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賽亞,評論紀伯倫的《先知》第一卷

THE MESSIAH VOL 1

江夏堂譯

第十七章:你內在的無限性

一九八七年一月十六日下午在莊子屋

  敬愛的師父:

  告訴我,奧法利斯城的人們,在這些房屋中你們有什麼呢?你們用緊閉的門在守護著什麼?

  你們可有寂靜,那顯示你們力量的平和而且平靜的衝動?

  你們可有回憶,那連接心靈之巔且隱約閃爍的橋樑?

  你們可有美,將心靈從木石之物引向那聖山?

  告訴我,在你們的房屋裡可擁有這些?

  抑或只有舒適和追求舒適的欲望——那鬼祟之物,反客為主,進而成為一家之長?

  唉,它竟又化作馴師一般,用鉤子和鞭子使你們更大的欲望成為傀儡。

  它的手如絲,心卻如鐵。

  它誘你們入睡,只為站在你們床榻邊嘲笑你們肉體的尊嚴。

  它嘲弄你們健全的感官,將它們就像易碎的器皿一樣置於薊絨中。

  的確,貪圖舒適的欲望扼殺了靈魂的激情,而它卻在葬禮中一笑而過。

  而你們,宇宙之子,你們在靜中不息,你們不應該被網羅、被馴服。

  你們的房屋不應是錨,而應是桅。

  它不應是遮掩傷口的閃亮的薄膜,而應是保護眼睛的眼瞼。

  你們不應為了能穿過房門就此斂起羽翼,不應為了害怕撞到天花板就此俯身低頭,也不應為了擔心牆壁開裂坍塌就此屏住呼吸。

  你們不應居住在死者為生者建造的墳墓中。

  縱然你們的房屋金碧輝煌,它們也不能夠隱藏你們的秘密,覆蓋住你們的願望。

  因為你內在的無限性,是以天空作為它的居所,以晨霧為門戶,以夜的歌聲和寂靜為窗。

  這是最不幸的例子之一,像紀伯倫這樣的人無法擺脫他的基督教教育。他也無法擺脫西方人對人的靈魂真正家園的無知。他一直在談論房屋——仿佛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家」這個詞。而除非你的房屋被轉變成了家,否則你就無法到達聖殿的大門。

  房屋是你生命中最膚淺的東西。

  家才能觸動你的心。

  但是,除非你的家成為神的聖殿,否則你永遠不會滿意和全然滿足。

  這是一個巨大的悲劇:紀伯倫是一個偉大的思想家,一個偉大的哲學家,一個地球上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詩人之一,但他仍然像其他人一樣貧窮,因為他不知道那永恆的、終極的、都存在於你心中。

  艾勒·穆斯塔法繼續說:

  告訴我,奧法利斯城的人們,在這些房屋中你們有什麼呢?

  沒有人可以在房屋內擁有任何東西。你們的房屋,如果還是房屋的話,將成為你的墳墓,別無其它。是的,它們給了你一定的保護,安全感……但它們帶走了太多作為交換,讓你和它們一樣沒有靈魂。

  有一個古老的故事。

  一個國王征服了許多王國,自然也樹敵眾多,殺了許多人,慢慢地,他開始恐懼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他可能會被暗殺。為了保護自己,他建造了一座美麗的宮殿,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這座宮殿很美,是用最好的大理石建造而成的。

  他疑神疑鬼,貪生怕死,所以不滿足於一個守衛,他按一定順序在大門上安置了七個守衛。第一個守衛必須由第二個守衛監守,第二個守衛必須由第三個守衛監守……。他確信沒有殺手能進入到宮殿中。

  他的一個朋友,也是一位偉大的國王,聽說了這座美麗的宮殿,擁有如此完美的安全保衛措施。他去參觀宮殿,宮殿的主人非常高興地接待了他的朋友。主人將他帶了進去,給他看——宮殿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藝術珍品。而守衛系統是他所發明的,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一個守衛,守衛著另一個……這是一種七重的安全措施。

  來參觀的國王非常高興,他說:「我也要為自己建造一座同樣的宮殿。」他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出了宮殿,他們正站在宮殿周圍的美麗花園裡。一個乞丐正坐在花園的門外,他開始大笑了起來。

  宮殿的主人顯然很憤怒,他質問乞丐:「你的笑是什麼意思?如果你不解釋清楚,你將身首異處。」

  乞丐說:「完全沒有必要這麼緊張,因為我曾經也是一個偉大的國王——比你們更偉大。我的王國比你們兩個人的王國還要廣闊。但是為了尋找真正的安全,我逃走了,放棄了那些宮殿,那些守衛。作為一個乞丐,我是如此地安全,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我。誰會為一個可憐的乞丐浪費一顆子彈?我們三個人都曾在同一條船上:你有你的安全觀,我有我的安全觀——我只是強調一下你們的觀念是有漏洞的。」

  兩位國王不敢相信,這個乞丐曾是一位偉大的國王,比他們自己都更偉大。於是他們就問那個乞丐:「那麼請告訴我們漏洞在哪裡。」

  他說:「你可以讓七百名守衛來護衛你的宮殿——不過,門還是在那裡,死亡隨時可以從那扇門進入。如果你真的想絕對安全,就到宮殿裡面去,告訴你的泥瓦匠和雕塑家關上門。這樣,你就完全安全了,連死神也進不去了。」

  兩位國王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不需要死亡——沒有死亡我們也會死!這些美麗的宮殿將成為墳墓。如果連一扇門都沒有,那麼墳墓和宮殿又有什麼區別呢?」

  乞丐說:「你似乎很聰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麼笑了,現在你就能明白了。你關上了所有的門和窗,那麼多的生命將從你身上消失了。因為有一扇小小的門是開著的,所以也只剩下一點小小的生命。你也已經同意我的看法,如果這扇門關上,房屋就會變成墳墓。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已經變成了墳墓,只剩下百分之零點一的問題。你不是在生活,你是在噩夢中煎熬。如果你想要真正的安全感,你可以加入我。當我是國王的時候,我的一生都是偏執狂。自從我做了乞丐,我的生命就是絕對的自由。我不擁有任何東西,我什麼都不是——誰會殺我?為什麼?」

  這個故事很有意義,因為艾勒·穆斯塔法在問奧法利斯城的人們:

  告訴我,奧法利斯城的人們,在這些房屋中你們有什麼呢?你們用緊閉的門在守護著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你在害怕失去的是什麼?你什麼都沒有。每個人在衣服裡面都是赤裸裸的,就像他出生時一樣,就像他死去時一樣。你害怕什麼?你在守護什麼?

  你們可有寂靜,那顯示你們力量的平和而且平靜的衝動?

  你們可有回憶,那連接心靈之巔且隱約閃爍的橋樑?

  你們可有美,將心靈從木石之物引向那聖山?

  告訴我,在你們的房屋裡可擁有這些?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紀伯倫無法擺脫他的基督教教育,因為他在談論心靈的頂峰。頭腦沒有高峰。它只知道最黑暗的山谷。

  頭腦完全不知道美,不知道寂靜,不知道祥和,不知道極樂。它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瘋狂。

  偉大的猶太哲學家之一約書亞·羅斯·李普曼寫了一本書:《頭腦的平靜》(PEACE OF MIND 又譯作《寧靜的心境》)。我不認為有人會反對這個書名。它以多種語言、多種版本在世界各地暢銷。但當這本書到我的手中時,我給約書亞·羅斯·李普曼寫了一封信,將書還給他,告訴他:「我不會去翻開讀這本書,因為你的書名事實上表明了,這本書是由一個對頭腦一無所知的人所杜撰的。」

  頭腦的平靜——事實上,沒有頭腦才會有平靜。因此,頭腦的平靜是不可能的。頭腦就是問題所在。頭腦是你的焦慮,頭腦是你的苦惱。

  是的,你可以有一種正常的瘋狂。不會被任何人所察覺到,因為大家屬於同一類人。只是不要越過正常人的界限。一旦你超過了這個界限,你就會被界定為瘋子。

  瘋子和非瘋子的區別只是程度上的差別,而非品質上的差別。而程度上的差別沒有太大價值。你一直是處在界限的邊緣點上,一件小事會將你推到常態之外。你的生意失敗了,你破產了,你的妻子和別人一起私奔了。愚蠢的頭腦就是如此……多年來,你一直希望:「如果這個折磨我的女人莫名其妙地死了……但現在她和其他人一起私奔了,你很崩潰!」

  你認為這是理智的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本應該高興!你應該慶祝,你應該為這個可憐的傢伙祈禱,他現在落入你妻子的手中。一個理智者會這樣做的。

  我聽說:一個男人走進一家郵局,含著眼淚對郵政局長說:「請寫下來,我要報案,我的妻子已經失蹤七天了。」

  郵局局長說:「我很同情你,但很抱歉,我幫不了你。這裡是郵局,不是警察局。警察局就在街道的對面。」

  那個男人說:「我不能去那裡!」

  郵政局長說:「你真奇怪——跑到郵局來報案,你就不能多走幾碼路去警局報案?」

  他說:「問題是,她以前也逃跑過一次,我很愚蠢,立即向員警報告了這件事,第二天員警就找到了她。這次我等了七天。即使員警自己發現了,沒有我的報案,那麼我妻子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逃跑了。但我的鄰居們七天來一直在折磨我,他們說:‘你樂呵呵地坐著,吹著笛子唱著歌?我們以前從未聽過你的笛聲——你瘋了嗎?正常點,不要不正常!去報案吧。’我受夠了那些愚癡者,我是來報案的。就請你寫在任何一張垃圾紙上,然後扔進廢紙簍裡,讓我的鄰居們不要因為這個問題再來折磨我了。我從來沒有享受過我的生活。這七天是上天賜予我的祝福——沒有任何焦慮,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你沒有妻子,就很難有焦慮和問題。如果你沒有丈夫,你從哪裡來的各種問題和嫉妒?

  而這些人都是「正常」的人。

  我寫信給約書亞·羅斯·李普曼說:「你什麼都不懂。」‘平靜’與‘頭腦’是不能共存的。平靜只存在於對頭腦的超越中。你可以選擇:要麼選擇頭腦,要麼選擇平靜,但你不能兩者兼得。」

  而這個懦夫還沒有回復我的掛號信!

  艾勒·穆斯塔法是在問,你寂靜了嗎?

  寂靜不是你可以進入市場所能購買到的物品。成為頭腦的如實觀照見證者,寂靜將是你所應得的。

  當頭腦心念停止的那一刻,就有了寂靜——寂靜超越了理解,因為沒有人能理解它。那個老傢伙的頭腦已經不在了,它一直試圖想要憑藉頭腦的理解去認知一切。

  ……那顯示你們力量的平和而且平靜的衝動?

  不過,吸引人的還是力量。

  寂靜不是一種力量。寂靜是單純,寂靜是謙虛。

  花園裡的玫瑰有力量嗎?它們很美,但並不強大——荊棘是強大的,儘管它們並不美麗。只要一陣強風,所有的玫瑰花都會消失,它們的花瓣會飄落在地上,消失在最初的源頭——創造它們的汁液——它們又回到了同一個源頭。你見過像玫瑰花這樣謙虛且又美麗的現象嗎?

  你想成為玫瑰花還是機關槍?

  你想成為靜心者還是警察局長?

  警察局長有力量,靜心者有什麼力量?

  你們可有回憶……

  艾勒·穆斯塔法完全顯示了他的無知,因為所有的記憶都是你頭腦的一部分,你的記憶系統,這是一種機制。一台電腦擁有所有記憶的能力要比頭腦強得多。

  你們可有寂靜,那顯示你們力量的平和而且平靜的衝動?

  你們可有回憶,那連接心靈之巔且隱約閃爍的橋樑?

  ……那連接心靈之巔且隱約閃爍的橋樑?

  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樣的廢話,

  那連接心靈之巔且隱約閃爍的橋樑?

  是有隱約閃爍的橋樑,但只有當頭腦不再阻擋阻塞你時,你才能如實知見到它們。

  你的敵人是頭腦,而社會卻在不斷地訓練、灌輸、教育,讓頭腦越來越強大。你的敵人就在你的頭腦中,而社會卻在不斷地餵養它。人的一生中,幾乎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在努力使你的敵人盡可能地變得強大。

  沒有人想過,在你身上還有比頭腦更重要的東西嗎?如果你身上沒有比頭腦更重要的東西,那麼所有的大學、所有的學院、所有的學校都在毒害你,因為頭腦越是強大,就越是難以超越它。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大家覺得靜心如此困難的原因。靜心並不難,只是你的頭腦已經變得如此強大,以至於你無法超越它。它已經變成了一堵長城。

  人們因為他們的頭腦思想而受到尊重!

  人們應該被尊重的只有一件事:他們已經來到了頭腦消失的無念狀態,放下所有的記憶和你曾經認為是知識的垃圾。當你回歸到一個孩子的純真狀態,那麼你將能夠如實知見到那些閃爍的山峰。無論你將目光投向哪裡,你都會看到那曾看不見的東西……它之所以看不見,是因為你的頭腦不允許你去看到它。一旦頭腦不復存在,突然間,一切都變成了一個奧秘。

  你們四周都有奇跡,不需要任何尋找。所以我一再地說,無論靜心者坐在那裡,那個地方就成為聖潔的,神聖的。它真的變成了一個卡巴。

  頭腦只有山谷,沒有頂峰。

  頭腦只知道黑暗,不知道光明。

  頭腦只知道死亡,不知道生命。

  而那些一直局限在他們頭腦中的人,已經錯過了存在所施與的,去探索超越的偉大機會。超越不是用火箭探索的,超越是靠閉上眼睛,學習如何超越頭腦的煉金術來探索的。我將這稱之為超越的見證。

  如果你能耐心地見證你的頭腦,總有一天,春天會到來。頭腦不在了,周圍都是花——永恆之花、愛之花、美之花。

  他在問奧法利斯城的窮人一個愚蠢的問題:

  你們可有美,將心靈從木石之物引向那聖山?

  甚至連這些文字都帶有基督教的臭味。

  美只有那些能如實觀照到事物本質的人才真正如實知見到,沒有過去的塵垢所聚集。只有純真的眼睛才能看到美。而只有純真的人才能超越頭腦。

  艾勒·穆斯塔法這裡所提到的「心」這個詞,這就像對一個女人說:「我想我愛上了你。」愛與思想有什麼關係?思想可以懷疑,但不能信任,也不能愛。

  你們可有美,將心靈從木石之物引向那聖山?

  這座聖山在哪裡?對印度教而言,喜馬拉雅山是聖山,對耆那教而言,SIKHARJI和吉爾納爾丘陵(GIRNAR)才是聖山。對猶太教而言,西奈是聖山。但我要對你們說:如果你能走出頭腦的牢籠,你就是在攀登你內心的聖山。

  每個人都帶著聖潔的喜馬拉雅山,最高的山峰——仍然年輕,仍在生長,上面覆蓋著永不融化的永恆之雪——每個人在自己的內心都有那座喜馬拉雅山。他只需要讓頭腦從一塊絆腳石變成一塊墊腳石——這就是宗教的全部藝術。

  告訴我,在你們的房屋裡可擁有這些?

  你們可以在意識裡有這些東西,但不能在你們的房子裡。

  抑或只有舒適和追求舒適的欲望——那鬼祟之物,反客為主,進而成為一家之長?

  這就是我所說的,條件作用成為了你的第二天性,它執著於你,你緊緊抓住它。你的頭腦裡也許充滿了優美的文字、偉大的哲理,但你會一直被生活中的小事所束縛。

  我不反對這些小事。我說,舒適有什麼不好?正是這些宗教使一切令人愉悅的事物都受到譴責,以至於舒適這樣簡單的事情都成了一種罪惡。所有的宗教都在灌輸:「折磨你自己,因為折磨自己是美德。它會引領你進入上帝的國度。」而我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如果天堂裡的舒適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不僅可以接受,而且是作為獎賞給每一個聖人的——然後同樣的舒適為何會成為人間的一種罪惡呢?這是什麼邏輯?

  斯瓦米·穆克塔南達死後,第二天,他的一位弟子無法忍受這種離別之苦,跳進井裡死了。他想和他的師父永遠在一起。

  當他進入天堂之門時,他感到無比震驚。他閉上了眼睛。「我看到了什麼?——穆克塔南達,我偉大的師父,他一直灌輸我們所有的快樂都必須放棄……」在一棵美麗的樹下,滿樹的鮮花,還有他從未聞過的香味,穆克塔南達正在和一個女人雙雙裸體躺在草坪上——而且她不是普通女人,而是好萊塢著名明星瑪麗蓮·夢露。甚至甘迺迪總統也一直在追求這個女人。甘迺迪總統錯過的,穆克塔南達卻得到了!

  當然,這個弟子自然而然認為:「當然,美德,放棄,折磨你的身體遠比成為美國總統更光榮。」

  他趕緊沖了過去,禮拜師父的腳,看了看四周。也許他也可以找到一個女演員,一個臨時演員……但周圍沒有其他人。他說:「師父,我一直深信您會得到獎賞的,現在我親眼見到你所得到的獎賞了。」

  但是裸體的瑪麗蓮夢露阻止了他,告訴他,「閉嘴,你這個愚癡者。我不是他的獎賞,他是我的懲罰!」

  這似乎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如果在極樂淨土,在天國,在解脫之境,你將擁有所有的幸福與快樂,那麼在這個世界上,你應該盡可能地享受,只是作為一種訓練。否則,你的愚蠢的聖人會發現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困難。他們的一生都在為不舒適而訓練,突然間,所有美麗、舒適、奢華的東西都可以唾手可得。他們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這意味著地球和天堂不協調。似乎有某種敵對情緒。而上帝同時創造了——地球和天堂。上帝創造了一切,一定有一股暗流在流動,使它們能和諧共存。

  我不反對舒適。我只反對你對舒適的執著。

  唉,它竟又化作馴師一般,用鉤子和鞭子使你們更大的欲望成為傀儡。

  它的手如絲,心卻如鐵。

  如果你不想成為另一個世界的奴隸,你必須成為此世的主人。愛一切,但不要被束縛。享受生命所提供的一切,要像國王,而不是像乞丐。但是艾勒·穆斯塔法說:

  唉,它竟又化作馴師一般……

  你的欲望,你的舒適,你的奢侈——艾勒·穆斯塔法說它會變成馴師,用鉤子和鞭子使你們更大的欲望成為傀儡。如果你允許,它才會成為你的主人,否則,東西怎麼能成為有機生命的主人,成為有意識的人的主人呢?

  我過著各種奢侈的生活。我住過世界上最偉大的宮殿。但我從來沒有發現任何東西能成為我的主人。

  在美國的公社裡,我們有八萬四千英畝的土地,幾乎算是一個小國了。我的弟子們從世界各地給我帶來了他們的愛的貢品。我告訴他們,「我要怎麼處理這麼多勞斯萊斯?」「擁有勞斯萊斯最偉大的紀錄是阿拉伯的一位元億萬富翁酋長——但只有三十三輛勞斯萊斯,腐爛,陳舊,只是為了炫耀。我有九十三輛勞斯萊斯,兩輛勞斯萊斯豪華轎車……還有五輛在訂購中,這樣數字就變成了一百輛。但我從來沒有去過車庫,這個車庫已經成了全世界的談資。我自己從來沒見過所有的勞斯萊斯佇列的場景。

  我曾經開過一輛勞斯萊斯——我的門徒當天會選擇的任何一輛勞斯萊斯。它們完全一樣,因為我只喜歡那款車型。甚至對我來說,也很難知道他們是否每天都給我同一輛勞斯萊斯。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問題。

  我的一個司機ANANDADAS在這裡。清潔和保管所有這些勞斯萊斯是個難題。它們是最新款的,它們的數量打破了所有的記錄。我想世界上不會再有人擁有那麼多的勞斯萊斯了。但我不是它們的主人。

  我從來沒有回頭看。我從來沒有問過那些勞斯萊斯的情況。我們投入三億美元的八萬四畝土地怎麼了?我從來沒有問過。向後看,這不是我的生活方式。

  什麼東西能讓你成為奴隸?

  我的弟子們給我帶來了成千上萬只手錶,每只都是獨一無二的作品。但對我而言,這有什麼關係呢?也許在每次開示演講的時間,我會看一兩次手錶。有時我甚至都忘記了這一點。

  我將所有的手錶都留在了公社,因為我沒有任何東西。我可以使用一些東西,因為你帶著這麼多的愛,但我不能佔有它,因為我沒有任何佔有的欲望。

  這樣,生命依然是輕盈的,沒有負擔的,這樣,生命依然是舞蹈的,這樣,你才能不斷達到越來越高的山峰。因為有了負擔,有了財產,無論多麼有價值,你都不可能走得很高。當空氣越來越稀薄,負擔就會越來越重。僅僅是肩負自身都成為了一種負擔。

  我所有的手錶都被美國政府拿走了。我將它們都分發給了弟子們。公社裡只有四十六隻手錶,否則人們就會使用所有這些手錶。那四十六塊表被沒收了。他們向我保證,因為那些手錶是我用過的,所以我出獄後會將它們還給我。

  我曾經認為美國是一個由超級富豪組成的富裕國家,但我發現他們和任何人一樣被事物所奴役。我出獄時,他們並沒有歸還手錶,每只手錶價值十萬盧比、一百伍拾萬盧比、兩百萬盧比、兩百五十萬盧比、三百萬盧比,他們展示並暴露了自己的貪婪和貧窮——以及他們的犯罪行為,因為他們完全沒有理由有權將這些手錶扣留。

  他們在法院連續打了近半年的官司——我當時不在場——最後他們在法院同意歸還。但是當我們的律師去拿的時候,他們只給了十二塊表,他們說剩下的表要留在政府那裡。什麼原因呢?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政府會需要手錶。

  但是他們被那些手錶催眠了……州長,總檢察長,也許還有總統本人,因為他們在華盛頓,波特蘭,三藩市都舉辦過這些手錶的展覽。它們都是獨一無二的作品——每一塊表都是獨一無二的,它們永遠不會再被生產出來。他們舉辦這些展覽是為了什麼?

  我的律師正在問他們其他的手錶怎麼了,總統沉默了,政府總檢察長也沉默了,他們根本就將這些手錶給吞了!但我想提醒他們,我的弟子們在美國各地都有。他們可能已經設法將那些手錶在他們之間分配,但他們將無法公開使用它們。那些手錶是獨一無二的作品,我的弟子們可以立即認出它們,所以他們可以保留它們,但卻不能公開使用它們。

  而他們對一個人犯下了罪行,他們命令這個人在十五分鐘內離開美國,原因很簡單,如果我在那裡呆上一個周,我就會迫使他們歸還從公社拿走的一切。他們的第一個想法是,如果我不在那裡,誰會去戰鬥?他們沒收了我們在銀行裡的所有錢,所以很自然地……五千名門徒,他們怎麼能活得下去?他們也不得不離開。

  我們不得不從外部安排他們回自己國家的機票。他們在銀行裡的錢是以什麼理由被沒收的?他們也沒有給一封信——現在已經快一年了,他們繼續在拖延,說「我們將在下周給出」,但下周一直沒有來——允許出售公社房產的許可證。他們非常清楚,沒有維護,它的價格每天都在下降。如果他們能一直拖延下去,它將失去所有的價值。

  我們無法維持它,因為美國員警和美國警衛都在公社的土地上,在過去有五千名弟子的地方,我們作為警衛只保留了十二名弟子。他們的願望是,如果所有的弟子都離開,將五千人在五年內創造的所有財產、房屋和一切都夷為平地,五千名弟子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十四小時、有時十六小時。

  而就在剛才,我的弟子們告訴我,這是一種不必要的浪費,因為他們沒有給出允許出售財產的信。而要維持十二個人在那裡……首先他們感到非常悲傷。他們錯過了所有的歡樂,所有的舞蹈。現在這裡是一片沙漠了。他們說:「這絕對是徒勞的,我們最好離開。」

  美國政府的願望是,一旦這些弟子們離開,那麼財產就是他們的。這些都是貪婪的人。

  我對美國的幻想破滅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竟然如此貧窮和罪惡。它不僅在其他國家,在世界各地都是一樣的。原因非常奇怪:幾千年來,人們一直被告知要放棄舒適,放棄財富,放棄奢侈,放棄一切讓你快樂的東西,現在壓抑變得如此沉重,以至於壓抑無處不在。

  凡事都是有限度的。

  那些被壓抑的人幾乎瘋狂地擁有所有的快樂的欲望。問題是,壓抑讓他們想要擁有所有的快樂,而他們的宗教又將他們拉回來,說這是背離上帝的。宗教將人變成了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我對你們說:要全身心盡情享受生活,不要有任何罪惡感。因為生命來自於存在,而罪惡感的觀念是人為的——而且是原始人創造的,他不知道什麼是舒適,什麼是奢侈,什麼是美。

  它的手如絲,心卻如鐵。

  這是事實。如果你被抓住,成為了欲望的奴隸,你就會陷入一個你不知道的混亂中。

  它的手如絲,心卻如鐵。

  但又何必為欲望所困呢?善用它們——它們是你的僕人。科學所產生的一切都是為你服務的,人類的天才所創造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的生活更快樂、更幸福、更健康。但它們都是你的僕人,你的主人翁地位仍未被撼動。

  只有當頭腦成為你的主人時,混亂才會出現。那你就被囚禁了。而如果你沒有如實知見到頭腦之外的任何東西,你也就沒有如實知見到你自己和你的主人。我想讓你用頭腦做僕人,將你的意識覺知做主人。

  作為一個僕人,頭腦是美麗的。作為一個主人,它是一個怪物。它在你的手中。

  宗教試圖放棄這個世界,是因為他們沒有如實知見到真相,當你能在這裡、在這個世界上成為主人,利用這個世界和它所有的美和所有的珍寶時,就沒有必要放棄了。

  它誘你們入睡,只為站在你們床榻邊嘲笑你們肉體的尊嚴。

  所有這一切的發生只有一個原因。你的問題不多,你的問題只此一個,那就是如何不活在頭腦裡。在外面,頭腦立刻成為你的僕人。這是我憑著自己的權威,憑著自己的體驗對你說的。我不是哲學家,也不是詩人。

  我活過了人生,我嘗過了所有的快樂和悲傷。但我不斷尋找超越頭腦的東西,因為如果我不能找到超越頭腦的東西,那麼整個生命就變得毫無意義。死亡將會摧毀一切,因為頭腦是身體的一部分——心也是。在死亡敲響你的大門之前,你必須在你的內在深處找到一種不死的東西。一旦你找到了它,你就是你自己命運的主人。然後就沒有必要放棄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反對放棄。這是為懦夫和逃避現實者而準備的,不是為那些有尊嚴、有個體性、有智慧的人準備的。

  它嘲弄你們健全的感官,將它們就像易碎的器皿一樣置於薊絨中。

  如果你被囚禁在頭腦中,它就會做兩件事:一是嘲笑你的感官。這就是為什麼你們的聖人們都千方百計地削弱自己的感官敏感性。而一個感官不敏感的人——一個對美不敏感,對周圍所有的神秘事物不敏感——就不是活著的。你們的每一個感官都不過是你們意識的延伸。

  如果頭腦不被允許干涉,你的眼睛會看到一些平常所看不到的東西,你的耳朵會聽到一些平常聽不到的東西,你的手會觸摸到那些無形的東西。

  但頭腦有兩種作用:一方面它不斷摧毀身體……。

  在印度有一位偉大的詩人,蘇爾達斯(SURDAS一四七八——一五八一,印地語布拉奧方言歌聖,十六世紀阿格拉虔信派盲詩人,作品有《蘇爾詩海SURSAGAR》和《蘇爾詩選SURAVATI》)他是一位偉大的音樂家,因此他的名字,意思是他是音符的主人。當然,他一定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人——所有有創造力的人都是非常敏感的。但他也是一個僧侶,有一天他看到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他去乞討,那個女人從房屋裡出來,他變得非常恐懼他的眼睛……因為那個女人的美麗幾乎具有一種催眠的力量。

  第二天,他來到了同一扇門前。他將兩隻眼睛都掏出來,放在一個盤子上,他將眼睛交給了那個女人。血還在流。那個女人不敢相信,她太震驚了。她說:「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眼睛的錯。它們不應該對美如此感興趣,因為經典上說:‘如果你聽從感官的話,你的生命將被感官所毀。’」在這之前,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乞丐,但突然因為他毀了自己的眼睛,他成了一個大聖人。現在,他受到了人們的崇拜。

  這就是你所謂的聖人們在全世界所做的事情——摧毀你的敏感度,害怕如果你放飛你的感官自由,你可能會成為它的奴隸。但我認為他們所有的推理都是荒謬的。即使你摧毀掉你的眼睛,你也無法籍此摧毀掉你的欲望。我確信蘇爾達斯一定一直不斷地在夢見那個美麗的女人,因為做夢不需要眼睛——也不需要眼鏡。

  整個過去都生活在一種偏執的狀態下。我們必須徹底地、毫不留情地摧毀它,因為這是擺脫它的唯一途徑,也是復活新生的唯一途徑,也是重見日月的唯一途徑,也是品嘗美食的唯一途徑。

  耆那教的基本原則之一——就是你不應該吃時有味道,甘地從耆那教那裡借用了這五條原則。首先是阿蘇瓦德(ASWAD)——你應該吃得沒有任何味道。你對人類的要求是什麼?為了食之無味,他將每一種食物都混入一種苦楝樹的苦葉。你至少應該嘗試一次,因為那些住在甘地道場的少數神經病患者——不超過二十人——不得不吃這種醬汁,一杯印度苦楝葉所製成的。僅僅是一片葉子就會讓人口苦不堪,這種苦味將持續數小時——這就是他們的「宗教紀律」。

  聖雄甘地的道場不允許戀愛,聖雄甘地的道場不允許喝茶。如此單純的事情……茶或咖啡。但因為你喜歡它們,這就是問題所在。你的快樂必須被徹底摧毀。你應該像一具屍體,一個沒有感覺,沒有身體的鬼魂一樣活著。

  一方面,頭腦破壞了感官,另一方面,它不允許你接觸到主人。所有宗教、所有政府、所有反對人類及其進化的人都在滋養這個敵人。

  的確,貪圖舒適的欲望扼殺了靈魂的激情,而它卻在葬禮中一笑而過。

  舒適究竟是如何謀殺靈魂的激情的?如果舒適能做任何事,舒適就能強化它。如果身體能享受這麼多,那靈魂的快樂又會有多大呢?身體是你尋求快樂的起點。從快樂到極樂……這並不矛盾。用全部和強烈的方式活過你身體的全部。這就是我所說的左巴(ZORBA享受快樂)。那份快樂會讓你意識到,生命不可能只有這麼多,那份身體和感官的快樂會引領你朝聖,尋找更多的東西。而這種尋找是沒有盡頭的。

  有大篷車,有過夜的住所。但仍需不斷地尋找,你會發現,存在的豐富性是你無法窮盡的。

  而你們,宇宙之子,你們在靜中不息,你們不應該被網羅、被馴服。

  他說的是正確的。但似乎是借來的,因為他並沒有給你關鍵鑰匙。只是告訴別人:「笑吧!」……但那人會說:「至少給我一些線索——為什麼?平白無故地笑,你自己會譴責我的。」

  他說:……宇宙之子……你們不應該被網羅、被馴服。這完全正確,但是每個人都被馴服了,每個人都被網羅所困住了。現在最關鍵的問題不是你‘不應該’,而是要如何走出這些網羅陷阱。甚至是紀伯倫也沒有走出這些網羅陷阱,他一生都是基督教徒。這是對他所有詩歌的譴責。如果他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他就應該放下基督教。

  一個人不可被鎖鏈鎖住,即使這鎖鏈是金子做的,也沒有任何區別。無論鎖鏈是以基督教的名義製造的,還是以佛教的名義所製造的,鎖鏈就是鎖鏈。監獄就是監獄。但他依然被鎖鏈鎖住了,我真的為他感到惋惜,因為他不是一個容易迷失的人。在他身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佛的可能性,但他錯過了,他始終只是一個基督徒。

  這就是為什麼他的書不在教皇的黑名單上的原因。我的書在黑名單上——任何天主教徒都不應該讀它們,這是一種罪惡。

  但在義大利的土地上,每個人都沒有死。義大利激進黨已經邀請我擔任他們的主席,我將接受他們的邀請。只是有一個建議:為什麼要將激進黨局限於義大利?讓它成為國際激進黨,這樣我所有的叛逆弟子們都可以成為它的一員。因為看到政客們的醜惡,我不得不做出安排……。

  你們的房屋不應是錨,而應是桅。

  但他不斷談論著房屋的事。他前世一定是個泥瓦匠,他只知道如何建造房屋。他說的是正確的,但在房屋成為桅杆之前,它將成為——它必須成為——一個家。它必須成為一座聖殿,只有這樣才能成為桅杆。他缺少了必要的步驟。

  它不應是遮掩傷口的閃亮的薄膜,而應是保護眼睛的眼瞼。

  你們不應為了能穿過房門就此斂起羽翼,不應為了害怕撞到天花板就此俯身低頭,也不應為了擔心牆壁開裂坍塌就此屏住呼吸。

  但他的一生從來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地身體力行過。如果你見過他,你一點也不會被打動了。恰恰相反,你會想,「如果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那真是太幸運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基督徒,他偶爾會飛得很高,但當他回來時卻重重地摔倒在大地的幽暗山谷中。他沒有翅膀……。

  你們不應居住在死者為生者建造的墳墓中。

  那他住在哪裡?

  什麼是教堂?——一座兩千年前的古墓。什麼是神聖的《聖經》?——一本已經死了人寫的書。其他宗教的經典是什麼?——死者的一種非常醜陋的願望,要繼續統治那些將來活在地球上的人。

  而他們正在統治。我在法庭上面臨著一個又一個的案件,因為我對某個死去的人說了反對的話。也許在五千年前,他就已經死了,仍然有愚癡者在跟隨著他。如果我想幫助他們除掉死人……我知道你愛你的母親,你愛你的父親,但這並不意味著,當他們死後,你應該一輩子將他們都扛在肩上。

  我知道你會很悲傷,你會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但是你的母親、父親或愛人的屍體必須被送到火葬場或墳墓。你不能將它留在屋子裡。

  但你的頭腦呢?你的頭腦只不過是一個墳墓。成千上萬的死人統治著你,支配著你,引導著你的生活。

  縱然你們的房屋金碧輝煌,它們也不能夠隱藏你們的秘密,覆蓋住你們的願望。

  因為你內在的無限性,是以天空作為它的居所,以晨霧為門戶,以夜的歌聲和寂靜為窗。

  不,不,不。再三地不。

  那無限的東西不在天空中,它在你的內心裡。

  這就是他說「不要被死人控制」所譴責的,但這也是全世界所有的死人所相信的,上帝就住在高高在上的天上。

  我告訴你們:除了你們內在,沒有別的地方有上帝。

  上帝是你生命和意識的中心。

  使你的身體成為上帝的聖殿。

  因為你內在的無限性,是以天空作為它的居所,以晨霧為門戶,以夜的歌聲和寂靜為窗。

  文字很美,但內容空洞。偉大的詩歌,但沒有任何如實知見。所以,每當你讀紀伯倫或其他任何人的作品時,請記住:不要成為美麗詞藻的受害者。

  如實知見是唯一能解脫你,喚醒你,讓你成為存在和生命的不朽大海一部分。

  我一直在說,普那這座城市是死亡之城,但每天都有信件寄來——當然,死人是不會寫信的——這些信件顯示了生命和理解。就在昨天,我又收到了普那市長的一封信:「懷著我最深的愛和快樂,我謹聲明,目前居住在我家鄉選區普那戈雷岡公園十七號的師父,無疑是一個覺醒者。在這個動盪的時代,最需要他對宗教的權威觀點。他是一個精通,偉大的神秘主義者和我們這個時代的靈性導師。他的行為和愛的行為不能,也從來沒有造成過任何法律問題,也從來沒有在刑法的任何條款中被認定有罪。事實上,他的教誨有利於在目前整個國家正處於非常動盪不安的狀態下,創造一種非常祥和與安寧的氣氛。」

  好了吧!維姆?

  「是的,師父。」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