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賽亞,評論紀伯倫的《先知》第二卷

THE MESSIAH VOL 1

江夏堂譯

第十八章:我稱之為靜心

一九八七年二月七日上午在莊子屋

  敬愛的師父!

  死亡

  然後艾爾美特拉又開口道:現在我們想向您請教關於死亡的全部。

  艾勒·穆斯塔法回答道:

  你們想要如實知見到死亡的秘密。

  但是,除非你們在生命的中心尋找它,否則你們怎麼能找到?

  貓頭鷹的夜視之眼卻盲於白晝,它無法揭示光的秘密面紗。

  如果你們真想看到死亡的靈魂,就向那生命的身體敞開你們的心扉。

  因為生與死是一體的,就像河與海是一體的。

  在你們的希望和欲望的深處,隱藏著你們對於來世的無聲知識;

  就像雪下的種子所懷之夢,你們的心也夢想著春天。

  相信夢想,因為夢想中隱藏著通往永恆的大門。

  你們對死亡的恐懼,不過是牧羊人站在國王面前的顫慄,國王將手按在他身上以示恩澤。

  牧羊人在他的顫慄中難道不為他因領受到國王的恩澤而感到高興嗎?

  但他不是更在意自己的顫慄嗎?

  因為死亡是什麼,不就是赤裸地站在風中,融化于陽光中嗎?

  停止呼吸是什麼呢?不就是將呼吸從不安的潮汐中解脫出來,使它可以升騰和擴張,毫無羈絆地尋求上帝嗎?

  只有當你們從寂靜之水中取飲時,你們才能真正歌唱。

  只有當你們到達山頂時,你們才開始真正攀登。

  只有當大地佔據你們的四肢時,你們才真正起舞。

  死亡是世界上最神秘、也是最虛假的事物之一。每個人都會死,但我對你們說:沒有人會死。死亡是一種表像,一種外在的表像。這就是為什麼死的一直是別人,你永遠不會死。

  而死去的人,只是死在那些站在外面的人的眼裡,而不是死在他自己的眼裡——如果他如實知見到了的話,他只是從一個生命走向另一個生命,最終融入進整個存在。

  但死亡卻折磨著人類。有許多人甚至出於恐懼而回避問這個問題,他們甚至不敢念出死亡的名字。不僅僅是普通人:一個像佛洛德那樣有才華的人也同樣恐懼,以至於他的朋友和追隨者都被禁止提起……沒有人被允許在他面前談論死亡。有三次,不小心有人意外地開始談論死亡,而精神分析學的創始人佛洛德昏倒了,變得不省人事。這一定是非常恐懼的。

  我們將墓地建在城外,這樣我們就不用每天在去市場時穿過墓地了。這是出於恐懼。

  在我的童年,我喜歡參加任何人的葬禮,無論是誰死了。我父親和我的叔叔們都很不安。他們說:「那個人是個陌生人,他和我們沒有任何親緣關係,你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參加他的葬禮?」

  我過去也經常關注乞丐的葬禮。我對他們說:「我學到了許多東西,跟隨了許多死去的人。我所學到的最奇怪的事情就是,即使亡者在火葬堆上,那些來跟他告別的人也不是坐在那裡看著火葬堆。而是背對著火葬堆,談論著各種各樣的事情,除了死亡,因為很難回避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每個人遲早都要死,我的死期也會到來。

  一句著名的詩句是:「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它就為你而鳴。」當有人去世了,教堂的鐘聲響起時,「永遠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它為你而鳴。」

  每一次死亡都提醒你,你在這裡只剩幾天的時間,也許明天不會為你而來。末日的腳步一天比一天近,死亡之外的世界是一個未知的世界,陌生的世界,沒有朋友,沒有家庭,沒有社會。你不知道你會存在什麼,因為你一直都在人群中。死亡會讓你變得孤獨。

  因此,只有那些在活著的時候就懂得單獨藝術的人,在他們死亡時才能保持清醒,否則,這種衝擊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百分之九十九或更多的人在臨終時變得失去了意識。而無意識地死去,就是錯過了這樣一個大好時機,因為死亡會向你展示絕對赤裸的生命。這是任何人都能提出的最重要的問題之一。在我們談論紀伯倫之前,先談幾件事,這樣更有助於你理解他的陳述。

  死亡不是意外。不是說突然有一天,突如其來,死亡來了,你就完了。不,死亡和你一起並肩成長,就像你的影子一樣。在你出生的那一天,你也就開始死亡了。

  死亡和生命是同一枚硬幣的兩個面,是同一輛車的兩個輪子。你對生命如此執著,以至於你從未看到死亡也在與你一起成長。死亡是一種成長,正如生命需要七十年才能達到高潮,死亡也需要七十年才能達到高潮。而只有在高潮時,它們才會相遇融合。它們一直在一起前進,但在你生命的高潮中,它們甚至不在一起——它們是一體的。

  那些想瞭解生命的人也必須瞭解死亡。那些不懂死亡的人也永遠不懂生命,但是我們是在對死亡的巨大恐懼中成長起來的。我見過有人在舉行送葬時關上門,將自己孩子帶進去。我問:「你在幹什麼?讓你的孩子知道,讓他們知道死亡是一個結束——或者說是一個新的開始。」

  從這一個(生命)側面看,這是一個結束,從另一個(死亡)側面看,這是一個新的開始。每一個結束也是一個新的開始。每一個開始都會有一個結束。

  宗教讓人們對死亡產生了偏執,對死後……尤其是那些誕生在印度以外的宗教,它們的歷史並不是很古老,也沒有誕生於印度的宗教那樣的深度和洞察力。基督教只有兩千年的歷史,猶太教只有四千年的歷史,穆斯林只有一千四百年的歷史……與印度教相比。來自於普那那座城市的一位偉大的學者,洛克馬尼亞·提拉克(LOKMANYA TILAK),證明了印度教的經文至少有九萬年的歷史——他已經有將近半個世紀沒有被反駁過了。印度教經文至少有九萬年的歷史。而他的證據是如此重要,如此真實,如此具有歷史性,以至於沒有辦法反駁它。

  占星家說,九萬年前,有一個再也沒有出現過的星群,這個星群在地球上最古老的書籍《梨俱吠陀》中有描述。除非人們觀察過它,否則不可能描述出來,而且描述得如此詳細……直到現在,最近,天文學家才能夠描述出來,他們驚訝地發現描述完全一樣。這是一種你無法反駁的證據。也許印度教有九萬年的歷史了。

  耆那教的歷史更加古老,因為在《梨俱吠陀》中,提到了耆那教的第一代創始人阿底那陀(ADINATHA),在那本書中受到了極大的尊敬。像阿底那陀這樣的人,當他們活著的時候,當他們是同時代人的時候,你是不會理解他們的,因為他們一直是走在時代的前面——領先得太多了,以至於他們註定要被誤解、被譴責。至少在他們的有生之年,被欣賞是不適合他們的。也許在死後三百年後,四百年之後,他們才可能被發現是正確的,而整個人類大眾可能才被發現是錯誤的。

  如果阿底那陀屬於不同的宗教,不同的宗教的創始人,被《梨俱吠陀》如此恭敬地銘記,那只能意味著一件事:他不是當代人,他已經成為一個傳奇。他至少要活在五百年前。也許耆那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

  自然,這些宗教對人類的每一個問題都有深入的研究。誕生於印度之外的三大宗教——基督教、猶太教、穆斯林,都只相信一期生命。這說明他們沒有對生命的全部,包括出生前和死亡後進行探索。他們的跨度非常小——只相信這一期的生命。他們的視野是有一個特定的框架,他們是透過這個視窗去看待問題。

  直到最近,才有幾個畫家開始畫畫,而且不加任何畫框。最初,那些畫家被認為是瘋子……沒有畫框,就不算是一幅畫。但他們的論點是非常合理的,有意義的。他們說:「生命沒有框架,它會一直不斷持續下去。我們怎麼能在畫上加一個框架呢?它們代表著生命,代表著現實。」

  但是那些只關注只此一期生命的宗教是非常膚淺的,對他們來說,死亡是一種巨大的恐懼——原因很簡單,隨著死亡,一切都結束了。死後只有審判日。

  這些宗教從來沒有人問過此期生命之前是什麼。此期生命是從憑空而出的嗎?這是不可能的。在此期生命之前……從一開始就有生命,如果有開始的話——否則,生命永遠都存在。在死亡之後,也沒有任何東西結束,生命的大篷車不斷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身體中繼續下去——直到它到達大海,直到它如實知見到普遍存在。

  那麼,就不需要有一個小小的身體,意識被裹於其中,那麼你就可以作為純粹的意識,作為整體的一部分來生活。你將在鳥兒中歌唱,你將在花中綻放,你將在雨中降臨。你將是大地,你將是天空,你將是星星,你將是一切。

  一旦你產生了這種領悟,你就獲得了自由——從數百萬年以來你一直在不斷改變的牢籠中解脫出來。你第一次展翅飛翔,翱翔在廣闊的天空。

  誕生於印度的三大宗教——印度教、耆那教、佛教,除了在一件事上沒有分歧外,在其他方面都有不同的看法。他們在每一點上都爭論不休,而唯一的例外是一致認為生命是永恆的,沒有審判日,這一期的生命不過是漫長隊伍中的一個小環節。

  因此,在東方,沒有對死亡的恐懼。而當你對死亡沒有恐懼的時候,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發生了:你開始全然地活著——因為死亡是你生命的一半。

  如果你恐懼死亡,你就不能全然地活著。你的生命將永遠處於死亡的陰影下,它隨時可能到來,而你卻對此束手無策——對此無能為力。它不事先通知你就來了,它是以客人的身份來的。

  我之所以用「客人」這個詞,是因為這是東方古代經典中所用的詞,但梵語是原始語言,在所有發達國家的母語,相當於「客人」這個詞是梵語中的ATITHI。它的意思是:「一個不提前告訴你日期就來的人。」TITHI是日期的意思,ATITHI的意思是「一個突然來的人,甚至不告訴你日期。」

  客人沒有這種品質——尤其是現代客人,他們會提前通知你是否有空。然後,他即使來也是住在酒店。在東方,你的客人住在酒店裡是不可想像的。這簡直是不文明的行為。

  用「ATITHI」這個詞來形容死亡是非常重要的。你對此無能為力,只有當它發生時你才知道。只有那些非常幸運的人才知道它發生的時間,大多數人,因為恐懼而變得無意識。大自然有一個內在的系統。忍耐是有限度的,超過了某個限度,你就會陷入無意識,你無法忍受。

  外科醫生非常清楚,如果你要做手術,病人就不能保持清醒,否則痛苦將無法忍受。因此,必須給病人麻醉,氯仿,或其他東西,使他失去意識,然後你可以在幾個小時內對他的身體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切斷他的四肢,取出他的腎臟,或任何癌變組織。有時手術可能需要六個小時。如果那個人是警覺的、清醒的、有意識的,你可能會成功地進行了手術,但那個人會死,因為疼痛是難以忍受的。因此,自然迫使它成為一個內在的過程,一旦任何事情變得無法忍受,你就會陷入無意識狀態。

  只發生過一次……就在本世紀,印度的瓦拉納西國王不得不接受一次手術。手術至少要兩個小時。他的胃必須被切開,一些隨時可能變成癌症的增生物要被切除。但是國王是個非常自豪的人。他說:「手術你可以做,但氯仿,或任何麻醉,我都不會接受,我也想看一看。」

  醫生說:「這種事是絕對不允許的,如果你死了,那我們就是兇手。」

  他說:「我可以寫下來,這是我的意願,別人不需要對此負責,因為我知道我不會死。」

  醫生們進行了熱烈的討論,從各地請來了最優秀的醫生——國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他們說:「他問了一件奇怪的事,沒有病人問這樣的事,但如果我們拒絕,他就不會動手術。無論哪種方式,他都會死。如果不做手術,那麼他的胃就會惡化,隨時會殺死他,所以最好還是冒一下險,不要給他麻醉。他最多也是死——無論如何他都會死,但手術是一個機會……也許他能挺過來。」

  他是一個偉大的靜心者。他說:「我只是靜心。當我靜心的那一刻,我就忘記了我的身體,忘記了整個世界,我變成了純粹的意識,我不認為你的工具能觸動到它或傷害到它。」

  手術就這樣開始了。外科醫生們戰戰兢兢,因為他們正在做一件不該做的事情,但沒有其他選擇。國王只是去靜心。兩個小時過去了,手術成功了。然後他就睜開眼睛說:「死也不能擾亂我,因為我是永生的。對我而言,這不是一個假設,而是我的體驗。」他舉了一個完美的例子來說明他的體驗。

  西方人非常恐懼死亡,原因很簡單,因為死亡對他們來說是一條不歸路。在它之後,只可能發生一件事:那就是審判日——人們無法想像它將會如何發生。在某一天,千千萬萬從古至今的死者將被上帝從墳墓中喚醒——他們正在沉睡。人群將會如此之大,其中一半是女人,尖叫著,每個人必然會尋找他的親人、朋友、妻子、丈夫……人群如此之大,上帝將對每個人進行審判。這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完成。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只有印度教和東方宗教在人死後才會焚燒他們的屍體,因為毫無疑問——他們已經搬進了另一個住所。現在這只是廢墟、這具骷髏,不需要保存。但穆斯林、基督教和猶太教卻保存了屍體。而埃及人是最荒唐的。他們不僅保存了屍體,還一同存放了大量的食物,因為這些可憐的傢伙會需要食物,誰知道那個審判日什麼時候才會到來。如果一個國王死了,幾乎有五六十名活著的人和他一起陪葬,包括僕人、護衛、妻子——因為那個人不能單獨離開。

  我以前住在一個靠近穆斯林墓地的地方,有一天,地方行政官給我發了一個通知,說:「你不能在那裡靜心,因為穆斯林教徒非常憤怒。」

  我說:「穆斯林教徒為什麼要憤怒?」我去找地方行政官。我說:「我不明白這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他說:「我是穆斯林教徒,我可以向你解釋這一點。你的靜心營地點靠近穆斯林的墓地,你有一個靜心技巧,其中一個咒語,HOO!HOO!HOO!——這是蘇菲派的咒語,是ALLAH-HOO的簡稱——那些躺在墓地裡的穆斯林聽到後可能要開始站起來,認為審判日已經到來了。」

  我說:「我的天啊!我從沒見過任何人。」

  地方行政官說:「你不會看到……但是穆斯林教徒們非常惱火。你停住!你擾亂了他們的死人,很快整個城市都將充滿鬼魂,而你將對此負責。你要麼改變你的咒語,要麼改變你的選址。」

  數百人高喊:「HOO!HOO!HOO!」——那些死去的人以為審判日到了,所以他們從墳墓裡爬起來,一旦有人爬出了墳墓,自然就不想再回到墳墓了。許多墳墓都是空的,人呢?很奇怪,但這只是一期生命的概念。

  他們沒有說什麼你從哪裡來,這是一種非常不科學的態度。你的出生帶來了生命,但你從哪裡來?你的死亡帶走了生命,但生命又去了哪裡?

  東方人的探索非常深刻,因為他們只專注於一件事。這就是為什麼在東方,科學沒有發展,技術沒有發展的原因,因為東方所有的天才都只關注一件事:發現生與死的奧秘。他們發現死亡只是像更換了衣服、像更換了身體、像更換了住所——但沒有什麼會死。生前你在這裡,死後你將在這裡。

  因此,在東方,死亡不是一種恐懼。恐懼的是,你應該讓你的生命更有意識——你不應該迷失在生命的普通瑣事中,你應該變得更加正知,更加靜心,這樣,當死亡來臨時,你可以有一個更高的表現形式。

  每一次死亡都會將你帶到一個更高的階段,而最終的階段就是上帝,或者說是宇宙之靈。

  然後艾爾美特拉又開口道:現在我們想向您請教關於死亡的全部。

  艾勒·穆斯塔法回答道:

  你們想要如實知見到死亡的秘密。

  但是,除非你們在生命的中心尋找它,否則你們怎麼能找到?

  它正在你的內在生長,沒有必要去尋找死亡。你所需要的只是尋找你生命的中心,在那裡你也會發現死亡是你生命的影子。你不能抓住一個影子,但如果你抓住了投射那個影子的人,你也就抓住了這個影子,但沒有辦法直接抓住影子。

  我聽說有一個酒鬼,他的妻子厭倦了他。每天都在爭吵。最後,她說:「最好,因為你不聽話,你也備一把鑰匙,所以無論何時你想回家……都不用打擾我睡覺。每天晚上,你不僅擾亂了我,還擾亂了整個社區。」於是,他拿了鑰匙。他回到家,他努力試圖打開鎖,但他的手在顫抖——他完全醉了。所以鑰匙無法插進鎖孔。

  一個員警站在路上看到後說:「需要我幫你嗎?」

  他說:「你要是能讓這房子不抖就好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房子這麼抖,所以我的鑰匙一直無法插進鎖孔。」

  員警笑了,他幫酒鬼打開了門。那人進去了,但在回家的路上,他和另一個酒鬼打了起來,將他的臉抓破了,所以許多地方都有抓痕。他想:「雖然我拿到了鑰匙,可以安靜地睡覺,但這些抓痕到了早上就會顯現出來,戰鬥就會開始。」於是,他走進衛生間,在傷口和抓痕上塗抹一些藥膏。他照了照鏡子,將藥膏抹在傷口和抓痕上,非常高興和滿意。當他進入房間的時候,他怕妻子會被擾亂,所以他想保持安靜,但他是一個醉漢……他在桌子上絆了一下,在門上絆了一下。

  最後他妻子說:「是誰?」

  於是他想起了。他徑直走到妻子的床邊,用舌頭開始舔她的腳——這是她的狗以前常做的事。

  妻子說:「好了吧!好吧。」

  她以為是那條狗。他溜到床上,對員警的幫助感到非常滿意——這是很難得的。如果不是他抓住了房子,就不可能打開門。一切都非常順利。最後,狗也幫了忙。

  早上,他的妻子尖叫著從衛生間出來。她說:「是誰搞花了我的鏡子?」

  酒鬼說:「你的鏡子?為什麼有人要搞花了你的鏡子?讓我看看。」

  然後酒鬼看到他沒有將藥膏抹在臉上,而是將藥膏抹在鏡子上了,因為他在鏡子上看到了臉,在鏡子裡他看到了抓痕——很自然地將藥膏抹在鏡子上。

  人們都活在謊言中——就像酒鬼一樣無意識。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們從來沒有進入過自己的內在,他們從來沒有為生命是什麼而煩惱過。

  紀伯倫說:除非你們在生命的中心尋找它,否則你們怎麼能找到?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聲明。死亡不是來自外在,它與你的生命同時在你的內在生長。

  貓頭鷹的夜視之眼卻盲於白晝,它無法揭示光的秘密面紗。

  儘管到處都是光,但貓頭鷹還是睜不開眼睛。它有一雙非常敏銳的眼睛,它只能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光線太耀眼了。這是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如果你聽貓頭鷹和其他鳥類談話,它們從來沒有就一個問題達成過一致的意見——哪一個是白晝,哪一個是黑夜?貓頭鷹說:「你所知道的黑夜就是白晝,你所說的白晝就是黑夜。」貓頭鷹也沒有說錯,這是它的體驗。儘管白晝時到處都是光,但如果你不睜開眼睛,但那也無濟於事。你充滿了生命,也充滿了死亡,但除非你轉向內在觀照,如實知見到你一直所攜帶的是什麼,否則你只會擔心……有人死了,你會想起你自己的死,恐懼就來了。沒有人會死。這只是外行人的看法。

  你必須成為一個內行人——在自己的內在,才能找到生命的秘密。

  在發現生命的秘密時,你也會發現死亡的秘密,因為沒有兩個秘密,這只是一個秘密,有兩個方面。

  死亡不會殺死你,它是為你服務的。它能幫助你擺脫一個日漸腐朽的舊身體,進入一個新的,年輕的身體。沒什麼可悲傷的,可恐懼的,你只是在換一所房子……去一個更好的房子。你的全部關注應該是強烈地、全然地、覺知地活著,這樣你才能正知到生命和死亡的偉大秘密。說生與死事實上並不確切,最好是說「生死」的秘密——在這兩者之間就連一個連字號都不存在,它們是一體的。

  如果你們真想看到死亡的靈魂,就向那生命的身體敞開你們的心扉。

  如果你真的想如實知見到死亡是什麼,死亡的靈魂……就向那生命的身體敞開你們的心扉。忘記死亡吧,因為也許正是這個詞讓你看不到真相。恐懼會使人盲目,它是在無知中聚集的偏見,所以最好忘掉死亡,你只需敞開心扉,接受你生命的身體。在這種對生命的領悟中,你會感到驚訝——你也同時領悟了死亡。

  因為生與死是一體的,就像河與海是一體的。

  在你們的希望和欲望的深處,隱藏著你們對於來世的無聲知識……

  你看不清楚,因為你充滿了期望、希望、欲望。你的眼睛佈滿了許多層的灰塵,你需要對你的眼睛進行深度清潔。這就是靜心的意義。

  讓這些想法消失,讓希望消失,讓欲望消失。然後你有一種清晰度,然後你的眼睛就是完美的鏡子。只有這樣,在你視野的寂靜狀態下,你才會如實知見到那來世的秘密。

  就像雪下的種子所懷之夢,你們的心也夢想著春天。

  相信夢想,因為夢想中隱藏著通往永恆的大門。

  在這裡必須記住,紀伯倫所說的夢並不是佛洛德在很多書中所說的夢。佛洛德致力於這些夢,而他只認識病人。病態的人有病態的夢,他們的夢不過是壓抑的欲望。而這正是佛洛德最大的錯誤,他認為這些夢代表了所有的夢。

  當然,有某種疾病的人會去看某種醫生,而且只有某種類型的人才會去看某種類型的醫生,而醫生會不斷地與一種有某種疾病的人相接觸——他是這種疾病的專家。他因此可以得出結論,全人類都患有同樣的疾病,因為他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例外。這是一種邏輯上的謬論,甚至像佛洛德、榮格、阿德勒和其他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學家、分析心理學家這樣的人——他們現在有許多流派——將一小部分人當作全人類的代表性樣本。

  紀伯倫所談論的是那些沒有壓抑的人的夢。可憐的佛洛德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當然,他們為什麼要去找佛洛德?那些做著病態夢的人——那些讓你的生命近乎瘋狂的噩夢——這些人才是會去找佛洛德的人。

  但有的人像紀伯倫一樣,他們沒有什麼壓抑。

  就像雪下的種子所懷之夢,你們的心也夢想著春天。

  相信夢想,因為夢想中隱藏著通往永恆的大門。

  所有的詩人都是夢想家,但他們並沒有生病,他們不需要任何精神分析師。他們的夢想是他們的財富,他們不想要擺脫它們。他們的夢是種子,當春天來臨時,他們的生命中會有許多花。這是佛洛德和其他精神分析師所遺漏的第二類型的人。這就是為什麼他們的心理學仍然非常零碎——它不是全部的真相。

  還有第三種類型的人,像佛陀,不做夢,既不做病態的夢,也不做健康的夢。他的睡眠如此安詳,如此寂靜,甚至沒有一個夢打擾它。

  如果心理學能理解這三類人:有病夢的人、有健康夢的人、沒有夢的人、他們已經超越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欲望——他們已經到家了。

  你們對死亡的恐懼,不過是牧羊人站在國王面前的顫慄,國王將手按在他身上以示恩澤。

  牧羊人在他的顫慄中難道不為他因領受到國王的恩澤而感到高興嗎?

  但他不是更在意自己的顫慄嗎?

  他顫慄是因為他是個可憐的牧羊人——站在國王面前就足以讓他顫慄。但在他的顫慄之下,他是快樂的,因為他被國王選中、被國王祝福,國王會將他的手放在他的頭上。

  但他不是更在意自己的顫慄嗎?

  因為死亡是什麼,不就是赤裸地站在風中,融化于陽光中嗎?

  快樂隱藏在顫慄和恐懼之下。對死亡的恐懼正是如此。對於那些正知性的人而言,他們如實知見到,恐懼失去所有的朋友,恐懼失去心愛的人,恐懼失去自己的孩子,恐懼失去自己深愛的世界,恐懼失去樹木和山川,恐懼獨自進入一個未知的空間……所以有一種顫慄。但也有很大的快樂,因為未知是一種挑戰。未知是對冒險的呼喚,是對新生命的呼喚,是對新朋友的呼喚,是對新愛人的呼喚,一種你做夢也想不到的新世界的呼喚。

  因為死亡是什麼,不就是赤裸地站在風中,融化于陽光中嗎?

  你的身體將會融化,將融入大地,你身體的所有元素都將會回到它們的源頭。只有你純粹的意識——看不見,卻是永恆的——才會與你同在:你就是它。其他一切都將融化。

  不要恐懼這種融化,因為這固然是一個生命的結束,但也是一個美好生命的開始。生命是不斷進化的,這是唯一的進化方式。

  停止呼吸是什麼呢?不就是將呼吸從不安的潮汐中解脫出來,使它可以升騰和擴張,毫無羈絆地尋求上帝嗎?

  停止呼吸是什麼?……即使是醫學也無法定義死亡。他們所知道的只是症狀——人停止呼吸,心臟停止跳動,脈搏消失。這些都只是症狀,因為意識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心跳和脈搏。

  有個叫布拉瑪約吉(BRAHMAYOGI)的人,他曾經死了十分鐘。他一生只為一件事而訓練。他曾經是一名醫生,但他對死亡的定義並不滿意,因為他深諳意識的古老傳統,醫學界對意識一無所知,所以他停止了自己的職業,開始練習如何減少呼吸、再減少呼吸、再減少呼吸……當呼吸停止的時候。

  布拉瑪約吉能欺騙任何醫生十分鐘。他周遊世界,到各大學、各醫學院,他擁有世界著名醫生的死亡證明,宣稱自己已經死了,十分鐘後,他慢慢地開始呼吸,脈搏會恢復,心跳也會恢復。僅僅一個人就證明了,你所謂的死亡只是身體的死亡,而不是生命的死亡。如果你嚴格經過這種類似的訓練,你可以欺騙任何醫生。

  布拉瑪約吉做了很大的貢獻。但這樣的人從不被重視,人們認為他們可能是例外。即使在他死後,醫學界也不斷用症狀來定義死亡。每個醫生都應該接受與布拉瑪約吉相同的訓練——這是一個簡單的訓練,只是需要較長的時間。

  有跡象表明,醫學科學改變這種死亡觀念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在美國,至少有十具非常超級富豪的屍體在深度冷凍狀態下等待著,因為他們的醫生說:「用不了十年,我們就能恢復你的呼吸、脈搏和心跳。」要想讓那些死屍不惡化,成本是非常高的,所以他們被深深地凍住了,仿佛熟睡了一樣,等待著醫學科學幫助他們重獲新生的那一刻。我想他們並不是很聰明的人,因為十年的時代差距會有這麼大,他們將無法理解正在發生的任何事情。

  已經有了代溝,那這十個人呢,十年後再復活,屆時一切都改變了。他們既不能和別人交流,別人也不能和他們交流。他們最多只能成為博物館的展品。

  但是沒有必要,他們已經被無謂地耽誤了十年。如果他們自然死亡,到了科學探索方法的時候,他們就會像孩子一樣復活新生,十歲,身體更好,身體更年輕,更有未來。這些老人,就算復活了,也會爛得不成樣子,除了給孩子們帶來恐懼。他們還會有什麼用處呢?

  但這就是對生命的欲望。他們存了足夠的錢,他們的身體可以得到照顧。他們不能相信自己的兒子、家人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他們浪費了數百萬美元。你該如何處理他們?他們將成為活死人,四處遊蕩,讓所有人都恐慌!

  這些人不是很聰明。這個實驗本來可以像他們在動物身上做的所有實驗一樣,方法是一樣的。但是,一旦你老了,那是更好的,就像蛇每年都會蛻下它的舊皮,然後離開它一樣,所以,每一個生命,當你的身體變得無用時——你不能跳舞,你不能唱歌,你不能玩耍——意識就會從身體裡滑出來,進入一個新的身體,進入一個新的子宮,重新變得新鮮,重新變得年輕。

  停止呼吸是什麼呢?不就是將呼吸從不安的潮汐中解脫出來,使它可以升騰和擴張,毫無羈絆地尋求上帝嗎?

  停止呼吸是一種自由。呼吸是連接你身體與靈魂的紐帶。當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你的靈魂可以從身體中擺脫出來,不受束縛,擴張並尋求上帝,宇宙之靈。每一次死亡都是一個機會,要麼你擴張並與宇宙合一,要麼你進入另一個身體——如果你還沒有吸取到教訓的話。

  生命是一所學校。如果你沒有吸取教訓,你就必須回來。如果你已經學會了,你就不需要回到任何籠子中,任何監禁中,你可以將你的意識擴張到整個存在。

  這正是宗教的尋求:如何將自己從所有的束縛中解脫出來,讓自己置身於這無限和永恆的存在之中。

  只有當你們從寂靜之水中取飲時,你們才能真正歌唱。

  你可以不知道寂靜而歌唱,但你的歌聲將是膚淺的,沒有實質內容的,沒有意義的。

  從寂靜之水中取飲,我稱之為靜心。

  然後一首不屬於你的歌從你心中升起,那不是你的。那麼你只是一個載體,這首歌是屬於整個宇宙的。那麼這首歌有深度,深不見底,有高度,你可以不斷攀登,直到永遠。

  只有當你們到達山頂時……記住這句話。

  只有當你們到達山頂時,你們才開始真正攀登。

  (百丈竿頭不動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是全身。——長沙景岑)

  人們認為,當你在山谷中,你必須攀登到山頂,但真正的攀登是從山頂開始的。當你與宇宙合一時,你真正的生命才開始——你真正的舞蹈,你真正的歌聲,你真正的狂喜。

  只有當大地佔據你們的四肢時,你們才真正起舞。

  當你的身體回到地球上,只有你超越了引力的控制,你真正的舞蹈才會開始。

  所有美麗和偉大的東西都在你的內在,但卻被囚禁。你是囚禁的恢宏氣勢。只要走出你的囚籠,你的恢宏氣勢就會告訴你們,你之前只是一個熟睡著的神,現在你是一個醒著的神。

  沒有唯一的神——那是法西斯的思想,是納粹的觀念。每個人都有能力成為神。佛教和耆那教認為神的數量無窮無盡,數也數不清,即使連樹木也只是稍微睡得更深一點,但它們也在做夢,夢想著要改變自己的身體。鳥獸,它們也夢想著向前邁進。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暗藏著成為神的種子。

  對我而言,這是唯一可能的真正的民主,否則,一個上帝的觀念是危險的,非常危險。創造世界是祂的旨意——為什麼祂以前沒有創造世界?基督徒認為上帝在四千年前才創造了這個世界。

  天啊,這意味著這個世界只有六千年的歷史。這太愚蠢了,上帝在那之前一直在做什麼,整個永恆的時間裡?上帝都在做什麼呢?祂的動機是什麼,突然間,祂創造了這個世界?祂是一個異想天開的暴君,祂隨時都可能毀滅它。如果祂能無緣無故地創造它,祂就能無緣無故地摧毀它,沒有任何理由地毀滅它。

  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再地說尼采說的「上帝死了,人自由了」是正確的。如果上帝活著,那麼人就永遠不可能是自由的,那麼人就只是一個木偶,是從泥土中創造出來的。英語單詞「HUMAN(人)」來自「HUMUS(腐殖質)」——「HUMUS(腐殖質)的意思是「(泥)MUD」,阿拉伯語單詞「AGNI(人)」也是「來自泥巴(COMING FROM MUD)」的意思。只有梵語中的「MANUSHYA(人)」不是來自「MUD(泥)」,而是來自意識,意識不能被創造,也不能被毀滅。

  一個神的觀念是非常危險的。但是每個宗教都認為只有一個神,那當然就是他們的神。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兩位將軍——一位是英國人,一位是德國人——坐在一家餐館裡聊天。

  德國將軍說:「很奇怪,我們那麼強大,但我們卻被打敗了。」

  英國將軍笑了。他說:「你們是很強大,但缺少一樣東西,那就是祈禱。我們每天都對神祈禱,然後才開始戰鬥。」

  德國將軍說:「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我們也是每天都是祈禱後才開始戰鬥的。」

  英國將軍說:「沒關係,但神不懂德語!他是一個地道的英國人。」

  一個神的觀念是非常危險的。猶太人認為希伯來語是祂的語言,印度教認為梵語是祂的語言,穆斯林教徒認為阿拉伯語是祂的語言。一個神,一種語言,一個先知,一本《聖經》……這種觀念意味著只有你才是正確的,其他人都是錯誤的。

  我希望你能很清晰地知道。神不是一個人,只要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神。神正以你能想像到的各種可能的方式來顯現自己,每個人都在往上走,以意識到「我的子宮裡一直攜帶著成為神的種子」這一事實。

  整個生命都是神聖的,整個存在都是神聖的。沒有人創造它們,也沒有人能摧毀它們。我們一直在這裡,我們也將永遠在這裡,形式可能會不同——形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意識。

  好了吧!維姆?

  「是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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