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賽亞,評論紀伯倫的《先知》第二卷

THE MESSIAH VOL 1

江夏堂譯

第十七章:在你身上隱藏著所有的人

一九八七年二月六日下午在莊子屋

  敬愛的師父!

  你們的日常生活就是你們的聖殿和你們的宗教。

  無論何時你們進入它,請帶著你們的一切。

  帶著你們的犁耙和煉爐,木槌和琴瑟,

  帶著你們為了需要或快樂而創造的東西。

  因為在遐想中,你們不可能飛越高過你們的成就,也不可能跌落得比你們的失敗更低。

  帶上所有的人:

  因為在崇拜中,你不可能飛得比他們的希望更高,也不可能卑微到比他們的絕望更低。

  如果你們想如實知見到上帝,那就不要因此而做猜謎者。

  何不如舉目四望,你們就會看到祂和你們的孩子玩耍。

  何不如仰望太空,你們就會看到祂在雲中漫步,在閃電中伸出雙臂,在雨中降臨。

  你們會看到祂在花叢中微笑,在樹上挺身揮手。

  真正的宗教被摧毀了,這是不幸之一——不是被那些不信教的人摧毀了,而是被世界上所謂的宗教人士摧毀了。不是被那些不信神的人摧毀了,而是被那些信神的人摧毀了,天堂和地獄,以及所有這些無稽之談。真正的宗教與神無關。這既不是一種對死後獎賞的欲望,也不是一種對地獄懲罰的恐懼。

  真正的宗教不知道過去,不知道未來,只有此刻,只有現在。真正的宗教不在寺廟、清真寺、猶太會堂和教堂裡。那些試圖在那裡找到它的人,他們的努力是徒勞的。它必須被發現,不是通過任何由人為所創造發明的東西,而是通過那創造了整個存在的東西,包括人類自己。你不能將神塑造成雕像,因為神是生命之源,而不是其他東西。

  神沒有自己的臉,沒有自己的手,沒有自己的眼睛,但如果你寂靜,平和、充滿愛,突然間你的雙手開始因新的能量來源而顫動。你的手變成了神之手,你的眼睛開始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看待事物——它們變成了神之眼。看似一切都沒變,然而一切都變了,因為你的轉變而變了。

  神是一種生命方式,一種生命風格,與存在相契合的生命。

  神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種與存在相契合的某種方式,一種與你周圍的一切相愛的方式。真正的宗教不是別的,而是愛,不受限制,不受束縛。

  紀伯倫說:你們的日常生活就是你們的聖殿……事實上,為了避免發生這種情況,我們創造了宗教場所。宗教場所不是神所居住的地方,那些是我們創造出來欺騙自己的地方。神無所不在,無處不在,但要想被神所淹沒,被神所佔據,被神所陶醉,以至於每時每刻都被神淹沒,需要膽量,需要勇氣,需要一顆清淨的心——開放、可用、接受。為了避免發生這種情況,我們創造了宗教場所。這些宗教場所不是為了找到神,而是為了避免找到神。你們的宗教不是宗教,而是對宗教的逃避。

  它們就像玩具,可憐的替代品,死的,沒有生命,沒有歌,沒有舞。但奇怪的是,整個人類一直都在自欺欺人。這一定有什麼深刻的心理原因。

  我想起了泰戈爾的一個美麗的故事。他說:「我一直在尋找神,花費了多生累劫的生命。有一次,我在一顆非常遙遠的星星附近瞥見了祂一眼,於是我奮力沖向那顆星星。但當我到達那裡時,祂已經消失了。

  我又在別的地方看到了祂,在很遠的地方,但祂一直在遠處,要到達這段距離需要時間。而神不是死的東西——祂是流動的,不斷移動的。當我到達我看見祂的地方時,祂正在別的地方跳舞。我聽到了舞蹈,我聽到了音樂,祂在吹笛子,我聽到了笛聲。我看到了祂,但一直是那麼遙遠。

  但我一直在不斷努力……這是一個挑戰……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祂。祂還能從我身邊逃多久?毫無疑問,有一天,我到了一座美麗的房子,房子上的牌子上寫著:神的住所。我滿心歡喜,我的旅程沒有白費,我終於找到了祂,只需再走幾步,敲敲門的問題。

  我快樂地跳著舞,踏上了那些大理石臺階。我剛要敲門,手卻像癱瘓了一樣,因為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如果祂開了門,我見到了祂,那該怎麼辦?我的一生都在探索,一生都在不斷地尋找——我只知道如何去探索,如何去尋找。與神的相遇對我而言將是一場死亡,因為我除了探索、尋求之外,什麼都不是。這將是一個挑戰的死亡——而沒有挑戰的人生又算什麼?

  我將手往後挪,將腳上的鞋子脫掉,因為誰知道呢?——祂可能會聽到臺階上的聲響,然後打開門說:‘你要去哪裡?我在這。’。我拿著手中的鞋子,跑開了。我再也沒有回頭——也許祂可能正站在門口看著,那麼逃跑就會變得更加困難和痛苦。

  「從那時起,我又開始尋找祂,我在這裡和那裡有所瞥見。我知道祂住在哪裡,所以只有那個地方我必須避開,其他地方我都在不斷探索、尋找、詢問、查問:「神在哪裡?神是什麼?」

  這是一個極其深刻的故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遇見了神,你會對祂說什麼呢?你會對祂做什麼呢?祂將是死胡同,祂將是你的墳墓,因為在祂之外什麼也沒有了。你一直在極力地尋找,帶著極大的熱情和渴望,所有的熱情和渴望都將瞬間消失。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每個人都在尋找神,卻從來沒有遇見過祂。也許每個人都知道祂所在的房子,所以他們只會避開那個房子——然後在整個宇宙中探索和尋找。或者神明白,他必須保持一種探索,一種尋找,一種追求,而決不是成為一種體驗。

  就像你在躲避那所房子一樣……也許祂也不住在那所房子裡,怕有一天有某個愚癡者會來敲門,有警察局長會發出調查令,員警帶著槍,會強行進入神的房子。但我告訴你們,他們在那裡找不到祂。不但你在逃避祂,祂也在逃避你,因為祂也恐懼。這次相遇將是一個極大的尷尬。你和祂都沒有什麼可說的,你打算談談天氣嗎?

  你有沒有想過?——神作為一個人的想法是無稽之談。任何地方都沒有神,所有這些廟宇,清真寺,猶太會堂,都是空的。由狡猾的祭司所製造的,它們與宗教沒有任何關係。

  你們的日常生活就是你們的聖殿和你們的宗教。

  接受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你們的日常生活就是你們的聖殿和你們的宗教——只要明白這個簡單的事實,這將成為一個巨大的轉變。那麼你就不能做很多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因為它無處不在——聖地——每時每刻你都在與神打交道。

  你不能欺騙你的顧客,你不能佔有你的孩子,因為他們比你的神更接近。他們的純真是一座橋,你的知識是一堵牆,一堵長城,你只能尊重孩子。你不能以舊的方式行事,因為你一直是在聖殿裡行事,你的每一個行為都是祈禱。每時每刻你都被神所包圍。即使在你的妻子、丈夫、朋友、敵人中,他也能感受到祂的存在,因為除了祂之外,沒有其他人存在。

  將整個生命成為聖殿,將整個生命成為宗教,這才是真正的探索者的唯一途徑。

  他不必去研究聖書。書就是書,沒有一本書是神聖的,也沒有一本書是不神聖的。如果你喜歡詩歌,就去讀它們,如果你喜歡它們的散文,就去讀它們,如果你喜歡它們的神話,就去讀它們——但請記住,沒有任何一本書能給你帶來神性的味道。

  是的,一朵花也許能做到,一隻展翅的鳥也許能做到,一棵高高聳立,在陽光下跳舞的樹也許能做到。整個存在都成了你的聖書:閱讀它,傾聽它,漸漸地,你會意識到你被一種你完全沒有意識到的能量所包圍著。

  它就像一條對大海一無所知的魚,因為它出生在大海裡,生活在大海裡,總有一天會死在大海裡。它是大海的一部分,只是一個小波浪,它對大海一無所知。只有當一個漁夫將它從海裡拉出來,將它扔到沙灘上的熱沙中,魚才會瞭解到大海。然後它才知道它已經錯過了它真正的家,而它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現在它口渴了,想盡一切辦法要跳回到海裡。從脫離大海那一刻起,它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

  人們只有在死亡的時候才會意識到他們錯過了什麼,因為死亡就像一個漁夫,將你從生命的大海中拉出來。當你從生命中被拉出來的時候,突然你意識到,「我的天啊!我一直活著,但我從未意識到這一點。我本可以跳舞,可以愛,可以唱歌,但現在已經太晚了。」

  人們只有在死亡的時候才會意識到:他們一直被永恆的生命能量所包圍,但他們從未參與其中。你們的日常生活就是你們的聖殿和你們的宗教要有意識地行動,有覺知地行動,很多事情自然會開始改變。

  一個如實知見到整個生命就是聖殿,就是宗教的人,就不可能以殺生為食,因為如果你是神聖的,那麼動物也是神聖的。如果神在你心裡跳動,祂也在鹿的心裡跳動。你怎麼能殺鹿?——如此美麗,如此高貴……他跑得很快,像箭一樣。你見過醜陋的鹿嗎?這就是為什麼鹿沒有對美貌的競爭,因為這有什麼意義?——它們都很漂亮。你見過不漂亮的獅子嗎?

  但人變得醜陋。每個孩子生來都很漂亮,但隨著他的成長,他開始學習如何變得醜陋,如何競爭,如何嫉妒,如何暴力,如何破壞,如何攻擊。漸漸地,他失去了與生命的一切聯繫,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宗教是對生命的敬畏。如果你對生命沒有敬畏,你就無法想像整個存在——樹木、鳥類和動物——這是同一能量的不同表現形式。在源頭上,我們與動物、鳥類和樹木都是兄弟姐妹,如果你開始感受到這種兄弟情誼,這種姐妹情誼,你會如實知見到宗教的最初味道。

  無論何時你們進入它,請帶著你們的一切。

  帶著你們的犁耙和煉爐,木槌和琴瑟,

  帶著你們為了需要或快樂而創造的東西。

  因為在遐想中,你們不可能飛越高過你們的成就,也不可能跌落得比你們的失敗更低。

  不要丟棄任何褻瀆的東西。犁耙、煉爐、木槌、琴瑟——無論你用什麼工具來工作,都要尊重它。人們甚至不尊重其他人,人們對待其他人就像對待物品一樣。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僕人也是你的兄弟,和你一樣有尊嚴,他也需要有屬於他的尊嚴,就像你所需要的那樣。不,一個僕人從你的房間裡經過,你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就好像沒有人經過一樣。僕人似乎沒有靈魂。你購買了僕人的靈魂嗎?

  你已經有多久沒有端詳你妻子的臉了,儘管你們每天二十四小時都生活在一起。你有多久沒端詳你丈夫或妻子的臉了?可能已經好幾年了。

  現在你們彼此都認為對方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她對你而言已經成了一件物品,你對她而言也成了一件物品。她利用你,就像你利用她一樣。你們兩個在互相摧毀對方,你們正在奪走對方的人性,奪走他們的靈魂。

  真正的宗教包括賦予一切生命和靈魂,甚至給予一切物品。你可以帶著愛和尊重去觸摸這把椅子:它不需要讓你付出任何代價,但它會讓你對生命有巨大的洞見。真正的宗教人士是世界上唯一的魔術師:凡是他觸摸過的物品都會變得有生命。這不是他觸摸什麼的問題,而是他向其中傾注了什麼的問題。他傾注了自己的生命。

  過宗教生活並不意味著放棄生命,逃到山裡去。那是懦夫和虛弱者的方式,那是殘廢和無能者的方式,這是那些沒有智慧如實知見到神無處不在的人的方式。當你放棄生命的時候,你就是在放棄了神——你還能放棄誰呢?當你在放棄妻子或丈夫時,你認為你是在放棄誰?你又該到哪裡去找到神呢?

  在佛陀的生命中,有一件事是佛教徒儘量回避的,他們不討論它。當佛陀覺醒後,什麼是覺醒呢?——這種體驗就是如實知見到整個存在都是神聖的,它是上帝的聖殿,每個人要麼是神醒著的,要麼是神睡著的——但這沒有什麼區別。一個睡著的人可以在一分鐘內醒來,只需要往他的眼睛裡潑一點冷水。一開始他可能會憤怒,可能會對你大喊大叫——人們甚至會砸掉鬧鐘。

  常常有人一再地問我:「為什麼大家對你這麼憤怒?」我說:這是可以理解的。當人們熟睡時,他們不希望身邊有任何鬧鐘,而我不是普通的鬧鐘。我想盡一切辦法——即使要和他摔跤,我也要將他從床上拖下來。即使他憤怒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當他清醒的那一刻,他就會明白,他的憤怒是不對的。

  佛陀覺醒的那一刻,第一件事就是告訴阿難:「我想去我的王國。我離開皇宮已經十二年了。我留下了一個小孩,才一天大——我的第一個孩子,現在他肯定已經十二歲了。在這十二年裡,我的妻子耶輸陀羅一定很憤怒。她是一個很文明、很美貌、很有教養的女人——她甚至可能沒有向任何人表達過她的憤怒,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一定攜帶著創傷的。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看看我的妻子、孩子和父親——如果他還活著,他一定已經很老了。他一定是哭壞了眼睛,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兒子。」

  他們到達了宮殿,進入了皇宮。阿難有一個特權,他在接受點化前所要求的。他是佛陀的兄弟,所以他在接受點化前,就問佛陀:「接受點化之後,我是弟子,你是師父,無論你說什麼,我都得無條件接受。沒有任何‘不’的問題。所以,在我成為弟子之前,我要澄清三件事:第一,你絕對不會像派別人一樣將我從你身邊派出去弘法。即使我覺醒了,你也不能將我打發走,讓我去弘法。

  第二,即使半夜我帶人來見你,因為他想要問某個問題,你也不能說‘我從一個村子遊行到另一個村子,走了一天,很累了,你認為半夜是合適的時間嗎?’你不能這麼說——因為明天不確定。

  第三,每一次私下的談話,無論你和誰談話,我都會在場。哪怕是一個偉大的國王——沒關係,我將在場,因為我想知道一切——不僅是你對大眾說的,而且是你在私下裡所說的,因為在你的私下裡,你可能會說出更大的秘密,更私密的真相。所以要答應我這三件事。」

  佛陀說:「你是我的兄弟,所以我不能拒絕你。我保證,但請記住,只有這三件事。」

  當他們進入皇宮時,佛陀停了下來,對阿難說:「雖然每次談話你都有特權在場,但我企盼你,當我去看我的妻子時,你不要跟我一起去,原因很簡單,她是一個如此有教養的女人,在你面前,她不會表現出她的憤怒,她不會表現出她的眼淚。而且她會更加憤怒,因為我十二年後才回來,而且我還帶了一個人在身邊,以致她無法表達自己的真實心意。我希望她對我尖叫,對我大喊大叫,對我進行辱駡,這樣她才能卸下這些沉重的包袱。我覺得這件事情我負有責任。」

  阿難明白了,他說:「我可以破例。你可以去——我在門外面等。」

  當然,耶輸陀羅非常生氣。佛陀離開了宮殿,放棄了王國,去山上靜心和尋找真相。她對此並不生氣,她生氣的是:「你不信任我!你可以告訴我,你要出世修行。你認為我會阻止你嗎?我的身上流著刹帝武士的血。如果我能將你送別於戰場,而我眼角不落一滴淚,因為這種分離,也許我將再也見不到你了……如果你一開始就告訴我你要去尋找真相,我就不會生氣了。我的生氣不是因為你的離去,而是因為你不夠信任我,不夠愛我。」

  事實上,在他離開皇宮之前,佛陀曾走進他妻子的房間,只是為了看看他只有一天大的孩子的臉。但是孩子和母親都被毯子蓋在下面——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他看不到孩子。他不敢揭開毯子去看孩子的臉,因為擔心將毯子揭開是危險的:如果他的妻子醒來,她可能會為此製造不必要的麻煩,整個皇宮的人都會被吵醒。

  然後是他的父親,他希望……佛陀是他唯一的兒子,而他自己也老了。他對兒子說:「你要承擔起責任……但現在,你不承擔起責任,不做國王,而是要離開家庭,你要放棄王國。」

  佛陀說:「我是帶著沉重的心情來的。我知道我傷害了你,但我也知道你是如此地深愛我,你可以原諒我。我只是來道歉的。」

  這就是我想強調的一點,也是我講述佛陀事件的原因。他的妻子說:「我不存在原諒你的問題。你已經說過了——這就足夠了。我只想得到一個問題的答案,那就是。你已經找到了真相,難道你在皇宮裡就找不到嗎?難道絕對要到山洞裡去才能找到嗎?真相只能在山洞裡才會被找到嗎?難道這裡就沒有真相嗎?」

  而佛陀也不得不承認:「當我最初離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但現在我如實知見到了真相無處不在,不需要到某個地方去找。但這些話,我現在才能說。在我最初放棄的時候,我是無知的。」

  你看出其中的含義了嗎?佛教徒一直在回避這個故事,因為他們不想看到其中的含義。其含義是,所有的放棄都是在無知中,而那些已經覺醒的人,對他們而言,沒有放棄,只有喜慶。

  所有的放棄都是無意識的,就像你在睡眠中夢遊一樣。但當你覺醒的那一刻,就會如實知見到神是無處不在的。佛教徒一直忽略了這個故事,原因很簡單,如果這個故事被全世界知道了,誰還會放棄這個世界?

  在二十五個世紀裡,數以百萬計的人放棄了這個世界。唉,他們不知道佛陀自己的說法。這並不重要,你可能沒有意識,當你覺醒時,你被一種作為神的能量所包圍,但即使你不知道,這種能量仍存在於那裡,所以沒有必要去任何地方。

  我們需要的是:從睡眠走向覺醒。旅程是內在的,不是從外在的某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不是從這裡到喜馬拉雅山,而是從無意識到意識,從沒有覺知到覺知。

  無論何時你們進入它,請帶著你們的一切。在生命的殿堂……如果說整個生命都是聖殿,那麼無論你在做什麼,你都必須帶上你的工具。如果你是音樂家,你就有你的工具,如果你是醫生,你就有你的工具,如果你是樵夫,你就有你的工具。無論你什麼時候進入它,帶上你的一切,無論你擁有什麼。

  帶著你們的犁耙和煉爐,木槌和琴瑟,

  帶著你們為了需要或快樂而創造的東西。

  因為在遐想中……當你嘗到一些超越……在日本,禪宗人稱之為「禪悟(SATORI)」,而紀伯倫稱之為「遐想(REVERIE)」。

  當你有了一點點意識,但還沒有完全意識到——就像早晨你意識到鳥兒已經開始歌唱,太陽已經從窗戶進入,你又翻過身,拉過毯子蓋在你身上——這就是「遐想」。你是醒了,但你需要多花一點時間,你想享受這安逸的時刻——鳥兒的歌聲,還有陽光的溫暖,還有新鮮的空氣進入你的房間。你醒了,但還沒有完全清醒,只是半醒半睡。

  人們一次又一次地問我:「禪悟和三昧(SAMADHI)有什麼區別?」這就是區別:

  禪悟半醒半睡。三昧是全然的覺醒。

  但如果你半醒半睡,你很快就會完全清醒。只要師父的禪杖輕輕地敲一下,你就會從床上跳下來。

  因為在遐想中,你們不可能飛越高過你們的成就,也不可能跌落得比你們的失敗更低。

  無論你在生命中取得了什麼成就,你們不可能飛越高過你們的成就……也不可能跌落得比你們的失敗更低。

  所以不要擔心:將自己完全暴露於生命中,你不可能飛越高過你們的成就……也不可能跌落得比你的失敗更低。如果你明白神無處不在的事實——神在高處,神也在深處,神在你的成就中,神也在你的失敗中……

  事實上,成就的是神,失敗的也是神。你為什麼要擔心呢?你將一切都留給祂。你將一切都交給存在,那麼你就會很輕鬆——沒有緊張,沒有責任,沒有負擔,沒有憂慮。如果存在可以照顧到星辰、山川、江河、大海,難道存在就不能照顧到你嗎?

  事實上,你不必要地活在痛苦和恐懼中,因為沒有人應該知道你的失敗,只有你最好的部分應該被展示給世界。但要保持最好的部分不斷地展現出來是一種巨大的張力。如果你只是在演一齣戲,那是有可能的——在舞臺的頃刻間你可以達到最高度,但你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那裡。這就是為什麼你的愛會失敗的原因,因為在你的愛中,你只展示了你的高度。

  在沙灘上遇見你心愛的人,你在保持你的高度,她在保持她的高度,彼此都認為找到了真正適合自己的人,他們都認為是為彼此而生的。但這些高度只能在海邊沙灘上保持。當女人在廚房裡,疲憊不堪……而男人在辦公室不斷受到老闆的侵擾,回家後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妻子一整天都在孤獨中掙扎,他們無法保持高度。他們都會爆發,他們都會帶來自己的深度。一旦你和某人一天二十四小時生活在一起,這場戲就很難不斷演下去。一件小事就可能會擾亂你的演技,而現實可能就會浮出水面。

  這件事情發生在一個村子裡……在印度,拉瑪的故事每年都在全國各地上演。在這個故事中,拉瑪的兄弟拉什瑪尼娜被敵人的箭射中。這是一支有毒的箭,有人向當時最好的醫生詢問解藥。拉什瑪尼娜躺在舞臺上,昏死了,瀕臨死亡,處於昏迷狀態。

  醫生說:「要救他很困難。有一種治療方法,一種生長在某座山上的某種草藥,但是距離太遠,如果不在二十四小時內將草藥帶回來,就沒有可能救活他了。」

  拉瑪的一個追隨者——你們一定到處看到過他的雕像,猴神哈努曼——說:「不要擔心」。它是一個猴王,是一隻偉大的猴子,他說:「我可以到達那座山上,但唯一的麻煩是,我是一隻沒有受過教育的猴子,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種草藥。你必須給我明確的指示,我才能帶對藥材,否則我帶來的東西,可能不是正確的草藥。我又不是醫生。」

  醫生說:「沒問題。那種草藥非常有影響力,到了晚上它會像螢火蟲一樣發光。所以你可以在夜裡看到任何發光的草藥,它們就可以拯救拉什瑪尼娜。」

  於是哈努曼就去了那裡,但它很驚訝,因為山上不止是一種草藥會發光,山上有許多草藥都會發光。

  哈努曼自言自語道:「我的天啊!——我該如何選擇?那個老白癡只給了我一個指示,但這個指示適用於許多其他草藥。」

  哈努曼看到:「它們是不同的草藥,但都是發光的。」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回去詢問。猴子就是猴子:他認為最好是將整座山都帶走——「讓那個老白癡選他想要的草藥吧。」

  所以他將整座山都帶來了。現在,在一個小村莊的戲劇中,這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過程。這座山是用硬紙板做成的:有蠟燭、小草藥,還有一根穿在滑輪子上繞來繞去的繩子,就在舞臺頂上,有一個人在不斷地控制那些滑輪上的繩子,好讓哈奴曼憑藉那些繩子飛來飛去。

  當哈努曼帶著山回來的時候,出了點狀況:滑輪不動了。這是在印度,不是德國。它不動了並不奇怪,如果它動得又快又好才是一個奇跡!現在哈努曼被懸空掛在那裡,全場觀眾都在笑:「這太奇怪了!而拉瑪卻在不斷地重複著本該只說一次的臺詞:「哈努曼,快來!」哈努曼就懸停在那裡,人們都在笑:他們不明白出了什麼問題。哈努曼來了,山在那裡,草藥在那裡,燈光在那裡——除了拉瑪,每個人都在看著哈努曼。只有拉瑪低下頭,不斷說:「哈努曼……」因為他找不到該說什麼,他知道哈奴曼掛在那裡。

  最後劇場經理爬上了屋頂。他努力試過了,但什麼也沒發生——輪子卡死動不了——所以在如此匆忙和緊張的情況下,他割斷了繩子。哈奴曼立刻從舞臺的半空中摔了下來,整座山散落一地。自然,這個人非常憤怒,他完全忘記了他現在是在扮演哈努曼的角色。拉瑪不斷重複說:「哈努曼,你救了我兄弟的命!」

  哈奴曼說:「你的兄弟……那我的腳該怎麼辦!」

  甚至拉什瑪尼娜也睜開眼睛看看這究竟發生了什麼,哈努曼對他說:「閉上你的眼睛!你不應該睜開眼睛——你已經失去知覺了。告訴我是誰割斷了繩子。除非我好好揍他一頓,否則這齣戲我就不演了。」

  幕布必須被放下。以某種方式將他帶出去,有人給他糖果,但他說:「我什麼都不要。首先,我想要知道是誰剪斷了繩子!」那個劇場經理已經逃跑了。那個人是村裡的摔跤手,他是個危險的人——他可能真的會打他!

  每個人都安慰他說:「我們都將拭目以待——確實是經理幹的,但他已經逃走了。明天早上我們再好好收拾他。」

  但就當前而言,扮演哈努曼的演員卻說:「不,現在我可不管了……我太心煩意亂了。」他抓起掛在身後的尾巴,將它扔掉,說:「你們可以再找另一個哈努曼——我要去找經理。我要看看他究竟藏在哪裡。除非我將他打成骨折,否則我不會演這個角色了。」

  只有在一切順利的狀況下,演戲才有可能,但一天二十四小時,夫妻之間怎麼可能一切順利呢?輪子會在某個地方或其他地方被卡住——然後就一定會發生斷裂。

  如果你讓你的整個人生只是一場表演——只表現高度,而不表現深度——你很快就會陷入困境,因為你無法隱藏你黑暗的一面。即使是存在也無法隱藏它。當秋天來臨時,樹葉必須落下,你不能隱藏它們。春天來臨時,新的葉子就會長出來,花朵就會開花。當夜幕降臨時,會是一片黑暗。無論你是睜開或是閉上眼睛,也不會有任何區別。

  人生由兩部分組成:山谷和山峰。

  宗教摧毀了人類,因為他們堅持認為你應該永遠站在山峰上。山谷不是為美德的人準備的,而是為罪人所準備的,美德的人只是山峰。

  在存在中是不可分裂的。

  每一個山峰都有自己的山峰,它們總是一起共同存在。沒有山峰就沒有山谷,沒有山谷就沒有山峰。

  如實知見到的人同時接受這兩方面。在這種接受中,他變得完整,成為一個整體。

  帶上所有的人:

  因為在崇拜中,你不可能飛得比他們的希望更高,也不可能卑微到比他們的絕望更低。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所以永遠不要將自己當成一個獨立分離於存在之外的現象。在你身上隱藏著所有的人——所有死去的人,所有活著的人,所有未來可能到來的人。

  你背負著整個過去,也背負著整個未來。你並不孤單,你是一個宇宙。

  罪人在你身上,聖人也在你身上。不要將自己變成一個修羅場,否則你的生命會變成地獄。而人類宗教就是這樣做的:他們將你變成了一個修羅場,所以你在和罪人戰鬥,他們也是你的一部分,你在讚美聖人,他們是你的一部分,你將他們對立起來。在這種衝突中,你被毀滅,你的整個生命變得很悲慘。

  紀伯倫說得對:帶上所有的人……記住,一個人飛升得最高處也是你的可能性,而一個人降得最低處也是你的可能性……佛陀、大雄、耶穌、查拉圖斯特拉的所有高度都存在於你的內心中。所有偉大的罪犯——成吉思汗、帖木兒、納迪爾沙、史達林、希特勒、雷根——他們也都在你的內心中。

  兩者都接受,你永遠不會成為修羅場,兩者都接受,你就會產生一種奇特的和諧。就像在每一所學校,都有一塊黑板,寫字用的是白粉筆。而在板書時,白粉筆在黑板上清晰地顯示出文字本身,黑板的黑色變成了背景。你也可以在白板上寫白字,但你就看不清了。你也可以在黑板上用黑粉筆寫黑字,但這樣你也同樣看不清了。

  人是辯證的。高度和深度,黑色和白色都同在一起。與其製造衝突,不如創造一種和諧,一種音樂。

  使用這兩種方式,使它們不是在戰鬥,而是使它們都成為一個管弦樂團的一部分。使人成為一個和諧的管弦樂團是宗教的宗旨。從你的二元性中創造音樂是宗教的本質。

  如果你們想如實知見到上帝,那就不要因此而做猜謎者。

  不要用哲學問題、謎語去回答上帝。如果我問你,「當你見到上帝時,你會做什麼?」你自然會開始思想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你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上帝一定知道。

  但是紀伯倫說……如果你們想如實知見到上帝,那就不要因此而做猜謎者……因為上帝是靜默的,如果你帶來問題,它們將不會被回答。沒有祈禱會得到回應,因為上帝不明白任何語言。靜默是唯一被祂所理解的語言。

  所以,你要到神那裡去,到樹林裡去,到溪流裡去,到大海裡去,心裡要靜默,你會發現一種共融,你就會發現你的謎語和你的問題都消失了。上帝不會解決你的問題。但在靜默中,它們消融了,融化了。

  何不如舉目四望,你們就會看到祂和你們的孩子玩耍。

  很奇怪的說法,但很真實。但誰會在乎孩子呢?誰會關注孩子?我曾經是個孩子,就像你曾經是個孩子一樣。每當有客人來我家,我父親就會對我說:「你給我消失。」

  這很奇怪:家裡來了一位客人,我應該歡迎他。我不能消失,那將是對客人的極大侮辱。我父親說:「不要吵了,他幾分鐘內就要到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去河邊,去森林,無論你想去哪裡,你都可以去。」

  我說:「如果我知道沒有客人來,我早就走了。我要留在這裡……我也要給我的朋友打電話。」

  我父親說:「你這人真奇怪!當沒有人來的時候,你不會製造騷亂,當有人來的時候,你就會製造騷亂。你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朋友,你製造了那麼多的噪音,以至於我們彼此之間都無法交談。」

  我說:「那是你的問題。我們從不對你說‘你打擾了我們的遊戲;因為你,我們不能玩了。’總是你被我們打擾了——但你從來沒有想到我們,我們一直被你打擾。我和你必須要有一個協議。」

  我父親說:「別再談什麼協議了!你和我簽了那麼多協議,即使我忘記了,你也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協議。」

  我說:「這個簡單:要麼是協議,要麼是自由。你們盡可能大聲說話,我們也會盡可能大聲,否則就要簽訂一下協定。」

  他說:「好吧!你的協議是什麼?」

  我說:「我們的協議很簡單,一半的時間我們玩,你們必須加入我們,一半的時間你們可以討論,我們就加入你們。這是絕對公平的。」

  他說:「我最好走出家門。你接待客人。」

  我說:「沒關係,你可以出去——馬上消失!」但他不能,因為他要和客人辦點事。而我非常清楚,他不可能消失,這只是一種威脅。

  我對他說:「威脅對我不起作用。我需要簡單的商業協定。你是個商人,你能理解。你給我們一半時間,我們也給你一半時間。」

  他說:「我理解你的協議:這意味著你將摧毀全部時間。一半的時間我們必須和你玩,一半的時間你不允許我們說話,你會干涉,爭論——我告訴你這是一宗很重要的生意。」

  但滿眼是生意的人看不到,當孩子們玩耍的時候,神就在眼前。

  當樹木靜靜地站立時,神就在它們的天真之中。當小溪流向著大海唱著歌時,神就在那裡,但眼睛裡充滿了生意的人耳朵是聾的,這就是為什麼你總是錯過那些,每時每刻,以千萬種方式可以得到的東西。

  如果你們想如實知見到上帝……何不如舉目四望,你們就會看到祂和你們的孩子玩耍。

  你有沒認真地看過孩子的眼睛?也許你很難找到一個正宗的聖人,但如果你能看著一個小孩子的眼睛,你就會領略到些許聖人眼睛的味道。當然,聖人的眼睛,更深邃,更深刻,更有意義——但孩子的眼睛也有些許……雖然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

  何不如仰望太空,你們就會看到祂在雲中漫步,在閃電中伸出雙臂,在雨中降臨。

  上帝不是一個人。紀伯倫的全部努力就是要摧毀上帝是一個人的觀念。他想讓你明白上帝是一個存在。當孩子們笑的時候,祂是存在的。在他們的笑聲中是如此地純真,上帝不可能不存在於那裡。這就是為什麼所有的聖者都說,當你覺醒時,你會驚訝於這是你的第二次出生。你又變成了一個孩子,你的眼睛裡又有了同樣的驚奇……又有了追著蝴蝶跑、在沙灘上撿貝殼的渴望……

  在日本,有一位偉大的智者,名叫布袋和尚,他的肩上經常背著大包,拎著大包,裝滿玩具,糖果——孩子們喜歡的東西。每當他進城,人們都會問:「請給我們講講道吧。」

  布袋和尚會說:「等一等,你會看到的!」

  孩子們會從四面八方趕來,因為布袋和尚來了的謠言會不脛而走,因為他總是帶著奇怪的玩具、漂亮的糖果來,然後開始分發。歡聲笑語,他們會跳起舞來,布袋和尚會和孩子們一起跳舞。

  整個人群都站在那裡,震驚地說:「這個人好像瘋了,我們聽說他是一位偉大的聖者!」他一輩子都是這樣做的,當人們說:「你還沒開口講道。」

  布袋和尚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已經做了一切——我激起了道。道在這裡,從我手裡拿走糖果。道在這裡,玩玩具。道在這裡笑,道在這裡跳舞。但你是瞎子,我能做什麼?你是聾子——你聽不見。」

  日本的孩子們仍然只帶著一尊佛像,那就是布袋和尚。他從不開口講道,但他總能營造出一種讓你看到純真的局面。

  當純真在行為中的時候,神就存在於其中。

  何不如仰望太空,你們就會看到祂在雲中漫步,在閃電中伸出雙臂,在雨中降臨。

  這只是一個改變你態度的問題。下雨的時候,就在雨中跳舞吧。你不是泥做的——你不會消失在雨中,不會消失在泥潭裡,你的衣服也沒有雲彩落在你身上時的快樂那麼珍貴。但你卻處處保護著自己,帶著各式各樣的傘。

  你們會看到祂在花叢中微笑,在樹上挺身揮手。

  這只是一個改變你態度的問題。你一直以為這只是樹,這只是雲,這只是雨。

  不……它是一朵雲,但還有更多,它是雨,但還有更多,這些都是樹——但還有更多。如果你能抓住它的話,這個「更多」就會將你的整個生命變成狂喜,變成一種極樂,變成一種至福。

  好了吧!維姆?

  「是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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