生命沒有神秘的話,自殺就會成為人們頭腦中一個永恆的念頭。

  然後是西元前四百五十年的安納薩格拉斯(Anaxagoras),他的答案是頭腦。當然,他從水、數字、命運中邁出了一大步——他邁出了偉大的一步。安納薩格拉斯是人類歷史上一個偉大的里程碑。他說「頭腦」。整個存在都是由叫做頭腦的東西所組成的。

  比水、數字、命運更好,但耶穌不會同意,佛陀也不會同意。是的,肯定比有些人說的好,但禪宗不會同意。物質,頭腦……禪宗說沒有頭腦。一個人必須往更高處走,因為頭腦仍然攜帶著物質的二元性。

  很好,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偉大的、一個激進的步伐——安納薩格拉斯從客體轉向主體,從外在轉向內在。他打開了這扇門。他是世界上第一位心理學家,因為他強調精神勝過物質。他說,物質也是由精神決定的:安納薩格拉斯用較高的解釋來較低的。

  你可以用兩種方式來解釋。去看池塘裏美麗的蓮花,蓮花是從髒泥巴裏長出來的。那麼就有兩種可能:要麼你用髒泥巴解釋蓮花,要麼你用蓮花解釋髒泥巴。而這兩種都會將你引向截然不同的層面。如果你說這蓮花是髒泥巴,因為它是從髒泥巴長出來的,那麼你的生命將失去一切意義,價值,美。那你就會活在髒泥巴裏。

  這就是佛洛德所做的,馬克思所做的。他們有很高超的技巧將一切都變成骯髒的污泥。佛陀覺醒了……問佛洛伊德,他會說這不過是性能量。這話是有道理的,因為它是從性中產生的,但性的功能就像骯髒的污泥,從骯髒的污泥中產生的蓮花。如果問佛陀……他會說性不過是覺醒的開始,是涅槃的第一步。密宗就是這樣誕生的。

  這是兩種方式,你必須記住,你的生命將或多或少取決於你的解釋方式,取決於你選擇的方式。你可以試著將蓮花還原成髒泥巴——這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是非常科學的。它可以做得非常科學,因為這朵蓮花所擁有的一切都在髒泥巴裏。它可以被解剖,一切都可以被找到,然後泥巴可以被解剖,無論蓮花有什麼,一切都會在泥巴裏被找到——沒有什麼特別的,沒有什麼分外的,沒有什麼外在的東西加入到蓮花裏,所以它什麼都不是,只是泥巴。如果你是用這種態度來選擇你的生命,那你的生命將只是泥巴而已。

  但是,那些說泥土不過是潛在的白蓮花,說泥巴不過是等待著用蓮花來彰顯它的美麗的人,將有一個更高的立場……一個有宗教性的人的立場。那麼整個生命就變得充滿了輝煌、意義和榮耀。然後無論你在哪里尋找,你都能找到上帝神,你都可以找到白蓮花。然後一切都在向著一個高峰發展。那麼就有了進化。那麼就有未來,有了可能。那麼即使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變成了可能。

  對於第一種態度,我稱之為「髒泥巴」的態度,即使是可能的事情也似乎是不可能的。但用第二種態度——我稱之為蓮花態度——你可以看到泥巴深處,你也可以看到隱藏的蓮花。而髒泥巴不再是髒泥巴,它只是一種潛能。然後性成為三昧的潛能,身體成為靈魂的潛能,世界成為神的居所。

  安納薩格拉斯是最偉大的革命者之一,是一位激進的思想家。「激進(radical)」這個詞很美。意思是:與根源有關。他改變了觀念。他說「頭腦」。他邁出了必要的一步,但這也是不夠的。

  然後是西元前四百四十五年,普羅塔格拉斯(Protagoras)來了,他說「人」。現在他的觀點更全面了。頭腦是人的一部分。人是多因緣的聚合體,頭腦外加的一部分。如果安納薩格拉斯被認為是絕對正確的,那麼你將停留在頭腦中——這是發生在許多人身上的事情。他們從未超越安納薩格拉斯。他們不斷活在頭腦中,因為以為頭腦就是全部。然後頭腦就變得獨裁,它開始了一次偉大的自我之旅。它開始支配一切,削弱一切。它變成了一種破壞性的力量。不,你不僅是頭腦。你是頭腦,當然,但只是外加上去。還有更多的因緣聚合在那裏。

  蓮花不能獨自存在,花也不能獨自存在。它需要更多的東西才能存在:池塘、水、空氣、太陽、它與泥土的聯繫、葉子——以及其他千千萬萬種的因緣。所以,如果你只從蓮花的角度思想,而忘記了與宇宙的所有聯繫,你的蓮花將是一朵塑膠蓮花。它不會是一朵真正的蓮花,它不會是相互聯繫的,它不會紮根於存在。

  普羅塔格拉斯有一個更加神聖,更加整體的態度。人,以及人的整體——身體、頭腦和靈魂——成為真相。

  然後,西元前四百三十五年,蘇格拉底來了,他說:智慧,知道,知識。人到了成熟的時候,就會有智慧,人到了圓滿的時候,就會產生智慧。智慧是人的本質,是蓮花的芬芳。這是一種更高的態度。然後耶穌來了,他說:「我就是真相」。這一句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一句話。要麼它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真相,要麼它是有史以來最自我、最傲慢的一句話。「我就是真相」這句話取決於你如何解讀它。通常,當你聽到耶穌說「我就是真相」時,你會認為這個人是一個自大狂,已經瘋了。他在胡說八道。這個人是真相?耶穌是真相?那我們大家呢?

  耶穌不是這樣說的,你誤解了他。他說,「我就是真相」的時候,並不是說,只有馬利亞和約瑟的兒子耶穌是真相,他所說的是截然不同的。耶穌是在說「我是存在的,這種我是,就是真相。」所以凡是有這個「我是存在的」的地方就有真相。當你說「我是」時,所說的就是真相。你的「我是存在的」和我的「我是存在的」並不是兩樣截然不同的東西,我們都彼此相互參與其中。你的名字不同,你的形態不同,我的名字不同,我的形態不同,但是當我說「我是存在的」,你說「我是存在的」的時候,我們所指的是一些共同的體驗,我們所指的是一些共同的根源。你的「我是存在的」和我的「我是存在的」並沒有什麼區別,並沒有分開,他們都同屬於上帝的一個「我是存在的」。當耶穌說「我就是真相」時,他的意思是,無論在哪里,只要感受到這種完全「我是存在的」的合會,就有真相。

  通常你有許多小寫的我(i),你沒有任何大寫的我(I),有很多小寫的我(i)。葛吉夫曾經說過,我們不應該使用「我(i)」這個詞,只有上帝才能使用它——因為你沒有任何一個「我(i)」,你有許多個「我」就像一群人。有一刻,一個我站在上面,成為統治者,有一刻,它消失了,另一個我過來統治。你可以觀照它。它是如此簡單。有一刻你說:「我很快樂,我非常快樂,我在世界之巔,而下一刻你就不快樂了,像處在世界最底層,像處在第七層地獄。

  這兩個「我」都一樣嗎?有一刻,你是流動的,你是慈悲的、有愛的,而在另一刻,你是封閉的、是冰凍的、是死的。這兩個「我」是一樣的嗎?前一刻你可以原諒任何事情,而下一刻只是任何一件微小的事情,你都無法原諒。這兩個「我」是一樣的嗎?有一刻,你靜靜地坐著,在禪修,在打坐,你看起來像佛一樣,而在另一刻,為了一件小事,你卻在喋喋不休,在爭吵。以後你會覺得自己當時很可笑。為什麼你這麼火爆?你為什麼這麼大驚小怪?不值得你這樣做。但另一個「我」在統治著你。

  你就像一個由許多「我」組成的輪子——那些「我」就像輪子中的輻條。輪子不斷地轉動著,一個輪輻在上面——幾乎在它來之前,它就開始下降。它一直在變化。它會再次出現,你會再次感覺到一個不同的「我」存在於你體內。

  看。你有一個「我」嗎?有一個什麼實質性的「我」嗎?有什麼重要的「我」嗎?你能說你的體內有一個永恆的「我」嗎?一個結晶的「我」在你身上嗎?

  上一刻你承諾了,下一刻你就忘了你的承諾。葛吉夫曾經說過,除非你有一個永恆的「我」,否則誰來承諾?你將無法實現它。誰來履行?你對一個女人說:「我愛你,我會永遠愛你。」等等!你說的是什麼話?真是無稽之談!永遠?你怎麼能保證?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你不知道明天哪個「我」在主宰你。你的承諾會給你製造麻煩。你不能承諾,因為你的那個「我」不是是恒長在那裏。只有像葛吉夫或耶穌這樣的人才能承諾。是的,他可以承諾,因為他知道他將安住於如如不動之中,世界上的任何變化都不會影響他。他將安住於不變,他已經來到了一個結晶化的靈魂。現在他知道他的輪子已經停止轉動了。他全然地擁有了自己的存在。他可以承諾。

  但通常人們會不斷許下承諾,而你永遠看不到這樣一個事實:你從來沒有履行過任何承諾。你完全忘記了。你甚至一點也不記得它,因為那些記憶就像一個傷口。你找到合理化的方法和途徑:你不能履行它是因為對方改變了,你不能履行它是因為環境改變了,你不能履行它是因為你在做出承諾的時候很愚蠢,然後你又會再次許諾。人是一種不斷許諾的動物,從來沒有履行過任何承諾,因為他無法履行它——因為人的存在有太多的「我」。

  當耶穌說「我就是真相」的時候,他是在說,凡達到「我是存在的」的人,就是真相。這個真相不是哲學的東西,這個真相是存在性的東西。你不能通過邏輯、論證來達到它,你不可能通過找到一個正確的前提,然後轉向一個正確的三段論,然後得出一個正確的結論。不,不是那樣的。你必須透過一種內在的修行來達到它。這就是禪的意義所在。

  現在進入這個故事。

  這個故事講述了一個尋求者找到真相所需要的一切,就是「我是存在的」的真相。正是這種「我是存在的」與整個存在連在一起。摩西在西奈山上問神「我要回去見我的百姓,我說我見過神,但他們不相信我。所以請告訴我,我要該如何才能說服他們。他們會問‘誰是神?’所以請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是什麼,你是誰,這樣我才能說服他們。否則他們就不願意相信我了」。神對摩西說「你去告訴他們我是,我是存在。沒有名字,只是說我是,我是存在。」這就是耶穌所說的——「我就是真相」。

  真相與耶穌無關,與任何人無關,真相是你內在深處的核心——真相絕對是非個人的。它永遠不會出生,也不會死亡。它是你內在最深處的生命之流。它來自你與神相連的地方。它來自你與存在合一的地方。必須找到這一點,不是透過思想,而是透過一個偉大的、深刻的修行。

  現在進入這個故事。

  禾山無殷禪師有一次開示講道:有為的訓導(習學)就稱之為聽聞……

  首先要訓導(discipline)。什麼是訓導?通常這個詞有非常錯誤的含義。別人訓導你——你的父母、社會。始終是別人在訓導你,所以這個詞有不正確的的聯想。它被錯誤地使用,被濫用。一個美麗的辭彙已經被敗壞得很厲害了。訓導不是來自外在的。沒有人可以訓導你。訓導是來自內在的,訓導是一種領悟。這也是這個詞的意思。它和弟子(disciple)來自同一個詞根。有人能讓你成為弟子嗎?你想想看。有人能將弟子的身份可以推給你嗎?可以強迫你成為弟子嗎?不,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最終的決定權在你。成為弟子意味著自願臣服。如果不是自願臣服,就不可能臣服。如果你是被迫臣服的,那麼在你內心深處,你就會抗拒,你會等待合適的時機,當你可以擺脫這種奴役的時候。

  最早的首批基督使徒,那些有機會與耶穌生活在一起,接受他的靈性薰陶的人,他們常稱自己為耶穌的奴僕。第一批基督使徒用了‘奴僕(slave)'這個詞,但他們的奴僕不是強迫他們的奴隸制度。即使是強加給你的自由也是一種奴役,如果你自己接受了一種奴役,那就是自由。他們是被耶穌釋放了,被耶穌解放了,他們如此熱愛這個人,他們稱自己為奴僕。

  弟子就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臣服的人。沒有人強迫他臣服。如果使用任何暴力,那麼肯定會出問題。如果你成為基督徒,是因為你的父母強迫你成為基督徒,或者你成為印度教徒,是因為你的父母強迫你成為印度教徒……人們就是這樣成為印度教徒、伊斯蘭教徒和基督徒。他們是被強迫的。父母以某種方式將他們的思想訓練成印度教徒、基督教徒或伊斯蘭教徒。這不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那麼,訓導無法從中產生,事實上,叛逆由此而生,巨大的反抗由此而生,你最內在的生命能量由此而變得憤怒、煩躁、惱怒,在你的一生中,你永遠不能原諒那些強迫你的人。而宗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比愛更微妙。你想想看。如果你被強迫去愛一個女人或一個男人,你被強迫去愛的努力就會摧毀愛。即使有愛,它也會消失掉,也會蒸發掉。

  我聽過一個很美的故事,是關於一個埃及國王的故事。他戀愛了,深深地愛上了一個女人,但這個女人並不愛他。他本可以強迫她,但國王明智的智囊制止了他。

  智囊們說:「不要這樣做。你可以強迫,她是你的臣民。你可以簡單地將她帶到你的宮殿,但這幾乎是一種強姦,而不是愛。你甚至可以從她身上得到孩子,但你永遠得不到她的心。不是這樣的。」

  國王說:「那怎麼辦?沒有她我就活不下去,而她又不愛我。這是事實,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強迫。那你們有什麼建議?」

  他們問國王:「她愛上了別人嗎?」

  國王說:「是的,她愛上了我的一個僕人。這是愚蠢的、糊塗的。她瞎了眼。」

  這就是所謂的聰明人一直在說的。他們所想的是其他事情:經濟、金融、關係以及其他事情——但不會想到愛。

  國王說:「她很愚蠢。她不明白這一點,這是如此簡單。她又瞎又瘋。我可以給她一千零一個僕人,但她卻愛上了我的一個可憐的僕人。而我是國王。那該怎麼辦呢?」

  那些智囊們提出了一個非常新穎的實驗。以前從來沒有人做過,我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人這麼做過。

  智囊們說:「將他們兩個都抓起來,帶到宮殿裏,就在宮殿前,將他們倆赤身裸體捆在一起,深深地擁抱。將他們綁在柱子上,將他們留在那裏。」

  國王問:「這樣做有什麼用呢?」

  智囊們說:「等著瞧吧。」

  於是,他們都被抓住了,脫掉衣服。他們被命令擁抱對方,被迫彼此相愛,他們被綁在大理石柱子上。二十四個小時,他們被留在那裏,讓全城的人都看著他們。漸漸地,他們開始生對方的氣,因為情人在想:「我正是因為她而遭受這場災難。」而女人也開始想,「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們被迫在一起,他們開始抗拒。他們想要分開,但沒有辦法掙脫掉。他們被鎖鏈捆住了。二十四小時——想想看——和你心愛的人,被綁在柱子上。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憤怒來了。然後他們開始聞到對方的汗味,熱乎乎的。然後他們就睡不著了。然後他們在對方身上撒尿。然後他們嘔吐了,這成了一件非常醜陋的事情,一場噩夢。

  而故事說,二十四小時後,當他們被釋放後,他們逃向了不同的方向,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如果你被迫去愛,被迫和某人在一起,這種強迫會扼殺你內心深處一些微妙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丈夫不能原諒妻子,妻子也不能原諒丈夫的原因。你不可能原諒那些被法律、社會、責任或你自己的道德良心而不得不與之生活在一起的人——但卻是被迫的。

  訓導是比愛更高的東西。沒有人可以強迫你成為弟子。而弟子也是來自同一個根源——它的意思是「有了充分的意識,你就可以自己接受某些東西」。這是你內心的渴望。

  有為的訓導(習學)就稱之為聽聞……

  佛教徒稱學習的第一步,知道的第一步,是傾聽;正確的聽聞——「SAMYAK SHRAVAN」。如果有人獲得了真相,如果有人證悟了,那就聽他說。不需要別的了。傾聽他的氛圍,傾聽他的存在,傾聽他內在聲音的低語。諦聽。如果你能找到一個已經回家的人,那就聽聽他的寂靜、他的安寧、他的極樂。

  「正確傾聽」意味著「善於接受」。學習不是主動的,而是被動的。你不能對它做任何事,你不能對真相採取積極的態度,你只是簡單地允許它發生——僅此而已。你可以簡單地站在它前面、靠近它、被動的、允許的、不抗拒、不製造任何障礙。去除一切障礙,在一個已經獲得正確傾聽的人面前。如果他說了什麼,就傾聽他的話;如果他沒說什麼,你就傾聽他的靜默。

  當他不說什麼的時候,那麼也要不斷聽,在他不說的時候,你會發現巨大的表達。當他在說什麼的時候,不斷地諦聽,因為當他在說什麼的時候,他同時也在向你傳遞他的靜默。當他在說話時,他也在靜默,當他靜默時,他也在說話。這需要一種巨大的傾聽品質。

  如果你找不到任何人,不要擔心,那就去聽大自然的聲音,去聽風吹過松樹的聲音,去聽瀑布的聲音,去聽大海的聲音——狂野。去聽鳥兒的叫聲——什麼都行。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記住:如果有正確地傾聽,那麼即使聽瀑布也可以。如果沒有正確地傾聽,那麼即使傾聽耶穌或佛陀也不行。

  當你有了正確傾聽的心情時,真相就會發生。這與傾聽的物件無關,它與傾聽的品質有關。但我們已經忘記了如何傾聽。即使在我們沉默的時候,我們也沒有在傾聽。即使我們假裝在聽,我們也是聽而不聞,我們在心裏做著一千零一件事。許多思想念頭不斷在內心湧現。我們禮貌地在表示‘是的,我們在聽’,有時我們也禮貌地點頭——我們在聽——但我們內心深處卻亂得像一個精神病院。你怎麼能傾聽呢?

  要想傾聽,你就必須放下思想。有了思想,就不可能傾聽。如果你在裏面說話,我在這裏說話,你怎麼能聽到我的話?因為你比我更接近你自己,你的思想也會更接近你,它們會在你週邊邊緣形成一個圈,它們將不會允許我的思想進入。它們將只允許那些與它們一致的思想,它們將選擇和選擇。它們不會允許任何奇怪的,陌生的,未知的東西。那就不值得傾聽了,因為你只是在聽自己的思想。而這是很危險的,因為現在你會認為你已經聽了我的話。正確地傾聽意味著處於一種全然地接受、靜默的心態。

  在禪宗中,弟子靜坐了好幾個月,有時是好幾年,才變得有能力傾聽。每當有人來到佛陀面前,他都會說「一年或兩年,你只是靜靜地坐在這裏,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做。你只需要學會如何靜靜地坐著。」人們會說「我們已經知道如何坐了。」佛陀會說「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知道如何靜靜地坐著的人,因為當我說坐的時候,我的意思是靜靜地坐著——沒有動盪,沒有思想念頭的妄動,完全靜默,完全寂靜,身體沒有動,思想沒有動。像一個沒有漣漪的能量池。」

  有為的訓導(習學)就稱之為聽聞……

  所以整個佛教的修行,禪宗的修行,都是從正確地傾聽開始的。

  ……而無為的絕學稱之為鄰近

  然後有一個時刻,你變得如此靜默,以至於聽眾消失了。首先你的思想消失了,然後你的思想者消失了。思想者不過是思想過程的相互聯繫,思想者不能沒有思想而存在,當思想不再存在時,突然間思想者也就蒸發了。當你全然地在聽聞,以至於沒有思想念頭的產生、流逝、來去,那麼聽聞者也就消失了。

  ……無為的絕學稱之為鄰近

  現在就是時候了,從外在什麼也得不到,有為的訓導(習學)也沒有用,現在不需要了,現在你自己就足夠了!這就是禪宗所說的「鄰近」。現在你正在回家,正在鄰近,越來越鄰近。

  首先因為你充滿了思想念頭。所以要放下這些思想念頭,就要強調傾聽——傾聽師父的聲音,或是傾聽風聲,或是傾聽雲層中的雷鳴聲。傾聽是用來放下思想念頭的一種裝置。當有一天你的思想念頭被放下時,你會意識到思想者也已經消失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像傾聽者一樣的東西了。裝置已經起作用了,工作已經結束了。現在沒有必要聽外在的,因為現在沒有必要向外在學習。這就是禪宗所說的「鄰近」。現在你們正在鄰近家,現在一切都在你們內在,你們來到最內在的聖殿。思想不允許你傾聽,思想者也不允許你進入你自己的內在。思想者是思想中最微細的部分——思想是粗大的思想者,思想者是微細的思想。思想制止你傾聽外在的聲音,思想者制止你傾聽內在的聲音。先放下思想,因為粗大的可以更容易放下,然後你就可以傾聽外在的聲音。然後思想者消失了。現在你就可以傾聽內在的聲音了。然後師父從你內在最核心的地方說話。外在的師父只是幫助創造內在的師父,外在的師父只是為了激發起內在的師父,讓它全力奮進,進入它完整的存在。外在的師父只是一種情境裝置,讓內在的師父能夠覺醒。

  只有能夠過這兩關的學習,才能進入真道。

  現在是最後一點。首先你放下思想,然後你放下思想者。先是外在的師父消失了,外在的東西消失了,然後你來到內在。但是內在只能與外在一同存在。正如我告訴你們的,思想者只能與思想一同存在,同樣的,內在也只能與外在一同存在。如果外在消失了,內在也就消失了,因為它們都是同一枚硬幣的兩個面。所以首先外在消失了,然後你來到內在,突然有一天你發現內在也消失了,因為內在不過是外在的最核心。它們是同在一起。如果你沒有外在,怎麼會有內在?想想一所只有內在沒有外在的房子。怎麼可能只有內在而沒有外在?或者房子怎麼能只有外在而沒有外在?兩者是同時存在的。

  當內在和外在都消失時,禾山說:「……才能進入真道。」然後就沒有了外在和內在,沒有了思想和思想者,沒有了外在的師父和內在的師父。這是一個巨大的空無。什麼都不是,或者,只有什麼都不是。這是超越,這是涅槃,覺醒。自由是全然的,因為沒有界限——你是沒有界限的。這就是耶穌說「我就是真相」的意思,這就是「我是存在的」的意思。

  一位僧人問「什麼才是真道的境界?」

  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是一個糊塗的問題。因為沒有外在,沒有內在,沒有思想者,沒有思想,那麼就沒有任何回答的可能。如果你已經領悟到了,那麼你就不會問這個真道的境界是什麼。這是毫無意義的。你已經到了不能再問任何問題的地步了。

  這個僧人一定沒有領悟到。於是他問道:「那麼,什麼才是真道的境界?」這個問題又將你帶回到第一步。現在需要正確地傾聽。你看到了嗎?這個問題又將你帶回到了第一步。這個僧人還沒有超越第一步。他沒有傾聽,否則他會領悟到的。他一定一直在那裏聽而不聞。他有耳朵所以他能聽到。而且他一定明白這些話,因為他可以引用這些話,「那麼什麼才是真道的境界?」當然,他當然要懂得語言,而且他有耳朵,所以他能夠聽見。他不是一個聾子,這是肯定的。但他還是錯過了。現在師父必須從頭開始。而禾山幾乎每天都在講這個故事。那是他唯一的一種佈道方式。每天早上他都會以同樣的方式開始講道。

  有為的訓導(習學)就稱之為聽聞;而無為的絕學稱之為鄰近,只有能夠過這兩關的學習,才能進入真道。

  如果你領悟到的話,那沒有問題可以問。你可以禮拜師父的腳向他道謝,也可以開懷大笑,也可以卷起墊子回家。一問題現在毫不相干了。

  一位僧人問「什麼才是真道的境界?」禾山說「要懂得打鼓」

  現在說一句話都是沒有用的,因為他必須重複同樣的話。

  禾山說「要懂得打鼓」,並像打鼓一樣做著動作,「咚咚哄咚」。

  這裏面隱含了許多東西。他用這個姿勢——仿佛在打鼓——在說‘你是一個聾子?還是怎麼了?難道你需要打鼓,只有這樣你才會領悟到嗎?你是聾了還是怎麼了?你的問題只是表明,你沒有聽到我一直在說的話。’

  並像打鼓一樣做著動作,「咚咚 哄咚」。

  從表面上看,一個意思是他在對那個人說他是聾子。「你不需要我,你需要找一個鼓來敲,只有這樣你才會聽,否則你不會聽。這些事情都很微妙的。它們不是給你的。」這是一方面,只是表面上。

  第二件事:鼓在佛教中是一個極為有意義的象徵,因為鼓裏面是空的,佛教相信空。空無實際上是佛教的上帝。鼓是空的,但如果你敲它,它就會發出許多聲音。佛教說存在的最深處是空的,只是在表面上它像一個鼓。你可以不斷敲打和創造聲音。

  所有的語言都像在敲鼓,但所有的意義都是與空相契合,而不是與擊鼓相契合。外在的一切都是噪音,只有在寂靜中才能如實知見最內在的核心。所有的哲學都在敲鼓。如果你很享受,很好,你可以不斷享受,但你永遠不會進入真正的,最終的真相。它是空的。

  第三個意思是:用這種方式回答問題是非常荒謬的。只有禪師才有勇氣這麼做。你想不出還有哪一種傳統宗派有這麼大的勇氣,用這麼荒謬的表達方式:咚咚哄咚。他是在說,你的問題只能用荒謬的方式來回答。問題很荒謬,答案也只能是荒謬。你不符合邏輯,所以我不得不符合邏輯。

  一位偉大的基督徒,德爾圖良(Tertullian),說了一句非常有意義的話。他說:「正因為荒謬——所以我才相信」他說:「我相信上帝,因為上帝是荒謬的。」事實上,從邏輯上講,祂不應該這樣。事實上,如果世界是理性的,上帝就不應該是理性的。德爾圖良說,我相信是因為這是荒謬的。理性說,沒有理由相信,但生命比理性更多,比理性更深。生命比邏輯更多,比邏輯更廣闊——邏輯是非常狹隘的。邏輯是人造的,生命不是人造的——相反,人是由生命所創造的。生命比人更大,所以自然生命必須比邏輯更大。

  禾山敲鼓的姿勢第三個意思是,‘你問的問題如此荒謬,只能透過一個荒謬的姿勢來回答。

  對於所有這些問題,禾山的回答總是一樣的「要懂得打鼓,咚咚 哄咚。」

  禾山甚至找到了比佛陀更好的方法,他一定比佛陀本人更具有幽默感。每當有人問玄學問題時,佛陀總是保持沉默。關於一些超越語言、邏輯的東西,他總是保持沉默,或者他會改變話題,或者他會談論別的東西。但禾山找到了一種更有活力的方式,有一定的幽默感。有人在問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從本質上看是荒謬的,因為根據它的定義,真道的境界是超越於一切二元的東西。我們可以談論二元性,但不能談論非二元性的。

  容我告訴你一則故事,一則來自《大森林奧義書》中非常著名的故事。

  維陀揭達·夏迦利耶(Vidagdh Sakalya)問一位偉大的奧義導師耶若婆佉(Yagyavalka)發問:「哦,天神究竟有多少位?」

  耶若婆佉答道:「依據讚頌一切天神的頌詩中的說法,有三千零三位。」

  夏迦利耶問道:「哦!天神究竟有多少位?」

  耶若婆佉答道:「有三百零三位。」

  耶若婆佉答道:「三十三位。」

  夏迦利耶問道:「哦!天神究竟有多少位?」

  耶若婆佉答道:「六位。」

  夏迦利耶問道:「哦!天神究竟有多少位?」

  耶若婆佉答道:「三位。」

  夏迦利耶問道:「哦!天神究竟有多少位?」

  耶若婆佉答道:「兩位。」

  夏迦利耶問道:「哦!天神究竟有多少位?」

  耶若婆佉答道:「一位半。」

  夏迦利耶問道:「哦!天神究竟有多少位?」

  耶若婆佉答道:「一位。」

  如果你再問這個問題的話,那麼耶若婆佉也要敲鼓了。

  事情是這樣的。賈納克是一位偉大的皇帝,也是一位非常睿智的人,在他的宮廷裏進行了一場盛大的辯論。他要求所有活著的智者來到宮廷,他們試圖定義神的本質。

  耶若婆佉去了那裏,他打敗了所有的參與者,他剛要宣佈勝利,一個女人出現了。耶若婆佉一定感到有點恐懼,因為與女人交流是非常困難。如果你和一個女人辯論,要麼被打敗,要麼辯論永無休止——沒有別的辦法。因為女性思維是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在運作,它沒有邏輯上的連貫性,它從一個地方跳到另一個地方,它是跳躍式的。男性思維是一步一步地走……所以女性與男性永遠不會相遇。最偉大也是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交流——如果你在戀愛,那就更不可能了。如果你不戀愛,那麼也許可以找到某種方式。

  耶若婆佉肯定感到脊椎有些發涼。這個女人問:「是誰支撐著這個存在?是誰在支持這種存在?」

  耶若婆佉說:「當然,神,梵天,是一切存在的支撐,祂是一切的支持,祂是最終的支持者。」

  女人問:「那誰支撐祂呢?」

  現在這已經變得超越了。耶若婆佉說過,祂是一切的支持者,是終極的,什麼都不剩了。所以你不能從邏輯地問是誰在支持神了,因為現在什麼都不剩了。

  耶若婆佉說:「這是一個荒謬的問題」——在印度,人們稱之為UTEE PRASAN,荒謬的問題。荒謬,因為根據「終極」這個詞的定義,什麼都不剩了。它不能再被問到了。如果你想符合邏輯性,如果你想符合連貫性,如果你想正確地交流,那麼它不能被問到。如果可以問的話,那就沒完沒了了。

  耶若婆佉對賈納克說,如果這個問題被允許,那麼我最好現在就停止下來,因為那樣就沒完沒了了。這將成為無止境的倒退。如果我說神存在由某種東西支撐的,那麼她就會問‘誰在支撐這種東西?’如果我說別的東西,她會說‘那誰在支持那個東西?’如果要允許這個問題,那將是愚蠢的、無止境的,我最好現在就退出。

  耶若婆佉是正確的,因為當我們說「終極」的時候,那就什麼也不剩了。

  禾山說:「只有能夠過這兩關的學習,才能進入真道。

  語言只能在二元性中發揮作用。男人必須由女人來定義。男人不是女人,女人不是男人。物質是由精神來定義的,黑夜是由白晝來定義的,神是由魔鬼來定義的——語言存在於二元性中,否則就沒有定義的可能。另一個是需要的,超越的真道意味著現在沒有另一個了,非二元的已經來了。現在一切都是「一」,你已經到達了不可定義的境界。

  但是,禾山當然比耶若婆佉更優秀。耶若婆佉一定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他對國王說‘我最好現在就停止,因為如果讓這個女人開口,她會造成無限的倒退。’他也有點憤怒。他對那個女人說‘不要再問了,否則你的頭腦思想就會被放下。'他是對的,但有點憤怒和惱火。

  禾山比較幽默,他不那麼嚴肅。一個覺醒者應該是這樣的。關於耶若婆佉,我一直覺得他可能是一位偉大的哲學家,一位博學的學問家,博學的人,但他還沒有覺醒。否則就沒必要了這樣去回答那個女人了。他可以笑。他也可以做出像敲鼓一樣的姿勢,他可以說‘咚咚哄咚’。

  但這是不可能的,禪的這種品質是禪宗所特有的。它非常美麗。他們能將一個醜陋的場面變成笑聲,笑聲能讓你回家,因為沒有別的辦法了。

  「一」是無法表達。要如實知見到那個「一」,一個人就必須變得越來越寂靜,寂靜,寂靜。為了如實知見到那個「一」,為了體驗那個「一」,一個人必須逐漸失去語言,讓語言完全消失,你沒有任何語言,沒有任何思想。

  昨晚我在讀巴勃羅·聶魯達(Pablo Neruda)的幾行詩——很美。

  為了讓你能聽到我的聲音,有時候我的話語會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像海鷗在沙灘上留下的印記。

  一個師父,你和他一起成長得越多,他就開始變得越來越寂靜,他的話語也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像海鷗在沙灘上留下的印記。你的聽覺能力越強,師父就越是對你無話可說。當你沒有能力聽的時候,師父要對你說許多話,使你有能力聽。當你有能力聽的時候——看看這一切的荒謬——當你有能力聽的時候,師父的話語就變得越來越模糊。當你真的有能力聽懂的時候,他就停了下來,因為現在什麼都不用說了,現在寂靜可以和寂靜相遇,現在寂靜可以融入於寂靜了。現在,語言放下了,頭腦放下了,存在可以與存在交流了。交流可以是直接的,即時的。現在有些事情可以發生了,存在的。

  但在那一刻,不要像那個僧人一樣傻乎乎地問:「什麼才是真道的境界?」因為他的問題,如果被接受,就會將你帶回基本常識。又一次,又要教他如何去傾聽。

  禾山做得很好。他用打鼓的姿勢說‘你是聾了還是怎麼了?聲音、文字、思想、語言、概念、哲學、信條、教條、經文,都只是表面。在鼓的深處,是空無的。’

  你有沒有試過打開一個鼓,看看裏面是什麼東西,它能發出如此美妙的聲音?小孩子有時也會這樣做。

  有人送給了穆拉·納斯魯丁的孩子一個鼓,這對整個鄰近的街區都是一個麻煩。有一天,我坐在他家裏,孩子拿著一個破鼓跑了進來。他手裏拿著一把刀,是他用這把刀將鼓劃破了。

  我問:「發生什麼事了?」

  他說‘鄰居給了我一把刀,說,你看看這鼓裏面是什麼。於是我用刀割開往裏面看,空的。所有的哲學也都是這樣的。師父會給你一把刀,讓你看看鼓裏面是什麼。如果你將刀深深地插進哲學,那就什麼也沒有,只有空無。所有的語言文字都是空的。他們發出許多聲音,沒錯,但不要被這些聲音所迷惑。帶一把銳利的刀,一把鋒利的刀,這就是靜心的意義所在。這就像磨一把刀,你可以將它剌穿掉所有的語言文字,到達它的最深處,那就是空無。是的,禾山做得很好。他對所有哲學問題的聲明——咚咚哄咚。

  咚咚哄咚——太荒謬了,但是非常美麗。他是在說,「我們這裏的禪宗不關心語言文字、邏輯、智力、三段論。我們這裏的禪宗關心實有,關心存在。如果你問一個荒謬的問題,你就會得到一個荒謬的答案。」

  這個故事沒有說明提到這個提問題的僧人後來發生了什麼。如果他稍有點警覺的話,他可能會變得更加正知。師父突然做出的這種荒謬的回應——咚咚哄咚——可能給他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小禪悟。但關於這一點這個故事什麼也沒說。這個人可能還沒有那麼正知,他能理解到這一點。他可能轉身離去了,以為這個人瘋了。禪宗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是瘋狂的,因為他們試圖把你拉向超越你的終極境界;他們試圖讓你超越自我;他們試圖讓你脫離自我。他們是瘋子,但如果你允許他們,他們可以給你一個永恆的一瞥,而一旦這一瞥發生了,你就再也不一樣了。讓這個故事盡可能深入你的內心,每當你再次成為理論、教條、教義、哲學的犧牲品時,就大聲地說:「咚咚哄咚’,這將會很有説明的,它將會突然讓你腳踏實地。

  維特根斯坦曾經說過,他並沒有解決哲學問題,而是將它們化解了。一切都保持原樣,但也許我們第一次看到了事物的本來面目。

  禪宗是一種解決哲學問題的方法,而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它是擺脫哲學的一種方法,因為哲學是一種神經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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