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最後的噩夢.談禪

譯者江夏堂•HW

一九七六年二月十六日上午在佛堂

第六章:承擔風險

  問題一

  一開始你就告訴我該怎麼做。這很難。現在你告訴我,我可以自行做決定,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這也很難。我害怕作出錯誤的決定。請解釋一下。

  這是唯一的兩種可能性:要麼你臣服——在這種臣服中,你不再以頭腦去考慮決定、後果;在臣服中,你已經放下責任本身,你是完全自由的……自由地行動……沒有任何擔心,沒有任何思想負擔,沒有任何顧慮……但這很難,因為自我。你不能完全臣服。你想自己掌控自己的生命。這對自我來說是很難的。

  第二種可能你將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問題又出現了,因為你沒有任何意識覺知。你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然後你恐懼作出錯誤的決定;恐懼走向錯誤的方向。自我就在那裡,有了自我,就有了自我的影子——無明——也在那裡。它們都在一起,或者,它們保持在一起。如果你放下自我,無明就消失了。如果你放下無明,自我就消失了——它們不能分開存在。

  所以就這兩條路。要麼你臣服——自我必須被拋棄;然後你會漸漸感覺到影子已經自動消失了。或者,你必須變得更覺知,更正知,這樣,更多的光就在你的存在中,無明就消失了。

  當無明消失時,自我就會自動消失了。自我和無明是同一枚硬幣的兩個面。你可以用扔硬幣兩種方式作決定。但你必須作出一個決定——要麼放下自我,要麼放下無明。如果放棄自我是困難的,那麼放棄無明也將是極為困難的。

  這就是兩條永恆之路——意志之路和臣服之路。在臣服中,「我」被完全放下。在意志之路中,「我」被淨化,清除了所有的不潔,變得透明。它變成了自己的光。但你必須作出一個決定,要麼走意志之路,要麼走臣服之路。

  臣服之路更容易,因為它可以在一步之內成為一個全然的跳躍。千里之行,一步到位。而意志之路是漸進的,你一步一步地前進。但如果你選擇了,如果你喜歡這樣的話,這沒有什麼不對的。這要看你自己的決定。當然,兩者都很難。無論你選擇哪條路,都會顯得比你沒有選擇的更難。但沒有辦法,一個人遲早必須作出選擇。你必須將你的生命投入到一條特定的道路上。

  你唯一能犯的錯誤就是猶豫不決。你唯一能犯的罪就是猶豫不決和拖延。別猶豫不決。決定吧。甚至有時你犯了錯誤,也沒有什麼錯。犯錯誤會學到許多新的東西。沒有人不犯錯誤就學會新的東西。甚至你誤入了歧途,也不要恐懼。勇敢地去,正知地去。遲早你會意識到你誤入歧途了。你就可以回歸到正途。

  而每當你遊蕩歸來,犯了許多錯誤,你就會發現,你的意識得到了豐富。如果你只是坐在家裡不動,因為害怕出問題,害怕做錯事;如果你一直拴在原地,你當然不會犯任何錯誤,但你的生命將是不圓滿的生命。你可以避免錯誤,但在避免錯誤的過程中,你也避免出生命給你的所有美好體驗。恐懼是一種逃避。

  要勇敢,要有勇氣。有很多人,數以百萬計的人,因為害怕出問題而錯過了他們的生命,這是唯一的錯誤,唯一的失誤。他們不斷躲藏,不斷逃避情況。無論他們在哪裡發現一個錯誤行為的可能性,他們停止所有的行為。他們永遠不會成長。他們始終是不成熟的。

  犯錯誤沒有什麼問題。只要記住一點:不要一次又一次地犯同樣的錯誤;這就足夠了!每一個錯誤都會帶來一個教訓。每一個誤入歧途的人都在深刻地走向正途。

  我聽說過一則軼事:

  兩個猶太人靠牆站著,雙手被綁在背後,等待著被槍決。負責行刑隊的軍官走到他們面前,敷衍地問:「你們要不要抽最後一根煙?」

  第一個猶太人回答說:「留著你的煙,你這個殺人犯!」

  於是第二個猶太人焦急地低聲說道:「安靜,傑克,安靜。不要製造麻煩。」

  當你要被槍殺時,製造麻煩和不製造麻煩有什麼區別?

  死亡將至。每個人都被綁在牆上等待被槍決。不要恐懼。無論你是否恐懼都沒有什麼區別——死亡正在逼近。即使你什麼都不做,死亡也會降臨——它已經降臨了。日子一天比一天短。你的生命每天都在被削減。你的生命每天都在被連根拔起。

  你在等什麼?做點什麼。要當機立斷。我知道要做決定時顫抖是人的正常反應。我能理解這種無助,但無能為力。就是這樣。每當你做決定時,總會有一種顫抖的感覺——一種可能是錯誤的。但仍需作出決定。一個人可能會作出錯誤的決定——但仍然必須作出決定,因為怎麼知道這個決定會不會錯呢?你必須經歷過才能知道。

  人們來找我,他們說自己總是在搖擺不定要不要接受被點化成弟子。我能理解這種搖擺不定,我能理解內心的這種動盪。我能理解,在黑暗中邁出一步,走進未知是很困難的,但是我只告訴他們一件事:你作為一個不是修行弟子的狀態活到現在……沒有承諾,已經體驗過著你的生命,從來沒有做過一個可以徹底改變的決定。這次試一試。如果什麼都沒發生,你可以隨時原路退回。誰能阻止你回去?但如果有什麼事情發生……只是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就值得冒這個險。誰知道呢?而且事先也沒有別的辦法知道。這就是懦弱的心態——他們希望一切都有保障。他們問我:‘如果我成為一個弟子,一定會發生什麼事嗎?’也沒有別的辦法能事先預見到。這就是懦弱的頭腦——它希望一切都有保障。他們問我:‘如果我成為一個弟子,一定會發生什麼事嗎?’

  誰能說得清?怎麼能確定呢?這不是我能給你的東西。它是一種永遠處於未知之中的東西。它可能會發生,也可能不會發生。這取決於千絲萬縷的因緣。但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這不是不可能的——可以這麼說。因為它已經發生在我身上。這一點可以確定——並非不可能。但是沒有人能夠讓它成為一種確定,沒有人能夠給你保證。

  尤其是西方的思想已經變得太恐懼承諾了。你愛一個女人,但你恐懼承諾。你愛一個男人,但你恐懼承諾。你仍然在猶豫不決中。你不斷玩耍,卻永遠不在生命的縱深處暢遊,因為那時你害怕可能會被抓住,它可能成為你的一種束縛,它可能成為你生命的枷鎖。你可能會被囚禁。

  這種風險必須要承擔。每當你在任何縱深處暢遊時,都有這樣的可能性:你可能變得更加自由,也可能變得更加被囚禁。但是,一個人如果敢於冒險,那他始終能從中學到一些東西,始終能得到充實。

  所以決定吧。要麼你將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要麼你將一切都交給我。不可能是百分之五十。你想將一部分留給我,將一部分掌握在自己手裡——那是不行的。那是根本行不通的。

  我有一個朋友。他對自己和妻子的婚姻很滿意。我問他:「你是怎麼做到的?」

  他說:「我們結婚那天,我們簽了一份合同,我們達成了一項協議:一半的決定是由我決定,另一半的決定由妻子決定。」

  所以我問他,「那你是怎麼分的?」

  他說:「我作所有大的決定,她作所有小的決定。」

  我還是不明白,所以我又問了一次,「再給我一點啟發。」

  他說:「像越南應該發生什麼事,或者現在誰應該成為中國的總理——這樣的大事我決定。還有孩子要上什麼學校,我們要買什麼類型的車,要住什麼類型的房子,要吃什麼食物——這類事情,這樣的小事——由我妻子決定。一半一半——一切都非常好。」

  所以如果你和我達成這樣的協議那就沒問題了。如果大事你決定,小事你交給我,那就完全沒問題了。那麼你可以決定神是三還是一,我將它留給你。但是如何靜心,我會決定……小事讓我來。

  問題二

  師父,如果您是一艘沉船的倖存者。您找到一塊只能漂浮一個人的小木板,就在這時,另一個倖存者出現了,並試圖和您一起登上小木板。您會怎麼做?

  如果是我自己,那我就會跳下木板,幫助對方生存。如果我是你,那麼我也會跳下木板,幫助對方生存。在這兩種情況下,我都會做同樣的事,但原因不同。

  如果我是我自己,那我已經如實知見到生命是不朽的,生命是永恆的。對我而言,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如果我是你,那麼先容我講一則軼事:

  一位英國外交官正在參觀阿道夫·希特勒的藏身之處,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後期那些可怕的日子裡,他故意試圖通過展示絕望的抵抗來打擊西方的意志。

  希特勒問道:「英國人能做什麼,對付一支如此忠於我的軍隊,以至於他們會在我點一下頭就去死?你看見那個士兵了嗎?士兵,從窗戶跳出去!」

  士兵沒有絲毫的猶豫,從視窗跳了出去,頭著地而亡,留下這個英國外交官驚恐得呆住了。希特勒陰沉地笑了:「我再給你看一次。士兵,從那扇窗戶跳出去!」第二個士兵也立即跳了下去。

  希特勒第三次下令另一個士兵自殺,但這次英國外交官不能坐視不理了。就在他走向窗戶的時候,他抓住第三個德國士兵的胳膊,喊道:「你怎麼能如此輕率地放棄生命!」

  士兵回答說:「你將這稱之為生命?」然後他就掙脫了,跳窗而去。

  你所謂的生命,根本就不是生命。如果我是你,我會跳下去。我所謂的生命是永恆的。如果我是我自己,那麼我也會跳下去——因為真正的生命不會有死亡。

  但原因卻絕對不同。有時候,行為可以很相似,原因卻可能截然不同。所以千萬不要太關注行為。永遠多關注行為背後的原因。

  因為佛陀的行為可能和你一樣,行為可能完全相同,但原因卻不可能相似,因為佛陀的意識覺知和你有很大的不同。行為在外表上是相似的;在內在深處肯定有很大的不同——必然如此。

  佛陀也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吃飯、睡覺、喝水。但原因截然不同。佛陀喝水時,只是在為身體所需而解渴。當你喝水時,你可能為渴望而渴。

  當佛陀吃食物時,他只是幫助身體活著,讓它能夠被使用。這是一種手段,一種載體——所有人都必須小心照料這個肉體色身。當你吃食物的時候,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食物就是生命。

  當佛陀的睡眠方式和你的睡眠方式,兩者的睡眠方式都是一樣的。姿勢可能是一樣的,眼睛會閉上,但內在深處有很大的不同。甚至在深度睡眠中,佛陀也能覺知到。他從不睡覺,只有身體在睡覺。內在的光一直不斷在燃燒。內在的覺知從未間斷過。當你睡覺的時候,你是完全睡著了。你成為無意識的。你完全失去了你的存在,進入無意識,進入黑暗。

  因此,永遠不要以行為來判斷任何事情,永遠要以事情的內在核心來判斷它。

  問題三

  您曾多次提到基督教的三位一體:聖父、聖子和聖靈。您能告訴我們,那母親發生了什麼事?

  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是由男人創立的,沒有一個宗教是由女人創立的。當然,男性的自我,男性的沙文主義(大男子主義),是所有為解釋存在而創造的教條的根源。

  對男性自我來說,將女人視為造作者是非常困難的。甚至是將三位一體中的一小部分交給女人,似乎也很難。一切都被男人控制了。男人一直是這個世界的控制者,當然,他也創造了另一個世界的概念。他也將在那裡不斷控制著。

  聖父是男人、聖子是男人和聖靈是男人……。不是這樣的。如果有神,他一定是既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不能只是個男人——那是不可能的,那將是不完整的。他一定是一個完整的圓——男女,陰陽。

  在東方,我們已經有了更多的認識。在梵文中,梵天,即終極之神,兩者都不是,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確實如此——因為他兩者都是。梵天不屬於任何性別。梵天是超越性別的。這似乎更真實,是一個更好的概念。因為生命是以兩極性共同存在的。生命不可能以一極而存在。電不能只以正極而存在,也不能只以負極而存在。負極和正極——兩極都需要。在這兩極之間存在著電的現象。

  人類不能只以男人或只以女人而存在。兩者都需要,才能使其成為一個完整的整體……一個優美的、優雅的的整體。單單只有男人是不完整的。單單只有女人也是不完整的。

  看看生命。所有的極性都在那裡結合在一起——生與死,愛與恨,日與夜,夏與冬。所有的極性都連接在一起……天與地。神是全部,是整體。

  整體不能只是男人。這是一種男性的態度——如果人們說整體都是男性。這是一種大男子主義的態度。

  現在女人也開始對此作出反應。在婦女自由主義運動中的女性開始稱神為「她」。她們不再稱神為「他」了。這只是一種反應。人們可以理解這種反應。但反應又是一樣的——又犯了同樣的錯誤。神既是他,也是她。

  在梵文裡,我們不把「他」或「她」當作神。我們使用tat——tat就是這個意思。一個指示,一個簡單的指示,沒有說神是誰——「他」或「她」。tat——tat。一個簡單的指示,沒有提到任何關於神的性別。

  人類遲早會明白這一點——男人和女人是互補的。是對立的,但又是互補的,並形成一個整體。因為這種認為神是人的觀念,人類創造了如此荒謬的理論,以至於你無法想像。在印度,耆那教徒也說,女人不能解脫,不能以女性身體獲得解脫。首先,她必須作為一個男人而出生;只有男人才能獲得解脫。愚蠢的!——因為靈魂兩者都不是,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甚至是佛陀,許多年來也不允許女性成為他的弟子。直到晚年,他才勉強接受女性弟子。

  有人來問我說,這個道場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多女人,這麼多男人,因為過去,修行道場一直都是為男人而存在的。如果是女眾道場,那麼它們就純粹是只有女性而存在。

  宗教一直將男人和女人分開。西方有基督教修道院,那裡從來沒有女人進入,沒有女人被允許進入。在特拉普派的修道院裡,男人一旦進入,就再也不出來了,因為害怕在城裡的某個地方遇到女人。

  性一直是被禁止的東西。愛是被譴責的東西。而人類試圖變得完全獨立——好像那是可能的。但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能量需要相反的東西。

  印度教在這方面比較科學。如果你去印度教寺院中,你會發現克裡希納和拉妲,濕婆和帕爾瓦蒂,拉姆和西塔。女性的能量就在那裡。它必須在那裡才能使神完整。

  在一座耆那教殿堂裡,大雄獨自站在那裡。看起來有點尷尬,有點不完整。在佛教寺院裡,佛陀獨自坐著。在基督教的教堂裡,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只有他獨自一個人。當然,如果一個教堂看起來很悲傷,那是很自然的。另一種能讓它成為一種慶祝的能量卻缺少了。當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時候,生命就會慶祝,就會有喜樂。

  你看過二十個男人坐在一個房間裡嗎?你會感到一絲悲傷。然後一個女人進來了——突然一股能量爆發……昆達裡尼出現了。每個人都變得警覺起來;有些事情正在發生。這不是身體的問題,而是能量的問題。相反的極性已經進來了——火花開始發生。相反的能量出現了,磁力開始發揮作用。

  一個只有男人的世界將是一個單調乏味的世界。三位一體的人現在一定很無聊。聖父、聖靈和聖子——他們現在在做什麼?那一定是個很無聊的機構組織。想想看,人應該感到害怕。不,這種狀態不能使生命完整。需要能量的混合,只有這樣,生命才能達到更高的層次。這是一種辯證法——正題,反題,在兩者之間產生了融合的高峰。然後,融合後再次進行正題,反題……一個更高的融合又出現了。它是一種能量交響曲的持續創造。

  所以我的道場很奇怪。這就是為什麼你在這裡看不到多少印度人。他們不能相信這是一個道場。他們只知道悲傷的人坐在道場裡,幾乎死了。他們不相信這裡有這麼多的歡喜,這麼多的快樂。

  就在前幾天,一個印度人寫了一封信,他說:‘一切都很好,但在靜心之後,甚至在你的講座之後,有幾對夫婦開始互相擁抱、親吻。這看起來不虔誠。’

  還有什麼比這更虔誠的呢?愛就是虔誠的,但幾個世紀以來,愛一直受到譴責。幾個世紀以來,愛是一種罪惡。幾個世紀以來,男人和女人是分開存在的,只在夜晚的黑暗中相會,那時沒有人知道他們相會,然後又分開了。並為這次相會感到內疚,為女人產生欲望或男人產生欲望而深感不安。

  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這不是你的問題,而是一個能量的問題——正能量和負能量的相會。當它們相會時,新的生命就產生了。

  基督教的教義肯定是錯誤的。應該給神更多的自由,使他能在兩極之間移動。在印度,我們有一個濕婆被稱為半女之主的概念——這似乎是理解的最高峰之一。

  半女之主的意思是神是半個男人與半個女人。你可能看過半女之主的雕像或照片,其中濕婆是半男半女。它具有極大的象徵意義;深刻地表示理解。這就是事實應該有的樣子。

  這事發生過一次:

  一位牧師正在為當地的狗展頒獎。他對年輕的女性所穿的服裝感到大為不滿。

  牧師說:「看看那個年輕人,那個短髮、抽煙、穿馬褲、抱著兩條小狗的年輕人。是男孩還是女孩?」

  他的同行者說:「是個女孩,她是我女兒。」

  牧師慌了:「親愛的先生,請原諒我。如果我知道你是她的父親,我就不會這麼直言不諱了。」

  他的同行者說:「我不是,我是她的母親。」

  總有一天,神也會這樣。這將是一個美好的日子,當神穿著中性服裝來的時候,沒有人能夠說出是誰來了——她或他。那將是一個從男性觀念中擺脫出來的偉大日子。那將是人類對神的理解——不是男人的理解或女人的理解——的偉大日子。

  問題四

  您能談談禪師耐心的無反應和壓抑自我控制的有毒無反應之間的差別嗎?

  有一個很大的差別——而且是盡可能大的差別。當一個人有耐心的時候,他身上就沒有什麼壓抑。否則耐心是不可能的。因為耐心不會因為別人侮辱你而受到干擾,耐心是被你自己的憤怒、仇恨、嫉妒所擾亂,這些都是壓抑在你內在的。別人的侮辱只是作為一種藉口,真正的事情是因為你的壓抑而引發的。

  你不斷壓抑著憤怒。它在你的內在不斷地堆積。然後只是一個侮辱的火花,你內在就會有很大的火氣。它與侮辱的起因絕對不相稱。而且你也會多次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多麼大的事情——但我為什麼會變得如此為之瘋狂?

  有時對方甚至都沒有挑起它。對方甚至不知道他在侮辱你,你就被侮辱了,你就憤怒了。你一定憋了很久的怒火,怒氣已經快溢出來了。它只是在等待找到一個你可以合理化並將責任推到別人肩上的場景。

  只有當你不壓抑的時候,耐心才是可能的。否則你會沒耐心的。看。一般而言,憤怒不是壞事。通常狀態下,憤怒是自然生命的一部分,它來了又去。但如果你壓抑它,它就會成為一個問題。然後你不斷積累它。那麼,這不是一個來了又去的問題,它將變成為你的存在。那就不是說你有時會憤怒;你始終是憤怒的,你始終處於一種憤怒狀態,你只是等待有人來挑起它。或者是一點點激發,你就會火冒三丈,然後你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而事來,你又會說‘我這是身不由己。’

  分析一下「身不由己」這個表達。你怎麼能身不由己地做事呢?但這個表達完全正確。

  壓抑的憤怒變成了暫時的瘋狂。發生了一些你無法控制的事情。如果你能控制它,你就繼續控制它——但突然間它就溢出來了。突然之間,你就無法控制了。你什麼也做不了,你感到無助,然後它就出來了。這樣的人也許不會憤怒,但他在憤怒中行事,在憤怒中活著。

  如果你看著人們…….站在路邊看著……你會發現兩種類型的人。只要不斷看著他們的臉。整個人類分為兩類人。一種是悲傷型的人,他們會顯得很悲傷,苟延殘喘。另一種是憤怒型的——冒著瘋狂的氣泡,一有藉口就會爆發。憤怒是主動的悲傷;悲傷是被動的憤怒。它們不是兩樣東西。

  注意你自己的行為。你什麼時候感到悲傷?只有在你不能憤怒的狀態下,你才會發現自己很悲傷。辦公室的老闆說了些什麼,你不能憤怒,這是不經濟的。你不能憤怒,你必須不斷保持微笑——那麼你就會變得悲傷。能量變得不活躍了。你回到家裡,和你妻子在一起,你發現了一件小事,任何毫不相干的事,你就會憤怒。

  人們享受憤怒,他們樂此不疲,因為至少他們覺得自己在做什麼。在悲傷中,你感覺到有人對你做了什麼。你一直處於被動的一端,處於接受的一端。別人對你做了一些事情,你很無奈,你不能反駁,不能報復,不能反應。

  當你在憤怒的時候,你會覺得有點好。在大發雷霆之後,人就會覺得有點放鬆,感覺很好。你還活著。你也可以做一些事情。當然你不能對老闆做,但你可以對妻子做。然後妻子等著孩子們回家——因為對丈夫憤怒是不划算的。整個生命似乎都是經濟學。丈夫是老闆,妻子依賴他,對他憤怒是有風險的。她會等孩子們。他們放學回家,然後她就可以呵斥,她就可以打他們——假裝為了他們自己。

  那孩子們會怎麼做?他們會走進自己的房間,他們會扔掉自己的書,撕碎它們,或者打他們的布娃娃,或者打他們的狗,或者折磨他們的貓。他們將不得不做一些事情。每個人都必須做點什麼,否則就會變得悲傷。

  你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人,他們的臉永遠都是這樣的,他們是那麼的無助,那麼處於社會底層,他們找不到可以憤怒的人。這些是悲傷的人。在更高的層級上,你會發現憤怒的人。你所在的層級越高,你就會發現越憤怒的人。你越往底層,就會發現越悲傷的人。

  在印度,去看看那些賤民,最底層的人。他們很悲傷。再去看看婆羅門——他們很憤怒。婆羅門始終是憤怒的,任何一件小事他都會發怒。他是一個婆羅門。賤民之所以悲傷,是因為在他下面沒有人可以發洩他的憤怒。

  憤怒和悲傷是同一種能量的兩面……壓抑。

  當你既不憤怒也不悲傷時,耐心就來了。忍辱是一個偉大的現象。當你既不對任何人發怒,也不對任何人悲傷——悲傷和憤怒都已經消融;你的能量已經靜止下來,居中的;你在家……耐心意味著你已經回到了家裡。現在沒有任何東西分散能量,沒有任何東西擾亂。你的內在如此快樂,如此幸福,以至於其他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有人侮辱你:你不必受侮辱。你是如此快樂。你看到了嗎?當你快樂的時候,有人侮辱你,你就不會那麼憤怒。當你不快樂的時候,你就會極為憤怒。這就是簡單的數學道理。當你不快樂的時候,你就已經準備好憤怒了,等待著憤怒。當你快樂的時候,同樣的事情也就無所謂了。

  當一個人非常快樂,單純地享受生命中的每一刻作為神的禮物,誰還會煩惱呢?那沒什麼值得的。你有如此珍貴的東西在身邊,其他的一切根本就無關緊要了。

  有宗教性的人不是一個壓抑的人,儘管你接觸的宗教人士都是被壓抑的人。但一個宗教性的心是不會被壓抑的。宗教性的心是一個快樂的心,一個愉悅的心,一種歡慶的存在。

  我給你講一則軼事:

  阿姆斯壯在高爾夫球場上和他的教會牧師每月打一兩次球。布朗牧師是一名優秀的高爾夫球手,他們之間的比賽競爭非常激烈,但阿姆斯壯不得不承認,這些比賽給他的內心帶來了特殊的壓力。

  阿姆斯壯和我們許多人一樣,他有一種善於謾駡的天賦,在打出一杆好球時,他總是習慣性地對著球、對著果嶺、對著周圍的環境發表自己的感慨,充滿了華而不實的激情。然而,在布朗牧師面前,他發現自己無法放縱自己,一輪比賽結束後,他的臉色會因壓抑的言辭而變得臉色蒼白。

  另一方面,布朗牧師雖然也時不時地裝腔作勢一下,但在這種場合下,他會耐心地保持沉默,這讓阿姆斯壯更加惱火。

  最後阿姆斯壯忍不住問道:「布朗牧師,我得問問。請告訴我,當你把球打進惡劣的地帶時,或者當你因為果嶺上有一棵小樹枝沒看見而推杆失誤時,你是怎麼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呢?」

  布朗牧師回答道:「我的好朋友,這是一個昇華的問題。我不必大喊大叫,也不必說髒話。當然,這不會改變現狀,另一方面,還會危及我的靈魂。然而,既然我必須做點什麼,我就昇華了。我吐口水!」

  阿姆斯壯:「你吐口水了?」

  「沒錯。」說到這裡,布朗牧師的眼睛暗了下來。「但我告訴你!我吐口水的地方,青草再也長不出來了!」

  你所知道的宗教人士一直在昇華事物。但這種昇華只是一種頭腦的詭計。裡面沒有什麼崇高的東西。這個詞用得不恰當。

  由於這些昇華,人類發生了許多本來可以避免的事情。每隔十年,因為昇華,就需要一場大戰——因為人們不斷壓抑。那麼整件事情就變得太沉重了,必須要釋放掉。

  你見過嗎?每當發生戰爭的時候,人們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快樂,那麼的充滿活力;他們的沉悶消失了。有些事情正在發生。現在他們可以稱呼其他國家的名字了,而這是他們迄今為止一直回避的。另一個國家變成了魔鬼;另一個國家變成了神的敵人;另一個國家變成了邪惡的化身。必須摧毀另一個國家,將其徹底連根拔起。

  現在,破壞是被允許的——不僅被允許,而且是被讚揚的。暴力是允許的——不僅允許,而且受到讚美。人們被允許做任何以前不被允許的事情——憤怒、仇恨、嫉妒、暴力、兇殘的本能……一切都被允許。人們感覺非常好。

  每過十年,就需要一場偉大的世界大戰;少於這個數是不行的。因為人類被教導要昇華——壓抑性,壓抑憤怒,壓抑殘忍,壓抑一切,並試著保持微笑,試著戴著面具,有一個虛假的人格。

  而在你的內在深處,你不斷坐在火山上,臉上不斷保持著微笑。微笑是虛假的,是被描繪出來的。沒有人被它欺騙,但你不斷認為自己在昇華。沒有什麼是昇華的。

  領悟帶來轉變,而不是昇華。如果你領悟了,憤怒就會消失,同樣的能量也會變成慈悲。並不是說你昇華了:憤怒只是消失了,投入憤怒的能量被釋放出來,轉變成了慈悲。當你領悟了恨,恨就消失了,同樣的能量就轉變成了愛。愛不是反對恨,而是沒有恨。

  宗教人士不斷地教導你:‘要愛你的敵人’。他們不斷對你說‘無論你在哪裡感受到仇恨,壓抑它,表現出愛’。

  我從不這樣對你說。我會說:‘無論你在哪裡感受到仇恨,都要意識覺知到’。

  不需要愛你的敵人。你連自己都沒有愛過,你怎麼能愛你的敵人呢?你甚至連自己的朋友都沒有愛過,你怎麼能愛你的敵人呢?這是不可能的。先愛你自己,愛朋友,然後你才能愛陌生人,然後你才能愛敵人。就好像你在平靜的湖中扔了一顆小石子——小漣漪產生了,然後它們不斷蔓延到最遠的岸邊。首先你要愛你自己,然後是你的朋友圈子,然後是陌生人的大圈子,最後是敵人。不是說你要強行愛你的敵人。否則你會以其他方式進行報復。你將會‘昇華’。你可以不說髒話,但你會吐口水——而且無論你吐到哪裡,草都不會長出來。然後你將‘昇華’,你將為你的敵人創造出地獄的概念。在這裡你不能為他們創造一個地獄;然後你會為他們創造一個地獄在地下某處,在那裡他們會被火燒油炸,受到各種折磨。

  看看就知道了。基督教徒,印度教徒,伊斯蘭教徒——他們創造了什麼樣的地獄!如果你讀了他們關於地獄的故事,你將無法改進他們。他們已經做了最後一件事;虐待狂的想像力已經達到了頂峰。

  如果你壓抑,在某地或別的地方報複。你們所有所謂的聖人都希望他們的敵人會在地獄的某個地方被火燒和折磨。這就是他們的希望。在這裡他們不斷表現出愛。這種愛是假的。這種愛是無能的。

  我不教你昇華。我只教你一件事——領悟。讓領悟成為唯一的法則。

  領悟憤怒,觀照憤怒,意識覺知到憤怒。不要做任何事情,只是讓它在你面前。深入觀照它,突然間你會發現,僅僅透過如實觀照它,就開始發生轉變。透過如實觀照它,憤怒開始轉變為慈悲。這就是關鍵鑰匙。什麼都不需要做——只是意識覺知為你做了一切。

  當然,你是有耐心的。並不是說你已經控制了你的憤怒。你很有耐心,是因為你很快樂。你很有耐心,是因為你的憤怒轉變成為慈悲。你很有耐心,是因為你的仇恨已經轉變成為了愛。你很有耐心,是因為你的貪婪已經轉變成為了一種分享。你很有耐心,是因為現在你正在享受著生命的巔峰。誰會在意別人說什麼?一點也不擔心。

  一位禪師和他的弟子早上散步後,正要回他的寺院。一個人來了,用棍子狠狠地打禪師的背,然後逃跑了。禪師甚至沒有回頭,他不斷往回走。弟子不敢相信。他說:「你怎麼了?你瘋了嗎?那人打得那麼重,他都跑了,你甚至都不回頭看一下。」

  禪師說:「這是他的問題。關我什麼事?他一定是瘋了,可憐的傢伙。我很慈悲他。我不能回頭看,因為他已經瘋了;我回頭看可能會讓他更瘋。他回到家裡,他已經感到內疚;我回頭看,他可能會覺得我譴責了他。不,那不是人道。他已經有麻煩了,現在沒有必要給他製造更多的麻煩。這是他的問題。」

  當你快樂的時候,那麼別人的問題就不再是你的問題了。我可以這樣說:當你沒有問題的時候,就沒有人能將他的問題推到你身上。因為你有問題,當別人將問題推到你身上,你就會上鉤。耐心是內在幸福的副產品。

  問題五

  自我感覺如此狡猾,以至於甚至是內在寂靜的時刻,放手的時刻,似乎都是控制惡魔的微妙把戲。它就像一個熟練的漁夫在玩弄他上鉤的魚,給它空間讓它來回游起來,在將魚拉起來之前消耗掉魚的能量,讓它感到疲倦無力。

  是的,自我是非常微妙的——世界上最微妙的東西。事實上,它是不存在的,因此它的微妙之處。事實上,它只是一個影子,它是不存在。所以無論你走到哪裡,影子都會跟著你。而如果你開始逃離影子,陰影會跟著你跑。你跑得越快,影子跟著你跑得越快。然後你會覺得你不可能逃離這個陰影。

  不,這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到樹下,坐在樹蔭下,影子就會消失。不要跑。這不是離開它的方法。它是一個影子。你不可能這樣離開它。它並不存在,所以它是如此微妙。因為它並不存在,所以它才如此強大。因為它不存在,所以你無法擺脫它。

  試著去領悟。走到一棵大樹的樹蔭下,坐在那裡環顧四周——影子已經不在了。那棵大樹就是我所說的靜心。在靜心的庇護下,自我消失了。

  但是人們會做許多其他的事情。他們試圖變得謙虛;這也是一種逃避。他們感受到影子的控制,自我的控制。他們試圖努力變得謙虛,他們試圖努力變得簡單,他們放棄一切。因為他們認為自我來自于財富,所以他們放棄了財富——但是自我卻透過放棄財富而來的。他們認為自我是來自威望和權力……放棄權力,放棄威望——但自我卻來自你的謙虛。

  容我告訴你一則軼事。我非常喜歡:

  受人愛戴的拉比快臨終了,生命正在慢慢流逝。病床周圍是一群悲傷的弟子,他們敏銳地感覺到即將到來的逝世,他們彼此之間低聲談論著現在離開他們的老人的諸多美德。

  其中一個弟子說:「真虔誠,真是太虔誠了!在眾多的律法誡命中,他沒有遵守哪一條?他在什麼時候違背過上帝的誡命呢?」

  另一個弟子哀歎道:「而且還是學識淵博的。可以說,對過去拉比的大量評論都被銘刻在他的腦子裡。在任何時候,他都能隨時想起一句話來闡明任何可能的神學問題。」

  還有第三弟子說:「那麼仁慈,那麼慷慨。那個他沒有幫助的可憐人在哪裡?城裡有誰不知道他的好心?唉!他只給自己留存足夠維持身體和靈魂的東西。」

  在隨著這一連串的讚美,拉比的臉上出現了微微的顫抖。很明顯,他是想要說些什麼。所有的弟子都屏息凝神地向前傾身,想聽聽那最後的話。

  隱隱約約地從拉比的嘴裡傳出一句話:「虔誠、學識淵博、仁慈、慷慨、但關於我的謙虛,你們為什麼一言不發呢?」

  「但關於我的謙虛,你們為什麼一言不發呢?」自我就會隱藏在謙虛的背後。那麼自我就會隱藏在謙卑的背後。然後自我就會隱藏在質樸的背後。

  自我的方式是微妙的,因為它是你的影子——無論你走到哪裡,自我都追隨你。除非你找到一個陰涼的地方……然後它就消失了。透過靜心,你會一次次地來到一棵大樹的樹蔭下。在這種庇護下,你可以放眼四周,卻找不到自我。

  除了靜心,沒有什麼可以幫得到你。你的苦行對你沒有幫助。你的放棄對你沒有幫助。除了靜心,什麼也幫助不了你。

  那麼什麼是靜心呢?

  靜心是一種無念的狀態。思想念頭就像熾熱的太陽,在這種心念之下,你移動——影子落下,影子被創造出來了。當熾熱的太陽不在時,突然……寂靜。

  靜心是一種無念的狀態。靜心是沒有思想念頭在你心中飄蕩,當思想念頭的雲霧消失的時候。你沒有思想念頭,但並不是睡著了。你沒有思想念頭,但卻是正知的。正知的無念狀態就是靜心。

  在開始的時候,這種狀態只在短暫的時刻出現;只有頃刻間,你才會感受到樹蔭的陰涼。但在那一瞬間,這種自我將完全消失。你不會發現你的自我。因為自我的感覺不過是積累的思想念頭。是思想念頭的堆積給了你自我的感覺。如果思想念頭消失了,自我也就消失了。

  你可以拿一個火把在手裡,快速轉圈揮動你的手:一個火的圓圈將被創造。這個火的圓圈並不是真實的存在,但它的出現是因為火把轉動得很快,所以看到了一個火的圓圈。事實上沒有火的圓圈,只有一個火把,但你卻可以看到火的圓圈。

  佛陀曾經常使用這個象徵——一個火的圓圈。停止動作,停止你的手,只有一個火把,火的圓圈就消失了。

  停止你的思想念頭,思想念頭的圓圈就消失了。突然間,只有你的存在在那裡,自我的圓圈不再存在。那個的圓圈子就是自我。所有的思想念頭一起使它看起來好像自我存在。當思想念頭散去時,你只是存在,但你不覺得你(自我)是存在的。我(I)消失了,只剩下存在性(AMNESS)。

  在西方,一個叫笛卡爾的人將整個西方的思想引向了一條錯誤的軌道上。他的格言非常有名;整個西方哲學都站在這一格言的立場上。他的格言是「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

  這絕對是無稽之談。我思故我在?這意味著,當思想念頭停止時,你會消失,你不會存在。事實上,當思想念頭消失的時候,你才是第一次存在。隨著思想念頭的消失,自我消失了,而不是你,不是你的存在消失了。

  笛卡爾的格言「我思故我在」是不合邏輯的,因為從「我思」中,你不能得出「我在」。從「我思(I think)」,你只能得出「我思(I think)」。笛卡爾的這句格言可以是:我思故我思(cogito ergo cogito)。這是沒有問題的。但「我思(I think)」與「我在(I am)」沒有任何關係。我在故我在(I am,therefore I am),Sum ergo sum,(I am therefore I am)。

  但這種存在性(AMNESS)只有當頭腦完全清淨,當所有的思想念頭都消失時,才能感受到這種寂靜。

  甚至沒有靜心,這些時刻也會來到你身邊,但它們是非常原子的,你很容易錯過它。在兩個念頭之間始終是有一個間隔空隙的……非常小。在兩個字之間有一個間隔空隙……非常小。在那個間隔中是你的存在性,但你不能說我存在。只有存在是,而自我不是。

  靜心是一種純粹存在的體驗,沒有思想念頭。自我只能以這種方式消失,否則就不可能消失。所以不要嘗試其他方法,否則它會不斷跟著你。它可以變得很微妙。它會變得非常虔誠。有許多虔誠的自我主義者——有宗教信仰的人,僧侶,教皇……很有宗教信仰,但非常自我。唯一能引導你超越自我的方法就是靜心。沒有其他的方法。

  問題六

  師父,如果東方的思想和西方的思想相遇,會發生什麼?

  這是可能發生的最偉大的事情,發生的最偉大的融合。

  西方的思想是男性的思想。東方的思想是女性的思想。西方的思想是活躍的——太不安分,太活躍……幾乎是攻擊性的,主動性的活躍。東方的思想是被動的,放鬆的——幾乎是散淡的。

  你可以看到其中的差別。東方是散淡的,而西方總是徒勞地向前奔跑。問題不在於你要去哪裡,西方唯一的問題是你要走得多快。不要問去哪裡,那不是重點。不要浪費時間。走得快速些。

  在東方,似乎什麼都不動;一切似乎都靜止不動……時間像是停止了。西方的思想與時間共存,非常具有時間意識。東方思想在永恆中是放鬆的。

  兩者都有好處,也有危險,都有有害的影響。如果你太過活躍,你會變得緊張;你會得潰瘍。生命將是一場持續性的奔波,卻又無處可去。你將生產出許多東西,你的市場將琳琅滿目,你的生活將有一個更好的標準。在經濟上,醫學上,科學上,技術上,西方會更發達。這是好的。

  但也會有有害的影響。活在這種狀態中,你會很空虛。超市將會人潮如湧,但內心卻是空空如也。外在會越來越富有,內在會越來越窮。生活水準會越來越高,但生命會從你手中漸漸消失。你將無法說出你為什麼而活著。

  你會生活得很舒適,方便。你會活得很舒服,你也會死得很舒服,但你根本沒有活過,因為內在是空虛的。而一個人要從他的內在深處活著。真正的豐富來自內在深處。物質很好,但還不夠好。它們是需要的,但人類不能僅靠麵包活著。

  在東方,人們是放鬆的——放鬆到幾乎是散淡的。說放鬆是不好的。他們甚至是懶散的。當然,在這種散淡中,他們可以更清晰地觀照到自己的內在。他們無處可去,所以他們不斷在自己的生命深處潛水。他們所有的運動都變得轉向內在。他們的內在核心更豐富了,但他們的外在生活卻是如此地貧窮和醜陋……可怕,令人作嘔。他們活得像乞丐。

  如果東方男性思想和西方男性思想相遇,那將是男性思想和女性思想、被動的女性思想和主動男性思想的最大融合,將會出現一種平衡,人類將第一次誕生——一個既非東方也非西方的全球性的新人類。這將是一種單純的人類……完整的,完全的。西方人只是一半,東方人也只是一半。

  我聽說過一個人。他是一個印度人,但他幾乎一生都生活在德國。他死了,當然,正如所有印度人所期望的那樣,他希望能上天堂。但幾乎始終總是這樣,他下了地獄。

  他非常擔心。於是他就去找那裡的負責人。他說:「這一定是弄錯了。我是印度人。我應該上天堂。我不是德國人。我只是住在德國而已。」

  那裡的負責人同情他,說:「我能理解你的難處,但現在只有一件事可以做。那也是不合規的,但是為了你,我可以作出一個讓步。你可以選擇印度地獄或者德國地獄。」

  那人問:「但這有什麼區別呢?」

  負責人解釋道:「在德國的地獄裡,你花一半的時間吃你想吃的所有食物,聽音樂,和女孩子們一起玩耍。在另一半的時間裡,你被釘在牆上無情地毆打。你的指甲和牙齒被拔出來,沸騰的油澆在你身上。」

  那人問:「在印度地獄裡呢?」

  負責人解釋道:「在印度地獄裡,你花一半的時間吃你想吃的所有食物,聽音樂,和女孩們一起玩耍。在另一半的時間裡,你被釘在牆上無情地毆打。你的指甲和牙齒被拔出來,沸騰的油澆在你身上。」

  那人問:「但這沒有什麼區別。」

  負責人說道:「有的,在一些細節上。在德國的地獄裡,你擁有德國的食物、德國的音樂和德國的姑娘,而在印度的地獄裡,你擁有印度的食物、印度的音樂和印度的姑娘。但這兩個民族在這方面都是一流的。當然,至於更痛苦的那部分,在德國地獄裡的折磨是以德國慣常的方式進行的,而……」

  那人突然跳了起來,說:「我要去印度人的地獄。」

  印度人太懶散了,在他們的地獄裡,不可能有太多的紀律。將會出現混亂。他們不能有計劃地做任何事情。當然,在德國人的地獄裡,事情是以德國人的方式進行的。

  東方的思想,因為內在的旅程,已經完全忘記了外在的世界。那樣會失去很多東西。有得必有失。一個人變得更加適應自己的內在,但是,外在的貧窮、疾病、惡疾、混亂。

  你可以閉上眼睛盡情享受,但在印度和任何地方睜開眼睛都是可怕的。難以忍受,忍受它是不可能的。這就是為什麼印度人學會了閉上眼睛靜心的訣竅。睜開眼睛你不能靜心。四周都是如此地醜陋,以至於無法靜心。

  在西方,外在的一切都是美麗的,世界通過一些創新科技已經獲得了許多改善,但那也是片面的。人們已經完全忘了怎麼進入內在。他們已經忘記了如何閉上眼睛。

  兩者都是不完整的。對我而言,新人類的唯一可能性是東西方一次偉大的融合。而這正是我在普那努力的方向。

  我兩者都不是,既不是東方也不是西方。我不屬於任何國家,任何種族,任何宗教,因為如果你屬於某一個國家,你不可能適應所有國家,如果你屬於某一種宗教,所有宗教就不可能適應你。我在任何國家、任何宗教、任何偏狹的人性中都沒有根。

  而這裡的全部努力是創造一個消除東西方分歧的環境。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相同分歧。在不同的層面上,有同樣的分歧……陰陽之間。主動和被動之間的相同分歧。正極和負極間的相同分歧。

  如果它可以被放下……而且它可以被放下。我已經放下了,你也可以放下……然後你就會突然看到你的內在出現了一束新的光芒,它既不屬於東方,也不屬於西方。你將會看到一個新人類的誕生,他屬於整體,整體也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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