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THE FLOWERS SHOWERE
江夏堂譯
第二章:所有的知識都是借來的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一日上午在佛堂
當山岡鐵舟還是個自以為是的弟子時,他拜訪了獨園禪師。山岡鐵舟為了要給師父留下深刻印象,他對獨園禪師說:「沒有心,沒有身,也沒有佛。沒有好的,也沒有壞的。沒有師父,也沒有弟子。沒有施,也沒有受。我們認為自己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不是真實的。這些看似存在的東西其實都是不存在的。」
獨園禪師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吸著煙斗,什麼也沒說。突然,他拿起禪杖狠狠地朝山岡鐵舟的頭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山岡鐵舟憤怒地跳了起來。
獨園禪師說:「既然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一切皆空,那你的憤怒又是從何而來?好好想想。」
知識是沒有多大幫助的。衹有整體存在才能成為渡向彼岸的載體。
你可以不斷地思考,積纍信息——但這些都是紙船,對遠洋航行毫無幫助。如果你呆在岸上不斷談論它們,那還好——如果你不去遠航,紙船和真船一樣好,但是如果你帶著紙船去遠航,你將會被淹死。文字只不過是紙船罷了——甚至沒有那麼牢固。
當我們積纍知識時,我們會做什麼?內在沒有任何變化。生命保持絕對不受影響。就像塵埃一樣,信息聚集在你外在——就像灰塵聚集在鏡子外在:鏡子保持不變,衹是失去了它的鏡面質量。你通過頭腦所知道的東西沒有任何區別——你的意識覺知保持不變。事實上,它變得更糟,因為意識外在所積纍的知識就像你鏡面外在的灰塵一樣,意識覺知所能反射的東西就越來越少。
你知道的知識越多,你的意識覺知就越少。當你完全被學問、被借來的知識所填滿的時候,你就已經死了。那麼,就沒有什麼東西是你自己的。一切都是借來的,衹是像鸚鵡學舌一樣。
頭腦就是一隻鸚鵡。我聽說——這件事情發生在約瑟夫·斯大林時代——有一個人,一個非常傑出的共產黨員,來到莫斯科警察局,報案說他的鸚鵡迷失了。因為這個人是一個非常傑出的共產黨員,所以警察局的局長審問了鸚鵡的情況,因為這只鸚鵡很重要,必須要審查。
在審問中,他問道:「鸚鵡會說話嗎?」
鸚鵡的主人——這位共產主義者,感到有點害怕,然後他說:「是的,它會說話。但請注意:無論它有什麼政治觀點,都完全是它自己的見解。」
但是鸚鵡怎麼能有自己的見解呢?鸚鵡不可能有自己的觀點——頭腦也不可能,因為頭腦衹是一種機械裝置。鸚鵡比頭腦更有活力。即使是鸚鵡也有自己的見解,但頭腦不可能。頭腦是一台計算機,一台生物計算機。它衹是在纍積。它從來都不是原創的,它不可能是原創的。它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從別人那裡借來的。
衹有當你超越了頭腦的時候,你纔會變得更有原創力。當頭腦被放下,意識直接地、立即地、每時每刻地面對存在,與存在接觸,你就會成為原創性的。那麼,你第一次真正屬於自己。否則所有的頭腦思想都是借來的。你可以引用經文,你可以熟記所有的《吠陀》《古蘭經》《吉踏經》《聖經》,但這沒什麼區別——它們不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你自己的如實知見是危險的,比沒有知識更危險,那些借來的知識將使你看不見你自己的無知,你將無法看到你在欺騙你自己。你帶著偽鈔,卻以為自己是個有錢人,帶著假石頭,卻以為自己是擁有光之山鑽石的人。你的貧窮遲早會被揭穿。那時你就會感到無比震驚。
每當你死亡時,每當死亡臨近時,都會發生這種情況。在死亡給你的震驚中,你突然意識覺知到,你沒有得到任何東西——因為衹有在整體存在中得到的東西纔是真正得到的。
你從這裡、那裡積纍了一些知識的碎片,你可能已經成為一部偉大的百科全書,但這不是重點,特別是對於那些尋求真相的人來說,那將是一種障礙,而不是一種幫助。知識必須被超越。當沒有知識時,如實知見就發生了,因為你的如實知見纔是你的品質——意識覺知的品質。這就像一面鏡子:鏡子所映照的是什麼,意識覺知所映照的是真相,它永遠在你眼前,就在你的鼻尖上。但頭腦在兩者之間——頭腦在不停地喋喋不休,而真相仍然衹是在你眼前,頭腦卻在不停地喋喋不休。而你隨著你的頭腦而顛倒夢想。你錯過了。
頭腦是一場巨大的錯過。
在我們進入這個美麗的軼事之前,還有幾件事要說明一下。第一:知識是借來的,要去如實知見到這一點。這種如實知見本身就會成為它的一個落腳點。你什麼都不用做。衹要如實知見到:無論你所知道了什麼、你所聽到了什麼,你都還沒有親自如實知見到。你閱讀過它,你還沒有如實知見到它,它不是對你的一種啟示,它衹是頭腦的一種條件反射。知識是已經教給你了——你還沒有學習到它。真相是可以學習到的,但不能教。
學習意味著對你外在的一切事物——就是對它作出回應。這是一種偉大的學習,但不是知識。
沒有辦法從知識中找到真相——除非通過學習尋找到真相。真相沒有捷徑可走。你不能借、不能偷、不能騙,而去得到它。根本就沒有任何方法,除非你內在沒有任何頭腦思想——因為頭腦思想是一種搖擺不定,頭腦思想是一種持續的顫抖,頭腦思想是永不靜止的,它是一種無常變化的狀態。頭腦思想就像微風一樣,不斷地流動,火焰不斷地搖擺。當頭腦思想不在的時候,微風就會止息,火焰就會變得如如不動。當你的意識是如如不動的火焰時,你就如實知見到了真相。你必須學會如何不隨著你的頭腦而顛倒夢想。沒有人可以給你真相,沒有人,即使是佛陀、耶穌、克裡希納——沒有任何人可以給到你真相。而最美的是,好在沒有人可以給到你,否則真相也將成為市場上的商品。如果真相可以被給予,那麼它也就可以被出售。如果它能被給予,那麼它也能被偷走。如果可以給予的話,那麼你可以從你的朋友那裡得到它,借用它。真相是不可以任何方式轉讓的,這很美的。除非你達到它,否則你無法達到。除非你成為它,否則真相對你而言永遠是不可用的。事實上,它不是你可以擁有的東西。它不是一件商品,一樣東西,一種思想。你可以成為它,但你不能擁有它。
在這個世間中,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可以擁有一切——一切都可以成為我們財產的一部分。真相永遠不可能被擁有,因為有兩種商品可以被擁有:思想和事物。事物可以被擁有,思想可以被擁有——但真相不屬於這兩者。真相是存在。你可以成為它,但你不能擁有它。你不能將它放在保險箱裡,不能將它放在書本中,不能將它放在掌心上。當你擁有它時,你就是它。你變成為真相。它不是一個概念,它是一個存在本身。
第二件事要記住:這是人類的一種傾向,試圖表明你擁有你所沒有的東西。如果你有,你就不會試圖去顯示它,這沒有意義。如果你沒有,你就試圖想要顯示它,好像你有一樣。所以請記住,無論你想向人們展示什麼,那都是你沒有的
如果你去一個富人家做客——什麼都不會改變,如果他真的很有錢,什麼都不會改變,他衹是接受你。去一個窮人的家裡——他改變了一切。他可能向鄰居借傢具,向別人借地毯,向別人借窗簾。他想給你留下他很富有的深刻印象。如果你不富有,你也想讓別人知道你很富有。如果你沒有如實知見到,你會希望人們以為你如實知見到了。每當你想給某人留下深刻印象時,請記住:這是人類的一種傾向,因為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看起來很窮——在涉及到其他世界的事情時更是如此。
就這個世界的事物而言,你可以做一個窮人,那不算什麼貧窮,但就上帝、靈魂、解脫、真相而言——這太令人難以忍受了,貧窮太令人難以忍受了。你想給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你有一些東西,就這個世界的東西而言,很難打動他們,因為那些東西是看得見的。就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來說,人們很容易留下深刻印象,因為那些東西是看不見的。你可以在沒有如實知見到的狀態下給你所認識的人留下深刻印象。
問題的出現是因為當你給別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時候,你可能會通過他們的眼神和他們對你的信任而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所打動,認為你真的是有如實知見到。如果許多人都相信你如實知見到,你就會慢慢相信你自己確實是已經如實知見到了——問題就在這裡,因為欺騙別人不是什麼問題。但是,如果你被自己的努力所欺騙,那麼要將你從睡夢中帶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因為你認為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睡眠,一個夢!你認為你已經完全清醒了。要將你從無明中帶出來會非常困難,因為你認為你已經覺醒了。要將你從疾病中帶出來會非常困難,因為你認為你已經是健康的、完整的!
擋在你和真相之間的最大障礙,就是你通過別人讓自己相信,你已經擁有了真相。所以這是一個惡性循環。首先:你試圖去說服別人——你可以說服別人,因為真相是看不見的。第二:別人也沒有如實知見到,所以他們也不知道真相。如果你開始談論上帝,並且不斷地談論下去,人們遲早會開始認為你已經如實知見到上帝了——因為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上帝。除了上帝這個詞,其它的他們都一無所知,你可以很聰明,很世故,用狡猾的理論和哲學,論證。如果你不停地說下去,衹是出於純粹的無聊,他們會說:「是的,我們相信你知道,你已經完成了。」
我聽說,有一次,有一個偉大的神秘主義者,巴爾·謝姆托夫(BAAL SHEM),一個猶太人,一個哈西德人。
一個學者來見他,一個裝模作樣的人——所有的學者都是裝模作樣的人,因為我說的「學者」是指通過經文、文字、語言去知道一些東西的人,但他自己沒有如實知見到真相——他開始談論舊先知,還有舊約,並對他們進行評論……當然,一切借鑒的東西都是沒有創新力的,對他來說是愚蠢的,因為他在和一個如實知見到了真相的人說話。
巴爾·謝姆托夫出於慈悲而聽了,最後他說:「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如果偉大的邁蒙尼德。知道你的話……。」
邁蒙尼德是一個猶太哲學家,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哲學家,所以那個裝模作樣的人非常高興,對這句恭維話感到非常快樂,如果偉大的邁蒙尼德認識他的話,所以他就問:「我很高興你認出了我,你認可了我。但還有一件事,你為什麼說:『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如果偉大的邁蒙尼德認識他的話……?』你這是什麼意思?請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巴爾·謝姆托夫說:「那麼你會使他感到無聊,而不是我。」
衹是出於純粹的無聊,人們開始相信。「是的,你確實知道了——但請保持安靜。」而且,你不知道,你和他們一樣無知。衹有一個區別:你的口才更好,你讀的書更多,你積纍了更多的灰塵,他們無法辯駁,你可以將他們陷入於辭窮理極的境地,讓他們啞口無言。他們勢必要相信你是知道的,不管你知不知道,對他們來說都一樣。
如果你認為自己已經知道了,並且樂在其中,但你正在製造一堵石牆,你將很難破除它——因為如果你說服了別人,你就會相信,是的,我已經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有那麼多所謂的師父。他們什麼都沒有如實知見到,但他們有追隨者,而且因為他們的追隨者,他們確信他們已經知道了。
帶走他們的追隨者,你就會發現他們的信心已經消失了。
深度心理學家說,所謂的大師積纍追隨者,衹是為了讓自己相信自己是知道。如果沒有追隨者,你怎麼說服自己?沒有辦法——你是一個人!而且很難直接欺騙自己,通過別人來欺騙自己很容易。當你和一個人談話時,你看到他眼中閃爍出的光芒,你就會相信你一定擁有了一些什麼東西,否則。「為什麼他的眼睛、他的臉會閃現出這種光芒?他被打動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如此渴望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頭腦想要打動人心,這樣就可以通過他們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然後可以相信那些借來的知識,好像那是一個真正的啟示一樣。要當心這一點。這是最為狡猾的陷阱之一。一旦你陷入其中,你將很難出來了。
一個罪人比一個學者更容易獲得真相,因為一個罪人在內心深處感到自己有罪,他可以懺悔,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你找不到一個從根本上來說快樂的罪人。他感到內疚,他做了錯事,他在無意識中懺悔,他想解除掉他所做的一切,以實現生命的平衡,總有一天他會帶來平衡。但是如果你是一個學者,一個有知識、理論和哲學的人,一個偉大的專家,那就很難了,因為你從來不會對自己的學術成果感到內疚,你為此感到很快樂,很自我。記住這一點:任何能給你自我的感覺的東西都是障礙,任何能給你無我的感覺的東西都是道路。
如果你是一個罪人,你感到內疚,那意味著你的自我被動搖了。通過罪,你不能積纍自我。曾經發生過許多次,一個罪人在一瞬間一躍成為聖人的事情。這件事發生在印度聖人跋彌(VALMIKI)身上,他是第一個講述《羅摩衍那》故事的人。跋彌是一個強盜和殺人犯,在一瞬間發生了轉變。它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專家學者身上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而印度是一個偉大的學者之國:婆羅門、學者、專家。你無法與印度學者抗衡——他們有幾千年的悠久傳統,他們靠著知識和文字而生。但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個學者在一瞬間跳躍了起來,爆發了,破除了過去,成為一個全新的學者。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但在罪人身上卻發生過許多次,在一瞬間,因為在他們內心深處,他們從來沒有能夠在自我中平衡好他們所做的一切。無論他們在做什麼,都是粉碎自我的——而自我就是那堵牆,那一堵石牆。
如果你覺得自己是一個道德家,一個清教徒,你會創造一個微妙的自我。如果你認為你是一個知者,你會創造一個微妙的自我。記住,除了自我之外,沒有罪,所以不要纍積它,它始終是通過虛假的東西纍積起來的,因為真實的東西始終是將它粉碎。如果你真的如實知見到了,自我就會消失,如果你沒有如實知見到,自我就會積纍起來,變得越來越強大。如果你真的是一個清淨的人,一個虔誠的人,自我就會消失,但是如果你衹是一個清教徒,一個道德家,那麼自我就會得到加強。這應該永遠是判斷你所做的一切是正確或是錯誤的標準:以自我來判斷它。如果自我得到加強,那麼它就是錯誤的:盡快放下,馬上放下!如果自我沒有得到加強,那就是正確的。如果你每天都去寺院,或者每個週天都去教堂,你覺得自我得到了加強,那就不要去教堂——停下來,不要去宗教場所,它對你沒有幫助,它是一種毒藥。如果你去教堂時覺得自己是一個有宗教信仰的人,那麼你就是一個非凡的、偉大的、比別人更清淨的、比別人更神聖的人,如果這種態度降臨到你身上,比別人更神聖,那麼就放下它,因為這種態度是世上唯一存在的罪惡。
其他一切都是兒戲。這是唯一的罪——這種比別人更神聖的態度。只做那些不能強化你的自我的事情,遲早你會變得覺醒,因為當自我不在的時候,即使有一瞬間它離開了你——突然間眼睛睜開了,你就瞥見到了它。一旦瞥見了,就永遠不會忘記。一旦你瞥見它,它就會成為你生命中一塊強大的磁鐵,不斷地將你拉得離存在的中心越來越近。你遲早會融入其中的。但自我抗拒,自我抗拒臣服。抗拒愛,抗拒祈禱,抗拒靜心,抗拒上帝。自我是一種抗拒,一種對抗整體的抗爭,這就是為什麼它是一種罪惡。自我始終是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感興趣。你越是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自我就越能得到滿足。這是一種事實。如果你不能給任何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支持就會消失,自我就會開始顫抖。它在現實中沒有基礎,它取決於別人的意見。
現在試著進入這則軼事:自以為是的弟子。
這是一個矛盾,因為一個弟子不能自以為是,如果他是,他就不能成為一個弟子。弟子不能魯莽,不能粗魯,不能成為一個自我主義者。如果他自以為是,他就不能成為一個弟子,因為成為一個弟子意味著接受,準備好學習。什麼是學習的準備?準備好學習意味著:我如實知見到我是無知的。如果我都已經如實知見到我知道了,那我該怎麼學習?那門將會是關閉著的,我還沒準備好學習,事實上,『我已經準備好教了。』
有一次在一個禪寺裡發生了這樣的事:一個人來了,他想要被點化。師父說,我們這裡有兩種類型同修。道場裡有五百個修行者,我們有兩種類型:一種類型是弟子,另一種類型是師父。你想加入哪一種類型?
這個人完全是新來的,他甚至感到有點猶豫。他說:「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成為一名大師。」
師父衹是開玩笑。他衹是在開玩笑——他想看看更深層次的無意識。
每個人都想成為一個師父,即使你成為一個弟子,你成為弟子也衹是作為一種手段,衹是作為成為師父的一種手段:你必須通過它,這是一種強烈的慾望,否則你怎麼能成為一個師父?所以你必須是一個弟子,但自我所尋求的是成為一個師父。自我只願意教,不願意學,即使你學了,那也是帶著如何準備教的想法在學。
你聽我的開示。關於聽也同樣有兩種類型:你可以像弟子一樣在聽,你可以像一個未來的師父一樣在聽。如果你像一個未來的師父一樣在聽,你就會錯過,因為你不能用這種態度去聽。如果你衹是在等待、準備,並迫切想知道如何一躍成為一個師父,去教化別人,你就不能虛心地接受。衹有當你是一個弟子,從來也沒有想要去成為師父,你纔能虛心地學習。這是東方最古老的傳統之一——除非他的師父告訴他,否則一個人不會開始去教化。
有一個佛陀的弟子,跟隨佛陀在一起許多年,他的名字叫富樓那。他覺醒了,他仍然留在佛陀身邊。覺醒之後,他每天早上也會來聽佛陀開示。他自己現在就是一個覺醒者,什麼都不缺,以法為洲,以自為洲,但他還是不斷地來。
有一天,佛陀問富樓那:「你為什麼要不斷地來?現在你可以停下來了。」
富樓那說:「除非你說了,否則我怎麼能停止不來呢?如果你這麼說了,那就可以了。」
後來他就不再來參加佛陀的開示了,但他仍然像一個影子一樣,隨著僧團(SANGHA)、隨著僧團的計劃一起遊行。然後過了幾年,佛陀又對他說:「富樓那,你為什麼要不斷跟著我?你也去弘法吧!你不需要在這裡陪著我。」
富樓那說:「我在等你。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是弟子,所以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如果你這麼說了,就照做。那麼我應該去哪裡弘法?我應該往哪個方向走?我應該弘化誰?你衹要指示我,我就會跟著去做!我是一個追隨者。」
這個人一定完全聽從了佛陀的話,因為即使他覺醒了,他始終也是以一個弟子自居。有些人是絕對無知的——他們已經是「師父」。即使他們在聽,他們也抱著遲早要去教化眾生的態度在聽。你衹是為了去灌輸別人你學到了什麼!將這種想法完全從頭腦中抹去,因為如果這種想法在那裡,如果想要成為未來的大師的慾望在那裡,弟子就不可能和這個想法一起並存,這兩者永遠不會共存。弟子衹是一個弟子。有一天,他碰巧有機緣成為了一個師父——但這並不是目的,這衹是一個結果。衹是通過做一個虛心的學習者,就會變得有智慧。這是一個結果,而不是目的。如果你衹是學會變得聰明,那你永遠也學不到,因為聰明是一個自我目標,一場自我的旅行。如果你衹是在伺機等待,熬資歷,慾望著想要成為一個師父,而這個弟子身份衹是一個必經之道——越快越好,它不得不去完成的一種義務,你在其中並不快樂,你想要快快結束掉它——那麼你就不是一個弟子,你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師父……因為當一個弟子成熟時,他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為一個師父。這不是一個要去努力實現的目標,它是作為副產品發生的。
自以為是的弟子——無禮、粗魯,以為自己已經如實知見到了……這是一個頭腦中唯一可能發生的自以為是行為:你以為已經如實知見到了。
當山岡鐵舟還是個自以為是的弟子時,他拜訪了獨園禪師。
山岡鐵舟為了要給師父留下深刻印象……
這些山岡鐵舟們幾乎每天都會來找我。我見過許多人,山岡鐵舟是其中的一種類型。他們來找我,有時我很享受這些過程。
有一次,有一個人來了,他不停地講了一個小時——講了整個《吠檀多》,他已經要求親自與我會面好久了,不斷地給我寫信,他遠道而來,他一直說他想要問幾個問題。但當他來了之後,他就將問題忘了,他開始給我答案——而我什麼也沒問。有一個小時他不停地說啊說啊,連個空隙都沒有留下,好讓我可以打斷一下他。不,他甚至連聽都不聽,所以我不得不說『是的』,『是的』,『是的』。我一直聽他講,很享受,過了一個小時他說:「現在我得走了,我的時間到了,但我從你那裡學到了許多東西。我將永遠記住這次會面。我會珍惜這段記憶——你解決了我所有的問題。」事實上,這是他的問題:他想說話,想說一些話,想給我一些知識。他很快樂,因為我聽了。他還是老樣子,一成不變,但他快樂地離開了。
人們來找我,他們說,他們當然知道『一切都是梵天』。印度的知識負擔太重了,愚癡者因為這個負擔而變得更愚癡了,因為他們都自以為已經如實知見到了,他們以知道者的身份說話。他們說『一切都是梵天』,『存在是不二的』,到最後他們又問,『我的心很緊張。你能不能給點建議?』
如果你已經如實知見到了存在是不二的,如果你已經如實知見到二元性是不存在的,那你怎麼會有煩惱和緊張呢?如果你已經如實知見到了這一點,那所有的煩惱都會消失,所有的緊張都消失了,痛苦也消失了!但如果你對他們說:「你還沒真正如實知見到」,他們就不會聽。而如果你衹是不斷聽他們說的話,到最後真實的情況會自動呈現出來。
在一個法庭上,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一個人被指控偷了一塊懷錶。懷錶的主人視力不好,他的視力非常差,衹能戴著眼鏡才能看清東西。一天他不記得將眼鏡落在哪個地方了,然後走在大街上被一個人割破了他的口袋,並偷走了懷錶。
當法官詢問他:「你能認出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偷走了你的懷錶嗎?」
被偷的人說:「這有點困難,因為我的視力很差,不戴上眼鏡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一切都有點模糊。所以我不能準確的說究竟是不是這個人,但是我的懷錶被偷了,我感覺就是這個人。」
但由於沒有其他任何的人證或物證,無法被完全定罪,法官不得不釋放了這個人。
於是法官說。「現在你可以走了,現在你自由了。」
但是這個人看起來有點困惑。法官問道:「你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他說:「是的,我能要這塊表嗎?我能保留著它嗎?」
這就是一直都不斷在發生的事情……人們不斷地在說個不停,如果你不斷聽他們的話,最後你會發現他們所有的《吠檀多》都是無用的,最後他們會問一些顯示出關於他們自身的現實問題。另一種衹是語言,一種口頭表達。
這次山岡鐵舟拜訪了獨園禪師——山岡鐵舟是一位覺醒者,是日本最受愛戴、最受尊敬的人之一。
山岡鐵舟為了要給師父留下深刻印象,他對獨園禪師說……
當你想給師父留下深刻印象時,你就是一個愚癡者,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愚癡者。你可能想給全世界留下深刻印象,但不要試圖想要給師父留下深刻印象,至少在那裡,敞開心扉。不要無稽之談,至少在那裡,要真實。
如果你去看醫生,你就會將你所有的隱疾都詳細告訴給他,你允許他去診斷,去檢查,你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不管是什麼,你都不會隱瞞任何事情。如果你對醫生隱瞞,那為什麼要去找他呢?不斷隱瞞著!但如果你有所隱瞞,你又怎麼能指望他能有效地幫助你呢?
當你去找醫生,你要將關於身體上的一切都說出來,當你去找師父,你要將關於靈魂上的一切都說出來,否則就不可能有任何的幫助。當你去找師父時,要全然而去!不要在你和他之間製造語言上的迷魂陣。只如實地說出你所知道的一切。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說「我不知道」。
當鄔斯賓斯基來到葛吉夫身邊時,他當時已經是一位偉大的學者,已經是舉世聞名了——比葛吉夫本人更為世人所知。葛吉夫在那個年代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奧義聖者,他是通過鄔斯賓斯基而為人所知的。鄔斯賓斯基在遇到葛吉夫之前,已經寫了一本非常有名的著作。這本書真的很難得,因為他在他的作品中說得好像已經如實知見到了真相一樣,他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他可以唬弄人。這本書是《第三工具》(TERTIUM ORGANUM),真的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書籍之一。有時,即使是一個無明的人有時也能做到一些事情,如果你有某種技巧,你也能做到一些事,即使你處於無明的狀態中。
鄔斯賓斯基在那本書中聲稱——他的說法是正確的——世界上只存在三本真正的書:一本是亞里士多德的《工具論》,這是第一本思想巨著,第二本是培根《新工具》,這是第二本思想巨著,第三本是他的《第三工具》,第三本思想巨著。而這三本書真的是很罕見的。這三個作者都是無明的人,他們都沒有如實知見到現實真相,但他們都是非常善於表達的人。他們真的創造了奇跡:在沒有如實知見到現實真相的狀態下,他們卻寫出了如此不可思議的書。他們幾乎已經快要接近覺醒了,差不多已經快要到達了。
鄔斯賓斯基是一個名人,當他來到葛吉夫面前時,葛吉夫還是一個默默無聞者。當然鄔斯賓斯基是帶著知識來的,而葛吉夫是一個存在者——事實上是一個沒有知識的人,但卻是一個非常具有實質性的存在者。他做了什麼?他做了一件漂亮的事:他保持靜默。鄔斯賓斯基等啊等,變得坐立不安,在這個人面前開始流汗,因為他葛吉夫因是安住於靜默,看著他,這是很尷尬的,他的眼睛非常有穿透力——如果他想的話,他可以用他的眼睛灼傷你,他的臉是這樣的,如果他想的話,他可以用他的臉將你從你的現實中搖醒。如果他看著你,你會感到非常不安。他像一尊雕像一樣呆在那裡,鄔斯賓斯基開始顫抖,他發燒了。然後他問道:「但是你為什麼要保持沉默?你為什麼不說點什麼呢?」
葛吉夫說:「首先要決定一件事,絕對地決定,衹有這樣,我纔能說話。你到另一個房間去,你會在那裡找到一張紙,將你所知道的東西寫在上面,也將你不知道的東西寫在上面。分為兩欄:一欄是你所知道的,一欄是你所不知道的,因為你知道的東西我就不用再說了。我們都已經說完了,凡是你所知道的,就不必說了。凡是你所不知道的,我都會說的。」
鄔斯賓斯基報告說,他走進那個房間,坐在椅子上,拿起紙和鉛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意識到他什麼都不知道。這個人摧毀了他的全部知識,因為,他第一次有了意識到,我知道上帝。該怎麼寫呢?——因為他都沒有如實知見到。那該怎麼去寫:我知道真相?
鄔斯賓斯基是真誠的。半小時後,他回來了,給了一張空白的紙。對葛吉夫說:「現在你開始工作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葛吉夫說:「你怎麼能寫出《第三工具》(TERTIUM ORGANUM)呢?你什麼都沒有如實知見到——你還寫了第三本思想巨著!」
就好像人們在睡覺的時候還在寫東西,在夢中不斷地寫作,就好像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們不知道通過他們發生了些什麼。
山岡鐵舟為了要給師父留下深刻印象,他對獨園禪師說:「沒有心,沒有身,也沒有佛。沒有好的,也沒有壞的。沒有師父,也沒有弟子。沒有施,也沒有受。我們認為自己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不是真實的。這些看似存在的東西其實都是不存在的。」
這是最高的教法,最終極的真相。這就是佛教整個傳統的精髓——佛陀說一切都是空的。當我和你們談論僧璨的時候,我們就是這麼說的: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衹是相對的,沒有什麼是絕對存在的。這是最高的覺醒,但你可以在書中讀到它。如果你在書中讀到並以為那就是你自己本身的如實知見,那就實在是太愚蠢了。
「沒有心,沒有身,也沒有佛。」
佛說過,『我是不存在的』。當佛陀這麼說的時候,這是極為有意義的。當山岡鐵舟說的時候,沒有什麼意義。當佛陀說『我不是』的時候,意義非常重大。他是在說:『連我都不是,所以要更加正知——你也不可能是。』他說:『這是我的如實知見。人格面具就像一朵浪花,或者在水面上畫的一條線。它是一種形體,而這種形體是會不斷無常變化的。形體不是真相。衹有無形體的纔是真相。衹有永恆不變的纔是真相。』佛陀說:『你的形體消失可能需要七十年的時間,但它會消失——而你的形體在最初時其實是不存在的,而又在某一天不會存在,而在這不能在最初的與最後的中間,那我也是不可能存在的,在受孕前,我是不存在的,是空無的;有一天命終時我也將是不存在的,是空無的。而在這兩頭,什麼都不存在——而就在中間,我將是存在的?這是不可能的。在兩個不存在之間,怎麼會有存在呢?在這兩個空無之間,怎麼會有實質性的東西?這一定是一個虛假的夢。』
為什麼到了早上醒來後,你就說夢是假的?是的,但你為什麼要說它是假的?是假是真的標準是什麼?你怎麼判斷?早上醒來很多人都說:「我做夢了,夢是假的。」夢的意思是「假的」——但這是為什麼?標準是這樣的:晚上它是不存在的,當我睡覺前時它不存在,當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它也不存在,所以這中間怎麼能存在呢?房間是存在的,夢是假的——因為你入睡的時候,房間是存在的,你醒來的時候,房間也是存在的。房間是真實的,夢是虛假的,因為在睡夢的外在有兩個空無,在兩個空無之間,什麼都不可能存在。但是房間還在不斷存在著,所以你說房間是真實的,世界是真實的,夢是虛假的。
佛陀已經從這個世界中覺醒過來了,他如實觀照到,這個世界就像夢一樣,你的世界也是虛假的。他從這個我們稱之為世界的千秋大夢中醒過來了,然後他說:「世界曾經不存在於那裡,終歸有一天又將不存在於那裡了,它怎麼可能存在於這兩者之間呢?」因此,佛陀不斷說:『世界是虛幻的,它是一場夢。』但是你不能這麼說,你不能衹是將這些話像鸚鵡學舌一樣重複了一遍。
這個山岡鐵舟一定在某處聽說過,一定學到過,讀到過,研究過。他像鸚鵡一樣重複著:
「沒有心,沒有身,也沒有佛。沒有好的,也沒有壞的。沒有師父,也沒有弟子。沒有施,也沒有受。我們認為自己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不是真實的。這些看似存在的東西其實都是不存在的。」
記住,佛陀將任何相對存在的事物都稱之為「假」,將任何絕對性存在的都稱為「真」。絕對性是真相的標準,相對性是夢的標準。
試著領悟這一點,因為這是基本的。你說你的朋友很高。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他不可能憑空說高或矮——可能比某個人高。他也有可能在某個人面前卻矮得像一個侏儒,所以高或矮不存在於他身上。高或矮衹是一種關係,一種相對的現象。與某人相比時,他是高大的,與另一個人相比,他可能像是個侏儒。那麼他究竟是什麼——他是侏儒還是高個子?不,這兩種現像是相對性的。在他自己身上,那他是什麼——高個子還是侏儒?在他自己身上,他既不是高個子,也不是侏儒。這就是為什麼佛陀說:「好是不存在的,壞也是不存在的。」
那誰是罪人,誰是聖人?你要去如實觀照到!——如果世界上衹有聖人,還會有聖人嗎?如果世界上都是罪人,還會有罪人嗎?罪人因聖人而存在,聖人也因罪人而存在——它們是相對的。所以,如果你想成為一個聖人,你就會創造一個罪人,沒有罪人,你就不可能成為聖人。所以要警醒,不要成為聖人,因為如果你成為聖人,那就意味著另一個極性(罪人)必須在某處存在。
聖人是假的,罪人是假的。你自己是誰?如果這個世界僅存你一個人,那你會是罪人還是聖人?那麼你兩個都不是。如實觀照到你所是的那個真相,與其他任何事物無關,如實觀照你自己,不帶任何關係——那麼你將得到絕對的真相,否則一切都衹是一個相對的術語。相對就是夢。真相不是相對性,而是絕對性。你是誰?
如果你走進內心說,「我是光。」你又在做夢了,因為沒有黑暗,光又意味著什麼?光明需要黑暗才能存在!如果你說:「我內心是快樂的」,你又在做夢了,因為快樂需要痛苦才能存在。你不能用任何術語,因為所有的術語都是相對性的。所以佛陀說,我們不能用任何術語——因為內在是空的。另外,這個「空」並不是反對「滿」,這衹是說所有的術語都是空的。在絕對真相中,任何術語都不適用,你什麼也不能說。
佛陀不會同意印度教的說法,真相是SAT CHIT ANDA(SAT代表存在,CHIT代表意識,ANAND代表快樂),因為佛陀說存在(SAT)是因為非存在(ASAT),意識(CHIT)的存在是因為非意識(ACHIT),快樂(ANANDA)是因為痛苦(DUKKHA)而存在。SAT是存在的,不能說上帝是存在的,因為那樣就需要非存在了,非存在將在哪裡存在?上帝不能說是意識,因為這樣就需要非意識,而非意識又將會在哪裡存在呢?不能說上帝是快樂的,因為那樣就需要痛苦,而痛苦又將會在哪裡存在呢?
佛說,無論你用什麼言詞都是無用的,因為會需要相反的言詞。如實觀照自己——那麼你就不能用任何語言了,衹能靜默。衹有通過靜默才能表明真相。當他說:「一切術語都是空的,一切語言都是空的,一切事物都是空的,一切思想都是空的」,他的意思是因為它們是相對性的——相對性就是一場夢。
「沒有心,沒有身,也沒有佛。沒有好的,也沒有壞的。沒有師父,也沒有弟子。沒有施,也沒有受。我們認為自己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不是真實的。這些看似存在的東西其實都是不存在的。」
這是佛陀最深刻的教法,所以有一件事必須記住:你可以重複那些最深刻的話,但你仍然衹是一個愚癡者。這個山岡鐵舟是愚蠢的。他在重複和佛陀完全一樣的話。
言語承載著你的存在。當佛陀說同樣的話時,它們有不同的意義,不同的芬芳。這些話語承載著佛陀的一些東西,攜帶著他存在的一些東西:他內在的芬芳、味道。他內在和諧的音樂被這些話語所承載。當山岡鐵舟重複它們時,它們是死的,陳腐的,它們不帶有任何芬芳。它們會攜帶著一些東西:它們會攜帶著山岡鐵舟和他的惡臭。
記住,衹要重複《吉踏經》,不要以為會發生什麼,盡管這些話是一樣的,克裡希納說的也是你正在重複的話語。全世界成千上萬的基督教傳教士都在不斷重複耶穌所說的同樣的話。基督教傳教士所說的這些話都是死的。最好不要重複它們,因為你越是重複,它們就越是陳腐。最好不要觸碰它們,因為你的觸碰是有毒的。最好是等待。當你達到基督意識,或克裡希納意識,或佛陀意識時,你就會開始開花,然後才會有東西開始從你身上出現——以前從未出現過的。不要做留聲機的唱片……因為那樣你衹是在重複,但這並不意味著有什麼效果。
獨園禪師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吸著煙斗……
一個非常美麗的男人——他甚至都不費心。他沒有打斷,衹是不斷吸著他的煙斗。
記住,衹有禪師才會吸煙斗,因為他們不是一個裝模作樣的人。他們不屑於你對他們的看法——他們不在乎!他們是自由自在的人。你不可能想到一個耆那教的僧侶會吸煙斗,也不可能想到一個印度教的苦行者會吸煙斗——不可能。這些人都是遵守戒律、循規蹈矩的人,他們強迫自己遵守它。如果你不想吸煙斗,就沒必要吸,但如果你想吸,那就不要將死的戒律強加於自己的身上,因為這種慾望會一直潛藏在某個地方,而那種慾望會擾亂你。為什麼?如果你想吸煙斗,為什麼不放鬆地吸呢?有什麼問題嗎?如果你是假的那麼煙斗和煙也是假的(一假一切假),如果你是真的那麼煙斗和煙也是真的(一真一切真)。
但為什麼不呢?在你內心深處,你想成為一個非凡的人,而不是平凡的人。吸煙斗會讓你變得很普通平凡。這就是普通平凡人在做的事情:吸著煙斗,喝著茶和咖啡,閑話家常——這就是普通平凡人在做的事情。你是一個偉大的聖人——你怎麼能用平凡的方式做平凡的事?你是非凡的。
為了擺出非凡的姿態,你要放下許多東西。放下它們並沒有什麼不好——如果你不喜歡,沒關係。沒有必要為了顯示自己的平凡而強迫自己去吸煙斗,沒有必要……因為頭腦思想就是這樣的!如果你不想做的話,就不要去做任何事情,但是如果你想做的話,就不要故作姿態,不要試圖戴著嚴肅的人格面具。那就單純一點。單純就沒有錯,不單純就什麼都錯。
獨園禪師這個人一定是個單純的人:
獨園禪師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吸著煙斗……
非常靜心,衹是放鬆,聽這個裝模作樣者——什麼也沒說。突然,他拿起禪杖狠狠地朝山岡鐵舟的頭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禪師為這些人隨身帶著一根禪杖。他們都是很溫和的人,但也很真實,有的人聽不進話,對於聽不進話的人衹能棒喝一頓。如果你跟他們好好說話,他們不會聽,他們會說得更多。他們需要休克治療。
突然,他拿起禪杖狠狠地朝山岡鐵舟的頭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山岡鐵舟憤怒地跳了起來。
獨園禪師說:「既然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一切皆空,那你的憤怒又是從何而來?好好想想。」
獨園禪師製造了一個情境,衹有情境才會有啟示。他可以說:『你所說的一切都衹是借來的知識。』那也不會有什麼效果,因為坐在他面前的人已經快睡著了。光是說話並不能使他清醒過來,還可能有助於他睡得更沉,他可能會開始爭吵。與其這樣做,獨園禪師沒有多費口舌,他做了正確的事情,他用禪杖狠狠地打了一下——突然間,因為山岡鐵舟還沒有準備好,所以它來得很突然。太突然了,以至於他無法相應地調整好自己的品性,他不能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有那麼一瞬間——這一棒喝來得實在太突然了——人格面具掉落下來了,真面目露了出來。光說這些是不可能有效的。獨園禪師一定很有慈悲心。
就在憤怒的那一剎那,真實的東西爆發了出來——因為如果一切都是空的,你怎麼會憤怒?憤怒又是從何而來的?如果連佛都不存在,你都不存在,什麼都不存在,衹有空無存在,是誰在憤怒?在空無中,怎麼可能會有憤怒?
獨園禪師所做的就是將山岡鐵舟從知識中帶出來,這就是他所做的,他棒喝了山岡鐵舟。需要一種情境,因為在一種情境狀態下,你忽然間就變成真實的,無論你是什麼。如果允許說話,如果獨園禪師說,『這是錯誤的,那纔是正確的』,他就會幫助保持頭腦思想的連續性。那就只會有對話,但沒有什麼效果。當獨園禪師棒喝時給人一種衝擊,他將山岡鐵舟帶回了現實真相中。突然,所有的頭腦思想都消失了,山岡鐵舟就是山岡鐵舟,他不是佛陀。他像佛陀一樣說話,就這麼一棒喝,佛性全部都蕩然無存了,山岡鐵舟瞬間進來了——憤怒了。
山岡鐵舟憤怒地跳了起來。
獨園禪師說:「既然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一切皆空,那你的憤怒又是從何而來?好好想想。」
「不要去談論佛陀,不要談論真理,也不要談論實相——想想這種憤怒,是從哪裡來的。」
如果你真的好好去想一想憤怒是從哪裡來的,你就會到達空無。下一次,當你感覺到憤怒的時候……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來找我,我會棒喝你一頓。我不斷地棒喝,但我的棒喝比獨園禪師的棒喝更微妙。我不用真的棍棒——這是不需要的,你太不真實了,不需要真正的棍棒。我不需要在身體上棒喝你,但在精神上我會不斷地棒喝。我不斷地創造情境,試圖讓你從你的佛陀狀態中帶回到你的山岡鐵舟的本性狀態中,因為那個山岡鐵舟纔是真實存在於你內心中,而佛陀狀態衹是你的一個人格面具。記住,山岡鐵舟必須活著,而不是人格面具,山岡鐵舟需要呼吸,而不是人格面具,山岡鐵舟需要消化食物,而不是人格面具,山岡鐵舟需要愛,山岡鐵舟會憤怒,山岡鐵舟會死亡,而不是人格面具——所以最好是讓你從人格面具中解脫出來,回到你自己山岡鐵舟的本性中。
記住,佛不能是人格面具。如果山岡鐵舟不斷深入自己,他就會在那裡找到佛。那該如何深入自己?凡是內在來的東西都要跟隨著它走,倒退,跟隨它,倒退,跟隨它。憤怒來了?——閉上眼睛,這是一個美麗的時刻,因為憤怒已經從內在出來了……從你生命的中心出來了,所以衹要向後看,快行動起來,如實觀照它從哪裡來,從何而來。
你通常會做的事——這個山岡鐵舟也可能會做的事——會認為憤怒是因為這個棒喝而產生的:因為獨園禪師棒喝了你,所以憤怒才產生。你會將獨園禪師看作是根本原因。但獨園禪師不是源頭,他可能棒喝了你,但他不是源頭——如果他棒喝了佛,佛的憤怒就不會來——那就是山岡鐵舟。
向水退回去吧,不要在外面尋找源頭,否則這美麗的憤怒時機就會失去——你的生命已經變得如此虛假,不出一秒,你就會重新戴上你的人格面具,你會微笑,你會說:『是的,師父,你做了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虛假的很快就會來,所以不要錯過這個難得的時機。憤怒來了,就在那虛假的反應到來之前的一剎那去如實觀照到。而憤怒是真實的,它比你口上所說的都更真實——佛陀的話在你嘴裡是假的。你的憤怒是真實的,因為它屬於你,屬於你的都是真實的。所以要找到這個憤怒的源頭,它是從哪裡來的。閉上你的眼睛,轉向內走,在憤怒失去之前轉向內在,往後退回找到那源頭——你就會達到空無。再往後退一點,再往裡走一點,再往深處走一點,一個沒有憤怒的時刻就來了。在裡面,在中心,沒有憤怒。現在,佛將不會是一張臉皮,一個人格面具。現在一些真實的東西被穿透了。
那憤怒究竟從哪裡來?它從來不來自於你的中心,它來自自我——而自我是一個虛假的實體。如果你深入了解,你會發現它來自於外圍邊緣,而不是來自於中心。它不可能來自於中心:中心是空無,絕對的空無。憤怒只來自於自我,而自我是由社會所創造的一個虛假實體,它是一種相對性,一種認同。突然間你被棒喝了,自我就會感到受傷,憤怒就會出現。如果你幫助某人,對某人微笑,向某人禮拜,而他也微笑,那微笑是來自於自我。如果你欣賞、讚美某人,如果你對一個女人說:「你是如此美麗!」而她微笑著,那微笑就是來自於自我……因為在中心處既沒有美也沒有丑,在中心處存在著絕對的空無,ANATTA,無我——而那個中心必須被如實知見到。
一旦你知道了,你就會像一個非存在的人一樣活著。沒有人能讓你憤怒,沒有人能讓你快樂、痛苦,沒有!在那個空無中,所有的二元性都消融了:快樂的、不快樂的、痛苦的、幸福的——都消融了。這就是解脫的佛性。這就是在菩提樹下發生在釋迦牟尼佛身上的事情。他如實知見到了空無。然後一切都寂靜了。已經超越了一切的二元對立。
師父是要幫助你進入內在的空無,內在的寂靜,內在的聖殿,師父要設計方法。衹有禪師才會棒喝人,有時他們會將一個人扔出窗外,或者竄到他的身上。因為你變得如此虛假,所以需要如此激烈的方法——尤其是在日本,因為日本是如此虛假。在日本,微笑就像是一種被描繪出來的微笑。如果你在日本的任何地方都會微笑,這是一種習慣,因為在日本,如果你在開車,在東京的路上撞到一個人,就會發生在其他地方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情:那個人會微笑著鞠躬感謝你。這種情況衹有在日本才會發生,其他地方都不會發生。如果你是日本人,他會說「這是我的錯」,你也會說「這是我的錯」。兩人都會說「這是我的錯」,然後兩人都會低頭微笑,然後再各奔東西。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好的,因為憤怒,互相大喊大叫,人群聚眾——有什麼用?
日本人從小就養成了始終要保持微笑的習慣——這就是為什麼在西方他們被認為是非常狡猾的人:你不能信任他們,因為你不知道他們的真實感受。你不可能知道日本人的真實感受,他從不允許任何情緒自然地流露出來。
這是一個極端:一切都是虛假的,都是被描繪出來的。所以禪師們不得不設計出這些激烈的方法,因為衹有通過這些方法,日本人的人格面具才會掉下來,否則它就是固定的,它幾乎成了他們的皮膚,就像被嫁接在皮膚上一樣。
現在不僅是日本,全世界都在發生這種情況。程度可能有所不同,但現在是整個世界的狀態。每個人都在笑,都在微笑:既不是真實的笑,也不是會心的笑容。大家都互相恭維說好話:但沒有人相信,沒有人真的會有這種感覺,這已經成為一種固定的社交禮儀。
你的人格面具是一種社會現象。而你的存在被深深埋在這個人格面具之下。你需要一個衝擊,使得這個人格面具被剝離開,或者在某些短暫時刻,你不再去認同它,你就到達中心。在那裡,一切都是空無的。
靜心的全部藝術是,如何輕鬆地離開人格面具,移向中心,而不再是一個戴著人格面具的人。成為一個存在者,而不是一個戴著人格面具的人,這就是靜心的全部藝術,這就是內在狂喜的全部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