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雷聲.論禪宗故事

A Sudden Clash of Thunder

 一九七六年八月十九日上午在佛堂

江夏堂譯

第九章:笑著走向上帝

 

  在中國唐朝有一個胖胖的布袋和尚,被稱為快樂的中國人,或彌勒笑佛。

  這個布袋和尚並不想自稱為禪師,也不想將弟子聚集在他周圍。相反,他走在街上,背著一個裝滿糖果,水果和零食的大袋子——他將它們分發給圍著他玩耍的孩子們。

  一日。有一個僧人在布袋和尚前面行走。布袋和尚於是拍了一下那個僧人的背。僧人於是回頭。布袋和尚對他說:「請給我一文錢。」

  僧人回答道:「說得出來就給你一文錢。」

  於是布袋和尚就放下布袋,叉手而立。

  先保福和尚問布袋和尚:「如何是佛法大意。」

  布袋和尚就放下布袋。叉手而立。

  先保福和尚又問:「還有更高妙的嗎?」

  布袋和尚背起布袋就走了。

  古文參考對照:

  明州奉化縣布袋和尚自稱契此。形裁腲(烏罪切)脮(奴罪切)。蹙額皤腹。出語無定。寢臥隨處。常以杖荷一布囊並破席。凡供身之具。盡貯囊中。入廛肆聚落。見物則乞。或醯醢魚——《五燈會元》卷第二。

  笑是宗教的本質。嚴肅從來不是宗教的,也不可能是宗教的。嚴肅是自我的,是疾病的一部分。笑是無我的。是的,你笑的時候和宗教人士笑的時候是有區別的。區別在於,你始終是嘲笑別人——宗教人士則嘲笑自己,或者嘲笑整個人類存在的荒謬性。

  宗教只能是對生命的慶祝。而嚴肅的人就成了殘障:他製造障礙。他不能跳舞,不能唱歌,不能慶祝。慶祝的維度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他變得像沙漠一樣。如果你是一個沙漠,你可以不斷思想,假裝你是虔誠的宗教者,但你不是。

  你可能是個教派主義者,但不是宗教者。你可以是基督教徒,印度教教徒,佛教徒,耆那教徒,穆斯林教徒,但你不能是宗教者。你盲目信仰一些東西,但你什麼都沒有如實知見到。你相信理論。一個被理論壓得太重的人會變得嚴肅起來。一個沒有這種負擔,對自己的存在沒有任何理論負擔的人,他就會開始笑起來。

  存在的整個遊戲是如此美麗,以至於笑是唯一的回應。

  只有笑才是真正的祈禱和感恩。

  這個布袋和尚意義非凡。很少有像布袋和尚這樣的人行走於世間。這是不幸的——應該有更多的人像布袋和尚一樣,有更多的寺院應該充滿歡笑、舞蹈、歌唱。如果失去了嚴肅,什麼也不會失去——事實上,這樣人才會變得更加健康和完整。但如果失去了歡笑,一切都會失去。突然間,你失去了你生命中的歡樂,你變得毫無色彩,單調,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死了,然後你的能量就不再流動了。

  笑是一朵花。如果說佛是種子,那麼布袋和尚就是同一棵樹上的花。如果說佛陀是根,那麼布袋和尚就是同一棵樹上的花。如果你想瞭解佛陀,就試著去瞭解布袋和尚。人們以前稱他彌勒笑佛是正確的。佛陀在布袋和尚中成熟了。佛陀的笑已存在布袋和尚之中了。

  覺醒已經到達了頂峰。

  但要領悟布袋和尚是很難的。要領悟他,你就必須要在那個喜慶的層面上。如果你被太多的理論、概念、觀念、意識形態、神學、哲學所累,你將無法如實看到布袋和尚是什麼,他的意義是什麼——因為他看著你會笑。他會大笑,因為他無法相信一個人可以如此地愚蠢,如此地可笑。

  這就好比一個人只想靠一本烹飪書而生活,卻忘記了烹飪食物,只埋頭於研究關於食物的書籍,研究如何準備食物,如何不準備食物,並這樣那樣地爭論不休——他始終是饑腸轆轆,始終是奄奄一息,完全忘記了人不能靠書本而活著。這就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人們靠《聖經》、《古蘭經》、《法句經》、《吉踏經》活著——他們完全忘記了宗教是必須要活過它的。它是必須被消化的東西。它是必須在你的血液中迴圈的東西,成為你的骨骼,你的骨髓。你不能只是想一想。思想是你生命中最膚淺的部分。你必須完全吸收它!

  這個故事必須被非常深刻地領悟到。

  在中國唐朝有一個胖胖的布袋和尚,被稱為快樂的中國人,或彌勒笑佛。

  當你第一次聽到「彌勒笑佛」這個詞時,它看起來有點矛盾,用詞上有點矛盾。一個佛陀在笑佛?沒有一個雕像,沒有一幅畫,沒有一個描述佛陀在笑的。但這並不是因為佛陀從來沒有笑過——那是因為印度人對宗教的態度太嚴肅了。

  也許這就是佛教從印度消失的基本原因之一。印度太過嚴肅,太理智,太理論化了。佛陀是非常單純的。他的方法不是頭腦的,他的方法是存在的。而這個國家是專家、學者、學家、知識份子的國家。如果佛陀從這個國家消失了,這似乎很自然的結果。

  他帶來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維度——一種非常原始的東西,一種非常自然但又非常原始的東西,因為人類已經忘記了它。他為人類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不是學者,不是哲學家,也不是玄學者。他是一個非常單純的人——靜默,快樂,充滿活力,全然活在每個當下。如果你想瞭解佛陀的話,就通過布袋和尚去瞭解。布袋和尚是他真正的弟子。這是非常困難的,因為每當一個像佛陀一樣的人出現了之後,學者和專家們就會聚集在一起。因為他們得到了新的理論材料。知識份子又立即聚集起來。他們又有了一些新的東西可以哲學化,可以寫文章,可以寫成論文了。

  據說——一個非常古老的故事——曾經發生過:

  每當一個人覺醒了。魔鬼的嘍囉們立刻去見他們的魔鬼頭目,說:「你坐在這裡幹什麼?快跑!快點!有一個人已經覺醒了——我們必須在他的真理傳播到人們面前摧毀掉它,否則地獄就會變成空的,沒有人會下地獄。每個人都會去上天,去天堂,或奔向解脫了!」

  據說,坐在那裡的魔鬼默默地笑了。他說:「別擔心——不用著急,也不用擔心。學者們已經到了那裡。他們會毀掉真理實相。他們將我們的工作做得非常完美,所以我們不必擔心。」

  每當一個真相誕生,一道亮光,突然間,學者們就聚集在一起——知識份子、教授、哲學家、理論家——他們跳到真相上,粉碎它,他們將它塑造成死的理論和經文。那原本有生命的東西,活著的東西變成了書面上的東西。真正的玫瑰花消失了。

  有一次,我住在一個基督徒朋友的家裡。我開始翻看他的《聖經》:有一朵玫瑰。他一定將它放在聖經裡許多年了——乾枯、死亡,被壓在《聖經》的書頁之間。我開始大笑。他從他的衛生間裡沖了出來。他說:「什麼!你笑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我說:「真相的遭遇和這朵玫瑰的遭遇是一樣的。在你的《聖經》的書頁之間,玫瑰已經死了。現在它只是對某一天活過的東西的一種記憶。只是一個紀念。所有的芬芳都消失了,所有的活力都消失了。它像塑膠花或紙花一樣死的。它有歷史,但沒有未來。它有過去,但它沒有可能性了。真相也同樣如此。在經文中,它已經死了。」

  魔鬼說:「別擔心。別著急,如果有人已經到了那裡,學者、教授,他們會馬上將它壓碎的。」

  當真相發生時,它是非語言的,它是靜默的。它是如此深刻,無法通過語言來表達。但是遲早會有人將它用語言表達出來,將它系統化。而在他們的系統化中,真相就被扼殺了。

  布袋和尚過著與普通教徒截然不同的生活。他的一生都是在不斷的笑聲中度過的。據說,即使在睡覺的時候,他也會開始大笑,他有一個大肚子,而且肚子會搖晃。薩達爾·古魯達亞爾·辛格會喜歡見到他,而布袋和尚也會喜歡薩達爾·古魯達亞爾·辛格。人們會問他:「你為什麼笑,甚至在睡覺的時候也會笑!」笑對他來說是如此自然,任何事都能使他發笑。那麼整個生命,無論是醒著還是睡著,都是一齣喜劇。

  你將生命變成了一場悲劇。你將你的生命搞得一塌糊塗。即使你笑,你也是不自然地在笑。即使你假裝笑,那笑也只是被強迫,被操縱,被控制的。它不是發自內心的,根本不是從肚子裡發出來的。它不是來自於你的中心,它只是被描繪在淺層外在的東西。你笑的原因與笑無關。

  我聽說過:

  在一個小辦公室裡,老闆正在講一些陳芝麻爛穀子,他已經講了許多遍。大家都在笑——必須要笑!他們都覺得很無聊,但老闆就是老闆,當老闆講了一個笑話,你必須得笑——這是職責的一部分。只有一個女打字員沒有笑,坐得筆直,很嚴肅。

  老闆說:「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不笑?」

  她說:「我這個月就要離職不幹了。」——那就沒有意義了!

  事情發生了:

  穆拉·納斯魯丁非常認真地聽著一個陌生人在咖啡館裡講一個又長又爛的笑話。但是那個人說話含糊不清,而且將他的笑點說得一點也不好笑,以至於這個笑話一點效果也沒有,除了穆拉,沒有人笑。但穆拉笑得很快樂。

  事後,當陌生人離開後,我問他:「你為什麼笑,納斯魯丁?」

  納斯魯丁回答:「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如果你不笑,那他們就有再講一遍的危險。」

  人們有自己的理由。即使是笑也是商業性的,即使是笑也是經濟的、政治的。即使笑聲也不只是笑聲。所有的純潔性都失去了。你甚至不能只是用單純的方式,單純的笑,孩子般的笑。如果你不能以一種純粹的方式笑,你就會失去一些極其寶貴的東西。你正在失去你的童貞,你的純潔,你的純真。

  看一個小孩子,看他的笑聲——那麼深刻,發自肺腑。

  當一個孩子出生時,孩子學習的第一個社會活動——或者說「學習」是不對的,因為他自己天性就含有它——是微笑。第一次社交活動。通過微笑,他成為了社會的一部分。看起來很自然,非常自然。其他的事情以後會發生——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火花,當他微笑的時候。當一個母親看到她的孩子微笑時,她會變得非常快樂——因為那個微笑顯示了健康,那個微笑顯示了智慧,那個微笑顯示了孩子並不愚蠢,並不遲鈍。那笑容表明,孩子會生活,會愛,會快樂。母親簡直激動萬分。

  微笑是第一種社交活動,也應該一直是基本的社交活動。人的一生都應該笑下去。如果你能在各種狀態下都能笑,你就會變得如此有能力去面對它們——而這種處之泰然的能力讓你變得成熟。我不是說不要哭泣。事實上,如果你不能笑,你就不能哭。它們是相輔相成的,它們是同一種現象的一部分:真實和真切的。

  有數百萬人的眼淚已經乾涸,他們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澤和深度,他們的眼睛已經失去了水分——因為他們不能哭泣,他們不能流淚,眼淚不能自然流動。如果笑是殘缺不全的,那眼淚也將是殘缺不全的。只有笑得痛快的人才能哭得痛快。如果你能哭得痛快,而如果你能痛快地哭與笑,那你就活得痛快了。死人不能笑,也不能哭。死者可以是嚴肅的。觀察:去看看一具屍體——死者可能會比你更嚴肅。只有活著的人才能笑,哭,流淚。

  這些是你內在的情緒,這些是真實的氛圍——豐富多彩。但是,漸漸地,每個人都忘記了。一開始是自然的就慢慢變得不自然了。你需要有人逗你笑,逗到你的笑點——只有這樣你才會笑。

  這就是為什麼世界上有那麼多笑話。

  你可能沒有注意到,但猶太人有世界上最好的笑話。原因是他們比任何其他種族都生活在更深的苦難中。他們必須創造笑話,否則他們早就死了。他們經歷了如此多的苦難,幾個世紀以來,他們遭受了如此多的折磨,他們被壓迫、被謀殺——他們不得不創造一種荒謬的感覺。這一直是一種拯救的有效手段。

  因此,他們有最美麗的笑話。最有趣,最深刻。

  我想告訴你們的是:只有當有某種原因迫使我們笑的時候,我們才會笑。講了一個笑話,你就會笑——因為一個笑話會讓你產生某種興奮。一個笑話的整個機制是:故事朝一個方向發展,然後突然發生了轉折,這個轉折如此突然,如此激烈,以至於你無法想像。興奮越來越強烈,你在等待著笑點的出現。然後突然之間,你所期待的一切都不存在——完全截然不同的東西,非常荒謬可笑的東西,永遠不能滿足你的期待。笑話永遠不合乎邏輯。如果一個笑話是合乎邏輯的,它會失去所有的笑點,笑的品質,因為這樣你就可以預測了。然後,當這個笑話被說出來的時候,你就會達到笑點,因為這將是一個三段論,這將是一個簡單的算術。但這樣就不會有任何笑聲。一個笑話的轉捩點相當突然,以至於你幾乎始料不及,無法推斷。它需要一個跳躍,一個飛躍,一個量級的飛躍——這就是為什麼它會釋放出如此多的笑聲。這是一個微妙的心理方式來使你感興趣。

  我不得不講笑話,因為我害怕——你們都是信教的人。你往往是嚴肅的。我不得不使你感興趣,所以有時候你會忘記你的宗教信仰,你會忘記你所有的哲學,理論,系統,然後你會回落到地上。我必須一次又一次地將你帶回到地面上,否則你會變得越來越嚴肅,越來越嚴肅。而嚴肅是一種癌變。

  你可以從布袋和尚那裡學到許多東西。

  在中國唐朝有一個胖胖的布袋和尚,被稱為快樂的中國人……。

  他一定很壯實,他笑得很快樂。笑能給人帶來力量。現在,連醫學界都說,笑是大自然為人類提供的最深入人心的藥物之一。如果你在生病的時候能笑,你會更快地恢復健康。如果你不能笑的話,即使你很健康,你也遲早會失去健康,你會生病。

  笑聲將一些能量從你的內在源頭帶到你的外在表面。能量開始流動,如影隨形地跟隨笑聲。你看了嗎?當你真正笑的時候,在那幾分鐘裡,你處於一種深沉的靜心狀態。思想止息了。笑和思想是不可能同時在一起的。它們是截然相反的:要麼你處於笑的狀態,要麼你處於思想的狀態。如果你真的笑了,思想就會止息。如果你還在思想,那麼笑也就只是那麼回事,那只是一種敷衍,落後於人。這將是一個殘缺不全的笑聲。

  當你真的笑的時候,思想就突然消失了。而整個禪宗的方法論就是如何進入無念——笑是進入無念的美麗大門之一。

  據我所知,舞蹈和笑聲是最好的,最自然的,最容易接近無念的門。如果你真的跳舞,思想就會停止。你不停地轉圈,不停地旋轉,你變成了一個漩渦——所有的界限、所有的分界都消失了。你甚至不知道你的身體在哪裡結束,存在從哪裡開始。你融入了存在,而存在也融入了你,這是一種界限的相融。如果你真的在跳舞——不是在控制它,而是讓它控制你,讓它佔據你——如果你被舞蹈佔據,思想就停止了。

  笑聲也是如此。如果你被笑聲佔據了,思想就會停止。如果你對無念有所瞥見,那這一瞥會給你帶來更多的收穫。你只需要變得越來越處於那種無念狀態,品質越來越穩定,越來越無念。越來越放下思想念頭。

  笑聲可以是一個美麗的引入至沒有思想無念狀態的方法。美妙的是……。有一些方法——例如,你可以專注於一團火焰或一個黑點上,或者你可以專注於一句咒語,但更大的可能性是,當思想消失的時候,你會開始感到困倦,你會睡著。因為在思想消失之前,有兩種傾向被打開了:睡眠(SUSHUPTI)或禪悟(SATORI):睡眠和禪悟。當思想消失的時候,剩下的就是這兩種傾向:要麼你進入禪悟——全然正知、無念的狀態,要麼進入完全的睡眠、沒有思想念頭的睡眠狀態。而傾向睡眠是比較自然的,因為你已經練習了很久。如果你活了六十年,你可能已經足足睡了二十年。這是你一直在做的最偉大的活動,你生命的三分之一是在睡眠中度過的。在其他任何一項運動中,你都不會花這麼多時間和這麼多精力。

  所以,如果你在做超覺靜坐(TRANSCENDENTAL MEDITATION)類型的靜心,重複念誦一個咒語,當這個咒語幫助你變得沒有思想念頭的時候,馬上就會進入睡眠狀態。因此,我稱超覺靜坐為鎮靜劑。而這也是美國對瑪哈裡希·瑪赫西·優濟(MAHARISHI MAHESH YOGI)和他的方法的吸引力,因為美國是唯一一個飽受失眠之苦的國家,如此巨大。失眠幾乎成了普遍現象。

  如果四十歲以後你還沒有開始失眠,那就意味著你是一個失敗者,你不可能成功——在商界、在政界。在權力上你不能成功,你是個失敗者。所有的成功人士都會患失眠症,不得不忍受。他們得了潰瘍,不得不忍受。因此,請記住:失眠、潰瘍和類似的事情只不過是成功的證明——你已經成功了。

  超覺靜坐對美國人的頭腦思想有一種吸引力,因為重複念誦一個咒語——單調的、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頭腦就會對它失去興趣,開始入睡。這就是笑的妙處:你不能睡著。笑,怎麼會睡著呢?它帶來的是一種沒有思想無念的狀態,並且不會讓你睡著。

  在一些禪宗寺院裡,每個僧侶都必須以笑聲開始他的早晨,並且必須以笑聲結束他的夜晚——第一件事和最後一件事!你試試吧。它是非常美的。看起來有點瘋狂——事實上?——因為周圍有許多嚴肅的人。他們不會理解的。如果你很快樂,他們始終是問為什麼。這個問題太愚蠢了!如果你悲傷,他們從不問為什麼。他們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你悲傷,沒關係。每個人都很悲傷。這裡面有什麼新東西?即使你想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感興趣,因為他們知道一切,他們自己也很悲傷。那麼,所以,講一個長篇大論的故事有什麼意義呢?——最好就別說了!

  但如果你無緣無故地笑,那麼他們就會警惕起來——出事了。這個人似乎有點瘋了,因為只有瘋子才喜歡笑,只有在精神病院裡你才會發現瘋子在笑。這很不幸,但事實就是如此。這將是困難的,如果你是丈夫或妻子,你很難在清晨突然笑起來。但請試一試吧——它的回報是巨大的。這是一種最美的心境,帶著它起床,帶著它下床。沒有理由!因為沒有理由。你很單純,你又再度在那裡,你還活著——這是一個奇跡!似乎太荒謬!你為什麼還活著?世界又再度在那裡了。你的妻子還在打鼾,同樣的房間,同樣的房子。在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裡——印度教徒稱之為「幻象(MAYA)」——至少在一個晚上什麼都沒有改變?一切都在那裡:你能聽到送奶工的聲音,交通已經開始了,同樣的噪音——值得一笑!總有一天你將無法進入早晨。總有一天送奶工會敲門,妻子會打鼾,但你不會在那裡。總有一天,死亡會來臨。在它擊倒你之前,好好地笑一笑——有時間的話,好好笑一笑。你看這一切的荒謬,又是同一天開始的,你一生都在做同樣的事。你又會穿上你的拖鞋,沖進衛生間——為了什麼?刷牙,洗澡——為了什麼?你要去哪裡?準備好了,卻無處可去!穿好衣服,沖進辦公室——為了什麼?

  只是為了明天再做同樣的事情?

  看看這一切的可笑之處——好好笑一笑。先不要急於睜開眼睛。當你覺得睡意消失的那一刻,先開始笑,然後再睜開眼睛——這將為一整天樹立一個傾向。如果你能在清晨大笑,你就會笑上一整天。你已經創造了一個連鎖效應,一件事將導致另一件事。笑聲會導致更多的笑聲。

  而我幾乎始終是看到人們做的就是錯誤的事情。從清晨開始,他們就從床上爬起來,抱怨、憂鬱、悲傷、沮喪、悲慘。然後,一件事導致另一件事——而且毫無意義。他們會憤怒……。這是非常糟糕的,因為它會改變你一整天的環境氛圍,它會為一整天設定一個模式。

  禪者們更心智健全。在他們的瘋狂中,他們比你更心智健全。他們從笑聲開始……。然後一整天你都會感覺到笑聲不斷湧出。到處都在發生著那麼多可笑的事情!上帝一定會因為他的笑聲而死——幾個世紀以來,直到永遠,看到這個世界的荒謬。祂所創造的人,以及所有的荒謬——這真是一齣喜劇。祂一定在笑。

  如果你笑過之後變得靜默,有一天你會聽到上帝也在笑,你會聽到整個存在都在笑——樹和石頭、星星都在和你一起笑。而禪宗僧人在夜裡又在笑聲中入睡。一天的時間結束了,戲劇又收場了——他帶著笑聲說:「再見了,如果我又活下來了,明天早上,我又會帶著笑聲迎接你。」

  試試吧!用歡笑來開始和結束你的一天,你會發現,在這兩個過程之間,越來越多的笑聲開始發生。你笑得越多,就越虔誠。

  在中國唐朝有一個胖胖的布袋和尚,被稱為快樂的中國人,或彌勒笑佛。

  這個布袋和尚並不想自稱為禪師,也不想將弟子聚集在他周圍。

  每個大師都有自己獨特的方式。每一位大師都有他獨特的方法來表達他所獲得的一切——這就是布袋的笑聲。他從一個鎮到另一個鎮,一輩子不停地在遊行——歡笑著。

  據說,他會來到一個小鎮,站在鎮中心,開始大笑。然後人們就會開始嘲笑他,說一個瘋子來了,然後人群就會聚集起來,笑聲就會漸漸傳開。它會變得很有感染力,整個人群都會湧動著笑聲。他將製造笑聲的浪潮:在這笑聲中,發生了SATSANG——在印度我們稱之為「SATSANG」——與大師同在。

  然後,漸漸地,那些有眼睛的人開始看著他:「他不是一個瘋子——在一個瘋子的衣服裡,一個佛站在那裡。然後那些有耳朵的人就會開始聽到,那不僅僅是一個瘋子的笑聲——在他們和布袋和尚之間發生了一些極其重要的事情。

  這是他表達自己存在的方式。這是他的傳道方式——一種美麗的方式。

  一位神職人員最近給我講了一個奇妙的故事,他的小女兒說:「現在,爸爸,那是真的嗎,還是只是說教?」

  即使是孩子也明白說教就是說教。老人在給我講一個美麗的故事,然後他的小女兒插嘴說:「爸爸,這是真的嗎,還是只是說教?」她知道!——她父親是個傳教士。

  說教是不真實的——除非你的整個生活成為你的佈道。除非你的全部的行為成為一個資訊,除非你成為你的資訊,否則說教就是假的。布袋和尚成為他自己的資訊。

  這個布袋和尚並不想自稱為禪師,也不想將弟子聚集在他周圍。相反,他走在街上,背著一個裝滿糖果,水果和零食的大袋子——他將它們分發給圍著他玩耍的孩子們。

  現在,有時候這些孩子真的是孩子,有時候這些孩子是年輕人,有時候這些孩子是老人——所以不要被「孩子」這個詞所誤導。老人,比布袋本人還老,對他來說,他們也只是個孩子。事實上,要想和布袋和尚感應道交,你必須是個孩子,純真。而他會分發一些東西:玩具、糖果、零食。他是在象徵性地說些什麼。一個宗教人士給你帶來了這個資訊——不要太執著於生活,它只是一個玩具。不要太執著於生活,它不過是一顆糖果。嘗一嘗,但不要被它迷住。它沒有營養在裡面。它也沒有真相。你不能靠它生活。你聽過耶穌的話吧?一個人不能只靠麵包活著,人能單靠糖果而活著嗎?麵包至少有一些營養,糖果卻沒有。味道很不錯,但從長遠來看可能是有害的。

  無論是孩子還是老人,他始終是會將每個人都當做孩子:他會給他們玩具——很有象徵意義。你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來說世界只是一個玩具。而你所認為的生活,也不是什麼真正的生活——它只是一個幻象,一場夢,一時的。不要執著於它。

  一日。有一個僧人在布袋和尚前面行走。布袋和尚於是拍了一下那個僧人的背。僧人於是回頭。布袋和尚對他說:「請給我一文錢。」

  每當有人在那裡,他認識的人,他是一個禪宗的修行者,禪修,並且是靜心狀態中——事實上!——你看:對別人,他會給予,對一個有一些靜心傾向的人,他會說:「請給我一文錢。」他說:「靜心不過是分享——請給我一文錢。如果你是一個靜心禪修者,你給予,你分享——你不囤積,你不貪婪。你不佔有。

  在這個世界上,你怎麼能佔有?

  當你沒有在這裡時,世界就已經存在於這裡,當你有一天不在這裡時,世界依然還會在這裡。你怎麼能佔有得了?你怎麼能說‘我是主人'?你怎麼能佔有任何東西?而如果你是靜心的,那你的整個生命就會變成一種分享。你會給予你能給予的一切——你的愛、你的領悟、你的慈悲——你能給予的一切你都會給予出去——你的能量、身體、思想、靈魂——無論什麼。而且你會享受這整個過程。

  最大的享受莫過於分享東西。你有分享過東西給別人嗎?這就是為什麼人們那麼喜歡送禮。這是一種純粹的快樂。當你給某人一些東西時——也許不值什麼錢,也許沒有多大價值——但僅僅是你這種給予的方式,僅僅是你給予的姿態,就能令你得到極大的滿足。想想一個人,他的一生都是一份禮物!他的每一刻都是分享——他就生活在天堂。沒有比這更美的天堂了。

  一日。有一個僧人在布袋和尚前面行走。布袋和尚於是拍了一下那個僧人的背。僧人於是回頭。布袋和尚對他說:「請給我一文錢。」

  印度最偉大的詩人之一,泰戈爾,寫了一首小詩。「你給我帶來了什麼(WHAT HAVE YOU GOT FOR ME)?」這首詩由一個小故事組成:

  有一次,我正在挨家挨戶乞討時,突然看到一輛閃閃發光的戰車停在我面前。當我看到它那威嚴的車夫走下來,用審視的目光對我微笑時,我立刻想像著那不請自來的施捨一定會屬於我。

  一個乞丐正在講這個故事。一個乞丐從他家裡出來,突然看見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停了下來,萬王之王從戰車上下來。乞丐一定很激動,因為他今天有可能會得到一些東西。

  但令我永遠懊惱的是,這位萬王之王突然伸出手來,問道:「你給我帶來了什麼?」哦,主啊,我因困惑與猶豫不決,只給了你一粒小麥,就在那天晚上,我在地毯上發現了一粒金子。我是多麼遺憾,我沒有將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

  乞丐當然是只習慣於接受,不習慣於給予。他從來沒有給予過什麼。他一直在乞討又乞討。所以突然間,萬王之王攤開手說:「你給我帶來了什麼?」他感到很迷惑,很困惑,很迷茫。他一定是不知所措了。他一定是搜遍了自己的包。他本可以給予更多,但他無法鼓起勇氣。他只給予了一粒麥子——只是因為他不能說不。

  怎麼對萬王之王說「不」呢?當他意識到的時候,戰車已經走了,路上只有灰塵。而且,整整一天,他一定還在為今天包裡少了那一粒麥子而耿耿於懷。他一定是斟酌了又斟酌,一定是像受了傷。到了晚上,他回到家裡,將他一整天所乞討的東西都倒在地上清點,他發現了一粒金子。然後他才洞然明白了。然後他哭了又哭,但現在已經為時已晚了——你在哪裡能找到萬王之王呢?該去哪裡再次遇見?現在他想將他所有的東西都給予他,現在他發現了不合邏輯的邏輯:你所給予的東西變成了黃金,而你所囤積的東西變成了泥土。如果你囤積金子,它就變成了灰塵,如果你給了灰塵,灰塵就變成了金子——這就是這個美麗故事的資訊。我完全同意這一點。

  這不僅僅是一個寓言:它是一個真正的人生秘訣——給予,你將得到百萬倍的回報,分享,在分享中你將會變得更加富有。不斷囤積,你會變得越來越窮。你找不到比守財奴更窮的人了。他可能擁有很多,但他什麼都沒有——因為你只能擁有你所能給予的東西。這種矛盾只出現在表面上。

  讓我重複一遍。你只能擁有你所能給予的東西,你永遠不會擁有你所囤積的東西——你成為你所分享的東西的主人。分享!無條件地分享——因為無論如何,一切都會從你身上奪走,死亡會從你身上奪走一切。

  而死亡不會乞求——它只是奪走,它掠奪。它不徵求你的同意,它不敲你的門,說:「我能進來嗎,先生。」不,它只是來了。當你意識到的時候,你已經離開了。當你能做一些事情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被帶走了。死亡會帶走一切。

  在死亡來敲門之前,分享你所擁有的一切。你能唱一首優美的歌嗎?——唱吧,分享吧。你會畫畫嗎?——那就畫吧,分享。你會跳舞嗎?——去跳舞,分享吧。不管你有什麼——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分享的人。如果你想分享,你就有太多的東西可以分享。如果你不想分享,你可能有足夠的,超過了你的需求,但是你依然是個窮人,你什麼都沒有。

  事情發生了:

  穆拉·納斯魯丁在碼頭外釣魚時,失去平衡,一頭栽進了水裡。

  納斯魯丁太太開始大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我丈夫快淹死了。救命啊!快來救命!」幸運的是,附近兩個健壯的年輕人聽到了她的呼救聲,他們跳入水中,將可憐的納斯魯丁打救了出來。

  當他躺在碼頭上平復身心時,納斯魯丁夫人俯身對他低聲說:「他們將你從溺水中救了出來,夥計。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他們一個盧比?」

  穆拉睜開一隻眼,低聲說:「我只被淹死了一半。給半盧比就行了。」

  守財奴的心態一直延續到最後。當心它。

  一日。有一個僧人在布袋和尚前面行走。布袋和尚於是拍了一下那個僧人的背。僧人於是回頭。布袋和尚對他說:「請給我一文錢。」

  僧人回答道:「說得出來就給你一文錢。」

  於是布袋和尚就放下布袋,叉手而立。

  這就是他的全部說教:除了分享!給予!還能說什麼,還能教什麼?

  先保福和尚問布袋和尚:「如何是佛法大意。」

  布袋和尚就放下布袋。叉手而立。

  禪宗認為真相不能用言語表達,但可以用手勢、行動來表達。我們可以做點什麼。你不能說出來,但你可以表現出來。當他們問一個問題時,禪師們並不期待口頭上的回答——他們期待一些自發領悟的手勢。記住:你可以從經典中得到口頭的回答,它們可以借用,也可以是二手的,二手的答案永遠不會是真實的。二手的神永遠不會是真實的。二手的真相也永遠不會是真實的。小心二手的東西。

  禪師說:「將你所領悟到的表現出來,不要說!用一些手勢表現出來!」而你騙不了禪師,騙不了覺醒者。是的,你也可以學手勢。比如說:現在你知道到了這個故事,布袋和尚——你也可以背上一個布袋,你可以四處遊行,我走過來,我問:「佛法大意是什麼?」你將布袋放下來……。我要打你的頭!因為這不是一個要去重複故事的問題。你要表現出你的領悟。這是布袋和尚的領悟——你不能生搬硬套。當問題出現的時候,你將不得不做出回應——出自於你自己的內在,出於你自己的存在,出於那一刻的領悟和意識覺知,你將不得不做一些事情。

  布袋和尚就放下布袋。叉手而立。

  他在說什麼?對方提的問題是:「佛法大意是什麼?」他放下了他的那一布袋甜點、玩具、糖果。他在說:「禪就是放下——像這樣!」將整個袋子,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放下。這就是他當時所擁有的一切,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他的那個布袋。

  那個攜帶的布袋是非必要的部分,他沒有別的東西。那就只剩下必要的的東西了。那個攜帶的布袋是他唯一非必要的東西。

  布袋和尚就放下布袋。叉手而立。

  布袋和尚在默默地回答說,禪是對世界的一種深深的放下。它將所有非必要的東西都放下了——比如這個布袋!但它不是說出來的,而是被展示出來了。

  先保福和尚又問:「還有更高妙的嗎?」

  布袋和尚背起布袋就走了。

  他是說:「我們放下了世界,卻不逃避世界。這就是更高妙的。我們放下了世界,卻又活在世界裡。」又背起布袋就走了,但他不是一個執著的人。布袋早就放下了!——。——在內在深處,他離那個布袋很遠了。他對它沒有執著。但他還是會背著它,當他還活著的時候,他還是會背著它。

  禪宗說逃避不是放下——這也是我的資訊。這也是我喜歡布袋和尚這個人的原因:他真的表現出了一種深邃、深刻的意識覺知。要了無牽掛,但要安住於當下這裡——因為無處可去。這是唯一的世界——沒有其他的世界。所以,你的聖徒和你的聖人和苦行僧們坐在寺院和修道院裡,坐在喜馬拉雅山的洞窟裡,他們只是逃避者。放下吧!——但沒有必要逃避。放下並留在這裡。活在這個世界上,但不屬於這個世界。留在人群中,仍舊保持單獨。做一千零一件事——只要是需要的,就去做——但永遠不要成為造作者。不聚集自我——僅此而已。

  先保福和尚又問:「還有更高妙的嗎?」

  本質是放下。更高妙的是,活在世界中卻不屬於世界。

  布袋和尚背起布袋就走了。

  這是很難領悟的,因為幾百年來的逃避者,幾百年來這些逃避世界、譴責世界的懦弱者,已經腐蝕了你們的思想,已經毒害了你們的生命。這是很難領悟的,但如果你能領悟,你將受益匪淺,得大利益。一個逃避的人,並不是一個真正如實知見到真相的人。他的逃避本身就表明了他的恐懼,而不是領悟。如果你說:「我坐在市場上怎麼能快樂呢?坐在市場上我怎麼能靜默呢?」你逃到喜馬拉雅的靜默中,你就是在逃避永遠變得靜默的可能性——因為只有在市場上,對比才存在,只有在市場上,挑戰才存在,只有在市場上,才有干擾。而你必須克服所有這些干擾。

  如果你逃到喜馬拉雅山,你會開始覺得有點靜默,但同時也有點愚蠢。你會開始覺得更靜默,但這種靜默是屬於喜馬拉雅山,而不是屬於你。回來後,你的靜默就將被拋在身後——你將獨自一人回來。而回到這個世界上,你會比以前更加不安,因為你會變得更加軟弱、脆弱。你會帶著偏見而回來,帶著你已經達到靜默的想法念頭。你會變得更加自我。

  這就是為什麼逃到修道院的人很恐懼回到這個世界。世界就是考驗。世界是標準。在這個世界上更容易,漸漸地,成長為一種靜默,然後喜馬拉雅山的靜默就出現了。你不需要去喜馬拉雅山:喜馬拉雅山自己會來找你的。那麼它就是你自己的東西,那麼你就是它的主人。

  我教人放下,但我不教人逃避。許多人,正統派,老人。來找我,他們說:「這是什麼類型的修行者?人們接受點化成修行者——但他們仍然和他們的妻子、孩子們住在一起。去辦公室,去工廠,去商店——這是什麼類型的修行者?」他們對修行者只有一個概念,一個一維的概念——逃避。而我所宣導的是多維的。它是放下而又生活在這裡,放下而又不放棄,改變而又保持平凡,全然地改變自己的存在而又像其他人一樣留在平凡的世界裡。

  禪宗的放下觀念也是我的放下觀念。但這是困難的,因為這個世界被譴責得如此之多,以至於它幾乎變得無意識,從譴責的角度去思想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如果有人說你世俗,你就會覺得受到傷害,受到侮辱。當你想譴責某人時,你就說他是世俗的——你已經譴責了他。

  世界沒有錯。活在世界,但又不世俗——這就是藝術,生活在兩個對立之間,在兩個對立之間平衡自己的藝術。這是一條極為狹窄之路,就像剃鬚刀的刀刃——但這是唯一的道路。如果你錯過了這種平衡,你就錯過了真相。

  先保福和尚又問:「還有更高妙的嗎?」

  布袋和尚背起布袋就走了。

  留在這個世界上,不斷走你的路,不斷響起你存在中深深的笑聲。向上帝歡舞!向上帝微笑!向上帝高歌!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