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雨花

AND THE FLOWERS SHOWERE

江夏堂譯

第七章:讓當下決定一切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六日上午在佛堂

  當東海(TOKAI)到某寺院雲遊時,廚房地板下面起火了。一個僧人衝進了東海的臥室,大聲喊道:「著火了,師父,著火了!」

  東海坐起來說:「哦,在哪裡?」

  那個僧人叫道。「在哪裡?在廚房的地板下,馬上起來吧。」

  東海說:「哦,廚房,這樣吧,當它到達通道時,再回來告訴我。」

  東海很快又開始打呼嚕了。

  頭腦的全部無知就在於沒有活在當下。頭腦始終是處在無常變化的狀態中:要麼進入未來,要麼進入過去。頭腦永遠從來沒有在這裡和當下。它不可能是。頭腦的本質就是如此,它不可能在當下,因為頭腦必須思想,而在當下是不可能思想的。你必須看,你必須聽,你必須臨在,但你不能去思想它。

  當下是如此狹窄,沒有思想的空間。你可以是,但思想不能是。你怎麼能思想?如果你一思想,這意味著它已經過去了,當下已經過去了。或者你可以認為,如果它還沒有來,那它一定是在未來。因為對于思想是需要空間的,因為思想就像漫步——頭腦的漫步,一次旅行。需要空間。你可以走進未來,你也可以走進過去,但你怎麼能走進當下?「當下」離我們如此之近,甚至都不能用近來形容——「當下」就是你。過去和未來是時間的一部分,「當下」是你,它不是時間的一部分。它不是一種時態:它根本不是時間的一部分,它不屬於時間。「當下」是你,過去和未來都遠離你而去。

  頭腦不能存在於當下。如果你能在這裡,完全臨在,頭腦就會消失。頭腦可以渴望,可以做夢——夢想一千零一個想法。它可以移動到世界的最末端,它可以移動到世界的最前端,但它不可能在這裡和當下——這對它來說是不可能的。全部的無知包括沒有如實知見到當下。然後你開始擔心過去,這已經過去了——這絕對是愚蠢的!你不能對過去做任何事情。你怎麼能對已經不復存在的過去做任何事情?什麼也做不了,它已經過去了,但你卻開始擔心它,而當你擔心它,你就浪費了自己。

  或者你思想著未來,夢想和慾望。你觀照過嗎?——未來永遠不會到來。它不可能來。無論發生什麼,都是當下,而當下與你的慾望、夢想是截然不同的。這就是為什麼無論你想要什麼,夢想什麼,想像什麼,計劃什麼,擔心什麼,都不會發生。但它浪費了你。你不斷地惡化。你不斷地死去。你的能量在沙漠中不斷前進,沒有達到任何目標,衹是被耗散掉了。然後死亡來敲你的門。記住:死亡永遠不會在過去敲門,死亡也永遠不會在未來敲門,死亡只在現在當下敲門。

  你不能對死亡說,『明天!』死亡在當下敲門。生命也會在當下敲門。上帝也在當下敲門。所有存在的一切總是在當下敲門,而所有不存在的一切總是過去或未來的一部分。

  你的頭腦是一個虛假的實體,因為它從不在當下敲門。讓這成為真相的標準:凡是存在的,始終是在這裡和當下,凡是不存在的,永遠不是當下的一部分。放下一切永不在當下敲門的事物。如果你活在當下,一個新的維度就會打開——永恆的維度。

  過去和未來在一條水平線上移動:A移動到B,B移動到C,C移動到D,在一條直線上。永恆垂直移動:A向A的深處或高處移動,而不是向B移動,A向兩邊的深處和高處不斷移動。它是垂直的。當下是垂直移動的,而時間是水平移動的。時間和當下永遠不會相遇。而你就是當下:你的整個生命都在垂直移動。深度是開放的,高度是開放的,但是你在用頭腦水平移動。這就是你錯過上帝的原因。

  人們來找我,問我如何遇見上帝,如何看到,如何去實現。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是如何錯過祂?——因為祂當下就在這裡,在敲你的門。否則就不可能了。如果祂是真實的,那祂當下就一定在這裡。衹有不真實纔不在當下。祂已經在你的家門前了——但你不在那裡。你從不在家。你不斷在千百萬的語言文字中遊蕩,但你永遠都不在家。在那裡你永遠找不到,上帝在那裡迎接你,真相在那裡圍繞著你,但永遠沒有在那裡找到你。真正的問題不是你該如何去遇見上帝,真正的問題是你該如何在家,這樣當上帝敲門時,祂會發現你在那裡。這不是你找到祂的問題,而是祂找到你的問題。所以這是一種真正的靜心。一個有悟性的人不會為上帝或那種類型的事情而煩惱,因為他不是哲學家。他衹是努力安住於家裡,靜心著如何停止對未來和過去的擔憂,思想總是在未來和過去,他靜心如何安住在這裡和當下,如何不離開此刻。一旦你安住在這個當下,門就打開了。當下就是門!

  有一次,我曾經和一個牧師家庭住在一起。有一天晚上,我和這家人坐在一起:牧師、他的妻子和他們的小孩,他們在房間的角落裡用幾塊積木玩耍,正在搭建一些東西。突然,那個孩子說:「現在大家都安靜,因為我建了一個教堂。教堂已經準備好了,現在請大家都安靜。」

  父親非常高興,因為這個孩子明白在教堂裡必須安靜。為了鼓勵他,他說:「為什麼在教堂裡需要安靜?」

  男孩說:「因為人們都睡著了。」

  人們真的睡著了,不僅在教堂裡,而且在整個地球上,到處都睡著了。他們在教堂裡睡著了,因為他們是在外面也是處於睡著的狀態。他們走出教堂,他們也是在睡夢的狀態中移動——每個人都是夢遊者,夢遊癥患者。這就是睡眠的本質:你從不在當下此時此地,因為如果你當下在此時此地,你就會醒來!

  睡眠意味著你在過去,你在未來。頭腦就是睡眠,頭腦是一種深度催眠——快速的睡眠。你嘗試了許多方法,但似乎沒有什麼能幫到你——因為在你睡眠中做的任何事都不會有多大幫助,因為如果你在睡眠中做的話,那只不過是一場夢。

  我聽說,曾經有一個人去找一個精神分析師,一個非常心不在焉的精神分析師——每個人都心不在焉,因為頭腦就是心不在焉,而神不守舍,這就是心不在焉的意思。一個人去找這個很心不在焉的精神分析師,告訴他。「我有很大的麻煩。我敲遍了各類醫生的門,但是沒有人能夠幫助我,他們說沒有什麼問題。但我現在麻煩了。我睡覺時鼾聲太大了,將自己都吵醒了。而且這種情況在夜裡發生了許多次:鼾聲太大了,以至於我將自己都吵醒了!」

  精神分析師沒有完全聽清楚這個人在說什麼,就說:「這沒什麼。一個簡單的舉行就可以改變整件事情。你衹要睡在另一個房間就可以了。」

  你明白嗎?——這正是每個人都在做的事情。你不斷變換著房間,但睡眠還在不斷,鼾聲還在不斷,因為你不能將它單獨留在另一個房間。它不是獨立於你的東西,它是你,它是你的頭腦,它是你整個積纍的過去,你的記憶,你的知識——印度教徒稱之為業報(SAMSKARAS),所有造就你頭腦的條件。你去另一個房間,它們都跟著你。你可以改變你的宗教信仰:你可以從一個印度教徒變成一個基督徒,你可以從一個基督徒變成一個印度教徒——你可以換一個房間。但什麼都不會發生。你可以不斷改變你的師父——從一個師父轉到另一個師父,從一個道場轉到另一個道場:卻沒有什麼多大的幫助。你衹是在更換房間,最基本的不是更換房間而是更新你。房間與你的鼾聲無關,房間不是原因,你纔是真正的原因。這是第一件要領悟到的事情,然後你就可以領悟到這個美麗的軼事。

  你的頭腦,事實上是處於睡著的狀態。但你感覺不到它是如何睡著的,因為你睜著眼睛,看起來很清醒。但你有沒有如實地看到過什麼嗎?你豎著耳朵,看起來很清醒,但你有如實地聽到過什麼嗎?

  你在聽我說話,所以你會說:是的!但你真的是在聽我說話,還是只在聽你自己內在的想法?你的頭腦在不斷地評論。我在這裡跟你說話,但你不在這裡聽我說話。你的頭腦不斷地在評論:「對,這是正確的,我同意」,「我不同意,這絕對是假的」,你的頭腦站在那裡,不斷地評論。透過這種評論,這片頭腦的迷霧,我無法穿透你。

  當你不再強加解釋時,當你衹是單純地傾聽時,領悟就會出現。

  在一所小學校裡,老師發現有一個男孩不聽話。他非常懶散,焦躁不安。於是她問:「怎麼了,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你聽不見我說話嗎?」

  男孩說:「聽力沒問題,傾聽是個問題。」

  他做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區分。他說,『聽力是沒問題的,我在聽你說話,但傾聽是問題所在』——因為傾聽不僅僅是在聽,傾聽是完全有意識地聽。僅僅聽到聲音那是很隨意的,聲音就在你外圍邊緣——你也聽到了,但你並沒有在傾聽。你必須聽到,因為聲音會不斷衝擊著你的耳膜,你必須聽到。但你並不是在那裡傾聽,因為傾聽意味著一種深切的關注,一種融洽的關係——而不是在裡面持續不斷地在評論,不是說『是』或『不是』,不是認同,也不是不認同,因為如果你認同,或不認同的那一刻,你怎麼能傾聽到我說話?

  當你認同的時候,我所說的已經過去了,當你不認同的時候,我所說的也已經過去了。當你在心裡點頭,說『是』或『不是』的那一刻,你就已經錯過了——這一直是你內在的一種常態。

  你不能傾聽。而你掌握的知識越多,傾聽就越困難。傾聽意味著單純地關注——你衹是在傾聽。沒有必要認同或不認同。我不是在尋求你的認同或不認同。我不是在尋求你的投票,不是在尋求你的追隨,也不是在以任何方式試圖說服你。

  當鸚鵡在樹上尖叫時,你會怎麼做?你對此有何評論?是的,那麼你也會說「太煩人了」。你連鸚鵡的叫聲都聽不進去。當風吹過樹林,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你會傾聽到嗎?有時,也許它會讓你措手不及。但你也會說:「是的,很美!」

  現在要注意:每當你評論的時候,你就睡著了。你就會睡著。頭腦已經進入,隨著頭腦的進入,過去和未來也在進入。垂直線消失了,你變成了水平線。頭腦一進入你的那一刻,你就變成了水平線。你錯過了永恆。

  只需傾聽。沒有必要說『是』或『不是』。沒有必要被說服或不被說服。只需傾聽,真相就自然會向你揭示——或者是謊言!如果有人在無稽之談,如果你衹是傾聽,無稽之談就會被你發現——不需要任何頭腦的評論。如果有人說的是真相,它就會被揭示給你。真相與否不是你頭腦的認同或不認同,而是一種感覺。當你完全融洽的時候,你就會感覺到,你衹是感覺到它是真實的,或者它是不真實的——這件事情就結束了!不用擔心,不用去思想!思想能做什麼?

  如果你是以某種方式被教養長大的,如果你是基督徒、印度教徒或穆斯林教徒,而我所說的恰好符合你的教養方式,你會說『是』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就會說『不是』。是你在這裡還是衹有教養在這裡?而教養衹是一種偶然意外。

  頭腦找不到真實的東西,也找不到不真實的東西。但頭腦可以對此進行推理,但所有的推理都是建立在條件的基礎上的。如果你是印度教,你會用一種方式推理,如果你是穆斯林,你將用另一種方式進行推理。而每一種類型的條件都是合理化的。這不是真正的理性:你將一些東西合理化了。

  穆拉·納斯魯丁年事已高,他已經一百歲了。一位記者來採訪他,因為他是那一帶最年長的公民,記者說:「穆拉·納斯魯丁,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其中一個問題是,你認為你還能再活一百年嗎?」

  納斯魯丁說:「當然,因為一百年前我還沒有現在這麼強壯。」一百年前,他還是個孩子,剛出生,所以他說,如果一個無助、虛弱的小孩子能活一百年,那我為什麼不可以?

  這就是合理化。它看起來非常合乎邏輯,但它忽視了一些東西。它是一種想要實現的慾望。你想活得更久,所以你圍繞著它創造了一個理由:你相信靈魂不朽。你是在某種文化中長大的,這種文化說靈魂是永恆的。如果有人說:「是的,靈魂是永恆的」,你將點點頭,你說:「是的,這是正確的。」但這並不是正確的——或錯誤的。你說『是』,因為它是你內心深處的一個條件反射。還有其他的:世界上有一半的人相信——印度教徒、佛教徒和耆那教徒相信——靈魂是永恆的,有許多輪迴的生命。而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基督教徒、穆斯林教徒、猶太教徒認為靈魂不是永恆的,沒有輪迴,只此一生,然後靈魂融入終極。

  世界上一半人相信這個,一半人相信那個,他們都有自己的論點,都有自己的合理化。你想相信什麼,你就會相信什麼,但在你內心深處,你的慾望會是你相信的原因,而不是理性。頭腦看起來是理性的,但它不是。它是一個合理化的過程:你想相信什麼,頭腦就會配合著說什麼。而這種慾望從哪裡來?它來自你的教養。

  傾聽是一件截然不同的事情,它有著截然不同的品質。當你傾聽時,你不可能是印度教教徒,穆斯林教徒,耆那教徒,或者基督徒。當你傾聽的時候,你不能成為有神論者或無神論者,當你傾聽的時候,你不能透過你的教義或經文的皮毛來聽——你必須將它們都擱置在一邊,你衹是在傾聽。我不是尋求你的認同,不要害怕,簡單地傾聽,不要被認同或不認同所困擾,然後一種融洽的狀態就發生了。

  如果真相在那裡,你突然被吸引——你的整個生命就像被磁鐵吸引了一般。你消融並融入其中,你的心感到「這就是真相」,無需任何理由,無需任何爭論,無需任何邏輯。這就是為什麼宗教說理性不是通往神聖的道路。他們說這是信念,他們說這是信任。

  什麼是信任?是一種信仰嗎?不是的,因為信仰是屬於頭腦的。信任是一種融洽的狀態。你只需放下你所有的防禦措施,你的盔甲,你變得柔軟。你將傾聽到一些東西,你聽得如此全然,以至於你內心產生了一種感覺,那就是它是真是假。如果這不是真的,你能感覺到。為什麼會這樣?如果是真的,你也能感覺到。為什麼會這樣?

  它之所以發生,是因為真相就在你心中。當你完全沒有頭腦思想、無念的時候,你內在的真相可以感覺到真相在哪裡——因為喜歡始終是感覺出喜歡:它是彼此相應的。突然,一切都契合了,一切都錯落有致落入到同一個模式中,混沌變成了一個宇宙。文字錯落有致地組合在一起……於是一首詩誕生了。那麼一切都簡單地契合了。

  如果你處於這種融洽的狀態中,真相就在那裡,你的內在就會簡單地同意它——但這不是一種認同。你感覺到了一種調諧。你們成為一體。這就是信任。如果有些東西是錯誤的,它就從你身上脫落下來了——你將永遠不會再去想它一次,你永遠不會再去看它一眼:它沒有任何意義。你將永遠不去說『這是不真實的』,這根本不相契合——你就起身離去!如果相契合的話,它就成為你的家。如果不相契合,你就遠離它。

  傾聽產生信任。但傾聽需要聽覺和專注力。而你睡得很熟——你怎麼能專注呢?但即使是熟睡中的專注力的部分仍然漂浮在你身上,否則就沒有辦法了。你可能在監獄裡,但可能性始終是存在的——你可以越獄出來。困難可能存在,但並非不可能,因為人們知道囚犯會越獄。一個佛陀越獄,一個大雄越獄,一個耶穌越獄——他們也是像你一樣是囚犯。囚犯以前也曾越獄——囚犯始終是會越獄。在某處總有一扇門,一種可能性,你只需尋找到它。

  如果不可能,如果沒有可能性,那麼就沒有問題。問題的出現是因為可能性是存在的——你需要有點正知。如果你完全一點正知都沒有,那麼就不會有問題。如果你處於昏迷狀態,那麼就不會有問題。但你不是處於昏迷狀態中,你是睡著了——但不是完全昏睡的狀態。會有些縫隙,會有泄漏點。你必須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找到那種專注的可能性。

  有時你會變得專注。如果有人來攻擊你,專注力就來了。如果你身處險境之中,如果你在漆黑夜晚穿過一片森林,昏天暗地,你走路時的專注力就會不同。你是清醒的,無念狀態。你完全與情境、與正在發生的一切融為一體。即使一片樹葉發出聲音,你也完全正知到。你就像一隻野兔或鹿——它們始終是清醒的狀態。你的耳朵張得更大,眼睛睜得更大,你感覺到外圍邊緣所發生的一切,因為危險就在那裡。在危險中,你的睡眠減少了,你的意識覺知增強了,格式塔改變了。如果有人將一把匕首抵住你的心胸前,並打算將它剌進去,在那一刻就沒有頭腦思想,無念了。過去消失了,未來也消失了:你在這裡,當下。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你努力的話,你會捕捉到存在於你體內的一線光明,一旦你捕捉到這一線光明,太陽就不遠了,然後通過這一線光明你就能到達太陽——一線光明就變成了道路。

  所以請記住:找到專注力,讓它成為你一天二十四小時的連續性,無論你做什麼。吃什麼,但都要專註:帶著覺知去吃飯。走路,但要帶著覺知去走。愛,但要完全覺知地去愛。試著去努力!

  它不可能在一天內變得圓滿,但即使一線光明被捕捉到,你也會感到一種深深的滿足感——因為無論你獲得一線光明還是整個太陽,質量都是一樣的。無論你是品嚐一滴海里的水還是整個海里的水,咸的味道都是一樣的——而一滴海水的味道變成了你對整個海洋的頓悟(SATORI),也就是一瞥。

  在這裡,聽我說,要正知。每當你覺得自己又進入了睡眠狀態,就振作起來:衹要搖晃一下,就將自己找回來。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如果你覺得自己是走在睡夢中,就搖晃一下,將整個身體搖晃一下。要保持正知。但這種正知性只會保持片刻,你又會再度失去這種正知性,因為你在睡夢中生活得太久了,它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以至於你看不到你可以如何去應對它。

  有一次,我乘飛機從加爾各答飛往孟買,一個孩子在飛機上不斷地製造了很大的麻煩,從過道的一個角落跑到另一個角落,擾亂了所有人——然後空姐端著茶和咖啡來了。那個孩子撞到了她,一切都變得一團糟。然後孩子的母親說:「聽著,我已經告訴你許多次了——你為什麼不去外面玩?」

  衹是出於一種舊習慣。她就坐在我身邊,但她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我聽著她說話,她並沒有正知到自己說了些什麼。衹有那個孩子使她正知起來。他說:「你說什麼?如果我出去,我就完了!」

  孩子當然更專注,因為他的習慣更少。孩子更正知,是因為他身邊的盔甲更少,他的禁錮更少。這就是為什麼所有的宗教都說,當一個人成為聖人的時候,他就具備了孩子的某些品質:純真。然後習慣就消失了……因為習慣是你的監獄,而睡眠是最大的習慣。現在,試著和我一起進入這則軼事。

  當東海到某寺院雲遊時,廚房地板下面起火了。一個僧人衝進了東海的臥室,大聲喊道:「著火了,師父,著火了!」

  東海坐起來說:「哦,在哪裡?」

  那個僧人叫道。「在哪裡?在廚房的地板下,馬上起來吧。」

  東海說:「哦,廚房,這樣吧,當它到達通道時,再回來告訴我。」

  東海很快又開始打呼嚕了。

  東海是一位偉大的禪師,他覺醒了,活在全然的覺知中,每當你活在全然的覺知中,你就活在當下。你不能計劃,即使下一刻你也不能計劃——因為誰知道,下一刻可能永遠不會到來!你怎麼能事先就計劃好呢,因為誰知道下一刻會有什麼樣的因緣情況?而如果你計劃太多,你可能會錯過它,它的新鮮度。

  生活是如此地無常變化,沒有什麼是不變的,一切都在變化。赫拉克利特說過,你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你怎麼能計劃呢?當你第二次踏上河中的時候,已經有許多河水穿流而過了,這已經不再是同一條河流了。如果過去不斷地重演,那計劃是可能的。但是過去從來都不會重演,重演永遠不會發生——即使你看到某件事像是在重演,那衹是因為你沒有如實觀照到整體。

  赫拉克利特說:太陽每天都是新的。當然,你會說,這是同一個太陽——但它不可能是同一個了,它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許多因緣都變了:整個天空都不同了,整個星星的圖案都不一樣了,太陽本身也逐漸變老了。現在科學家們說,太陽將在四百萬年內死亡,它的死亡正在逼近——因為太陽是一種有生命的現象,而且它已經非常古老了,它必須死亡。

  太陽也同樣有屬於它本身的生住異滅——最終它也將會死亡。四百萬年對人類來說是非常漫長的,但對太陽來說,它衹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就好像下一刻它就要死了,而當太陽死亡的時候,整個太陽的生態系就會消失,因為太陽是源頭。每天太陽都在死亡,而且越來越老,越來越老——它不可能是一樣的。每天太陽的能量都在流失——大量的能量被釋放到射線中。太陽每天都在衰退,變得更加精疲力盡。每天都不一樣,不可能是一樣的。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所面對的也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而旁觀者也不一樣。昨天,你可能滿懷愛意,那麼你的眼神就不一樣了,太陽看起來當然也就不一樣了。你充滿了愛,以至於你外在有著某種品質的詩意,你透過這種詩意在看——太陽可能看起來像個神,就像在《吠陀經》的先見者們所見到的那樣。他們稱太陽為神——他們一定充滿了詩情畫意。他們是詩人,愛上了存在,他們不是科學家。他們不是在尋找物質是什麼,而是在尋找心境是什麼。他們崇拜太陽。他們一定是非常快樂和幸福的人,因為衹有當你感到被祝福的時候,你纔能敬拜;衹有當你感到你的整個生命都是被祝福的時候,你纔能敬拜。

  昨天你可能是一個詩人,今天你可能根本就不是一個詩人——因為每一刻流動的河流都在你的內在流淌。你也是處於一種無常變化的狀態中。昨天一切都很合拍,而今天一切都一團糟:你憤怒了,你沮喪了,你悲傷了。旁觀者變了,太陽怎麼可能不變呢?一切都在變化,所以一個智慧者永遠不會對未來有絕對的計劃,不可能——但他比你更準備好迎接未來。這就是矛盾。你萬般計劃著,但你卻沒有完全準備好。

  事實上,計劃意味著你覺得自己未能充分準備好,這就是為什麼你要去計劃——否則,為什麼要費心去計劃?一位客人來了,你就計劃好要對他說什麼。真是荒謬!客人來了,你就不能自然隨性一點嗎?但是你害怕,你不相信自己,你沒有信任,所以你計劃,你要經歷一次排練。你的生命就是一場表演,它不是一件真真實實的事情,因為衹有在表演中才需要排練。你要記住:當你在排練的時候,無論發生什麼都衹是表演,而不是真實的。客人還沒到,你就已經在計劃你要說什麼,你將要怎樣給他戴花環,你將要怎樣回應他,你已經在說了。在你心裡,客人已經到了——你正在和他說話。事實上,當客人到來的時候,你就會對他感到厭煩。事實上,客人來的時候,他已經和你在一起呆太久了——你已經無聊了,你說的任何話都不會是真實的。它不會來自於當下的你,而是來自於記憶中。它不會從你的存在中突然湧現出來,它將來自你一直在預演的排練。它將是虛假的,不能相遇見,因為虛假的人怎能相遇見呢?而你的客人可能也是如此:他也在提前計劃著,他也已經厭煩了你。他已經說得太多了,現在他想保持沉默,無論他說什麼,都將被排除在排練之外。

  所以無論兩個人在哪裡相遇,都有四個人在一起——至少,更多的人也是可能的。兩個真實的人隱藏在背景中,兩個虛假的人在表面相遇。一切都是假的,因為這些都是被計劃出來的。即使當你愛上一個人,你也在計劃好,經歷了一次排練——你要做的所有行為舉止,你要如何接吻,姿勢——一切都變得虛假。你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當那一刻來臨時,你為什麼不信任自己的自發性呢?為什麼你不能真實以待?

  頭腦無法信任當下,它始終是恐懼的,這就是它計劃的原因。計劃意味著恐懼。計劃就是恐懼,通過計劃你將會錯過一切——一切美好和真實的東西,一切神聖的東西,你都將會錯過。沒有人用計劃達到過神,沒有人能夠憑此而達到。

  當東海到某寺院雲遊時,廚房地板下面起火了。

  第一件事:火會產生恐懼,因為它是死亡。如果連火都不能產生恐懼,那就沒有什麼能產生恐懼。但是當你遇到死亡,當你知道死亡不存在的時候,即使是火也不能產生恐懼,否則,當你聽到『著火了!』這幾個字的時候,你就會陷入恐慌。不需要有真正的火災,衹要有人跑過來說:『著火了!』你就會陷入恐慌之中。可能有人從樓裡面跳出來,可能會有人自殺——而且沒有真正起火。僅僅是『火』這個字就能讓你感到恐慌。你活在語言文字中。有人說『檸檬』,唾液就開始在你嘴裡流淌。有人說:『著火了!』——你已經不在這裡了,你已經逃離了。你活在語言文字中,而不是活在真相中。你活在符號中,而不是活在現實中。而所有的符號都是人為假象,它們不是真實的。

  我聽說,真的是無意中聽到的:一個老婦人在教一個年輕的婦人如何烹飪某種食物。她在解釋,然後她說:「六個咕嚕。」

  年輕的婦人說:「六個什麼?」

  老婦人說:「六個咕嚕。」

  年輕的婦人很困惑,又問:「這是什麼『咕嚕』?我以前從來都沒聽說過。」

  老婦人說:「天哪!你不知道這麼簡單的事?那就很難教你烹飪了。」

  那個年輕的婦人說:「請您好心指導我,告訴我這個『咕嚕』是什麼?」

  老婦人說:「你將壺尖,當它發出『咕嚕』的聲音時,那就是一個。再來五次這樣的——這就是六個咕嚕!」

  但整個語言就是這樣。並沒有什麼任何真正的意義。這個意義是我們通過共許所賦予的。這就是為什麼世界上有三千種語言,真相卻不存在三千種。整個語言就像「咕嚕」一樣。你可以創建自己的私人語言,沒有問題。愛人始終是創造著他們的私人語言:他們開始使用自已的詞彙——沒人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他們心裡很清楚。語言是象徵性的。意義是被賦予了,意義事實上並不存在。當有人說,『著火了!』這個詞裡沒有火,不可能有。當有人說『上帝』的時候,在『上帝』這個詞裡沒有上帝——不可能有。『上帝』這個詞不是上帝。當有人說『愛』的時候,『愛』這個詞不是愛。

  當有人說「我愛你」時,不要被這些語言文字所欺騙。但是你會被欺騙,因為沒有人去看真相,人們只去看語言。當有人說「我愛你」時,你會想:是的,他愛我,或者:是的,她愛我。你就會陷進一個陷阱,你將陷入困境。去如實觀照這個男人或者這個女人的真相。不要聽那些話,要聽真相。與這個人的真相保持融洽的狀態,就會領悟到他所說的話是否僅僅是語言文字,或者是否也包含一些內容。要依靠內容,而不要依靠語言文字,否則遲早你會灰心喪氣的。世界上有那麼多的愛人感到沮喪——百分之九十!這些語言文字就是原因。他們相信這些語言文字,卻沒有如實地觀照到真相。

  不要被這些語言文字所蒙蔽。讓你的眼睛遠離這些語言文字。不要讓它們停留在你的眼睛和耳朵裡,否則你將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裡。語言文字本身是虛假的,衹有當語言文字所來自的內在存在某種真相時,它們才會變得有意義。

  當東海到某寺院雲遊時,廚房地板下面起火了。

  火是恐懼,火是死亡——但不是火這個字。

  當東海到某寺院雲遊時,廚房地板下面起火了。一個僧人衝進了東海的臥室,大聲喊道:「著火了,師父,著火了!」

  那個僧人很激動,死亡就要到來了。

  東海坐起來說:「哦,在哪裡?」

  你不能讓師父激動,即使死亡就在那裡,因為激動屬於頭腦。即使死亡在那裡,你也不能給師父剌激,因為剌激也屬於頭腦。為什麼你不能給師父一個剌激?——因為他從不期待什麼。你怎麼能給一個從不期待的人帶來剌激?因為你有所期待,然後發生了別的事情,這就是為什麼你會感到驚訝。如果你走在街上,看見一個人來了,突然他變成了一匹馬,你會感到驚訝,驚愕:發生了什麼事?但即使這樣也不會讓像東海這樣的人感到驚訝,因為他知道生命是一種無常變化——一切皆有可能:人甚至可以投胎變成為馬,馬也可以投胎變成為人。這是已經發生了很多次的事:許多馬投胎變成為人,許多人投胎變成為馬。生命是在不斷無常變化著!

  一個師父始終是沒有任何期望的,你不能讓他感到剌激。對他來說,一切都是可能的,他對任何可能性都不排斥。他活在一個完全開放的狀態中,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如實順觀當下的因緣。他不會以任何計劃去應對現實,沒有保護。他接受當下的因緣。

  如果你期待什麼,你就不能全然地接受一切。如果你全然接受一切,你就不能期待。如果你全然地接受而無所期待,你就不會感到剌激——也不會感到激動。剌激是一種發燒,是一種疾病,當你剌激的時候,你整個人都在發燒,你是熱的。有時你可能會喜歡它,因為有兩種發燒:一種是出於快樂,另一種是出於痛苦。你喜歡的那一種你稱之快樂,但它也是發燒、興奮,你不喜歡的那一種你稱之痛苦、疾病、病痛,但兩者都是剌激。試著去如實觀照:它們會不斷地相互轉變。

  你愛上了一個女人,你會剌激起來,你會感覺到某種快感,或者你將它解釋為快樂。但是,如果那個女人一直在身邊,遲早會讓你的快感消失。相反,一種無聊感悄然而至,你感到厭煩,你想逃避,你想獨處。而如果這個女人還一直在身邊,那麼現在負面的東西就進入了。你不僅厭煩,你現在處於消極的發燒狀態,你感到很不舒服,你感到噁心。

  你看,你的生命就像一道彩虹。它承載著所有的顏色——你不斷從一種顏色移動到另一種顏色。它承載著所有的極端,所有的對立:從快樂到痛苦,從痛苦到快樂。如果痛苦持續太久,你甚至可以苦中作樂。如果快樂持續太久,你肯定會樂極生悲。都是剌激狀態,都是發燒。有智慧的人不發燒。你不能令他剌激,也不能讓他激動。即使死亡在那裡,他也會冷靜地問:「在哪裡?」而這個「在哪裡?」的問題是很美的,因為一個覺醒者始終只關心這裡。他不關心那裡,他不關心那時,他只關心現在。當下,這裡,是他的現實,然後,那裡,是你的現實。

  ……一個僧人衝進了東海的臥室,大聲喊道:「著火了,師父,著火了!」

  東海坐起來說:「哦,在哪裡?」

  東海想要知道:那火是燒到那裡還是這裡。

  那個僧人叫道。「在哪裡?……」

  因為那個僧人不敢相信,當發生火災時,竟然還有人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一個人應該馬上跳出窗戶,快速逃出房子,現在不是進行微妙爭論的時候。

  那個僧人叫道。「在哪裡?在廚房的地板下,馬上起來吧。」

  東海說:「哦,廚房,這樣吧,當它到達通道時,再回來告訴我。」

  等到了這裡,再來告訴我。如果它在那裡,就不關我的事了。這段軼事非常有啟示意義。任何在那裡的東西都不關我的事,衹有到了這裡纔是與現實真相相關的。

  師父不會為未來做計劃。當然,他已經準備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做出反應——但他不會進行排練,也不會計劃……他不能在現實真相到來之前行動。他會說,『讓真相來吧,讓這一刻敲我的門,那麼我們就會看到。』他沒有排練和計劃的負擔,他始終是自發而行——無論他用他的自發性做什麼,他都將是正確的。

  永遠記住這個標準:任何來自你自發性的東西都是正確的。沒有其他的對錯標準。無論什麼東西從當下產生,你對它的自發反應都將是好的。其他的都不是好的——除此不存在其他的好與壞的標準。

  但是你恐懼。因為你的恐懼,你製造了道德。因為你的恐懼,你製造了對與錯的區分。但你不知道有時候情況不同,對的將會變成錯的,錯的將會變成對的?但你始終一成不變。你不去順觀當下的因緣情況。你只需不斷遵循你的對錯和外圍邊緣的觀念走。這就是為什麼你變成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即使是樹也比你有智慧——它們不是不合拍的。即使是動物也比你強——它們不是不合拍的。即使是雲也比你有價值——它們並不是不合拍的。所有的存在都是合拍的,衹有人是不合拍的。他究竟哪裡出錯了?

  他頭腦的區分出了問題——這個是正確的,那個是錯誤的——在生命中,這種一成不變的東西是不可能有用的。有些東西這一刻是錯的,下一刻就變成了對的。有些東西這一刻是正確的,下一刻就不對了。你該怎麼做?你會一直處於恐懼和擔心的狀態,內心的緊張。所以,所有那些已經如實知見到的人的基礎教導是:要正知、自發,任何發生在你自發正知中的事情都是正確的,而任何發生在你睡眠中的事情,無意識,都是錯誤的。凡是在你無意識的狀態中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錯誤的——凡是在你有意識的狀態中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正確的。正確與錯誤不是對像之間的區別,正確與錯誤是意識之間的區別。例如,印度存在一個耆那教派。天衣派的分支特羅般提派(TERAPANTH)。大雄說:「不要干涉任何人的業因果。讓他個人業,個人了」——這是一件很美的事情。他說的正是嬉皮士們現在在西方所說的:做你自己的事。從另一邊來看,大雄也說了同樣的話:「不要干涉任何人的事情。讓他了結他的業,讓他去完成它。不要去干涉。干涉就是暴力,當你干涉某人的業因果時,你就是在實行一種暴力,你是在將那個人驅離出他自己的道路。不要干涉。」多麼美好的事物!

  但事情怎麼會出錯,即使是美好的事情!耆那教特羅般提派的結論是:如果有人死在路邊,你只需要不斷往前走,不要去理他,不要給他任何藥,如果他哭著說「我渴了」,也不要給他水,因為——不要干涉任何人的業因果。合乎邏輯!——如果他這種狀態是因為他過去的業因果而受苦,那麼你有什麼資格去干涉?他一定積纍了一些與此相關的業因果,在此生必須經受這種飢渴之苦而死去。你有什麼資格給他喝水?你衹是忽視他,你走你的路就好了。我曾和一個耆那教特羅般提教派僧侶的領袖交談過,我告訴他,『你有沒有想過給他水可能是你的業因果?』你不是在干涉他的業因果,而是在干涉你自己的業因果。如果有人想幫助他,你會怎麼做?這個願望表明給他水是你的業因果。如果你抗拒這種願望,因為原則而不斷抗拒,你就不是自發的——那該怎麼辦呢?如果你將死的原則重重地壓在你的頭上,你將永遠陷入困境,因為生命不相信你的原則,生命有它自己的法則。但它們不是你的原則和哲學。

  要自發地行動起來。如果你覺得想施予援手,就不要去管大雄說了什麼。如果你覺得想幫忙,就去幫忙。做你該做的。如果你不想施予援手,就不要幫忙。無論耶穌說過什麼,通過幫助別人你會幫助我——不要去執著,因為有時施予援手可能是危險的。一個人準備殺人,他對你說:「給我水,因為我覺得很渴,我不能走這麼遠的路去殺那個人」——你會怎麼做?……因為如果你給了他水,你就是在幫他殺人。讓當下的因緣來決定吧!——但千萬不要在這一刻之前就做決定,因為所有這樣的決定都是錯誤的。誰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因緣情況。

  在古老的印度經典中,有一個故事。一個殺人犯來到一個十字路口 一個修行人正坐在那裡靜心。他在跟蹤一個人。他已經狠狠地打了那個人,但那人卻逃走了,受害者逃跑了,他也一路跟著那人。在十字路口,他很不確定,他問在樹下靜心的修行人:「你有沒有看到一個流著血的人,從這裡經過?如果有,他往哪個方向走了?」——因為那是個十字路口。

  這個修行人該怎麼辦?如果他說真話,那人已經往北方去了,他將成為這個謀殺案的一部分。如果他說他沒有去北方,他去了南方,那他就是在妄語。他該怎麼辦?他應該說真話,讓謀殺發生,還是做個騙子,阻止謀殺發生?他應該怎麼做?

  已經有許多答案了。但我沒有。

  耆那教說,即使要做一個不真實的人,也要讓他不真實,因為暴力是最大的罪惡。他們有自己的價值觀——暴力是最大的罪惡,其次是妄語。但是印度教徒說不,不真實是第一位的,所以讓他是真實的,他必須說出真相,允許事情發生,無論發生了什麼。甘地說——甘地對此有他自己的答案——他說,『我不能在這兩者之間做出選擇,因為兩者都是至高無上的價值觀,別無選擇。所以我會將真相告訴他,然後攔阻他,告訴他說,你先殺我,再去跟蹤那個人吧。』

  它很有吸引力,甘地的答案很有吸引力,似乎比印度教和耆那教的答案都要好——但看看整個情況:這個人本來要犯一次謀殺,而甘地卻強迫他犯兩次。那麼他的業因果?那該怎麼辦呢?我沒有答案。或者我的回答是:不要事先去決定,讓時機來了,讓當下的因緣來決定,因為誰知道呢?——受害者可能是一個值得謀殺的人。誰知道呢?——受害者可能是一個危險的人,如果他活下來,他可能會謀殺更多的人。誰知道因緣情況會怎樣,因為因緣情況不是千篇一律的——你不能事先知道那時的因緣。

  不要做決定。但你的頭腦沒有決定就會感到不安,因為頭腦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生命沒有明確的答案。衹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自發地、正知地、覺醒地,不要遵循任何死的規則。只需自發地——無論發生什麼,都允許它發生。如果你在那一刻想冒失去真相的風險,那就失去它。如果你在那一刻覺得那個人不值得,那麼就讓暴力發生吧,或者如果你覺得。「那個人比我更有價值」,那就站在中間。

  數百萬的因緣可能性將會存在。不要事先將它決定好。衹要保持正知,允許事情發生。你可能什麼都不想說。那為什麼不保持沉默?不要說任何不真實的話,不要在暴力中幫助那個人,也不要強迫殺人犯去犯下兩起謀殺。

  為什麼不保持沉默?是誰逼了你?

  但讓當下來決定:這就是所有覺醒者所說的。

  但是,如果你聽普通的道德家的話,他們會告訴你,生命是危險的,先做好一個決定,否則你可能會做錯事。而我告訴你們,無論你通過決定做什麼,都將是錯誤的,因為整體並不會遵循你們的決定,整體會以它自己的方式運動。而你是它的一部分——你怎麼能決定整體?你必須簡單地安住於那裡,感受每個當下的實情,帶著謙卑的心態去做你能做的事,即使它有可能是錯的。不要做這樣的自我主義者,以為『我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那麼誰會做錯事呢?不要成為這樣的自我主義者,以為『我是道德的,另一個是不道德的』,另一個也是你。你也是另一個。我們是一體的。兇手和受害者並不是兩個。

  但不要事先決定。衹要安住於那裡,感受整個實情,融入於整個實際情況中,讓你的內在意識去做任何事情。你不應該是有為的造作者,你應該衹是一個見證者。造作者必須事先決定,而見證者則不必。這就是克裡希納和《吉踏經》的全部信息。克裡希納說。衹要整個實情,不要遵循道德家的死板規則。如實觀照到整個實情,做觀照見證者,不要做一個造作者。不要擔心結果會是什麼,沒有人可以預知結果是什麼。事實上沒有結果,不可能有,因為因緣是無限的。

  比如說,希特勒出生了。如果這個孩子的母親殺了這個孩子,世界上所有的法庭都會認定她是一個殺人犯。她會受到懲罰。但現在我們知道,殺死希特勒比讓他活著更好,因為他殺死了數百萬人。那麼希特勒的母親沒有殺害這個孩子,她做得對嗎?她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誰來決定?那位可憐的母親又怎麼會知道這個孩子將來會謀殺這麼多人?

  誰來決定?如何決定呢?……因緣是一個無限序列。希特勒殺了許多人,但是誰能決定這些人是不是應該被殺的人呢?誰能決定,誰能預知?沒人能預知到。誰也不知道,也許上帝派希特勒那樣的人去殺所有錯誤的人,因為不管怎樣,上帝都以某種方式參與了所有的事情!祂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那個在廣島投下原子彈的人——他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因為投下的炸彈,第二次世界大戰停止了。當然,全城十幾萬人立即死亡。但是,如果原子彈沒有投在廣島,戰爭就會不斷,更多的人就會死亡。如果日本能再戰一年,它就可以發明原子彈——然後他們就會將它扔到紐約,倫敦。誰來決定,該如何決定,投炸彈的人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生命的因緣是如此地錯綜複雜、千絲萬縷地糾纏在一起,每一個小的舉動都會導致其他的事情,無論你做什麼,你都會消失,但無論你做什麼,後果都會永遠持續下去。它們不能結束。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舉動——你對一個人微笑,也改變了整個因緣的質量,因為微笑會決定許多事情。

  事情發生了:

  我正在讀葛麗泰·嘉寶的傳記。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和一個理髮師一起工作,衹是給別人的臉上抹肥皂,她本來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因為她已經二十二歲了,然後一個美國電影導演不小心來到了那個理髮店——那個鎮上有二十家理髮店店——當她給他臉上抹肥皂時,他微笑著,看著鏡子裡的女孩,說:「多美啊!」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這是第一個人對葛麗泰·嘉寶說:「多美啊!」——以前沒有人對她說過,她也從不認為自己很美,因為如果沒有人這麼說,你怎麼能認為自己美呢?

  整個晚上她都難以安眠。第二天早上,她找了導演,導演就住在那附近,她問:「你真的覺得我很美嗎?」導演可能衹是隨口說的,誰知道呢?但當一個女孩來找你,問:「真的嗎?你跟我所說的,你真的是認真的嗎?」……於是導演說:「是的,你真的很美!」

  然後葛麗泰·嘉寶說:「那為什麼不在你的電影裡,在你正在拍的電影裡給我一些展示的機會呢?」現在事情開始不同了。葛麗泰·嘉寶成為最著名的女演員之一。

  一個非常小的舉動都會無限四處擴散,它們不斷地擴散。就像往湖裡扔一顆小石子。這麼小的一塊鵝卵石,然後漣漪一圈圈地擴散下去——它們會一直擴散到盡頭。當它們擴散到達岸邊的時候,在那之前很久,鵝卵石就已經深深地沉入了湖底,消失了。

  那顆鵝卵石將改變這個湖的整體質量,因為它是一張網,它就像一張蜘蛛網一樣:你在任何地方觸碰到它,輕輕搖晃它一下,那整張網都會泛起漣漪。每一個地方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你對一個人微笑——整體就是一張蜘蛛網——整個上帝都將因你的微笑而改變。

  但該如何決定呢?克裡希納說,你不必為決定而煩惱,因為整體是一個如此巨大的事情,你永遠無法做出決定。所以不要去考慮結果,只需對當下的實際因緣情況做出反應。自發的,正知的,做一個觀照見證者而不是一個造作者。

  當東海到某寺院雲遊時,廚房地板下面起火了。一個僧人衝進了東海的臥室,大聲喊道:「著火了,師父,著火了!」

  東海坐起來說:「哦,在哪裡?」

  那個僧人叫道。「在哪裡?在廚房的地板下,馬上起來吧。」

  東海說:「哦,廚房,這樣吧,當它到達通道時,再回來告訴我。」

  東海很快又開始打呼嚕了。

  這就是一個覺醒者的品質:如此放鬆,雖然廚房裡燃起了大火,屋子裡著了火——大家都很激動,到處亂跑,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一切都一團糟——他可以完全放鬆下來,再次睡著。

  東海很快又開始打呼嚕了。

  這種不緊張必須來自於,必須來自於一種深深的信任,即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好的。他不憂慮——即使他死了,他也不憂慮,即使火來燒他,他也不憂慮,因為他已經不在了。自我已經不存在的,否則就會有恐懼,就會有憂慮,就會有未來,就會有計劃,就會有逃跑的慾望,就會有自救的慾望。他不憂慮,他衹是放鬆地又睡著了。

  如果你有一個頭腦和一個自我,就沒有放鬆的可能,自我是頭腦的中心。你就會很緊張,你會一直持續地緊張。該如何放鬆?有什麼方法可以放鬆嗎?除非領悟到了,否則就沒有辦法。如果你領悟到了世界的本質、存在的本質,那麼你有什麼必要去憂慮,為什麼要持續處於這種憂慮的狀態?

  沒有人會問你出生的事,也沒有人會問你何時該被帶走。那為什麼要憂慮呢?出生髮生在你身上,死亡也會發生在你身上,你有什麼資格阻擋在中間?

  事情正在發生。你感受到了飢餓,你感受到了愛,你感受到了憤怒——一切都發生在你身上,但你不是一個造作者。大自然會照顧我們。你吃東西,大自然會消化它,你不需要為它憂慮,不必擔心胃該如何發揮作用,食物如何變成血液。如果你對此過於緊張,你就會有潰瘍——而且是嚴重的潰瘍,而不是普通的潰瘍。不用憂慮。

  整體在自行移動。浩瀚的大海,無限的在移動。你衹是其中的一朵浪花。

  放輕鬆,讓一切隨順自然。

  一旦你知道了如何放手,你就已經知道了所有值得知道的東西。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放手,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毫無價值,都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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