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江夏堂•HW
一九七六年二月十七日上午在佛堂
第七章:以手指月
法演禪師說:據說佛陀一生所說的經教有五千零四十八卷,其中包含了(無為法)空;(緣起法)有;頓悟法門;漸修法門。這些豈不都是有嗎?
但另一方面,永嘉在《證道歌》中說‘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這些豈不都是無嗎?
大家如果說是有,則有違於永嘉,如果說是無,這又有違於佛陀。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如果知落處(如實知見到了真相),早上會頂禮佛陀而晚上參拜彌勒。如果還未明真相,容我為你點破:當說無的時候不是無,當說有的時候也不是有。往東看西牛貨洲、面向南看北斗星。
原文參考對照:
《法演禪師語錄》卷二:「上堂雲。一代時教。五千四十八卷。空有頓漸。豈不是有。永嘉道。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豈不是無。大眾若道是有。違他永嘉。若道是無。又違釋迦老子。作麼生商量得恰好。若知落處。朝見釋迦暮參彌勒。若也未明。白雲為你點破。道無不是無。道有不是有。東望西耶尼。面南看北斗。」
涅槃,道或現實真相,是一種存在的體驗。一個人必須成為它才能如實知見到它。一個人必須融入它才能成為它。甚至稱它為經驗也不完全正確,因為它更像是體驗,而不是經驗。
「經驗」這個詞給人的感覺是事情結束了,完成了。它永遠不會完成,永遠不會結束。它是一個過程,是一個不斷前進的動態過程——它在不斷地運動著。運動本身就是它的生命,它永遠不會結束。
目標在旅途中。除了旅途沒有目標。旅途就是目標。這就是為什麼甚至稱它為經驗也是錯誤的。這是一種體驗。它永遠不會結束。你進入了它,但你永遠不會脫離它。當你能脫離它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這是一個不歸點。
經驗存在於經驗者和被經驗的之間,但在現實真相的經驗中——或者稱之為神,或者任何你喜歡的——經驗者溶解了,被經驗也溶解了,只剩下一個動態的體驗過程。這是一條沒有河岸的河。二元性不存在。不存在分裂。
那麼該如何表達呢?——因為所有的表達都是會有局限性的。所有的局限都是偽造的。如果你說「神存在」,你就偽造了。如果你說「神不存在」,你又從另一端偽造。當你說「神存在」的時候,你就說了一句不實的話。
容我★給你解釋一下。我們可以說「房子存在’,我們可以說「樹存在」,我們可以說「人存在」——因為總有一天樹會消失不存在,總有一天樹死亡;總有一天房子倒掉,總有一天房子不會存在了。在兩個空無之間,像一道閃電般存在過。
我們可以說「房子存在」,但不能說「神存在」。在同樣的意義上,這個詞將變成了一個偽造——因為神一直存在於那裡,現在就在那裡,也將始終存在於那裡。所以我們從「房子存在」的意義上,我們不能說「神存在」,「神存在」使神也淪為一個東西——而神不是為一個東西。神與一切萬物一同存在的……曾經的一切,將來的一切。神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全部。
那麼該怎麼說「神存在」?事實上,「神存在」這句話是一個同義重複——就像你在說「本然(isness)是存在」。神的意思是「本然」——這種一切萬物的本然就是存在。
屋子的本然是神,樹的本然是神,人的本然是神……
你不能說「神存在」,因為那樣神也將成為一切萬有之一;祂將不會是整體。你不能說「神存在」,這是一種偽造。
你不能說「神不存在」,因為整體存在。你怎麼能否定整體的存在呢?甚至你說整體存在是幻覺,幻覺也是存在的。甚至你說整體存在是一場夢,那這場夢是存在的,做夢者是存在的,被夢見是存在的。你不能簡單地說「神不存在」。你存在,而你所說的「神不存在」的那個人存在——不可否認地存在。
那麼該怎麼做呢?該如何表達神?該如何表達涅槃?該如何表達道或現實真相?它們是無法表達的。它們可以被領悟,可以被指示,但它們無法被表達。
表達是非常有限的,而神是無限的。無限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你可以將無限強行塞進語言文字裡,但這樣一來,它就不再是無限的了,這就是偽造。一切美麗的,一切可愛的,一切好的、真實的,始終都是無法表達。
老子說過:「現實真相是不可表達的。你一表達出來,它就不再是現實真相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德經》)
這是一個最基本的東西,要領悟。現實真相可以顯示,但不可說。而他所說的,都是假的——佛陀是一支箭,指示真相,但他並沒有說出來。無論他說什麼都是偽造的。
禪師說,佛陀說出了無量的謊言——因為只要說出什麼,就會變成為謊言。這不是一個關於它是什麼的問題——你一說出來,它就成了謊言。語言文字是很有限的,而被說的那個卻是無限的。
你見識過了嗎?如果你愛上了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當你說「我愛你」,你會突然覺得語言的無力,「我愛你」並沒有什麼意義。一旦說出來就顯得很荒謬,好像你背叛了自己的內在感受。真正的愛人從不說「我愛你」。他們可能會做許多事情來表達他們的愛,但他們永遠不會說「我愛你」,因為一經說出就是在腐化它。它比「愛」這個字更浩瀚。
每當你對某人說「我愛你」的時候,你就會感到有點內疚。如果你不愛他們,那就沒問題,那麼你可以不斷說下去。那麼這些都是陳詞濫調,那就沒什麼意義了。那麼你可以不斷玩語言文字的遊戲。但是如果你真的愛,那麼你說「我愛你」的時候,你的心跳會加快,你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些是不可說的事情。是的,通過你的眼睛你可以表現出來,通過你的觸碰你可以表現出來,通過一千零一種東西你可以向它表明,但是你怎麼能說出來呢?語言是無法做到的。
如果你不能說出「愛」,你又怎能說出「祈禱」?祈禱者愛上了整體。這是世上最偉大的愛。你怎麼能憑口說出「祈禱」?
一個真正有宗教性的人,會默默地坐著祈禱。而那些不斷對神說話,對神說些什麼的人,不知道什麼是祈禱。他們是在重複陳詞濫調。他們是在重複話語。
真正的祈禱者必然是寂靜的。他仍然感到困惑。一個人被無限所壓倒。令人驚奇的是,他深深地熱愛。但你怎麼能說出呢?語言動搖,思想停滯,念頭無法動彈。突然間你陷入了深深的空無。你在那裡,但語言卻不在那裡。你能感覺到你自己的心跳,你能感覺到你自己的呼吸;當你變得完全寂靜時,你甚至能感覺到你自己的血液在迴圈——但是無念。
祈禱是不能做的。它不是一種行為;它根本不像一種行為。它是一種你可以置身其中,但你不能做的東西。你可以進入祈禱中,但你不能做祈禱。這是一種靈性狀態,而不是一種活動。
神,涅槃,道,現實真相——只是毫無意義的聲音……象徵性的,指示性的,指向無限,指向遠方……指向月亮的手指。
但手指不是月亮。如果我用我的手指給你看月亮,請不要抓住我的手指——它與月亮無關。不要執著於我的手指,否則你將會錯過月亮。手指必須被忘記。你必須離開手指才能看到月亮。
所以凡是佛陀說過的話,最終都是要放空的。經文必須被放下——它們是指向月亮的手指。當你成為基督教徒、成為印度教徒、成為佛教徒——你就錯過了。突然間,你被空話、套話、廢話纏住了,你越是被這些廢話纏住,你離現實真相就越遠。
現實真相是一種體驗,而不是智力上的努力。它與智力無關。你的智力很聰明。是的,你的智力是清晰的,但鏡子裡卻是完全沒有語言文字的。
有一次有人問歌德:「生命的意義和秘密是什麼?」他回答道:「無意識的是生長,有意識的……是成長。
生命的意義在於成長。涅槃的意義在於你的成長。現實真相的意義就在你的成長中,成長。而且這種成長沒有盡頭。你不斷成長,再成長。這個旅程是無限的。沒有目標。許多目標來了又去,許多體驗的高峰來了又去,但仍有無限的在等待和等待。你無法窮盡它。
這就是語言的問題——語言是詳盡無遺的。當我對你說「我愛你」時,我就已經說了一切,窮盡了……但愛還在不斷存在著。愛是一種成長,一個充滿生命活力的過程,「我愛你」是一句死的話。有些東西在語言文字中消失了。語言文字就像屍體。
佛陀,一個覺醒者,幫助你成長。如果他說話,他的說話只是為了幫助你放下一切言說。如果他有所言說,他的言說只是為了幫助你變得無言。如果他說話,他說話只是為了指示走向寂靜。
所以永遠記住,當佛陀說什麼的時候,容器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語言文字是容器,意義是內容。但只有當你覺醒了,你才會領悟到這一點。除非你嘗到覺醒的味道,否則你無法領悟。
所以這不是一個知識上的問題,而是一個領悟上的問題。你可以不斷收集知識;你不會成長。你可以不斷用知識填充自己,在內在深處你將保持一成不變——不會發生成長,不會發生轉變。
事實上,你收集的所有知識都會阻礙成長。一個人會因為自己收集的知識而變得負擔太重,你的知識越多,如實知見的可能性就越小。那麼你的如實知見的能力就太有負擔了。那麼你的如實知見的能力就太模糊了。
宗教不是一個學習知識的過程。事實上,恰恰相反,這是一個放空知識的過程。無論你獲得了什麼知識,都必須放下,再次放空,這樣你才能再次成為一個孩子……這樣你才能復活新生。
而這第二次出生才是真正的出生。第一次出生不是真正的生,它只是第二次出生的一個機會,這就是全部。如果第二次出生發生了,你就使用了你的第一次出生。如果第二次出生一直沒有發生,那就失去了這個機會。
第一次出生只是身和心的誕生。第二次出生是你的靈性、靈魂上的出生。除非你如實知見到你最內在的永恆核心的東西,否則你就什麼都不知道。
但人類喜歡知識,資訊。自我因此而滿足。每當你能說你知道,每當你能給別人一些建議,你就會感到非常興奮。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你不斷扮演一個老師的角色。
看看你的周圍——每個人都在給別人提建議。當然,沒有人會接受這些建議——沒有人會接受這些建議是正確的,否則,世界將陷入更大的麻煩之中。它已經有很多麻煩了。沒有人接受你的建議是正確的——你的建議毫無價值。當遇到麻煩,遇到危機,你甚至不會聽從自己的建議。這就是一堆垃圾。它與你內在的成長毫不相干。
真正的如實知見才是成長的一部分。擴張。每時每刻都在成長,擴張,爆炸。每一刻都應該是新的誕生。為什麼你不是這樣呢?因為你不斷攜帶著過去。如果你想讓每一刻都是新生,你就必須讓每一刻都死於過去。死於過去,你才能在現在復活新生。而所有的知識都是過去的。頭腦思想總是停留在過去。意識覺知總是活在當下。佛陀幫助你變得更有意識覺知;他不幫助你變得更有知識。
我聽過一則軼事:
一個憂心忡忡的傢伙走進了精神科醫生的辦公室,他戴著愛心項鍊,穿著喇叭褲,留著齊肩的頭髮,抽著大麻。
精神病醫生說:「你聲稱自己不是嬉皮士。那你怎麼解釋這些衣服,長髮和大麻?」
那傢伙歎了口氣:「醫生,這正是我來這兒要弄清楚的。」
沒人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沒人知道你是誰。沒有人知道你為什麼會陷入你所處的那種精神狀態。完全不知道,你不斷漂泊不定。你不斷模仿別人,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是誰。獲得一種身份、一種形象的唯一途徑就是模仿他人。
我在看艾倫·瓦茨的自傳。他講述了他童年的一件事。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一個叫彼得的男孩和他住在同一條街上,艾倫·瓦茨非常崇拜這個男孩。那個男孩是艾倫·瓦茨心目中的英雄。有時他回家後,會被他的英雄彼得所打動,以至於他開始模仿表現得像他,而他的母親會說:‘艾倫,請記住,你是艾倫,不是彼得。’
從孩提時代起,每個人都想成為別人,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是誰,沒有身份的認同是很難活著的。在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狀態下活著是非常困難的。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你轉向內在去如實知見到自己是誰——這是一場巨大的冒險,需要巨大的勇氣;要麼你模仿別人——從某個人身上模仿一點,從另一個人身上模仿一點,你就變成了一個拼湊物。
看看你自己,你會發現你是如何成為一個拼湊物。每當你說一些話的時候,內心都要注意它是從何而來的。來自你的母親、父親、兄弟、朋友、老師、宗教師——所說的是從何而來的?不斷地摒棄掉所有從別人那裡得來的東西。
成長需要深度地淨化,因為你不能靠模仿而成長。成長必須發生在你的自身中,你不能不斷模仿。放下所有的模仿,然後你會有一個清晰的認識,你就會有一個立足點。你會知道自己是誰。
在開始的時候,它始終是模糊的,困惑的,混亂的,但如果你是勇敢的,慢慢事情就會變得確定,你第一次意識到你自己的存在。
而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之前沒有像你這樣的人,以後也不會有。神在你身上押了許多賭注。祂對你寄予厚望。你是一個新奇的實驗。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但是人們不斷在模仿,人們不斷在收集知識,人們不斷在製造一個虛假的身份認同,只是為了有所抓取,讓他們不感到孤獨,不感到迷茫。
如果你真的想回家(永恆),首先你必得迷路。如果你真的想如實知見到自己,首先你必得放下所有的知識。如果你真的想做你自己——誰不想呢?——你必得停止模仿。適可而止吧!你已經模仿得夠多了,浪費了許多機會。想要改變永遠不會太晚。放下它。淨化你的鏡子。
一開始你會害怕,因為你會覺得空無。但空無有一種新鮮感。空無有一種美。空無是清淨,一切都來自于清淨的空無。空無的子宮創造了一切。
即使你開始致力於你內在的成長,你也總是分裂……以某種方式分裂,精神分裂。你的一部分不斷執著於外在的形象——這是廉價的。一部分不斷朝向內在努力,但這種矛盾的雙向運動會耗散掉能量。
做個決定吧。如果你真的想成長,那麼就將別人帶給你的一切卸下。他們可能是出於深愛而給予你的,但這不是重點。他們可能是因為想幫助你才給你的;但這也不是重點。感謝他們……但要讓自己從所有給你的建議中擺脫出來……從所有扔給你的知識中擺脫出來,從所有社會強迫你的一切條件作用中擺脫出來。
需要去除條件作用。這就是我說放空的意思。一旦頭腦無條件,事情又變得單純了,意識流又開始流動了;它不再阻塞了。你不再被凍結了。這些拼湊物逐漸消失了。你變成了一股狂野的能量。
記住,神是狂野的。神還沒有文明,永遠也不會文明。神一旦變得文明了,祂就會死。神是狂野的……原始的能量,具有巨大的潛力,沒有限制。
如果你想和神步調一致,你也必須像祂一樣,至少有一點……一點點的狂野。我們需要一種能量帶來的純粹的喜悅。不是知識,不是品格,而是一種純粹的生命力的喜悅,一種純粹的存在的喜悅。只是慶祝「我在這裡」;「我能呼吸」、「我能看」、「我能聽」、「我能跳舞」、「我能愛」的幸福——一種純粹的喜悅和感恩在你心中油然升起。
這種感恩是一個有宗教性的人的品質,在這種感恩中,一個人漸漸地開始品嘗到涅槃的滋味。涅槃是自我的止息,當自我止息時,神就進入了;當主人不在時,客人就來了。
對生命多一些詩意,少一些哲理。讓詩意進入你的內在,停止哲學化。所有的哲學都是借來的。詩歌不需要借用。每個孩子都是天生的詩人。每個孩子都是詩人。成為詩人是天生的,這是大自然的恩賜。
我在讀賴內·馬利亞·里爾克(奧地利詩人)的幾行詩:
告訴我們詩人,你是做什麼的?……我讚美!
但是那些黑暗的,致命的,毀滅性的方式,你如何忍受它們,蒙受它們?
……我讚美!以及那無名的、不可猜測的、凝視的,你如何稱呼它,召喚它?
……我讚美!你的權利從何而來,在每一種迷宮,在每一個面具,保持真實?
……我讚美!
最溫和和最狂野的方式知道你喜歡星星和風暴嗎?
……我讚美!這就是我所說的能量帶來的純粹的喜悅。然後你就開始讚美。不是因為有神,而是因為有讚美在你身中興起,因為那讚美,一切都變得神聖,聖潔。
人們來找我,他們告訴我,如果我能讓他們相信有神,那麼他們就會祈禱,我告訴他們,如果你祈禱,你就會相信有神。
神只是副產品。神不是主要的經驗,而是次要的經驗。最基本的是祈禱、讚美和慶祝的能力。忘掉所有關於神的事——只是感到喜悅。一個巨大的機會已經無緣無故地給了你。你還活著。並不是因為你贏得了它。你沒有做任何事來贏得它。它已經灑落到你身上了。
突然有一天你活過來了……自由地愛,自由地行走,自由地呼吸……所有的美麗和生命的體驗都可以為你所用。朝陽在清晨中升起,月亮在夜幕中降臨,整個天空中充滿了星辰。
讚美、祈禱、感恩。這份禮物是如此地珍貴,你無法想像它是如何獲得的。它是無法估價的。你能想像,你能想像一些能給你更多生命的事情嗎?你將如何去做?你會做什麼?你無法創造哪怕一瞬間的生命。它是一份禮物。
當一個人開始讚美時,事情就會變得越來越美好。樹木變得更綠,花朵更加綻放……因為你瞎了,你看不見。鳥兒唱著它們從未唱過的歌。不是它們不唱歌,而是你聾了。突然間,你的感覺開放了,突然間,你的感覺變得敏感,易於接受,整個生命就變成了慶祝。
做一個詩人,才有可能知道什麼詩意。神是由你內在的詩意智慧來認識的。涅槃是由你內在的詩意的可能性、潛能達到的。這與哲學無關。哲學始終不斷地去否定。它始終是在說‘不’。邏輯是一個說‘不’的人。生命的橋樑是由深情的說‘是’而架起的。你說‘不’——橋就斷了。
禪宗故事
法演禪師說:據說佛陀一生所說的經教有五千零四十八卷,其中包含了(無為法)空;(緣起法)有;頓悟法門;漸修法門。這些豈不都是有嗎?
這只是佛陀說出千百萬條關於真相的一種方式。真相是一個,但佛陀繼續用不同的方式說出它,因為真相是不可說的。因此,他繼續設計新的方式來再說一遍。他一再地失敗了,又再次嘗試,又再次失敗了。
失敗是絕對肯定的,但佛陀的慈悲仍在不斷繼續。他想要告訴你,他想要和你分享。他已經成就了,而你卻還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他想引導你回歸到正道中。
佛陀的慈悲心說‘到房頂上大叫,好讓所有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人都能聽見。他每時每刻都在努力嘗試,他一生中都在努力嘗試……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因為真相不可說。
所以佛陀講了五千零四十八場經,五千零四十八卷經文。這個數字是一個經文卷數,這意味著無窮大。這表明,他說了數百萬次,但真相仍然沒有被說出來。他想出了許多辦法。他從一面講,覺得沒有傳達出真義,所以他又從另一面講……也許這樣可以傳達出真義……當從那裡失敗了,那麼他又重新找到了另一面開始講。
禪師們說,佛陀開悟後,他一句話也沒說,又說佛陀一生所說的經教有五千零四十八卷。禪師們的意思是什麼呢?他們的意思是佛陀努力了,但是他仍舊說不出來。他說了,但真相不能說,也不可說。佛陀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了,因為現實真相的本質是無法言說的。
法演禪師說:據說佛陀一生所說的經教有五千零四十八卷。
有一點會很有價值,值得領悟:真相不能說,但同時,你也不能隱藏它。你不能說它,但你不能隱藏它。它試圖以數百萬種方式表明自己。這種體驗本身就是這樣,它想要被分享,同時,它又不能被分享。
就在幾天前,阿努帕瑪問了一個問題,她說當她深入靜心時,有一些事情發生在她身上,但她不能和她的愛人分享,所以她感到有點內疚。愛人想要分享一切,無論他們擁有什麼。愛是無條件地分享。所以她想要分享,但又覺得無法分享。內疚感產生了——覺得自己好像隱藏了什麼。
但真相的本質是,如果你試圖表達它,你是無法表達的。當你沒有語言文字的時候,當你的頭腦停止運作的時候,你就會有所一瞥——然後就有了這種有所瞥見的感覺。當語言文字回到頭腦中時,瞥見已經消失。它們永遠不會相遇。
當有所瞥見時,語言文字就不在那裡;頭腦就不在那裡去認同,去構想。當頭腦回來的時候,那瞥見就隱沒了。你(自我)從一扇門進入,真相就從另一扇門離開。你們永遠不會相遇。
真相在頭腦進入的那一刻就離開了,但頭腦仍然能感受到些許芬芳。發生了一些事情,發生了一些非常有價值的事情。有人進來過。你能感覺到……有人經過了。房間現在有了不同的品質。你的整個生命都因某種體驗而悸動。發生了一些事情——黑暗中的一道亮光——但頭腦無法捕捉到發生了什麼。它能感覺到一點點——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存在不一樣了,房子已經改變了——但是,所發生的事情頭腦仍然無法理解。
頭腦願意與你所愛的人分享。與所有你有感覺的人,你都想分享,但如果你嘗試,你就會失敗。
所以這兩件事是體驗本身的自然方式之一。首先,你想分享,你會有巨大的分享衝動,然後你會失敗——分享是不可能的。還有第二件事:你還無法隱藏它。它將從你的眼睛,從你的走路方式,從你的說話方式,從你保持沉默的方式中顯現出來。它將會顯示出來的。你見識到了嗎?
有一天,一個人來到我這裡,他說:「我非常愚蠢。靜默能幫助我嗎?」
我告訴他:「你試試。至少這是好的——你接受了自己是愚蠢的。這是智慧的開始」。
但如果一個人愚蠢,他變得靜默,靜默就會有愚蠢的東西。一個愚癡者靜默,仍然會是一個愚癡者。覺醒的人的靜默和愚癡者的靜默是截然不同的。愚癡者的靜默將是愚蠢的。他的言談將會是愚蠢的,他的靜默也會是愚蠢的。佛陀的靜默會有一種光,一種味道,一種芬芳。他的言談也將具有同樣的品質。
這不是靜默或言談的問題。這是一個攸關於你的存在——你的品質問題。
當你們觸碰到一些無念的東西時,它就會開始以多種方式表達自己。透過頭腦很難表達,但透過你的整體它會被表達。你會以不同的方式去看。如果有人凝視著你的眼睛看,你的眼睛就會變成無聲的能量池。如果有人觸碰你的手或你的身體,他會感覺到某種清涼、寂靜。內在發生了一些事情。你的子宮裡有東西。
你見過一個懷胎的女人走路時的樣子嗎?她走路不一樣。她的身體裡帶著一些東西。
無論何時,當你體驗到真相——哪怕是一瞥,一刹那——發生時,你走路的方式都不同了。你已經不一樣了。你無法隱藏它。你既無法表達它,也無法隱藏它。
法演禪師說:據說佛陀一生所說的經教有五千零四十八卷,其中包含了(無為法)空;(緣起法)有;頓悟法門;漸修法門。這些豈不都是有嗎?
很矛盾。有時候佛陀說你的內在完全是空的,有時候又說你的內在是一個積極的存在,充滿了極樂、寂靜、安寧。那究竟什麼才是真實的?
你可以將一個裝滿水的杯子,然後你可以將它倒空,你可以將水扔掉。從某種程度上說,杯子現在是空的,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還是滿的。水雖然已經被倒空了,但現在空氣已經進入了玻璃杯中。玻璃杯仍然不是空的。你可以說它沒有水,但你不能說它是空的——它充滿了空氣。
你可以將房間裡所有的傢俱都清空,然後你會說:‘這個房間是空的。’但是你看到了嗎?現在房間裡充滿了空間……充滿空。當然,傢俱是被清空了。傢俱是房間整體存在的一個障礙。現在房間就純粹是一個房間——房間意味著空間。現在是一個充滿了空的空間。你可以更容易自由地行走,你可以更容易地進入它。現在沒有什麼阻礙了你的路。
法演禪師說:……包含了(無為法)空;(緣起法)有——空的頭腦,充滿了無念;沒有思想念頭,充滿了無念,間隔,空白……充滿了空間。
如果你能進入一個靜心的人,你會發現在他身上有無限的空,沒有障礙。如果你能進入我的體內,你將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任何障礙。你可以不斷走下去,不斷走下去。傢俱已經被清空了。在某種意義上,我完全是空的,在另一種意義上,我完全是滿的。我空掉了自我,卻充滿了神。神意味著空。神意味著空間。
你可以放空智力,那麼你就充滿了智慧。你可以放空知識——然後你就充滿了領悟。兩者都是真實的。
法演禪師說:……頓悟法門;漸修法門。這些豈不都是有嗎?有時佛陀說你循序漸進,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前進,有時他說開悟是突然的;它不能分為幾步;它更像是跳躍,而不是爬樓梯。
兩者都是真的。試著看看。這就是宗教的詩意超越邏輯的地方。對於邏輯來說,這是困難的。邏輯會說非此即彼——而存在的詩意會說兩者都是。邏輯始終是給你一個選擇——要麼是這個,要麼是那個。要麼說最內在的存在是空的,要麼說它充滿了存在。它給你選擇。但是,存在的詩意會說兩者都是——它既是空的,也是滿的。
你將水加熱;水漸漸地就會變得越來越熱。逐漸變得越來越熱;當然,一步一步……九十度,九十一度,九十二度,九十九度。然後到了一百度的沸點——蒸發點。然後突然一跳……水就消失在蒸汽中,沸騰蒸發了。
現在,這兩件事都發生了。在我看來,如果你問我「蒸發是突然的跳躍嗎?」我會說「是的,它是一個突然的跳躍,因為正是在一百度時,水發生了跳躍。形式發生了變化;它改被轉變了形態。它不再是水了,變成了水蒸汽。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突然的跳躍中。
但是被加熱的過程是漸進的。當然,水在九十度時是水,在八十度時是水。甚至在九十九度的時候,它依然還是水——熱水,越來越接近一百度。你可以在加熱到九十九度的時候停止它。它永遠不會蒸發,它會再降溫。將火關掉:水仍將是水,突然的跳躍從未發生過——但它正在準備。但你不能幫助水從九十度突然跳躍,變成蒸汽。這是不可能的。
頓悟與漸修不是矛盾。它們之間沒有矛盾的問題。兩者各有所需。因為這樣的矛盾,邏輯思維認為有宗教性的人是瘋子。一個有邏輯的頭腦無法理解這些事情。它不斷說要麼這樣是可能的,要麼那樣是可能的,兩者都是,這是不可能的。
例如,禪師們說佛陀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同時他們又不斷說佛陀說出了五千零四十八卷經文。哪個是真的?兩者都是真的。他說出了幾百萬字,但他還是無法說出真相。
法演禪師說:……這些豈不都是有嗎?但另一方面,永嘉在《證道歌》中說‘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這些豈不都是無嗎?
現在,永嘉是佛陀的追隨者,佛陀的弟子,佛陀的傳法者。但永嘉仍然說,沒有人,也沒有佛,一切人與聖賢都像是海中的泡沫與閃電。
而這個永嘉每天早晚都在禮拜佛;對著他寺院的佛像進行叩拜。同時又在他的《證道歌》中說‘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這是什麼意思?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如果一切人與聖賢都像是海中的泡沫與閃電,那就停止贊佛、念佛,禮拜——停止所有這些無稽之談。
但如果你問永嘉,他就會說:「我是從佛陀這個人那裡領悟到的——一切人與聖賢都像是海中的泡沫與閃電,是非(緣起)存在的,所以我必須要禮拜他。這種如實知見是透過他給我的。他指明了道路。
有一次,一位禪師在為他的師父設忌日筵席。師父已經去世了。有人問他,你為什麼設筵席?——因為據我所知,師父拒絕了你。他從未接受你為他的弟子。我知道你努力嘗試了很久。我知道,你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嘗試,但每次都被拒絕了。你從來都不是他所點化的。那你為什麼要設忌日筵席?傳統上,只有被接受的弟子才能設忌日筵席。
那個禪師笑著說:「正是因為他拒絕了我,我才設忌日筵席。現在我能領悟他的慈悲心了。如果他接受了我,我可能只是一個模仿者。因為他不斷地將我回歸到自己身上,漸漸地我就站起來了。漸漸地,我放棄了不顧一切地尋找另一個人。他幫助了我。他是我的師父。在他的拒絕中,他接受了我。」
但這是不符合邏輯的。但是,但如果你用詩人的眼光看,用愛人的眼光看,你還是可以理解它。在智力上這是困難的,但如果你是有智慧的,這是一個簡單的事實。
有時候,拒絕給予也是一種給予;有時候,拒絕也是一種接受;有時候,不幫助就是唯一的幫助。
但另一方面,永嘉在《證道歌》中說‘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這些豈不都是無嗎?
法演禪師告訴他的聽眾,佛陀說了一些看起來絕對「有」的話;然後他的弟子永嘉又說了一些看起來絕對「無」的話……
大家如果說是有,則有違於永嘉,如果說是無,這又有違於佛陀。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如果知落處(如實知見到了真相),早上會頂禮佛陀而晚上參拜彌勒。
看看這個矛盾:我們每天早上都會頂禮佛陀,晚上也會參拜彌勒。這是一個真正的問詢者的品質。他懷著深深的愛,虔誠地詢問。他不是從他的知識中探究,而是從他的生命問題中探究。生命的危機本身就造就了他的探究。他不是假的。他不是因為讀了一本書,問題產生了,所以他才會問。他問是因為他的生命產生了問題。當他問的時候,他的內在是空無的——沒有偏見,沒有概念。他以清淨的心而問,像一個純真的孩子。他不要求被說服;他已經被說服了。他不是為了爭論、辯論、討論而問。他想要如實知見到,他想要領悟到。
如果知落處(如實知見到了真相)……關鍵在於,如果知落處(如實知見到了真相),如果你的心態已經到了一個堅定不移的狀態,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提出正確的問題。如果你內心在顫抖,如果你內心在搖擺不定,那麼你就無法提出正確的問題。
正確的問題只出現在一個已經達到堅定不移、寂靜狀態的心上。從這種寂靜中,產生了正確的提問。
有一天,我讀到有一個人去看醫生,醫生檢查了他的手,他的手在顫抖。醫生說:「天哪!你喝得太過分了!你的整個血液系統都中毒了。你的血管裡流淌的幾乎是酒精而不是血液。你喝得太過分了。」
那個人說:「不,我幾乎不能喝,因為當我拿起杯子時,幾乎整個東西都灑了……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散落了。我幾乎不能喝酒。」
如果你沒有獲得落處(如實知見到了真相),內心就處於搖擺不定的狀態,整個智慧就會被洩漏。如果你堅定不移,能量就會成為一個蓄水池。
永遠記住不要與動搖的內心配合,不要幫助它。不要給它能量。對它不動心——保持冷漠,保持遠離——漸漸地,你就會觀照到,搖擺不定的情況會越來越少。如果你仍然不動心,不參與其中,不認同它,有一天你突然陷入了一個完全靜止的時刻。然後你就獲得如實知見,那你就屹立在自己的存在中。然後你第一次有能力站立起來。
如果知落處(如實知見到了真相),早上會頂禮佛陀而晚上參拜彌勒。
早上晚上是象徵性的。早上意味著活躍的開始。當心活躍時,我們每天早上都會頂禮佛陀。晚上意味著不活躍,靜止,接受。當心是靜止的,不活躍時,我們也會向彌勒諸佛感恩。
活躍和靜止……如果你的心是活躍的,是堅定不移的,你可以提出一個正確的問題,這對你是有幫助的。如果你是堅定不移的,很快你就會看到靜止的階段到來,在那裡你會頂禮和讚美感恩佛,你會向幫助你走出危機的人禮拜致敬。
如果還未明真相,容我為你點破:當說無的時候不是無,當說有的時候也不是有。
記住,不是所有的「是」都是「是」。如果你的心態是消極的,你的「是」也會是消極的。並不是所有的「不」都是「不」。如果你的心態是積極的,你的「不」最終也會變成積極的。
耶穌講了一個故事。一位父親讓他的大兒子去花園工作。兒子說:「是的,父親,我願意去」,但他一直沒有去。他說「是」並不完全是「是」。他很狡猾。他是虛假的,是不真實的。
父親問小兒子。他說:「不,我沒有時間,我不去。」但他想了想,還是去了。他的「不」並不是「不」。
真正的東西是你內在的東西,而不是你所說的東西。佛陀說沒有神,但是你在其他地方找不到更神聖的人。威爾斯(H.G.Wells)曾寫道,佛陀是人類歷史上最無神論者,也是最神聖的人。佛陀說沒有神——但不要以為這是在否定。
你看佛陀。他是如此積極地與神合一,以至於說神存在也是錯誤的。這會造成分裂。他說沒有神。不要被他的話打擾。看著他,看著他,你會看到一個神在人間行走。在你質疑神是否存在的時候,你已經錯過了。你應該看看。神就在你面前。
佛陀不斷說沒有神,他從來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要粉碎掉你的頭腦思想,敲打你的頭腦。他只是對你的成見說「不」,而不是對神。
有一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上午來了一個人拜訪佛陀,問佛陀有沒有神,佛陀說沒有神。下午又來了一個人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佛陀說有神。傍晚又來了第三個人還是問了同樣的問題,佛陀卻保持沉默,沒有回答有或沒有。
佛陀的弟子阿難變得非常困惑,因為他一直在現場。他對佛陀說:「除非你向我解釋,否則我今晚難以入睡。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同樣的問題你對一個人說沒有,對另一個人你說有。他們都問了同樣的問題。第三個人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你卻保持沉默,根本沒有回答。這究竟有什麼深義嗎?」
佛陀說:「第一個人,我對他說沒有神,他是一個有神論者。他有一個神的概念,一個關於神的意識形態。我必須打破掉這種意識形態,使他能從束縛中擺脫出來,並能接觸到現實真相。我必須說「沒有」。為了幫助他真正如實知見到神,我必須對他認為神存在的意識形態說「不」,否則他就會一直被限制在語言文字中。第二個人來時,我對他說「有神」,因為他是一個無神論者。但他只是有一個信仰,他相信沒有神。我不得不打碎他的信仰。每個人都必須從他的信仰中走出來,這樣才能使體驗成為可能。對於第三個人,他兩者都不是,他是一個真正的沒有成見的尋求者,我保持沉默。我告訴他‘保持靜默吧。這些問題都是徒勞的,沒有意義的。只要靜默,你就會如實知見到’。他領悟到了,他深深地領悟到了,他就禮拜而去了」。所以,不是所有的「是」都是「是」,也不是所有的「不」都是「不」。
容我告訴你一則軼事:
在詹森喝了一杯啤酒後,他對史密斯說:「我的心理醫生一直在談論一種他稱之為矛盾性的東西,真該死,這真是太令人費解了。」
史密斯說:「這不是問題,矛盾就是感覺到矛盾的情緒——對某事既快樂又不快樂,對某人既愛又恨。」
詹森說:「我的心理醫生也是這麼說的,但我不明白怎麼樣才能體會到同時出現這種矛盾情緒。」
史密斯說:「那就舉個例子吧。假設你剛剛花了一萬美元買了一輛全新的凱迪拉克,假設你擁有它的第一天,它的刹車就失靈了,而且還翻到了一英里高的懸崖上。你會有什麼感覺?」
詹森說:「我會覺得很不快樂。」
史密斯說:「但是假設當時車裡只有你的岳母一個人。那你會有什麼感覺?」
你的「是」和「不」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它們是矛盾的。有時候,當你想說「不」的時候,你說「是」,只是為了掩飾「不」。有時候,當你想說「是」的時候,你不說「是」,你說「不」,只是為了顯示你的自我,你的力量,你的權力。「不」給予人一定的力量。每當你說「不」的時候,你就會覺得自己很強大。每當你說「是」的時候,你會覺得有點丟臉。
注意。你的「是」可能隱藏著一個「不」,你的「不」可能隱藏著一個「是」。當你哭泣和流淚時,不一定是你內心沒有在笑,因為每天都會發生相反的事情——你微笑,你只是在隱藏你的眼淚。
但如果你觀察人們,不被他們的言語所迷惑,你就會立刻發現發生了一些異常。真相是無法隱藏的。如果有人微笑只是為了掩飾眼淚,不要只聽他的微笑。只要看著他,你就會立刻看到——在微笑的背後,有眼淚準備要流出來了。每當有人說「不」,就看著那個人。注意那個人。一定會有跡象表明他在內在深處在說「是」。
而且一定要聽得深入些,不要在意別人說了些什麼。如果你不再聽別人的語言文字,而是開始傾聽別人的內心,生命就會變得真正值得慶祝。那麼你就不會被欺騙。
事情是這樣的:
一個女人死了,正在為陰沉的桑迪·麥克塔維什的妻子安排送葬隊伍,他穿著一件莊重的黑色衣服。
殯儀館館長恭敬且小聲對他說:「你就和你岳母一起坐在領頭的車上吧。」
桑迪>·麥克塔維什皺了皺眉說:「和我岳母坐在一起?」
殯儀館館長回答道:「是的,當然。」
桑迪>·麥克塔維什說:「有這個必要嗎?」
殯儀館館長回答道:「這是有必要的。失去妻子的丈夫和失去女兒的母親——兩個最親密的倖存者在一起。」
桑迪>·麥克塔維什轉過身來,看了看岳母那龐大的、抽泣著的身影,說道:「好吧,那好吧,不過我現在就告訴你,這樣做會壞了大家的興致。」
穿著適合這個場合的黑色衣服——但內心深處卻很高興妻子已經去世了。
只要觀察人們,你就會發現他們的「是」並不意味著「是」,他們的「不」也並非意味著「不」。人是矛盾的。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佛陀身上,但原因卻截然不同。你是模棱兩可的;這就是為什麼你的陳述並不是它們所表現出來的意思。佛陀是矛盾的,因為他是試圖將一個真相帶入語言中,而語言中包含了兩個極端。你是矛盾的,因為你的內在是分裂的。佛陀是矛盾的,不是因為他的內在是分裂的,他的內在已經成為一個整體,而是因為他試圖將一個超越二元性的現實真相帶入語言中。他必矛盾。
在《奧義書》中,他們說神是近的,比最近的還近,比最遠的還遠。因為神既近又遠。祂必須兩者兼備,因為祂是全部。神既是生也是死。祂必須兩者兼備。神既是魔鬼又是神。祂必須兩者兼備。
英語「魔鬼(devil)」單詞很漂亮。它來自一個詞根,一個梵文詞根‘deva’。從同一個詞根‘deva’衍生出神聖‘divine',「神聖」和「魔鬼」也來自同一個詞根,來自一個單詞「dev」。魔鬼也是神聖的,而神必須有魔鬼的東西在裡面。
基督教將二元性分為兩個顯而易見的部分。魔鬼在與神戰鬥,神在與魔鬼戰鬥。但在存在的過程中,我們從未將現實分裂過,因為現實是不可分裂的。魔就是神,神就是魔。它們是相同的能量,透過相反的極性表達出來。
當佛陀說話時,他必矛盾。
當說無的時候不是無,當說有的時候也不是有。往東看西牛貨洲、面向南看北斗星。
矛盾……但真相只能透過矛盾來表達。你內在的充實只能透過空來表達;你真正的生命只有透過死亡才有可能。復活只有在受難之後才會發生。如果你真的想活著,就要像死了一樣。如果你真的想變得有智慧,就將自己當做愚癡者一樣活著。
老子說過:‘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愚人(idiot)」這個詞很美。它與「風格(idiom)」一詞的詞根相同。idiom是一種個人風格。愚人就是指活出自己的風格,愚人就是指做自己的事情,不憂天下。不是模仿者的人就是愚人。這與愚蠢無關。
聖法蘭西斯曾經自稱愚人,耶穌在他的國家也被稱為愚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寫過一本書《白癡》。這本書值得一讀。這本書講的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很謙虛,很獨特。但因為他的謙虛和獨特,人們都認為他是個白癡。
如果你試圖以自己的方式活著,你會看起來像個愚人。群眾不會尊重你的。群眾只尊重人格面具,虛假的個性,而不是真實的人。如果你真的想成為智慧者,就要像個愚人一樣。如果你想成為一個愚癡者,收集知識。做一個專家,然後你就會成為一個愚癡者。
試著深入探討這些矛盾。整個宗教都用矛盾的風格來表達。
「往東看西牛貨洲……」
因為如果你想看西牛貨洲,通常你會轉向西方。為什麼轉向東呢?但現實中就是這樣。轉向相反的極性。
你見過老式的座鐘嗎?鐘擺一直在擺動——從右擺動到左,從左擺動到右。當它向左擺動的時候,鐘擺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當它向左擺動的時候,它正在積聚動力向右擺動。當它向右擺動的時候,它已經在準備向左擺動了。要往右擺動,就往左擺動。要往左擺動,就往右擺動。
白天,你努力工作;晚上,你就會有一個深度睡眠。如果你想深度睡眠,就要努力工作。矛盾。一般的邏輯會說,如果你想有好的睡眠,就要整天練習放鬆。排練一下。躺在床上,一整天都呆在床上,因為如果你一整天都在練習,晚上當然就會更好。這是普通的邏輯。
這就是西方國家的現況。失眠已經成為了一種普遍現象。原因是什麼呢?原因與睡眠無關,與工作有關。如果你不努力工作,你就無法進入睡眠。如果你睡不深,第二天早上你就無法努力工作。
生命存在於矛盾之中。如果有人來找我說他睡眠有問題,我就會說忘掉睡眠。早上跑四英里,晚上跑四英里。睡眠不是問題。你一定是放鬆得太多了,那麼就不需要睡覺了。
永遠記住,在內在深處,所有的矛盾都會相遇,都是整體的一部分。
人們來找我,他們想變得寂靜,他們想進入一種無念的狀態。我告訴他們做艱苦的工作,宣洩式的靜心——動態的靜,昆達裡尼……跳躍,跑,搖動。
他們說,但我們想保持靜默。我們就不能像佛陀一樣坐著保持靜默嗎?你可以坐著,但你不會是寂靜的;在裡面,一切混亂都會快速翻滾。相反地,做相反的事——跳躍,跑,慢跑,跳舞。努力,消耗自己的體力,讓自己筋疲力盡,然後鐘擺開始向另一端擺動。只有當你精疲力盡的時候,寂靜才有可能。那麼靜靜地坐著。那麼放鬆就很容易發生。
永遠記住這條基本法。否則,如果你觀察並遵循普通邏輯,亞里斯多德的邏輯,那麼你就會錯過生命。就要向相反的方向前進。
如果你想變得真正的正常,要有能力成為瘋子,要有能力變得瘋狂。這就是我所教導的。如果你真的想變得正常,那就瘋狂吧。如果你太想成為正常人,你就會變成瘋子。太正常人都會發瘋。他們不得不變得瘋狂。他們努力保持正常——這種努力有助於鐘擺向相反的方向擺動。
不要試圖讓自己保持正常,你就會變得正常。只要有機會瘋狂,就放鬆地去瘋狂。不要錯過任何機會。如果人們在跳舞,就跳吧,去瘋狂吧。只要你能找到機會瘋狂,就瘋狂吧——我可以保證你永遠不會變得瘋狂,你將安住于正常。你將擁有一種不能被任何人干擾的正常,不能被任何環境所干擾。
是的,法演禪師是正確的:‘當說無的時候不是無,當說有的時候也不是有。往東看西牛貨洲、面向南看北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