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ESSIAH VOL 1
江夏堂譯
第十一章:只是一個覺知問題
一九八七年二月三日下午在莊子屋
敬愛的師父!
當你們在言語中保持清醒時,你們是善的。
然而,當你們在睡夢中,舌頭盲目地晃動時,你們也不是惡的。
甚至結結巴巴地說話也能使軟弱的舌頭變得強健。
當你們英勇且堅定地朝著目標邁進時,你們是善的。
但當你們跌跌撞撞而行時,你們也不是惡的。
即使是那些跌跌撞撞而行的人也並沒有倒退。
但你們這些強健敏捷的人們,不要在跛足者面前跛行,反將那視為善。
你們在諸多方面都是善的,但當你們不善時,你們也並非是惡的,
你們只是彷徨或散淡罷了。
遺憾的是,奔鹿無法教會烏龜敏捷。
在你們對大我的渴求中存在著你們的善,而這種渴求存在於你們所有人之中。
但在你們有些人的心中,這種渴望是一股洪流,攜帶著山巒的秘密與森林的歌聲,奔向于大海。
而另一些人,這種渴望是一條平坦的小溪,在到達海岸之前,它將蜿蜒、回轉、徘徊。
渴望彌深之人不可非議渴望彌淺之人:「你們怎能如此遲緩而躊躇?」
因為真正的善者不會問赤身裸體的人:「你的衣服在哪裡?」也不會問無家可歸的人:「你的房子怎麼了?」
紀伯倫最根本的努力就是要摧毀惡的觀念。他在這方面是絕對正確的。
惡的觀念是所有宗教的神職人員所發明的。這是一種剝削人類的偉大手段——因為一旦你的思想被惡的觀念所污染,你就永遠無法活在寂靜之中,你就永遠無法活在合一之中,你就無法屹立在人類的尊嚴中。恰恰相反,惡的觀念會在你身上造成創傷——你將它稱為罪惡感。
凡是自然的事物,都必然會有屬於其自身的主張,你評判它是善還是惡並不重要。太陽會從東方升起,這並不取決於你的意見。
在你的內在深處,你不是一個簡單的現象——你是一個複雜的人。一件事情可以被譴責,如果斷章取義,譴責可以用各種理性和邏輯來證明,同樣的事情也可以被讚美——如果你不評判好壞,不評判高下。如果你是一個有機的合一體,那麼脫離了斷章取義,看似惡的東西,在其正確的位置上,對整體而言就變得非常有價值。整個問題是,如何調整你的內在身心?
所有的宗教都是罪犯,因為他們不允許將人調整成交響樂團。他們將人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稱之為善,另一部分被他們譴責為惡。但它們都是共同存在的,而且只能共同存在。
現在人類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兩邊都有危險。如果他遵循自然,所有的宗教都會稱他為罪人,如果他不遵循自然,而是遵循傳教士們所宣揚的原則和教義,他就處於不斷的衝突之中。他變成了一個偽君子。他假裝自己是善良的——因為那是值得尊敬的,可敬的——而在後門,他又不斷地放蕩形骸。
這種二元論,這種二元對立,這種精神分裂症已經摧毀了人的所有尊嚴,所有的自尊。即使是野生動物也帶著一種尊嚴,一種自然的尊嚴和優雅,但是人類是如此地負擔重重……你身上一切自然的東西都被宗教毒害了。
舉幾個例子對你有幫助。所有的宗教在一點上都是一致的。他們在哲學上有所不同,但在摧毀人的尊嚴而言,他們並不存在分裂:任何令人愉快的事情都必須受到譴責——這是所有宗教都遵循的一個簡單標準——凡是痛苦、艱辛的事情都必須被稱讚為美德、虔誠和聖潔。
我在這個國家漫遊了近二十年,見識了形形色色的聖人和罪人,我的結論是,罪人更純真,因為他選擇了自然的道路——雖然他不受尊敬。他笑得更開心,他唱得更快樂,他舞得更像佐巴……但整個世界都在譴責他。他就像一個孩子。
我也見識過你們的聖人,他們都是狡猾的,都是偽君子,無一例外,因為他們無論講了什麼,或向世人展示了什麼,都是假的,都只是一個面具。在內心深處,自然正在聚集能量,即將要爆發,如果你不允許自然的,自發的方式,那麼它就會以某種反常變態的方式爆發。
地球上所有變態行為的全部功勞都歸於宗教。野外的動物沒有一種是變態的。你遇見過一隻你可以稱之為變態的鹿嗎?——或是獅子,或是鳥,在廣闊的天空中,在陽光下自由飛翔?你遇見過需要精神分析的鳥、鹿、樹嗎?它們不是變態的,因為,幸好他們聽不懂祭司們的語言,因為,幸好它們不是基督教徒,也不是婆羅門教徒,也不是穆斯林教徒,也不是佛教徒。玫瑰花叢只是玫瑰花叢,沒有任何形容詞。你不能將玫瑰花叢稱為基督徒——除非你瘋了。
但人們一直深受祭司們的影響,他們譴責你身上使你微笑,使你歌唱,使你跳舞,使你的愛綻放的每一件事。他們在各個方面殘害了你,割斷了你的翅膀,使你不能在空中飛翔。他們奪走了你的自由和尊嚴。他們的策略就是創造惡的觀念。一旦你被惡的觀念所影響,你將在恐懼中度過你的餘生。無論你做什麼,你都會恐懼——誰知道這究竟是善還是惡?
紀伯倫在這裡的全部努力是摧毀祭司的剝削的根基。
存在沒有惡。存在就是善的。存在是純粹的無罪。
是的,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現象。你可以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你可以讓你的生命變得紊亂,遲鈍,但它不是惡的。人孰能無過。並且深刻地警覺地理解每一個錯誤,這樣它就不會再犯了……犯錯誤是好的——這是一個人成長、學習、成熟的唯一途徑。但是一次又一次犯同樣的錯誤是愚蠢的。那也不是惡的,它只是不明智罷了。
紀伯倫說:
當你們在言語中保持清醒時,你們是善的。
一些關於言語的東西必須被理解。你的思想(意行),你的言語(口行),你的行為(身行)之間有某種協調。言語就在中間。在言語(口行)之前是思想(意行)——思想(意行)是未被說出來的言語,尚在腹中。
當思想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它們就變成了言語,如果你的思想和言語協調,它們還會再向前邁一步,那就是行為。當這三個(佛教:身、語、意)都協調在一起,而不是互相對立的時候……只有在你的覺知中,你如是想到什麼,你就如是說什麼,你如是說到什麼,你就如是行什麼。你的行為是你最內在的思想被帶到外在世界面前。它顯露了你的內心。
言語是思想和行為之間的媒介。這就是為什麼他選擇了言語——當你們在言語中保持清醒時,你們是善的——因為如果你在言語中清醒,你就需要在思想中清醒,因為思想是潛在的言語……就在邊緣,言語就在你的嘴唇上。如果你沒有覺知到你的思想,你就無法覺知到你的言語。如果你覺知到你的言語,你也會覺知到你的行為。
行為和思想幾乎就像兩個翅膀。言語正是中間的部分。而站在中間、完全清醒的人,可以觀照到兩邊的情況——他可以觀照到裡面思想產生的地方,也可以觀照到外在行為產生的地方。
當你們在言語中保持清醒時,你們是善的……在你的思想中,在你的行為中。這是世界上所有神秘主義者給人類的最偉大的標準:覺知到內心的一切,覺知到你言語中的一切,覺知到行為中的一切——這是善的。通常人們認為他們被迫認為善或惡是事物的特性——有善的事物也有惡的事物。這是不正確的,善或惡與事物沒有關係。
覺知是善的,缺失覺知也不是惡,它只是不善。不要將它們當作同義詞。「不善」只是一個消極的陳述,當你說「惡,壞」的時候,你是在做一個積極的陳述。同樣的行為——有覺知的狀態下可能是善的,而沒有覺知的狀態下就可能是不善的。
善不是事物或行為的品質。善和你的靜心相關。善與你的覺醒和你的正知程度相關。
一天早上,佛陀正和他最親密的弟子阿難經過一個村莊。一隻蒼蠅飛過來停在他的前額上。他正在回答阿難的一些問題,他全神貫注地回答,沒有任何覺知,機械地揮手。蒼蠅不見了,但他突然覺知到,揮手不是在覺知中完成的——而是機械式的。甚至在睡夢中也可以做這樣的動作。如果你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爬到你的腳上,你只需要將它拂拭掉,你的睡眠就不會受到擾亂。這是一個機械式的過程,你的身體在不擾亂你的狀態下完成了這個過程。
佛陀在街道上停了下來,再次舉起手來,以極大的優雅和覺知將它放在額頭上。阿難說:「你在幹什麼?蒼蠅已經飛走了。」
佛說:「我不是在關注蒼蠅,我是在關注自己。我剛才的行為是沒有意識覺知的。我太關注你的問題,也太關注回答你的問題,而我的手卻機械地移動著,我是想如實觀照它應該如何動。這與蒼蠅無關。我的手應該是在有意識覺知的狀態而動。」
有覺知的行為是善的,但沒有覺知的行為也不是惡的,它只是不善的。必須記住這一區別,因為不善的可以立即轉變為善的:這只是一個覺知問題。佛陀第一次揮手時的行為是不善的。他第二次揮手,雖然現在沒有蒼蠅,但是這個行為是善的,這個行為具有優雅、有美感、有善感,因為背後有覺知。只需通過一點點覺知,就可以將「不善」轉變成「善」。但如果你讓它變成惡,那麼它就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問題。那麼該如何去除惡呢?
宗教一直在告訴人們要禁食,但是禁食與惡有什麼關係呢?你會餓死的。健康的人在連續禁食的狀態下至少存活九十天,你將逐漸變成為一個骨架,但你仍將活著。但與善或惡根本沒有關係。宗教一直在告訴人們,「禁食,就能淨化你。」如果這是事實,那麼世界上千千萬萬的饑餓者將是最純潔的人……那就不要救助他們,不要讓他們變得不純潔,讓他們餓死吧,他們是世界上最有善德的人。事實與善沒有關係。
為了消滅惡,人們提出了各種愚蠢的建議。他們一定是白癡,因為本來就沒有惡,所以無論你提出什麼建議都將是毫無意義的,毫不相關的。
這是對真正宗教性的一個深刻見解:不要分為善與惡。只分善與不善。不善只是覺知的缺失,覺知的存在就是善。生命變得很簡單,轉變將變得很容易。
你不需要折磨自己,因為通過折磨你無法改變自己。你不需要倒立做瑜伽姿勢,以這樣那樣的方式去扭曲身體。如果你是在為馬戲表演做準備,那是另一回事,但如果這些瑜伽練習者都到了天堂,那麼上帝一定會被一個連續的馬戲表演所包圍——整個天堂的人都在做奇怪的、扭曲身體的事情。
瑜伽不能淨化你……它可以帶給你更好的健康。我絕對支持瑜伽作為健身房的一部分,但不作為覺知提升的一部分。在健身房裡它有貢獻。它可以帶給你更好的健康,更長的壽命,它可以預防許多可能的疾病,它可以治癒許多已經伴隨著你的身體疾病。但它不能將不善的轉變為善的,因為它不能帶給你覺知。
然而,當你們在睡夢中,舌頭盲目地晃動時,你們也不是惡的。
佛陀說話就是上帝自己在說話,存在以佛陀為載體給你傳遞上帝的資訊,喚醒你——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它是善的,因為它是從全然的覺知、絕對的寂靜中所產生的。這不是佛陀對你說話,而是佛陀允許存在通過他自己說話。
存在不能直接對你說話,它需要一些載體,需要一些空心的竹子成為笛子。那麼存在的嘴唇就可以創造出優美的歌曲和音樂。但空心的竹子意味著你全然地覺知到在你的內在中是無我的。
自我只存在於你生命中黑暗的角落。當覺知是全然的,自我就消失了。
自我從來沒有被任何人用覺知之光在內在尋找到過,它不存在。再說一次,它是善的一種缺失,它不是一種惡,自我不是善,但它也不是惡。
自我意味著你從來沒有轉向於你的存在,你從來沒有觀照到你自己的內在,你從來沒有將你的覺知帶向你的內在,帶向你的主體性中。一旦你歸向內在,自我就消失了。
自我不會因禁食而消失,記住,自我不會因瑜伽體位而消失,記住——自我甚至可能會因為這些而變得更加強大,甚至可能會變得更加微妙,更加危險。這也不是一個戒律問題,這只是一個保持正知的問題。
紀伯倫是正確的,當你們在睡夢中,舌頭盲目地晃動時,你們也不是惡的。這不是惡。它只是不善,你的睡眠被擾亂了——不要譴責它。
甚至結結巴巴地說話也能使軟弱的舌頭變得強健。
永遠記住,智者可以利用自己的不善來強化自己的善和美德。他給出了一個很好的例子:甚至結結巴巴地說話也能使軟弱的舌頭變得強健……所以當你醒著的時候,你強壯的舌頭是睡眠的貢獻,是你結結巴巴地說話在睡眠中的貢獻。
事情發生了……我以前在大學裡和另一個學生是室友,我們在一起住了六個月,他從不結巴。我從來沒有想過……後來有一天,他的父親來探望他,他立刻就結巴起來。我很驚訝。他父親走後,我問他:「你怎麼了?」
他說:「這是我的問題。從我的童年起,他一直是一個嚴厲的管教者,一個完美主義者,他只產生恐懼,從不產生愛。因為我們曾經生活在一個很小的村子中,那裡沒有學校,所以他也是我的第一個老師,這就是我的毀滅——我的整個生命都被他搞砸了,因為他的恐懼。在他的恐懼之下,我開始學習語言、說話,一切都是錯誤的,因為一切都是不完美的。」
小孩子是不能被指望十全十美的。他需要各式各樣的支援。他沒有得到支持,反而被打壓了。結巴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種固定的現象——不僅是對父親,而且是對任何類似父親的形象都是如此。在教堂裡——因為上帝被稱為「父親」——他不得不結結巴巴地祈禱。他是一個基督教徒,他不得不結結巴巴地對主教講話,因為首先他必須稱呼主教為「父親」。當「父親」這個詞一出現在他頭腦中時,激起了所有的恐懼、曾被打壓的聯想……
我說:「你做一件事。你開始叫我‘父親’。」
他說:「什麼?」
我說:「我是想幫你。我當然不是你的父親,我既不是主教,也不是創造世界的天父上帝,我只是你的室友。你開始叫我父親吧,讓我們看看這種過去不愉快的關聯還能持續多久。」
他說:「叫你‘父親’顯得很荒唐——你比我年輕。」
我說:「沒關係。」
他說:「但是,這個想法很吸引人。」
我說:「你試試。」
於是他就開始嘗試。一開始他會結巴,但漸漸地——因為他知道我不是他的父親,他叫我父親只是一個遊戲——三四個月後,他的結巴就消失了。現在,我不是他的父親,這只是一種方法,非常隨意,這根本不是真的——但它幫助了他。
下次他父親來的時候,他看著我。我給他暗示:「你開始吧。」
他父親驚奇地說:「你怎麼了?你不結巴了。」
他說:「我在教堂裡也不結巴了,我甚至向上帝祈禱也不結巴了。為什麼我要在你面前結巴?但我真正的父親坐在這裡。全部功勞都歸他。他已經連續四個月忍受我的結巴了,但他不斷鼓勵我,別擔心。現在是百分之九十九,現在是百分之九十八。漸漸地它消失了。有一天,他說:現在沒有必要了,你可以和任何人說話而不結巴了。你的恐懼消失了——甚至是通過一種錯誤的方法所影響。」
紀伯倫是正確的:甚至結結巴巴地說話也能使軟弱的舌頭變得強健……善用那些被宗教稱為「惡」的東西。首先改變這個詞,只要將它稱之為「不善」,你就已經邁出了轉變的第一步。記住,即使是不善的東西也可以用這種方式被善用,使它不成為絆腳石,反而成為墊腳石。
智者是善用大自然賜予他的一切創造出更美的東西的人。但是宗教不允許人類……它們沒有使人成為一個整體,反而使人四分五裂。這就是你們的痛苦,這就是你們的地獄。
僅僅是小小的改變,就能帶來巨大的影響。將惡的觀念從頭腦中完全放下,用「不善」來代替——那麼善就離你不遠了。只需要放下「不」。在惡與善之間,沒有橋樑,在不善與善之間,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放下那個「不」。一個覺醒者和你的區別,只是那個簡單的「不」的區別。他是覺醒的,你是昏睡的。覺醒是善的,昏睡是不善的!
當你們英勇且堅定地朝著目標邁進時,你們是善的。
但當你們跌跌撞撞而行時,你們也不是惡的。
他以不同的方式給你同樣的資訊:當你們英勇且堅定地朝著目標邁進時,你們是善的,但當你們跌跌撞撞而行時,你們也不是惡的。我告訴你:你的宗教還不夠富有慈悲心。他們稱跛行者為「惡人」,是罪人,是要下地獄受苦的人。而不是幫助他,使跌跌撞撞跛行者可以轉變為強健的步伐……也許那些祭司要為他的跌跌撞撞負責,因為他害怕他要去的地方。祭司們已經譴責了,他的本性正將他拖向那些祭司們譴責的事情——這就是為什麼他跌跌撞撞跛行的原因。
跌跌撞撞只意味著他沒有全身心投入於其中。他的一半生命在說「不要去」,一半生命在說「去」。在這兩者之間糾葛,他的勇氣都消失怠盡了,他變成了一個跌跌撞撞跛行者。他需要一切的説明,而不是譴責。
即使是那些跌跌撞撞而行的人也並沒有倒退。
紀伯倫的這句話真美:即使是那些跌跌撞撞而行的人也並沒有倒退……這是肯定的!他們可能會晚一點到達,你可能會早一點到達,那又怎樣?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們不會倒退。
但你們這些強健敏捷的人們,不要在跛足者面前跛行,反將那視為善。
這是對人類心理的一個非常深刻的見解。有人跌跌撞撞,出於同情——你就是這麼想的,你被教育成這麼想的——你也跌跌撞撞,這樣你就不會以任何方式冒犯跌跌撞撞的跛行者。但這是毫無幫助的。現在不是一個人跌跌撞撞了,而是兩個人都跌跌撞撞了,很快就會有七億天主教徒一起跌跌撞撞!這不是善,而是純粹的愚蠢。這不是同情,這只是愚蠢。
憐憫那些跛足的人,教他如何不再跌跌撞撞,幫助他,握著他的手,給他鼓勵。告訴他,「別擔心,你不會倒退的。即使你走得很慢,也沒有壞處。你會晚一點到達。在這浩瀚的永恆裡,至於你是早上到,還是下午到,還是晚上到,又有什麼關係呢?問題是你終將會到達。」
即使是跌跌撞撞的跛行者,也終將會到達的。而有時也許他們可能會比那些腳步有力、步子大膽的人更早到達,因為步履強健敏捷、英勇的人太匆忙,太著急了。他們會比那些跌跌撞撞的跛行者累。而那些跌跌撞撞的跛行者一點也不會累——他們走得很輕鬆。很快,他們就會發現那些步履強健敏捷、英勇的人,正在休息,正在樹下打鼾。生命自有它的奧秘!
有時聖人被拋在後面,而罪人則走在前面,因為他們走得太慢,沒有累的可能。那些步履強健、敏捷的人認為他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而那些跌跌撞撞的跛行者則遠遠拋在後面。但他們的休息可能會變成昏睡,當他們昏睡的時候,那些跌跌撞撞的跛行者可能會超過他們。
永遠不要有這種愚蠢的想法,不要在跛足者面前跛行,否則他會感到被冒犯,他會感到自卑。為什麼要觸動他的自卑心理?轉化為實際行動……我給你舉聖雄甘地的例子。在印度,火車有四個等級:空調車、一等車、二等車和三等車。而且這個國家太窮了,幾乎有一半的人連三等車廂的票都很難買到。甘地開始乘坐三等車廂出行。
我曾經和他的兒子拉姆達斯討論過,我對他說,「這簡直就是在擠佔三等車廂,已經太擁擠了。這不是在幫助窮人。」你會感到驚訝的,因為甘地乘坐三等車廂出行,所以整節三等車廂都是為他訂的。在一個六十英尺的車廂裡,至少可以容納八十到九十個人出行,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出行。而他的傳記作者會寫道:「他對窮人如此仁慈。」
他以前喝羊奶,因為那是最便宜的,最窮的人也消費得起。自然而然,每個人只要有條件的人,都會立刻體會到他是一個多麼偉大的人。可是你不知道他的山羊!我有點瘋了,因為我不太在乎聖雄甘地,我更在乎那只山羊。
我調查了關於山羊的一切,發現他的山羊每天都在用力士香皂洗澡。在當時,山羊的食物要花上十盧比——十盧比是一個學校教師一個月的工資。但是沒有人會調查這些事情。只有一個女人,聖雄甘地圈子裡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薩洛吉妮·奈都(SAROJINI NAIDU)——後來她成為北印度的州長——有一次她開玩笑地說,為了讓聖雄甘地保持貧窮形象,我們必須花費財富。他的貧窮是非常昂貴的。
但他卻成功了。作為一個政客,他成了最偉大的政客,因為窮人認為「這個人是我們真正的代表,因為他像一個窮人一樣住在平房裡,他喝羊奶,他坐著三等車廂出行。」但他們不知道背景——為了維持他的貧窮,代價非常大。
他的思想是從基督教徒那裡得到的。他是個印度教徒,但他出生在古吉拉突邦,古吉拉突邦雖然是印度教占多數的邦,但主要受耆那教的影響,那裡的人並不都是耆那教徒,但耆那教對古吉拉突邦各地的精神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後來他到西方去學習,在那裡他接觸到基督教傳教士,很多時候他都處於皈依基督教的邊緣。如果將他的生命劃分開來,他百分之九十是基督教徒,百分之九是耆那教徒,百分之一是印度教徒。
但這個國家的印度教徒占大多數。為了影響這些印度教徒,他採用了一種全新的策略,那就是像一個窮人一樣生活。他的衣服、他的房子、他的食物——一切都會讓你看起來像一個非常貧窮的人。但是,如果你用公正的眼光仔細觀察每件事,你會驚訝地發現,每件事的成本都比最富有的人住在宮殿裡都要昂貴——那些富有的人更便宜。但他成功地欺騙了人們。
這是基督教給人類帶來的詛咒之一。其他宗教占一定比例,但基督教是最多數的。紀伯倫他本人也是一個基督徒,但他並沒有被這種思想所迷惑。
但你們這些強健敏捷的人們,不要在跛足者面前跛行,反將那視為善。
你們的聖人都在做什麼,像窮人一樣生活?這對窮人沒有任何幫助,只是加重了他們的負擔。
在印度有數以百萬計的僧侶——印度教徒、佛教教徒、耆那教徒。他們都過著窮人的生活。
窮人無法支撐自己的生活,所有這些數百萬僧侶,他們不做任何生產性的事情,不做任何創造性的事情,卻坐在印度窮人的胸膛上,吸食著他們的血——而且還很有權威,因為他們像窮人一樣生活,你必須崇拜他們,你必須供養他們,你必須給他們穿上衣服。
我曾經對聖雄甘地的兒子拉姆達斯說,如果說在窮人中要像個窮人一樣生活才是慈悲、善良、憐憫,那麼還有其他事情呢?如果有幾個盲人,我是否就應該戴著眼罩生活嗎?或者,如果有一些不聰明的人——有的,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不聰明的人——我是否也應該像一個弱智、愚癡者一樣生活,僅僅是出於同情?
不,這不可能成為善的、美德的、虔誠的標準。如果有人生病了,那並不意味著醫生也應該躺在另一張床上,以此來幫助病人。每個人都可以看到其中的荒謬。醫生必須保持健康,這樣才能幫助那些生病的人。如果他自己因為同情而生病,那麼誰來提供幫助呢?人的內在成長也是如此。
你們在諸多方面都是善的,但當你們不善時,你們也並非是惡的,
你們只是彷徨或散淡罷了。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是善的,沒有人是惡的——這只是祭司們的一個發明,讓你感到罪惡,然後懺悔你自己的罪過,這樣連你作為一個人的尊嚴、作為一個人的自尊都被摧毀了,你就很容易在精神上被奴役。
有善的人,還有一些人離善遠一點的人,有一些離善近一點的人……這是一個龐大的人類,我們幾乎是站在同一個佇列裡。
在吐蕃的一本古經中,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天門很窄,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當然,如果天堂的大門太窄,只能通過一個人,你甚至不能帶上你的妻子,或者他人的妻子——這不是重點。你必須一個人獨自前往通過,而那些在你身後的人也越來越近。
善只有程度之分——一部分人多一些善,一部分人少一些善,但每個人都是善的。讓這成為一個基本的宣言:每個人事實上都是善的,而惡只不過是狡猾的祭司為了剝削人類而發明的。
你們在諸多方面都是善的,但當你們不善時,你們也並非是惡的,
你們只是彷徨或散淡罷了。
但是散淡並不是什麼壞事,按照自己的節奏慢慢走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你晚一點到達,而你的朋友早一點到達也不是什麼壞事。你應該傾聽你的本性……有強壯的人——並非每個人都是穆罕默德·阿裡,並非每個人都要成為偉大的拳擊手。你應該傾聽自己的天性,遵循自己的天性,而不是與別人競爭。
遺憾的是,奔鹿無法教會烏龜敏捷。
怎麼辦呢?就算雄鹿想教會烏龜敏捷,那也是不完美的。在我看來,如果沒有烏龜的話,這個世界就不那麼美麗了——烏龜讓世界變得更加豐富多彩。如果只有奔鹿、奔鹿、奔鹿,那就不是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了。世界之所以豐富多彩,是因為有各種各樣的事物。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聖人——一部分人還是有勇氣不做聖人,一部分人還是有勇氣不為受人尊敬而煩惱。如果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世界就會錯過所有的色彩。
遺憾的是,奔鹿無法教會烏龜敏捷……紀伯倫沒有對他的聲明進行足夠深入的研究,否則他不會說這是一個遺憾。從表面上看,這種說法似乎是完全正確的,但我要告訴你們:奔鹿無法教會烏龜敏捷,烏龜也不能教會奔鹿散淡的生活方式,這是好事。
存在接受每一個人,給每一個人機會,從最小的草葉到最大的星星,存在都一視同仁沒有歧視。它們都是需要的,它們都能使存在變得豐富多彩,多樣性,否則就會顯得很單調——只要想像一下每個人都變成了聖雄甘地,所有的彩虹都會消失。
你知道嗎,在聖雄甘地的道場裡,他不允許種植玫瑰?沒有人去想這些小事,這些小事比偉大的光輝形象要重要得多,比如印度的自由,全世界都會去思想,歷史會去記錄。但是沒有人會記錄這麼一件小事:甘地不允許在他的花園裡種玫瑰,只允許種小麥——因為印度這個國家很窮,你能用玫瑰做什麼?
這個人完全沒有審美意識。他讀過許多遍耶穌的書,但他似乎沒有領悟耶穌說的那句話,人不能只靠麵包活著,還需要玫瑰花。這並不全是耶穌的聲明——一半是他的,一半是我的。
在你們對大我的渴求中存在著你們的善,而這種渴求存在於你們所有人之中。
他將善的定義歸結為最本質的東西。在你們對大我的渴求中。你的小我消融於大我中,就像露珠一樣消融于存在的海洋中,在這份渴求中沒有任何條件,沒有任何期許——在這個渴求中存在著你的善。
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不渴求——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變得更大、更偉大、更廣闊,誰不想到達月亮和星星。也許他還沒有完全意識到,是半睡半醒的狀態,但他的箭仍然在尋找目標——儘管他會因為半睡半醒狀態而射偏目標。但你不能說它是惡的,你只能說他沒有如實知見到。
有一個關於納斯魯丁的美麗故事。在城中有一個狂歡節。納斯魯丁過去常帶弟子到各處去傳授他們一些東西,他和一群弟子一起去逛狂歡節。全城的人都笑了,說:「這個人瘋了,但是怎麼辦呢?——其他一些瘋子認為他是一個偉大的神秘主義者:現在他正帶著他的弟子去狂歡節傳授神秘主義。」
他去了一個有射擊打靶攤位的地方,攤主提供一百盧比的鈔票給任何能用箭射中靶心的人。如果挑戰者失敗了,他將不得不給攤主一百盧比,如果挑戰者成功了,他將得到一百盧比。
當他們看到納斯魯丁拿著弓箭走向攤位上時,一大群人就圍了過來。甚至他的學生也在想,「他要幹什麼?——我們從未見過他練習過射箭。他將不必要地浪費一百盧比,而且他口袋裡什麼都沒有——我們將不得不把錢給他!這是一個奇怪的教誨,在我們看來,他正在玩遊戲……」一大群人都圍在一起看熱鬧,因為他們迫切想知道納斯魯丁究竟要幹什麼。
納斯魯丁說:「安靜!我親愛的弟子們,看看會發生些什麼。小心!」然後他射出了箭。箭越過射擊靶,落在很遠的地方。大家都笑了,但納斯魯丁沒有笑,在攤主要問:「一百盧比」之前,他轉身對弟子們說:「聽著:這是自我主義者的箭,他總是用誇張的方式思想。他總是錯過目標,他的箭越過目標之外。」連攤主也對這個解釋產生了興趣。
納斯魯丁又拔出一支箭,再射……箭正好落在他的面前,離靶心還很遠。但現在沒有人笑了。納斯魯丁轉身對弟子們說:「聽著,這是強加給自己謙虛的人的箭。他總是猶豫不決,半心半意。即使他想做什麼,即使他做了,他也永遠不會全然地投入其中。」
現在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弟子們說:「他所說的都是真的。」然後納斯魯丁拔出第三支箭,射中了靶心,這次納斯魯丁沒有朝弟子們轉身,直接拿走了那一百盧比的紙幣。
攤主說:「你在幹什麼?」
納斯魯丁說:「這是我的箭。第一種是自我主義者,第二種是謙虛者。這是我的箭。」
他的弟子們說:「無論怎麼說,他是一個偉大的師父。無論他將你帶到哪裡,都不要懷疑他,總會有一些驚喜。」眾人都贊同他的說法:「沒錯。他的解釋很有哲理,他應該得到那一百盧比。而且據他所說……他是一個非常虔誠的人,他不能欺騙你們,這第三支箭就是他的箭。」
他的弟子們都知道——他也知道——如果他失敗了,他會找到一個新的解釋!在他成功之前,他不會說:「這是我的箭。」
在你們對大我的渴求中存在著你們的善,而這種渴求存在於你們所有人之中。
有的可能是處於種子狀態,有的可能是處於萌芽狀態,有的可能處於枝葉茂密的狀態,有的可能已經開花,有的可能果實已經成熟了,但這種差別只是程度上的。果實和種子之間沒有基本的差別。它們屬於同一類別——同一種渴求的不同階段。
用這樣的眼光,用這樣的視野來看待所有的人,你永遠不會將任何人評判為惡人,壞人,你永遠不會在任何人身上製造罪惡感,你也會放下所有已經在你身上形成的罪惡感。擺脫了所有的罪惡感,一個人就有一種美,任何樹木、動物、明星能與之相比。沒有罪惡感,充滿覺知,你就是存在的最偉大的花,也就是佛陀所說的「蓮花淨土」。蓮花是世界上最大的花。
當你的存在打開的那一刻,你充滿了對宇宙大我的渴求,你就已經成為了一朵蓮花——你也就成為了一個天堂。
但在你們有些人的心中,這種渴望是一股洪流,攜帶著山巒的秘密與森林的歌聲,奔向于大海。
而另一些人,這種渴望是一條平坦的小溪,在到達海岸之前,它將蜿蜒、回轉、徘徊。
無論你是一條來自喜馬拉雅山的河流——有那些高峰和深谷的美景,有靜默森林的歌聲,和在未開發的土地上流動的快樂——還是一條從不認識山脈,從不認識森林,只知道平原的河流……兩者都在向大海靠攏。它們將以同樣的舞蹈,同樣的狂喜,同樣的滿足來迎接大海。
不要說一個是善,另一個是惡。它們只是道路不同,它們所經歷的領地也不同,但它們已經到達了宇宙,到達了大海:這是最終唯一重要的事情。
渴望彌深之人不可非議渴望彌淺之人:「你們怎能如此遲緩而躊躇?」
真醜陋。你們所有的聖人和祭司一直在做的事——譴責你們,說:「你們怎能如此遲緩而躊躇?」但你有什麼資格去問別人?如果他喜歡遲緩,如果他喜歡躊躇,你有什麼資格譴責他?遵循自己的自由行動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
渴望彌深之人不可非議渴望彌淺之人:「你們怎能如此遲緩而躊躇?」
我對宗教經文瞭解得越多,就越覺得它們都是對人類的侮辱和羞辱。它們是由非常自私的人寫的,他們譴責每一個人——「你為什麼不努力點?為什麼你在貪圖涼爽的微風和樹蔭?」
你是誰?沒有聖人,沒有牧師佔有你,你不被任何人所獨佔。你是一個個體,全然屬於你自己,如果你現在不想達到,為什麼你要被譴責?這是你的意願,這是你的渴望。但最可悲的是,但人類沒有得到這種最基本的自由。你不能做你自己。每個人都在推,每個人都在逼迫,每個人都試圖要給你一個模子,一個理想。這是我與所有宗教和哲學家不同的地方。
我和你在一起的唯一作用,就是將你所有的鎖鏈拿掉,而你有那麼多的鎖鏈……將你所有的負擔拿掉——你有許多世紀的負擔,你無法動彈——給你全然的自由,做你自己。
而這取決於你:你甚至可以從大海中返回——這就是你的自由。如果你想在森林裡多唱一些,在山谷裡多徘徊一點,在清晨的陽光下照耀在荷葉上多一點,保持自己只是一顆露珠,這是你的自由。
甚至是大海也不能說:「你不能回去」。當上帝站在那裡歡迎你的時候,你甚至可以從上帝的聖所中回來。你可以說:「你得等一等,雖然我已經活過了許多,但還有許多沒有活過。我要回去了。我必須活出生命的全部,然後我才會到這裡來。你可以等,不必著急。」我相信,這種自由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
因為真正的善者不會問赤身裸體的人:「你的衣服在哪裡?」也不會問無家可歸的人:「你的房子怎麼了?」
真正的善者,即使看到你赤身裸體,也不會問:「你的衣服在哪裡?」這不關他的事。如果你喜歡在陽光下、在雨中、在風中赤身裸體,那麼誰也沒權力問:「你的衣服在哪裡?」但我們創造了一個囚徒的世界。不要這樣做——至少在普那!記住普那警察局長。他一定會問你:「你的衣服在哪裡?」他甚至不是一個紳士。一個真正的、真正的善者,一個虔誠的人,絕不會問任何可能讓你難堪的事情,絕不會問任何你可能沒有答案的問題。
我夢想有這樣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如此有禮貌,如此虔誠,不會侵犯任何人的邊界,任何人的領土。那就不需要再去尋找雲端中的天堂了。如果我們能如此尊重,如此愛護,給予人們如此多的尊嚴,我們就能創造出它。這是有可能的。
至少,我希望我的人民能夠理解,我們不是在華麗辭藻上浪費時間:我們正在經歷一場變革,同時聆聽一位偉大天才的這些重要陳述。
好了吧!維姆?
「是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