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THE FLOWERS SHOWERE
江夏堂譯
第五章:是生還是死?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四日上午在佛堂
一個護持道吾寺院的功德主去世了,於道吾師父在他的弟子漸源仲興的陪同下,去弔唁了死者的家屬。漸源仲興到場後沒來得及說一句同情的話,就走到棺材前,拍了拍棺材,問道吾:「是生還是死?」
道吾說:「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漸源仲興問:「為什麼不道?」
道吾說:「不道,不道。」
在他們回寺院的路上,漸源仲興終於按捺不住了。他上前攔住道吾說:「師父,你必須回答我之前提出的問題,如果不回答,休怪我要動手打你了。」
道吾說:「要打就打吧,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作為一個說話算數的人,漸源仲興狠狠地揍了道吾禪師一頓。
他們回到寺院後,道吾讓漸源仲興離開,因為那些主事的人知道了可能要為難漸源仲興。
……不久道吾就圓寂了。
漸源仲興找到石霜楚圓禪師,在講述了發生的事情之後,問了他同樣的問題。石霜楚圓默然不答,好像在和那只圓寂了道吾串通好了一樣。
石霜楚圓說:「你難道沒有聽到道吾說『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嗎?」
就在那一刻,漸源仲興頓悟了。
原文參考對照:
潭州漸源仲興禪師在道吾處為典座。一日隨道吾往檀越家弔喪。師以手拊棺曰。生耶死耶。道吾曰。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師曰。為什麼不道。道吾曰。不道不道。吊畢同回途次。師曰。和尚今日須與仲興道。儻更不道即打去也。道吾曰。打即任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師遂打道吾數拳。道吾歸院令師且去。少間主事知了打汝。師乃禮辭往石霜。舉前語及打道吾之事。今請和尚道。石霜曰。汝不見道吾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師於此大悟乃設齋懺悔。——《景德傳燈錄》卷第十五。
生可以被如實知見到,死也可以被如實知見到——但對此卻不可言說。任何答案都不會是真實的,根據事物的本質,它不可能是真實的。與其說生命和死亡是最深奧的奧秘。不如說它們不是兩個奧秘,而是同一個奧秘的兩個方面,同一個奧秘的兩扇門,那就更好了。但對此卻什麼都是不可言說的。
不管你說什麼,你都會錯過重點。
生可以活過它,死也可以活過它。它們是體驗——一個人必須通過體驗它們並如實知見到它們。沒有人能回答攸關你生死的問題。生該如何被回答?死又該如何被回答?除非你全然地體驗過你的生與死,否則誰能回答得了?
但已經給出了許多答案——記住,所有的答案都是錯誤的。沒有什麼可以選擇。並不是說一個答案是正確的,而其他答案是錯誤的,所有答案都是錯誤的。沒有什麼可選擇的。是體驗,而不是答案,可以回答。所以,當你接近一個真正的奧秘,而不是人類所創造的謎語時,首先要記住這一點。如果是人為創造的謎語,它是可以被解答的,因為那是一個遊戲,一個頭腦遊戲——你創造了問題,你也創造了答案。但如果你面對的是一個你沒有創造的東西,你怎麼能回答它,人類的頭腦怎麼能回答它?這對人類的頭腦來說是不可理解的。部分不能理解整體。衹有通過成為整體才可以理解整體。你可以躍入其中,迷失於其中——答案就來了。
我給你講一個羅摩克裡希納喜歡講的軼事。他常說:有一次,在海邊的海灘上,有一個盛大的節日。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那裡,突然,他們都沉浸在一個問題中——大海是不可測量的還是可以測量的,大海究竟有沒有底,是可測的還是不可測的?碰巧,剛好有一個完全由鹽所組成的鹽人也在那裡。他說:「你們等著,你們繼續討論,我到海里去看看,因為不到海里去怎麼能真正如實知見到?」
於是鹽人就跳進了海里。幾個小時過去了,幾天過去了,幾個月過去了,人們開始回家。他們等得夠長時間了,鹽人再也沒回來了。
鹽人一進入大海,就開始消融了,等他到達海底的時候,他就不見了。他如實知見到了——但他回不來了。而那些沒有如實知見到的人,他們討論了很久。他們可能得出了一些結論,因為頭腦熱衷於得出結論。
一旦得出結論,頭腦才會感到輕鬆——因此有這麼多哲學存在。所有哲學的存在都是為了滿足一種需要:頭腦提出問題,頭腦不能停留在問題上,這是不安的,問題沒有答案總是讓頭腦感覺不舒服。一個答案是需要的——即使它是錯誤的也行,頭腦得到某種安寧。
去跳進海里是危險的。記住,羅摩克裡希納是真的:就大海而言,我們都是鹽人——生命和死亡的大海。我們是鹽人,我們會融入於其中,因為我們從中而誕生出來。我們是由它所創造的,是由它所造就的。我們最終也會消融的!
所以頭腦始終是恐懼進入大海,鹽人是由鹽所組成的,它一定會溶解。它恐懼,所以它留在海岸邊上,討論事情,辯論,爭論,創造理論:所有這些都是錯誤的——因為它們都是基於恐懼的基礎而建立的。一個勇敢的人將會跳下去,他會拒絕接受任何他自己沒有如實知見到的答案。我們是懦夫,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接受任何人的答案:大雄、佛陀、基督——我們接受他們的答案。他們的答案不可能是我們的答案。別人的如實知見不可能是你的——他們可能如實知見到了,但他們的真知灼見衹是成為了你的知識。你必須親自去如實知見到。衹有當它是你自己的如實知見時,它纔是屬於你的真知灼見,否則它就不會給你翅膀。相反,它會像石頭一樣掛在你的脖子上,你將成為它的奴隸。你不會獲得解脫,也不會因此而獲得自由。
耶穌說:「真相能解脫人。」你見過有人被理論所解脫的嗎?體驗才能帶來解脫,是的,但是關於每一次體驗的理論?不,從來沒有!但是頭腦不敢跳躍,因為頭腦和宇宙是由同樣的東西所組成的,如果你跳躍進入其中,你就會迷失。你會如實知見到,但你衹有在你(自我)不在的時候才會如實知見到。
鹽人如實知見到了。他觸及到了最深處。他到達了最中心的地方,但再也回不來了。即使他能回來,他又該如何與之建立聯繫……?即使他回來了,他的語言也是屬於那中心的,屬於那深層的,而你的語言是屬於海岸上的,屬於外圍邊緣的。
沒有任何交流的可能。他不能說出任何有意義的話,他衹能保持有意義的沉默。如果他說了些什麼,他自己會感到內疚,因為他馬上就會知道,他所如實知見到的一切始終無法通過語言傳遞,他的體驗被拋在了後面。你只聽到一些語言文字,死氣沉沉的,陳腐的,空洞的。語言文字是可以傳遞的,但真相不能傳遞。它衹能被指示。
鹽人可以對你說:『你也來吧』——他可以邀請你——『和我一起跳進大海中。』
但你很聰明。你會說:「先回答問題,否則我怎麼能知道你是正確的?讓我先考慮、思考、沉思、琢磨,然後我會跟隨。等我心服口服了,我再跳下去。」但是你很聰明。你要說,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我怎麼能知道你是正確的呢?讓我先考慮、思考、沉思、思考,然後我會跟隨。當我的頭腦被說服了,我就會跳下去。」
但頭腦永遠不會被說服,不可能被說服。頭腦不過是一個懷疑的過程,它永遠不可能被說服,它可以無限地爭論下去,因為無論你說什麼,它都可以圍繞它而產生爭論。
有一次我和穆拉·納斯魯丁一起旅行。在一個車站,在一個站點,一個新來的人走進車廂——他可能認識納斯魯丁。
他說:「你們好!」然後他又說:「你好嗎,穆拉·納斯魯丁?」
納斯魯丁說:「好!非常好!」
那人說:「你的妻子怎麼樣?」
納斯魯丁說:「她也很好,謝謝你。」
那人說:「那你的孩子們?」
納斯魯丁說:「他們都很好,謝謝你。」
我很驚訝。當那人在另一站下車後,我問納斯魯丁:「怎麼回事?——因為我很清楚你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
納斯魯丁說:「我也知道——但是為什麼要去製造爭論呢?」
很多時候佛都向你點頭,衹是為了不製造任何爭論。他們一直保持沉默,衹是為了不引起任何爭論。他們說得不多,但他們所說的話已經引起了足夠的爭論。你就是這樣。你將編織理論,你將杜譔哲學,你會如此沉迷於其中,以至於你將完全忘記大海就在附近。你將會完全忘記大海的存在。
哲學家們完全忘記了生命是什麼。他們不斷地思考,不斷地思索,不斷地誤入歧途,因為思想離真相有一段距離。你的思想越多,你就離真相越遠,思想越少,離真相就越近。如果沒有頭腦思想,處於無念的狀態,哪怕是一瞬間,你就已經跳了下去——但那時你就與大海融為一體了。
因此,首先要記住的是,如果這是一個由你所創造的問題,與宇宙存在的奧秘無關,那麼它是可以被回答的。事實上,衹有數學問題才能得到解答。這就是為什麼數學是一門如此明確的科學,因為整個數學都是由人類所創造出來的。數學在宇宙中並不存在,這就是為什麼數學是最純粹的科學——你可以確定它,人類已經創造了這整個遊戲。
樹存在於那裡,但不是一棵樹,兩棵樹,三棵樹,四棵樹——那裡並不存在數字。你創造了數字,你創造了基數,然後你問:「有多少?如果二加二,結論是什麼,結果是什麼?」你可以回答「四」,這個答案將是正確的,因為你創造了這整個遊戲,所有的規則:二加二等於四。但在整體存在中,這不是事實的,因為整體中沒有算術存在——這完全是人為的。所以你可以不斷地創造出你喜歡的數學,算術。想創造多少就創造多少。
曾經人們認為衹有一種數學,現在他們知道可以有許多種數學,因為人類可以創造它們。曾經人們知道衹有一種幾何學——歐幾里得的幾何學,現在他們知道,你可以創造出你想要的任何幾何學,因為它們是人為所創造的。所以現在有歐幾里得幾何和非歐幾里得幾何。許多數學家都玩過數字。萊布尼茨就用三個數字工作:一、二、三。在萊布尼茨的數學中,二加二答案不能是四,因為四不存在:一、二、三——衹有三個數字,所以在萊布尼茨的數學中二加二會變成十,因為三之後是十。四是不存在的。愛因斯坦用兩個數字工作:一和二,所以在愛因斯坦的數學中二加二將是十一。而且他們都是正確的,因為整個遊戲是人為所創造的。這取決於你如何製定規則。
相信九個或十個手指是沒有內在的必然性,衹是人有十個手指,所以人們開始用手指來計數。這就是為什麼數字十成為全世界的基本單位,否則就沒有必要了。
數學是一種思維的產物:你可以提出一個問題,可以給你一個正確的答案——但除了數學之外,一切都進入了神秘的境地。如果它屬於生命,就無法被給出答案。而無論你說什麼,那都將是破壞性的,因為那整體存在是不可言說的。語言是如此狹窄,像隧道一樣,你不能將天空強行塞進它們,這是不可能的。
第二件事要記住:當你問一個師父的問題時——師父不是哲學家,他不是思想家,他如實知見到,他是他是「見者」(SEER)——當你問一個師父的問題時,不要尋找也不要等待他的回答,因為他就是答案。當你問一些東西的時候,不要留心於答案,要留心於師父,因為他就是答案。他是不會給你任何答案的,他的存在,他的出現就是答案。但我們錯過了。
你去問一個問題,你的整個頭腦思想都在專注於這個問題,你在等待答案——但師父,他的整個生命,他的存在就是答案。如果你看著他,如果你觀察他,你會得到一個暗示——他的沉默,他在那一刻看你的方式,他的言行舉止、行住坐臥、語默動靜的方式。師父就是答案,因為它存在於每一處指示中。師父可以告訴你真理,但不能說出來。你的大腦總是執著於這個答案:「他會說什麼?」
如果你去見一位師父,要學會注意他的存在,不要太以頭腦為中心——也不要堅持,因為每一個答案衹有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才能給出。不要堅持,因為這不是你堅持不堅持的問題,衹有當你準備好了,當你成熟了,才能給予正確的東西。所以,當你接近一位師父時,你可以問一個問題,但要等待。你問了,他就知道了。即使你沒有開口問出來,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你內在的煩惱。但他現在不能給你任何東西——你可能還沒有準備好,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而有什麼東西已經給出了,它也不會到達你,因為衹有在某種準備好的狀態下,某些東西才能穿透你。當你成熟的時候,你纔能理解。當你準備好了的時候,你是開放的,接受的。答案將被給到你,但不是用語言,師父將會用許多方式揭示它。他能做到這一點。他可以想出許多方法來表明它,但你必須做好準備。
僅僅因為你問了一個問題並不意味著你就已經準備好了。你可以問一個問題——即使是孩子們也會提出如此神秘的問題,甚至連佛陀都無法回答。但是僅僅因為你已經問了,僅僅因為你有足夠的表達能力來形成一個問題,這並不意味著你就已經準備好了,因為問題會來自於諸多來源。有時你衹是好奇。師父的存在不是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因為這是幼稚的。有時候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僅僅通過你提問的方式,就足以表明你並不是真正關心你所問的,而且你不會以任何方式等待這個答案。有人死了,你衹是一時興起問了一個問題,『死亡是什麼?』——下一刻你就已經忘記了。
好奇心是一回事——它是幼稚的,沒有一個師父會在你的好奇心上浪費時間。當你問某件事的時候,它可能衹是知識性的、哲學性的,你感興趣,但那衹是知識性的——你希望得到一個答案,衹是為了變得更有知識,但是你的存在本身卻完全不受影響。那麼師父對此是不感興趣的,因為他只對你的存在感興趣。當你以這樣的方式提出一個問題,彷彿你全部的生死都取決於它,那麼如果你沒有得到答案,你就會錯過,你的整個生命都將保持對它的渴望,你是渴求的,你的整個生命都已經準備好接受它,如果答案被給出,你將能消化它,它將成為你的血液和骨髓,並進入你的心臟中跳動,衹有這樣,師父才會準備好回答你。
你提出一個問題……然後師父會幫助你準備好接受答案。在你的問題和師父的回答之間,可能會有很大的距離。你今天問他,他可能會在十二年後才回答你,因為你必須為此而準備好接受它,你必須是開放的,而不是封閉的,你必須準備好吸收它到你生命的最深處。
現在試著理解這個軼事:
一個護持道吾寺院的功德主去世了,於道吾師父在他的弟子漸源仲興的陪同下,去弔唁了死者的家屬。漸源仲興到場後沒來得及說一句同情的話,就走到棺材前,拍了拍棺材,問道吾:「是生還是死?」
第一件事:當死亡出現時,你要非常尊重它,因為死亡不是一種普通現象,它是世界上最不尋常的現象。沒有什麼比死亡更神秘的了。死亡到達存在的最中心,當一個人死了,你就行在於聖地上:這是最神聖的時刻。不,不能允許這種普通的好奇心。它們是不尊重人的。
特別是在東方,死亡比生命更受尊重——東方人活了很久才得出這個結論。在西方,生命比死亡更受尊重,因此,才會有如此多的緊張、如此多的憂慮和痛苦、如此多的瘋狂。
為什麼?如果你更尊重生命,你就勢必會恐懼死亡,然後死亡會看起來是敵對的,是敵人,如果死亡是敵人,你就會一生都保持緊張,因為死亡隨時可能會發生。你不接受它,你拒絕它——但你又無法摧毀它。死亡是不可毀滅的。你可以拒絕它,你可以否認它,你可以恐懼,害怕,但它就在那裡,就在附近,始終就像影子一樣和你在一起。你一生都在顫抖——你現在就是戰戰兢兢中。而在恐懼中,在所有的恐懼中,如果深入研究,你會發現都是對死亡的恐懼。
每當你恐懼的時候,有什麼東西給了你死亡的跡象。如果你的銀行存款破產了,你充滿了恐懼和顫抖,焦慮——這也是對死亡的焦慮,因為你的銀行存款只不過是對死亡的保障。現在你更容易受損害了,更脆弱了。現在如果死亡來敲門,誰來保護你?如果你生病了,如果你變老了,那麼誰來照顧你?銀行存款是一種保障,但你的銀行存款已經破產了。
你執著於威望、權力、地位,因為當你有地位時,你是如此重要,以至於你更受人們的保護。當你不掌權時,你變得如此無能,以至於沒有人會在意你是誰。當你掌權時,你有朋友、家人、追隨者,當你不掌權時,所有人都會離開。以前有人在保護,有人在關心,但現在沒人在乎了。無論你恐懼什麼,衹要你深究,你總能在某處找到死亡的影子。你執著於你的丈夫,是害怕他離開你,你執著於你的妻子,是害怕她離開你。真正恐懼的是什麼?真的是對離婚的恐懼嗎?還是對死亡的恐懼?是對死亡的恐懼……因為離婚後你會變得孤單。另一個人給了你一種保護,一種你並不孤單的感覺,有人和你在一起。當你需要別人的時候,你就會有一個人可以依靠。但是妻子離開了,或者丈夫離開了,現在你就剩下一個人,獨自一人。誰來保護你?你生病的時候,誰來照顧你?
年輕時,人們不太需要妻子或丈夫,但到了老年,他們需要的更多。當你年輕的時候,這是一種性關係。你越老,它就越成為一種生活關係,因為現在如果對方離開你,死亡馬上就要來了。無論你在哪裡感到恐懼,都要試著去探索,你會發現死亡就隱藏在你身後的某個地方。所有的恐懼都是對死亡的恐懼。死亡是唯一的恐懼來源。
在西方,人們非常恐懼,擔憂,焦慮,因為你必須不斷地與死亡作鬥爭。你熱愛生命,尊重生命——這就是為什麼在西方,老年人不受尊重。年輕人受到尊重,因為老年人比你更接近死亡,他們已經在死亡的控制之下。年輕在西方是受人尊敬的——年輕是一種短暫的現象,它已經從你的手中流逝了。在東方,老人受到尊重,因為在東方,死亡是受人尊敬的,在東方,死亡是受人尊敬的,所以對死亡沒有恐懼。生命衹是一部分,死亡纔是頂點。生命衹是過程,死亡是高潮。生命衹是移動,死亡是抵達。而兩者是一體的!那麼,方式和目標,你會更尊重什麼?
過程還是開花?死亡是花,生命不過是樹。而樹是為花而存在,花不是為樹而存在。當花開的時候,樹應該快樂,樹應該跳舞。
所以在東方,死亡是被接受的,不僅被接受,而且受到歡迎。這是一位神聖的客人。當它敲門的時候,就意味著宇宙已經準備好迎接你回來了。
在東方我們尊重死亡。這位年輕人漸源仲興進來時,連慈悲和尊重都沒有表達。他衹是感到好奇。不僅如此,他還很不尊重——他敲了敲棺材,問道吾:「是生還是死?」他的問題很好,但時機不對。這個問題是正確的,但他選擇的時機是錯誤的。在死者前表現出來的好奇是幼稚的,一個人必須尊重死者,保持靜默。唯有如此,才能與此相契合。
當有人死了,這真的是一件非常深刻的事情。如果你能坐在那裡靜心,許多事情就會向你揭示。在這種時候提問題是愚蠢的。當死亡就在那裡時,為什麼不靜心?提問題可能衹是一種迴避死亡的伎倆,也可能衹是一種安全措施,這樣就不會直接遇,見面對死亡了。
我看到人們去焚燒或火化某人時——人們就在那裡開始不停地說太多話。在火葬場,他們討論許多哲學問題。在我童年的時期,我非常喜歡跟著大家。無論誰死了,我都會在那裡。連我的父母都變得非常害怕,他們會說:「你為什麼要去?我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沒有必要去。」
我會說,認不認識那個人,這並不是重點。我不關心這個人。死亡……是一種美麗的現象,也是最神秘的現象之一。所以,當我聽到有人死亡的消息時,我會一直呆在那裡,看著,等待,見證正在發生的一切。
我看到人們討論許多事情,哲學問題,比如:什麼是死亡?有人會說:『沒人會死。最內在的自我是不朽的。』他們會討論《奧義書》,《吉踏經》,並引用權威學者人士的話。我開始覺得:『他們在逃避。他們衹是通過參與討論,他們逃避了正在發生的現象。他們沒有直接去看那個死人。而這個現象就在那裡!死亡就在那裡,而人們卻衹是在討論它!多麼愚癡!』
你必須保持靜默。如果你能在死亡的時候保持沉默,你會突然觀照到許多事情,因為死亡不僅僅是一個人停止了呼吸。許多事情正在發生。當一個人死了,他的光環開始消退。如果你保持靜默,你可以感覺到它——一種能量力量,一個重要的能量場,在消退,退回到中心。當孩子出生時,情況正好相反。當一個孩子出生時,一種光環開始擴散,它從肚臍附近開始向外擴散。就像你將一塊小石子扔進湖裡,漣漪就會開始——它們不斷地擴散,不斷地擴散——當孩子出生時,呼吸就像湖裡的一塊小石子,當孩子呼吸時,肚臍中心就會受到一種衝擊。第一塊鵝卵石被扔進了寂靜的湖中,漣漪就開始不斷地擴散。
你的一生都在不斷地擴散。大約在三十五歲的時候,你的光環就完成了,達到了頂峰。然後它就開始消退。當一個人死了,它就會回到肚臍。當它退回到肚臍的時候,它變成了一種集中的能量,一種集中的光。如果你靜默,你就能感覺到它,你會感覺到一種拉力。如果你坐在一個死人旁邊,你會感覺到好像有一股微妙的風正向死人吹去,而你也被拉住了。死者正在收縮他的整個生命,他曾經的整個領域。
許多事情都發生在一個死人身上。如果他深深地愛著一個人,那就意味著他將生命的一部分能量給予了那個人,當這個人死了,他給予那一個人的那部分能量將立刻離開了那個人,移向到那個死者。如果你死在這裡,而你的愛人遠在香港,有些東西會立刻離開你的愛人——因為你曾經給出了你生命的一部分的能量,那部分能量將回到你身邊。這就是為什麼當你所愛的人死了,你會感覺到有些東西也離開了你,你內在的某些東西也死了。現在會有一個很深的傷口,一個很深的間隙存在。每當一個愛人死了,被愛的人身上的東西也會死去,因為他們彼此深密地關連在一起。如果你愛過很多很多人,比如,如果一個像道吾這樣的人死了,或者一個覺醒者,那麼來自宇宙的能量就會回到中心。這是一個宇宙現象,因為他參與了許多許多的生命,數以百萬計的生命,他的能量將從任何地方回來。他給予許多人的振動將離開,它們將會移動到最初的源頭,它們會再次集中到靠近肚臍的地方。
如果你觀察,你會感覺到漣漪以相反的順序回來,當它們完全再次集中在肚臍上時,你可以觀照到一種巨大的能量,然後那個中心就離開了身體。當一個人「死」的時候,那衹是呼吸停止,你認為他死了。他沒有死,那需要時間。有時候,如果一個人參與了數百萬人的生命,他需要許多天才能死去——這就是為什麼對於聖人,聖者,特別是在東方,我們從不焚燒他們的身體。衹有聖人纔不會被焚燒,否則每個人都會被焚燒,因為普通的人參與別人的並不多。幾分鐘內能量就聚集起來了,它們不再是這個存在的一部分。但對於聖者來說,能量需要時間回收。有時它會不斷持續下去——這就是為什麼如果你去捨地賽巴巴(SHIRDI SAI BABA)的小鎮,你仍然會感覺到一些事情正在發生,能量仍在不斷湧現,他是如此地參與,以至於對許多人來說,他還活著。賽巴巴的墳墓沒有死。它還活著。但在許多墳墓附近,你不會有同樣的感覺——它們已經死了。我所說的「死」是指他們已經積纍了所有的參與,它們已經消失了。
當我死了,不要埋葬我的身體,不要焚燒它,因為我將參與你們,你們中的很多人。如果你能感覺到,那麼一個聖者會活許多年,有時甚至幾千年——因為生命不僅僅是身體的層面。生命更是一種能量的現象。這取決於他的參與程度,取決於他參與了多少人。而像佛陀這樣的人,不僅涉及到人,甚至還涉及到樹木、鳥類、動物,他的涉及面是如此之廣,如果他死了,他的死亡至少需要五百年。
據記載,佛陀曾說:「我的宗教將衹有五百年的活力。」意思就在這裡,因為他要做五百年的有生命的力量。他需要用五百年的時間,才能完全脫離這些關連。
當死亡發生時,要保持靜默。觀照!
在世界各地,每當你向死者表示敬意時,你就會變得靜默,默哀兩分鐘——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傳統在全世界都得到了延續。為什麼默哀?
這個傳統是有意義的。你可能不知道為什麼,你可能沒有觀照到,你的靜默可能充滿了內心種種的喋喋不休,或者你可能衹是像儀式一樣在做——這取決於你。但秘密就在那裡。
漸源仲興到場後沒來得及說一句同情的話,就走到棺材前,拍了拍棺材,問道吾:「是生還是死?」
他的問題是正確的,但時機不對。他選擇了錯誤的時機。現在不是適合談論它的時候,現在是要與之同在的時候。而死去的人,一定是個很有悟性的人,否則道吾也不會去祭奠他。道吾是個覺醒者。死去的人一定是什麼東西。道吾在那裡為他做更多的事。師父可以在你活著的時候幫助你,師父可以在你死的時候幫助你,因為在死亡的時候,會發生很深的臣服。
在生命中,你始終是在抗拒、戰鬥,甚至是和你的師父戰鬥,不臣服,或者半心半意地臣服——這毫無意義。但是當你死的時候,臣服就容易了,因為死亡和臣服是同一個過程。當整個身體快死亡的時候,你可以很容易地臣服。戰鬥時臣服是很困難的,抗拒時臣服是很困難的。你的抗拒力已經被破除,你的身體正在進入一個放手的狀態,這就是死亡。
道吾在那裡是為了一些特別的事,但漸源仲興問了一個問題。問題是正確的,但時機卻不是恰當的。
道吾說:「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漸源仲興問:「為什麼不道?」
道吾說:「不道,不道。」
第一件事:關於死亡可以說什麼?你怎麼能談論死亡?任何一個字都不可能帶有死亡的意思。這個「死」字是什麼意思?事實上它什麼意思都沒有。你用「死」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它衹是一扇門,我們不知道門外會發生什麼。我們看到一個人消失在一扇門裡面,我們只可以看到門,然後這個人就消失了。你的「死」這個字衹能給出門的含義。但是在門之外,究竟會發生什麼?——因為門不是那個東西。
門是要通過的。那麼,一個從我們看不見的門裡消失的人,會怎麼樣?他最終又會如何?這個門又是什麼?衹是呼吸的停止嗎?呼吸是生命的全部嗎?難道你沒有比呼吸更多的東西嗎?呼吸停止……身體惡化……如果你衹有身體和呼吸,那就沒有問題了。那麼死亡就什麼都不是了。它不是通往任何東西的門。它衹是一個停止,而不是消失。它就像一個時鐘。
時鐘在滴答作響,在工作,然後它就停了下來,你不必問滴答的響聲到哪裡去了——那就沒有意義了!它哪裡也沒有去。它根本沒有消失,衹是停止了下來,它是一個機械裝置,機械裝置出了問題——你可以修復這個機械裝置,然後它又會再次滴答地響。死亡就像時鐘停擺一樣嗎?就像這樣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不是一個奧秘了,事實上什麼都不是。但是,生命怎麼會如此輕易地消失?生活不是機械的。生命是有意識。時鐘是沒有意識的——你可以聽到滴答聲,時鐘從來沒有聽過。你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這個傾聽者是誰?如果衹有心跳纔是生命,那麼這個傾聽者是誰?如果呼吸是唯一的生命,那麼你怎麼能意識到你的呼吸?這就是為什麼所有東方靜心技巧都將意識到呼吸當作一種微妙的技巧——因為如果你意識到了呼吸,那麼這個意識覺知者是誰?它一定是呼吸之外的東西,因為你可以觀照到它,而觀照者不可能是那被觀照的。你可以觀照見證它,你可以閉上眼睛,你可以觀照到你的呼吸進出。這位能見者是誰?見證者是誰?它必須是一個獨立的力量,不依賴於呼吸。當呼吸消失時,它衹是一個時鐘的停止,但是這種意識覺知去哪裡了?這種意識覺知會轉移到哪裡?
死亡是一扇門,它不是一個停止。意識在移動,但你的身體仍在這扇門外——就像你來到這裡,將鞋子留在門外一樣。身體被留在聖殿外,你的意識覺知進入聖殿。它是最微妙的現象,生命在它面前什麼都不是。事實上,生命衹是為死亡做準備,衹有在生命中學會如何死亡的人纔是明智的。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死亡,你就錯過了生命的全部意義:這是一種準備,一種訓練,一種修行。
生命不是終點,它衹是一門藝術,要學會死亡的藝術。但你害怕,你恐懼,一聽到「死」這個字你就開始顫抖。那意味著你還沒有如實知見到生命,因為生命永不消逝。生命是不死的。
在某個地方,你已經認同了身體,認同了機械裝置。機械裝置是死的,機械裝置不可能是永恆的,因為機械裝置依賴於許多東西,它是一種因緣條件化的現象。意識是非因緣非條件化的,它不依賴於任何其它因緣條件。它可以像雲朵一樣飄浮在空中,它沒有根,它不是由因緣所造成的,它永遠不會出生,所以它永遠不會死。
每當有人死了,你都要在他身邊靜心,因為聖殿就在附近,是聖地。不要幼稚,不要帶著好奇心,保持沉默,這樣你就可以如實觀照到和如實知見到。一些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正在發生——不要錯過這一刻。當死亡在那裡,為什麼要去問關於『死亡』的東西?為什麼不直接如實觀照死亡呢?為什麼不直接了當地看呢?為什麼不隨著它向前走幾步呢?
道吾說:「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漸源仲興問:「為什麼不道?」
道吾說:「不道,不道。」
在他們回寺院的路上,漸源仲興終於按捺不住了。他上前攔住道吾說:「師父,你必須回答我之前提出的問題,如果不回答,休怪我要動手打你了。」
這在禪宗中是可能的,即使是一個弟子也能打師父,因為禪宗的生活是非常貼切的,非常真實的。禪師不會在他身上製造「我比你聖潔」的現象,他不會說「我實在太高明了」,一個成就了的人怎麼會說「我高人一等,你低人一等」?弟子可以認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但師父不能宣稱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因為高人一等只不過是自卑而已。優越感只會被無能的、自卑的自我所宣稱。衹有軟弱才需要刻意地證明你的力量:當你不確定時,你纔會宣稱你是確定的,當你生病時,你纔會宣稱你是健康的,當你不知道時,你纔會宣稱你是知道的。你的宣稱衹是為了掩蓋真相。師父什麼也不宣稱。他不能宣稱「我高人一等」,這是愚蠢的。一個有智慧的人怎麼能宣稱「我高人一等」?
所以禪師甚至允許這個弟子打他,他可以享受整個過程。世界上沒有人做到這一點,這就是為什麼禪師是很難得的——你找不到比他們更稀有的花。道吾真的太難得了,他甚至允許弟子打他,他的優越性並沒有因此受到挑戰。你不能以任何方式挑戰他,也不能以任何方式打倒他。他已經不在那裡了。他是一所空房子。而且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一個弟子衹能是愚蠢的。因為弟子是無知的,所以什麼都不指望了。
慈悲心是需要的。在無知的狀態下,一個弟子必然會不斷做一些荒唐的事,做一些不恰當的事情,因為一個不恰當的人怎麼能做恰當的事情?如果你將恰當的事情強加給一個不恰當的人身上,他就會變得殘廢,他的自由就會被剝奪。而師父就是為了幫助你自由——所以打人也是被允許的。事實上這並不是不尊敬,事實上,弟子也是如此地愛師父,如此的親密,以至於他能如此接近師父。即使打一個人也是一種親密關係——不能隨便打人。有時候會發生孩子打父親,或者孩子打母親的情況。沒有任何敵對的意思,衹是孩子對母親的接受是如此深刻和親密,以至於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而且孩子知道自己會被原諒,所以沒有恐懼。師父會無限地、無條件地寬恕。
弟子非常憤怒,因為他問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問題——他覺得這個問題很有意義。他不明白為什麼道吾會這麼固執地說「生也不道,死也不道。」——不僅如此,他還說「不道,不道。」
當你問一個問題的時候,你是出於自我而問的,當答案沒有得到的時候,自我就會感到受傷。弟子感到傷害了,他的自我被打亂了,他無法相信——這一定是發生在許多人面前。他們不是一個人,還有許多人在場,一定有——當有人死的時候,許多人會聚集在那裡。在這些人面前,師父說:「不道,不道。」那些人一定都覺得:「這個弟子就是個愚癡者,問一些毫不相干的問題。」漸源仲興一定覺得很憤怒,他一定是沸騰了。
在他們回寺院的路上,漸源仲興終於按捺不住了。他上前攔住道吾說:「師父,你必須回答我之前提出的問題,如果不回答,休怪我要動手打你了。」
道吾說:「要打就打吧,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結束它吧!如果你憤怒了,那就發泄掉憤怒,結束掉它。
一個真正的師父始終是準備好將你內在的一切都帶出來,甚至是你的負面情緒。即使你要打他,他也會允許你的。誰知道呢——在打師父的時候過程中,你可能會意識覺知到你的負面情緒,你可能會意識覺知到你的疾病,你的病痛,你的瘋狂。打師父可能會突然覺醒——誰知道呢。
師父會在各方面幫助你。所以道吾說:「要打就打吧,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作為一個說話算數的人,漸源仲興狠狠地揍了道吾禪師一頓。
他們回到寺院後,道吾讓漸源仲興離開,因為那些主事的人知道了可能要為難漸源仲興。
……不久道吾就圓寂了。
漸源仲興找到石霜楚圓禪師,在講述了發生的事情之後,問了他同樣的問題。石霜楚圓默然不答,好像在和那只圓寂了道吾串通好了一樣。
所有的師父始終像是在一個秘密的『陰謀』中。如果他們是一個真正的師父,他們始終是在一起——即使他們互相矛盾,他們也屬於同一個『陰謀』,即使他們有時說對方錯了,他們也在同一個『陰謀』中。
佛陀和大雄都是同時代的人,他們在同一個地區——比哈爾區遊行。因為他們的緣故,這裡被稱為比哈爾邦。BIHAR的意思是他們的遊行區,他們走遍了那個地方。有時他們在同一個村子裡。
有一次,他們恰好住在同一家路邊客棧——客棧一半是佛陀訂的,一半是大雄訂的——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不斷地互相反駁。弟子們曾經從一個師父轉到另一個師父那裡。這一直是個問題——為什麼?佛陀甚至會笑,他會拿大雄開玩笑。他會說:「那個傢伙!他甚至宣稱他是覺醒的?他聲稱自己是無所不知的?但是我聽說他有一次,他敲門乞食,裡面卻沒有人,他聲稱他是無所不知的!連這點事他都不知道——房子裡空無一人?」他不斷開玩笑。他說有一次大雄在走路,他踩到了一條狗的尾巴。衹有當狗跳著叫的時候,他纔知道那隻狗在那裡,因為那是大清早,而且天還不是黑的。而那個傢伙卻說他是無所不知的?他不斷開玩笑。他對大雄開了許多玩笑,這些笑話很漂亮。
佛陀和大雄他們是在一個『陰謀』中,無論是耆那教徒還是佛教徒都沒有領悟到這一點——他們錯過了整個要點。他們認為他們是相互對立的,而耆那教和佛教徒在這兩千年裡一直是相互對立的。
他們不是互相對立!他們在扮演不同的角色,是在努力幫助人們。他們是兩種不同的類型。有人可以得到大雄的幫助,也有人可以得到佛陀的幫助。能被佛陀幫助的人不能被大雄所幫助——那個人必須被從大雄那裡帶走。能被大雄幫助的人也不能被佛陀幫助——那個人必須被從佛陀那裡帶走。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互相攻擊,這是一個『陰謀』。但每個人都應該得到幫助,他們是兩種不同的類型,截然不同的類型的人。
他們怎麼會互相對立?沒有一個覺醒者是反對其他覺醒者的,不可能。他可以表現得好像是在對立,因為他知道對方會明白。據記載,大雄從來沒有對佛陀在這裡和那裡講的笑話評論過什麼。他完全保持靜默。這是他的方式。通過完全靜默,甚至不反駁,他是在說:「讓那些愚癡的東西都自生自滅吧!」——保持靜默,什麼也不說。
每天都會有報道,人們會來,他們會說,『他說了這句話。』大雄甚至不會談論這件事。這是合宜的,因為他年紀很大,比佛大三十歲,他下來和一個年輕人辯論是不好的——年輕的愚癡者就是這樣!但他和佛陀一樣反對其他比他年長的老師。他會談論他們,反對他們,爭論他們。
他們是在一個『陰謀』中。他們必須是——因為你無法理解。他們必須分道揚鑣,因為你無法理解生命是通過對立面存在的。他們必須選擇對立面。他們必須堅持一件事,然後他們必須對你說:「記住,所有其他人都是錯誤的」——因為如果他們說每個人都是正確的,你會變得更加困惑。你已經夠糊塗了。如果他們說:「是的,我是正確的。大雄也是正確的,佛陀也是正確的——每個人都是正確的。」你會立刻離開他們,你會想:「這個人幫不上忙,因為我們已經很困惑了。我們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我們來找這個人就是要知道究竟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
所以師父們堅持某樣東西,他們會說,『這是正確的,其他的一切都是錯誤的。』一直以來,他們都知道有數以百萬計的路徑可以到達那條道路。一直以來,他們都知道有數以百萬計的路徑可以到達最後的道路。但是如果他們說有成千上萬條路可以到達,你就會感到很困惑。
這個弟子漸源仲興遇到了麻煩,因為他的師父道吾死了。他從沒想到這會這麼快發生。師父死後,弟子們始終感到很難受。當師父活著的時候,他們到處晃蕩,浪費時間。當師父們死了,他們纔感到陷入了真正的困境中——現在該怎麼辦?所以漸源仲興的問題依然存在,問題還在,奧秘還是和以前一樣。弟子還沒來得及如實知見到什麼是死亡,道吾卻已經死了。
漸源仲興找到石霜楚圓禪師,在講述了發生的事情之後,問了他同樣的問題。石霜楚圓默然不答,好像在和那只圓寂了道吾串通好了一樣。
石霜楚圓說:「你難道沒有聽到道吾說『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嗎?」
他們正在做一些事情。他們在製造一種局面。他們是在說:「在死亡面前要保持靜默。不要問問題,因為當你問的時候,你的自我會浮出水面,你就會變得膚淺。這些問題不是要問的問題。這些問題是要被滲透的、活過的、靜心的。你必須深入它們。如果你想如實知見到死亡——就深深地進入死亡!這是唯一的了解方式。那是知道的唯一方法。如果你想如實知見到生命——好好地活過它!」
你活的時候,卻沒有好好地活過它,你死的時候,卻僵而不死……因為你的一切都處於不冷不熱的狀態。你不冷不熱地活著?——不是全然地活著,你衹是苟延殘喘般活著。不知何故,你始終都是以這種狀態活著。
盡可能全然地活著!從兩端燃燒你的生命之燭!燃燒得如此強烈……如果它在一秒鍾內完成,那也是好的,但至少你會如實知見到它是什麼。衹有強度能穿透。如果你能活得很強烈,你的死就會有不同的質量,因為你的死會更強烈。生是這樣的,死也會是這樣的。如果你活得苟延殘喘,那你的死也將苟延殘喘般。你如果錯過了生命,那你也會錯過死亡。讓生命盡可能活得強烈。將一切都置於危險之中。何必要擔心?為什麼要擔心未來?當下此刻就在那裡。將你的全部存在帶入於其中!強烈地、全然地、完整地活過它,那麼當下這一刻就將成為一個啟示。如果你如實知見到了生命,你也將會如實知見到死亡。
這是秘密的關鍵鑰匙:如果你如實知見到生命,你就會如實知見到死亡。如果你問死亡是什麼,那就意味著你沒有活過——因為在內在深處,生死是一體的。生命的秘密是什麼?生命的秘密是死亡。如果你愛,愛的秘密是什麼?——死亡。如果你靜心,靜心的秘密是什麼?——死亡。
任何美好而強烈的事情都是通過死亡發生的。你死了。你衹是將自己完全融入其中,對其他一切都漠不關心。你變得如此強烈,以至於你(自我)不在那裡,因為如果你(自我)在那裡,那麼強烈就不可能是全然的,那麼兩個人(自我)在那裡。如果你愛,而愛人在那裡,那麼愛就不可能是激烈的。愛得那麼深,那麼徹底,以至於愛人消失了。那麼你就是一個能量在動。那麼你就會如實知見到愛,如實知見到生,如實知見到死。
這三個字很有意義:愛,生,死。它們的秘密是一樣的,如果你領悟了它們,就沒有必要靜心。因為你沒有領悟它們,所以才需要靜心。靜心衹是一個備胎。如果你真的處於愛中,那愛就變成靜心。如果你沒有處於愛中,那麼你就得靜心。如果你真的活過了,那生命就變成了靜心。如果你沒有真正活過,那麼你將不得不靜心,然後必須加上其他東西。
但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你不能深入地愛,你怎麼能深入地靜心?如果你不能深入地生活,你又怎麼能深入地靜心……因為問題既不是愛,也不是靜心,也不是死亡,問題是:如何走向深入?深入是個問題。
如果你深入某個境界,生命將處於邊緣,而死亡將處於中心。即使你深入地看著一朵花,忘記了一切,在看這朵花的過程中,你也會死於這朵花中。你會體驗到一種融合,一種消融。突然間,你會覺得你不存在,衹有花存在。
將每一刻都當作是最後一刻。因為沒人會預知未來——這可能是最後一刻了。兩位師父都試圖讓漸源仲興意識到這一點。
石霜楚圓說:「你難道沒有聽到道吾說『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嗎?」
石霜楚圓重複了道果說過的話。漸源仲興第一次錯過了,但第二次就沒有錯過。
就在那一刻,漸源仲興頓悟了。
忽然間發生了頓悟,他意識覺知到了。第一次,他錯過了。這種事幾乎總是如此。第一次你會錯過,因為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第一次,舊有的思維習慣不允許你去觀照到,這就是為什麼石霜楚圓衹是重複道吾說過的話——衹是重複。他連一個字都沒改。這句話是一樣的:
「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石霜楚圓又製造了同樣的局面。
和一個道吾打起來很容易,和石霜楚圓起來不容易。他不是漸源仲興的師父。打道吾容易,打石霜楚圓是不可能的。他回答就夠了。這是他的慈悲,他不一定要回答。
道吾和漸源仲興這個弟子之間有一種親密關係,有時當你非常親密的時候,你可能會錯過——因為你認為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有時需要一些距離,這取決於人。
有一些人衹有在有距離的時候才能學習,還有一些人衹有在沒有距離的時候才能學習——有這兩種人。那些有距離才能學習的人,他們會錯過一個師父,他們會錯過自己的師父,但那位師父會讓他們做好準備。你們在座中的許多人,他們在過去多生累劫的生命中都和許多其他的師父一起努力過。他們錯過了他們的師父,但那些被錯過的師父為你們到達我這裡而做了準備。你們中的許多人也會錯過我,但我會為你們準備好去接觸其他的師父。所以,所以不會有任何損失,沒有努力是浪費的。
道高創造了這個局面,石霜楚圓成就了這個局面。
就在那一刻,漸源仲興頓悟了。
發生了什麼事?又聽到了同樣的話……是不是有什麼陰謀?為什麼又是同樣的話?他忽然意識覺知到。我的問題是荒謬的,我在問一些無法被回答的問題。不是師父在否定答案,而是在否定我的問題,它的本質。
在死的面前,在生的面前,在愛的面前,都需要一種靜默。如果你愛一個人,你就會默默地和他坐在一起。你不想喋喋不休,你只想牽著對方的手,靜默地活在那一刻。如果你喋喋不休,那就意味著你在躲避這個人——愛事實上並不存在。如果你熱愛生命,喋喋不休就會放下,因為每一刻都被生命所充滿,別無他法,沒有空間去喋喋不休。生命的每一刻都在向你注入活力,如此至關緊要——哪有時間去閑聊和喋喋不休?每一刻你都全然地活著,心就會變得靜默。吃,全然而吃——因為生命正通過食物進入於你的身體——心就會變得靜默。喝,全然而喝:生命是通過水進入你的身體,它會止住你的渴,當它觸及你的口渴,當口渴消失的時候,隨著它的消失,會出現靜默,安住於靜默並觀照它。你在喝茶的時候,怎麼能喋喋不休?溫暖的生命正在流經你體內。要充滿它。要尊重它。
因此,在日本,茶道是存在的,每一個值得稱道的房子都有一個茶室,就像一座禪寺。一種非常普通的東西,茶——他們將它提陞到了一種非常神聖的地位。當他們進入茶室時,他們完全安靜地進入,彷彿這是一座寺院。他們靜靜地坐在茶室裡。然後燒水壺開始唱歌,每個人都靜靜地聽著,就像你聽我說話一樣:同樣地靜默。燒水壺不斷唱著數以百萬計的歌,聲音,OMKAR——生命的真言——他們靜靜地聽著。然後倒茶。他們觸摸杯子和碟子。他們感到感激,因為這一刻又給了他們。誰知道下一次還會不會再來?然後他們聞到了茶的芬芳,充滿了感恩之心。然後他們開始啜飲。味道……溫暖……流動……他們自己的能量與茶的能量融合……它變成了靜心。
如果你全然和強烈地活著,一切都可以成為一種靜心。然後你的生命就會變得完整。
突然,再次聽到同樣的話,漸源仲興意識覺知到,「我錯了,我的師父是正確的。我錯了,因為我以為: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沒有注意我的問題,他根本不關心我和我的問題。我的自我受到了傷害。但我錯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但我錯了,他沒有打擊我的自尊心。我根本沒有領會那個問題。死亡的本質就是不可言說的……。」
就在那一刻,漸源仲興頓悟了。
這就是所謂的頓悟(SATORI)。這是一種特殊的覺醒。在其他任何語言中都不存在與頓悟(SATORI)等同的詞。它是一種特別的禪悟。它不是三昧(SAMADHI),定(SAMADHI)。它不是等持(SAMADHI),因為它可以發生在非常普通的時刻:喝茶,散步,看一朵花,聽青蛙在池塘裡跳躍。它可以發生在非常普通的時刻中,所以它不像帕坦伽利所說的三昧(SAMADHI)。
帕坦伽利只會驚訝於一隻青蛙跳進池塘,有人聽到它的聲音就會覺醒。帕坦伽利不會相信一片枯葉從樹上掉下來,在風中搖搖晃晃地動了一下,然後落到地上,然後落到地上睡著了——有人坐在樹下就覺醒了?不,帕坦伽利不會相信,不可能,因為他會說:「三昧(SAMADHI)是一種特殊的東西,三昧是經過千百萬次的努力才得到的。然後它發生在一個特定的姿勢——至善坐(SIDDHASANA)。它發生在一種特定的身心狀態中。」頓悟(SATORI)是三昧,卻又不是三昧。它衹是一瞥,而且是在非常平凡之中瞥見了那非凡中的:三昧(SAMADHI)發生在平凡的時刻。
一件突然發生的事情——它不是漸進的,你不會以度為單位在移動。它就像水達到沸點,達到一百度——然後突然跳躍,水變成蒸汽,融入天空,你無法追蹤它去了哪裡。高達九十九度,它是翻騰,翻騰,翻騰,但不是蒸發。從九十九度它可以回落,它衹是熱。但是如果它過了一百度,那麼就會有一個突然的跳躍。
故事裡的情況也一樣。有了道吾,漸源仲興變得很熱,但無法蒸發。這是不夠的,他需要一個更多的情境,或者他可能需要更多的情境。然後是石霜楚圓——同樣的情境,突然有些東西被擊中了。突然焦點變了,格式塔變了。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想,是道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一直以自我為中心。他一直在猜測,是我被師父忽視了。他對我,以及我的詢問不夠細心。他對我和我的詢問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
他忽然意識到。「不是我被忽視了,也不是師父無動於衷,也不是他沒注意到,不是我——是問題本身。這個問題本身是無法被回答的。在生與死的奧秘面前,人必須保持靜默。」格式塔發生了變化。他能看到整件事。因此,他得到了一瞥。
無論格式塔什麼時候改變,你都能有所瞥見。那一瞥就是頓悟(SATORI)。它不是最終的,你會再次失去它。你不會一頓悟(SATORI)就徹底覺醒,這就是為什麼我說頓悟(SATORI)是三昧而又不是三昧。它是茶杯中的海水。有大海的味道,但不是整個大海——膠囊型的三昧。它給你一瞥,一個開端……彷彿你在黑夜裡,在森林裡,迷失了方向,你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路在哪裡,你是否朝著正確的方向移動——然後突然出現了一道閃電。那一瞬間你就能看到一切!然後光就瞬間又消失了。你不能在閃電中持續閱讀,因為它只持續一瞬間。你不能坐在天空下,在閃電中開始閱讀。不,這不是一個持續的流動。
三昧是這樣的,你可以在它的光中持續地閱讀。頓悟就像閃電——你可以瞬間看到整體的一瞥,所有的一切,然後它又消失了。但你不會再一如從前了。這不是最終的覺醒,而是向它邁出的一大步。現在你知道了。你已經瞥見了它,現在你可以尋找更多的頓悟。你已經嘗到了,現在覺醒將變得更具體了。
現在,如果漸源仲興再次遇見道吾,他不會打他,他會禮拜,請求他的寬恕。現在他將流下感恩之淚,因為現在他將說:「道吾多麼慈悲啊,他允許我打他,他說:『要打就打吧,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如果再遇到道吾,漸源仲興就不一樣了。他現在已經嘗到了改變他的東西。他還沒有達到最後的境界——最後的境界即將到來——但他已經得到了樣本。
頓悟(SATORI)是就是帕坦伽利所說三昧的樣本。很美的是,樣本是可能的,因為除非你品嚐到它,否則你怎麼能走向它?除非你聞到一點味道,你怎麼能被吸引和引向它呢?這一瞥將成為一種磁力。你再也不一樣了。你會知道有什麼東西在那裡,「我是否找到它——這取決於我自己。」但是信任會產生。頓悟(SATORI)給予信任並開始一場運動,一場在你體內的重要運動,朝向那最後的覺醒,即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