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雷聲.論禪宗故事

A Sudden Clash of Thunder

 一九七六年八月二十日上午在佛堂

江夏堂譯

第十章:走向空無

 

  第一個問題:

  我已經患上了嚴重的探索者自我症狀。它不斷試圖祝賀我取得的巨大進步。而您敲打我,它就會崩潰,但稍後它又死灰復燃了。除了看著它,沒有什麼可做的——但它讓我感到恐懼。您會評論嗎?

  這是自然的。當你在做一件事,並且你在這件事上獲得了成功,就會產生一種微妙的自我感。這並不是什麼不自然的事情,所以不要太執著於它。如果你對它太在意,那麼它就會成為家裡的常客。如果你將它當作一件自然的事情來接受——就像你走路,你的影子就會跟著走——如果你接受自我就像接受影子一樣,那麼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影子從來沒有給任何人製造過任何問題,但如果你開始對自己的影子感到恐懼,那麼你就會有麻煩。如果你開始和自己的影子戰鬥,你註定會失敗。永遠不要和自我戰鬥。

  你可以假裝是謙虛的,你甚至可以在你的自我之上強加一種無我,但它會一直存在,它會不斷擾亂和破壞你的生活。試著去領悟它。它是自然的!你在成功,你感覺很好,你在進步,你感覺很好,你在成長,你感覺很好!

  據說,當上帝創造了這個世界時,祂環顧四周放眼望去,祂說:「很好!我幹了一件漂亮的事。」

  沒什麼不對的!你畫了一幅畫,然後從多個角度去觀摩——你感覺很好,你成功地實現了一些非物質的東西物質具體化了。一個願景,一個夢想,你已經能夠分享給這個世界。當你創作一首詩的時候,你感覺很好!沒什麼不對的。只要牢牢記住,影子不是你。

  這當然是你的影子——但影子並不是你。自我是個影子。它不是你。這樣的記住就足夠了——沒有必要去戰鬥,因為影子本來就不存在。它是一種簡單的不存在,它只是不在。它沒有存在性在裡面。所以,如果你和一個不存在的東西戰鬥,你就會被打敗——因為沒有辦法打敗一個不存在的東西。不存在的東西是不能被打敗的。這就是問題所在。不存在的東西是不能被打敗的。如果你開始與它戰鬥,你就會被打敗。這就像與黑暗作鬥爭一樣:沒有必要!問題的產生是因為你以為有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問題的產生是因為你有一個潛在的概念,那就是自我不應該在那裡。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為什麼不接受它呢?只要記住它不是你。只有當你對你的影子認同時,問題才會出現。

  你走在路上,太陽當空,一個影子落在身旁。有人踩在你的影子上——你會和他鬥爭嗎?你如實知見到那只是一個影子!他沒有踩到你。有人踩在你的自我上:不要鬥爭。他沒有踩在你身上。有人侮辱你:這很痛苦,是因為你認同了你的影子——否則就什麼都沒有了。

  有人踩在你的影子上:傷害是臆想出來的,是你自己認同影子的結果。

  「我已經患上了嚴重的探索者自我症狀。」

  你在譴責它。你在為自己製造問題和焦慮。接受它吧!它是自然形成的一部分。但不要將影子放在你前面!不要變成為影子的影子!——僅此而已。你始終是你自己。

  「它不斷試圖祝賀我取得的巨大進步……」

  接受它的祝賀!並對它表示衷心的感謝。

  「而您敲打我,它就會崩潰……」

  我不敲打自我,我從不敲打自我——我只是敲打認同。我不至於愚蠢到敲打你的自我,那將是在敲打你的影子。我只是敲打你在存在與非存在、在本質與非本質、在真實與非真實、在事實與虛構之間所建造的橋樑——在你與影子之間。我只敲打那座橋。當然,它會崩潰的,因為它只是一個想法念頭。它沒有真相:只是一個「這就是我」的想法念頭。

  如果你想對自我做點什麼,我覺得唯一能幫助你的就是:嘲笑它。認同自己的影子是荒謬可笑的——簡直荒謬至極。但別不要太在意。接受它,你就會從中擺脫出來。

  我聽說:

  據說,曾經有一位法國王子參觀了一座監獄。為了表示對皇室客人的敬意,監獄長提出要釋放王子指定的任何一個犯人。為了挑出那個犯人,王子開始私下詢問每個人,問道:「你為什麼在這裡?」一個人喊道:「我是無辜的,陛下!我是被陷害的!」其他人辯解道。偽證、偏見、不公正和壓迫是罪犯們被監禁入獄的理由。

  只有一個人講述了不同的故事。他回答說:「陛下,我活該在這裡,我沒有怨言。在我的時代,我一直是一個邪惡的、絕望的殺人犯。無論是對社會還是對我自己,我在這裡都是一種極大的仁慈。」

  王子回答說:「你這個邪惡的不幸者!你被關在這麼多誠實的公民中間,真是太可惜了,你坦承自己的邪惡,就足以使他們都墮落。我不能再讓你和他們呆在一起了。守衛!這就是我希望被釋放的人!」

  一旦你接受了真相,你就解脫了,被釋放了,監獄不再存在了。所以不要試圖謙虛!只需要如實知見到自我的產生。你能做什麼?你不是在造作它。

  這就像一個波浪在翻滾:在它在尾流後面,另一個波浪倒過來跟著它——這就是尾流。這是一種自然現象。當一座山峰出現時,一個山谷也跟著出現。山谷不過是山峰的倒立。它也是山峰的一部分。當你移動的時候,你的影子,你的山谷,也跟著一起移動。你只要如實接受它就可以了!山峰不會為‘為什麼會有山谷的存在?’而哭泣,波浪也不是憂心忡忡。

  你必須擺脫自我的想法是錯誤的。放下這個想法!當自我出現時,只要注意到影子正在落下的事實——並且記得不要讓自己認同這落下的影子。記住你是分開的。這就夠了。真正的謙虛就是從這種如實知見中誕生的。

  謙虛並不是一種對抗自我的努力。如果你與自我作鬥爭,它會給你帶來某種類型的謙虛——但隨後會出現另一種自我,那就是謙虛者的自我。虔誠的自我:「我是世界上最謙虛的人。沒有人比我更謙虛。我是最頂尖的。」又是一個自我產生了。

  無論你有為去做什麼,自我始終是會出現。

  ‘有為’會帶來自我。自我是‘有為’的影子。只有一件事是‘無為’的,那就是覺知,觀照見證。唯一不屬於‘有為’世界的是純粹的覺知。純粹的覺知不會產生影子。它是如此的純淨以至於光線可以穿透它——它是透明的,不會產生影子。

  影子是由堅固實體所產生的。一樣東西越堅實,它所創造的影子就越多。你的身體創造了一個影子,你的頭腦也創造了一個影子——自我就是頭腦的影子。如果你變得更覺知,如果你只是如實觀照頭腦,它的運作,它的機制,那麼你就超越了頭腦。你變成了純粹的覺知,透明的。那麼就沒有影子了。

  所以就笑吧。如果它試圖引誘你,那就好好笑一笑吧!笑自己的荒謬。但不要成為一個戰士,也不要開始與它戰鬥。

  第二個問題:

  你說過永遠不要把自己強加給別人。但你卻將弟子門徒給了那些,不可能下定決心接受它的孩子。你甚至給睡著的嬰兒做了點化!你在做什麼?

  第一件事:我從未點化任何清醒著的人為門徒弟子——所點化的人都是睡著的嬰兒!有些人比較年輕,有些人比較年長,這並不重要。這是毫不相關的——是七個月的嬰兒,還是七十歲的老人?睡眠始終是一樣的。是的,一開始我也很困惑,有些母親會帶著一個熟睡的嬰兒來。然後,我想了一下:我為什麼要拒絕呢,因為當我不中斷點化那麼多睡著的人做門徒弟子時,那對睡著的嬰兒是不公平的。所以我決定點化嬰兒成為門徒弟子。

  還有一點:嬰兒們可能是睡著了,但他們更純真。而純真比狡猾、世故能更深地接受點化成門徒弟子。你們也是睡著了,唯一不同的是,你們更世故。孩子們更純真。

  你睡著了,但你卻假裝自己是醒著的。

  事情發生了:一個朋友來看愛因斯坦,他已經有兩三年沒見過他了。朋友的妻子生了一個孩子,他們也將孩子帶來了。剛剛見到愛因斯坦。嬰兒就開始哭起來,變得非常害怕,想要從那裡逃走。

  嬰兒的父親和母親都覺得有些尷尬,但愛因斯坦卻說:「你不要為此感到不安。事實上,他是第一個將對我的看法說得這麼清楚的人。別人來了,他們可能不喜歡我,但他們微笑著——他們是不真實的。他們在外面,在我不在場的時候,對我說三道四,然而在這裡,他們卻違心地稱讚我。你的孩子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簡單地說出自己的意見的人。我很高興能遇到這樣一個真實的人。你們不必擔心。」

  孩子們單純,純真。而新門徒弟子是一種只有在極度純真中才能被接受到的東西。

  你的閱歷越多,你就越世故。那麼,即使你接受點化成門徒弟子,它也不是一個跳躍——這是經過計算的一步。你思想它。你思索它。你頭腦思想在贊成和反對,反對和贊成中權衡利弊。然後你認為它似乎是有利的,或者你認為它似乎是沒有利益的。然後你才決定。你接受點化成門徒弟子是一個處心積慮的結論。

  這種處心積慮的結論始終是在頭腦中。只有少數人不假思索地接受點化成門徒弟子。我對每個人說,當人們來找我點化時,我會對他們說:「你願意再考慮一下嗎?或者你準備好了嗎?」有幾個人說準備好了,他們不假思索。然後它會到達你存在的更深層次。

  當曼妮莎第一個來的時候,我問她是否願意再考慮一下。她說:「什麼——再想一想?我受夠了思想!如果你能接受我,我現在已經準備好了。她又表現得像個孩子。這種點化會對她有截然不同的意義。

  我聽說:

  一個窮鄉僻壤的傳教士正在勸誡他的信徒們關於罪惡和道德。最後,他要求道:「我要讓這眾人中的每一個處女都站起來!」沒有人站起來。

  他又喊道:「這眾人中的每一個處女,都起來!」

  最後,一個懷抱著嬰兒的婦女站了起來。

  牧師喊道:「你沒聽見嗎,女人?我說的是處女!」

  女人回答說:「你怎麼能指望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兒自己站起來呢?」

  現在那個嬰兒是整個教堂裡唯一的處女——但是,當然,嬰兒不能自己站起來。

  每當有人帶著孩子來找我點化成門徒弟子,很多時候我都會說不。我說再等等。除非我覺得孩子已經準備好了——當然,孩子不可能自己來——除非我覺得孩子在過去的生命中,離他的探索越來越近了,他已經準備好了。否則,我說等一等,讓孩子長大一點。

  不僅是對昏睡的嬰兒——有時我也會點化子宮中的嬰兒為門徒弟子。如果我感覺到……。要感覺孩子非常簡單的。要感覺到你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你正在散播這些關於你自己的令人困惑的聲明——從你的左邊傳來不同的東西,從你右邊傳來不同的東西,從你背後又傳來不同的東西,從你前面傳來不同的東西。你自相矛盾!你不斷散播矛盾的氣息。很難確定你在哪裡,你想要什麼。複雜性甚至加倍了,因為這一刻你是這種狀態,另一刻你又是另一種狀態。就像變色龍一樣,你會不斷在改變你的顏色。

  嬰兒很簡單,有一種味道,有一種顏色。如果我感覺到,如果這種感覺告訴我,這將符合他未來的生命模式,那麼我才會點化他為門徒弟子。

  還有一件事必須領悟:我的新門徒弟子並沒有以任何方式強加給你。它只是賦予你們自由。我點化你為門徒弟子,並不是給你一種意識形態——我只是給你擺脫所有意識形態的勇氣。我點化你為門徒弟子,我並不是給你某種宗教——印度教、伊斯蘭教、基督教——我只是給你勇氣,讓你成為一個個體,成為一個獨特的個體。我的門徒弟子不是一個限制你的人格。我的門徒弟子是一種意識覺知,會給你越來越多的自由。如果有一天你覺得我所點化的門徒弟子為你建造了一個牢籠,那就退出吧——那才是真正的門徒弟子精神。但決不能讓它成為一種監禁。

  孩子會成長。有一天,如果他覺得這不適合他,他就自由了。這裡面沒有法律上的束縛。他可以簡單地直接退出它!如果他覺得與它合拍,他可以更深入地瞭解它。

  我沒有什麼意識形態可以教給你。我根本就不是老師。這就是老師和師父的區別。老師是有意識形態的,他想調整你的思想,他想給你一些概念。師父只是想解除你頭腦思想的條件限制,他不想給你任何概念,他想給你清晰的視野。所以,如果你認為成為一個門徒弟子,你就已經獲得了生命的所有答案,你就完全錯過了我。我沒有給你一個答案。我可能在你身上引發了許多問題,但我沒有提供任何答案。我可能使你對生命充滿了深深的好奇,我也許喚醒了你走向真相的宏偉意願——但我並沒有給你一個哲學。

  事實上,我沒有給你任何東西。我可能從你身上拿走了許多東西。我不是給你們新衣服:我是給你們裸體。我希望你們赤裸裸地走向真相——擺脫一切理論、概念、哲學。赤裸裸的人,只帶著一顆純真的心,只帶著深深的勇氣。如實地觀照生命的本來面目。不投射任何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的門徒弟子不像洗禮,在洗禮中你會成為一個基督徒,也不像聖線(THREADCEREMONY)儀式,在聖線儀式中你會成為一個印度教徒。你不會成為任何組織的一部分——我沒有。成為一個門徒弟子,你只是與我合拍,你只是開始與我一起行動。你只是允許我將你帶到我所看到的真相中去,你只是允許我帶你到開闊的天空,在那裡我找到了全然滿足的東西。

  孩子比老人更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第三個問題:

  我是一個心理學教授。我曾研究和教授條件反射。有人能避免條件反射嗎?我們不是被你制約了嗎?

  這取決於你。你可以被我制約——但我不會制約你。這一點要絕對清楚!

  你可以受我的制約。如果你只通過頭腦來聽,你將受到制約,因為頭腦不斷收集知識。頭腦是非常容易受暗示的,易腐化的,脆弱的。如果你是通過你的頭腦,通過你的理性,通過你的論證能力,通過你的智力來聽我的話,你就會受到制約。即使你不被我說服,即使你去認為你不被我說服,你還是會受到制約的。你也許反對我,但這也會制約你。贊成或反對並不重要:如果你通過頭腦來聽,你就會受到制約——因為頭腦是制約的能力。

  但是還有另一種聽的方式——它不是來自頭腦,而是來自心靈。它不是通過辯論,通過知識,而是通過純粹的心靈信任。那麼你聽我說話,就不是像一個哲學家,而是像一個詩人。你永遠不會被一個詩人所制約。

  你可以欣賞和享受詩歌,但你永遠不會被詩歌所制約。你不被玫瑰花所制約——你可以欣賞和享受,你可以慶祝,但你不會被制約。欣賞和享受美麗的日出或日落,或夜晚的滿月——你被制約了嗎?周圍的這些綠樹,它們對你有制約?你可以慶祝,你可以享受,你可以和它們一起跳舞,你可以和它們一起唱歌,但你不被它們制約。

  將我當成詩人、畫家、舞者,千萬不要將我當成哲學家或神學家。我不是。我在這裡做的是詩,純粹的詩。我沒有給你任何意識形態,所以不存在被制約的問題。但你要用正確的方式去看,否則你完全有可能被我制約。如果你聽我的話只是為了收集知識,你就會被制約。如果你以如此巨大的深度和深度來聆聽我的演講,這不是一個收集知識的問題,而是一個心靈的聚會,一種共融……。我不在這裡,演講者不在這裡。那個說話的人很久以前就消失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一個巨大的空無中湧現出來的。看著我的眼睛,你就能感覺到!如果你在聽我說話的時候也是空無的,那麼誰又會受到誰的制約呢?

  如果你放下你的頭腦……。事實上,如果你真的很聰明,你總會將你的頭腦放在你脫鞋子的地方——將你的頭腦也放在那裡。我希望KRISHNA在那裡放一個告示。鞋子和頭腦都要留在門口這裡。如果你穿著鞋子進來,這不是什麼大事,也不是那麼褻瀆。但如果你將你的頭腦帶到這裡來,你就永遠無法找到我。

  頭腦是有條件的,始終是有條件的,它們隨時準備好接受條件。頭腦是生物電腦:它們不斷吸收任何所聽到的一切。這是一種機械的東西。在聽我說話的時候,將頭腦放下。保留一顆心——愛、信任。在深深的空無中聽我說話。不要陷在那裡!我不在這裡——你不要陷在那裡。那麼有些事情就會發生,有些事情會在我和你之間發生。在兩個空無之間,真相之河開始流動。它永遠不是條件性的:它永遠是無條件的。它會洗滌你的整個身體,給你一個淋浴,它將清潔你,淨化你。

  發問者說:「我是一個心理學教授。」

  這是個問題。這真是一種巨大的疾病,心理學。幾乎是病態的。我為你感到遺憾。如果你得了癌症那就不會那麼嚴重了,因為癌症是可以治療的。但是心理學教授?——不可能!目前還沒有治療方法,因為這種被稱為「心理學」的疾病是如此的無形和微妙,以至於很難對其進行手術。

  「心理學教授」的意思是指一個人已經被深深地制約了,他不相信自己的存在。他只相信身體和頭腦。他不相信靈魂,他不相信有什麼超然頭腦的東西。而我說,將你的頭腦放在脫鞋子的地方——心理學教授怎麼能做到這一點?因為如果他離開了他的頭腦,他將不得不坐在那裡,他就不能到這裡來——因為他只相信頭腦,除了它什麼都不相信。他不相信任何超越頭腦的東西。那麼,他當然就沒有辦法從條件制約中擺脫出來。

  所有的東西都會制約他。無論他讀到什麼,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會成為一種條件制約。現在,他陷入了一種禁錮之中——因為他沒有如實知見到還有一種超越於頭腦的東西。內在的超越——他還沒有如實知見到。

  他不相信覺知。

  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學的書:你會看到關於記憶的章節,你會看到關於想像,夢,本能,性,和其他許多東西的章節,但是你永遠找不到關於覺知的章節。不——那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你會發現所有的東西都是經過計算的,只是計算器不在那裡。你會發現所有的被觀察的都被分類了,只是觀察者不在那裡。

  心理學家不相信自己。這太荒謬了!他不相信觀察者,他只相信所觀察到的。他說:「我見過這個。」

  但如果你問:「你的內在有「見者」(SEER)嗎?」他會說:「不。那誰見到過這個?」

  「心理學」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名稱,因為「PSYCHE」這個詞的來源是指靈魂,而靈魂不是心理學的一部分。這個名字應該被更改掉。它名不副實。心理學要麼找到一個靈魂,要麼就得丟掉「心理學」這個名字。

  而如果你只是一個學生,那麼這個病還不是很嚴重,但如果你是一個教授,那麼你已經超出了能回歸的點。一個教授要想放鬆回歸,重新看到事物的本來面目,這是極為困難的。他知道的東西太多。他積累了那麼多知識,他的眼睛上有那麼多幕布。很難找到比教授更盲目的人。

  我當過教授,所以才這麼說——我知道。我從內心深處知道。我和教授們一起生活了許多年。他們是世界上最不聰明的人。即使是一個鄉下的農民似乎也更聰明,因為他對真相的回應更靈敏。教授從不回應真相。他始終是從他的知識中反應出來。所以不管我說什麼,教授都會用他自己的方式來解釋。現在,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解釋和分類,他會說是或否。他會給我分類:我屬於什麼學校,屬於什麼意識形態,我在說什麼。他是不聽的!對於一個教授來說,傾聽是非常困難的:他充滿了內心的喧囂,內心的喋喋不休。噪音太大了,以至於他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事情發生了:

  「只有威士卡和威士卡才是造成你這種悲慘狀況的罪魁禍首!」法官告誡那個醉酒的囚犯,他是一位教授——也許是一位心理學教授。

  醉漢笑著說:「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法官,但我妻子說都這是我的錯!」

  如果你的頭腦中有一個特定的想法,這個想法就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它會將對它有支持作用的東西都聚集在它周圍,它將放下對它沒有支持作用的東西。一個想要接近真相的人必須放下所有的偏見,否則他自己的偏見會一次又一次地被證實。你可以帶著偏見而行,你總能找到證據來證明它。

  現在醉漢可以名正言順地認為只有他一個人不負責任,因為法官說:「只有威士卡和威士卡才是造成你這種悲慘狀況的罪魁禍首!」

  如果你帶著頭腦來,你會帶著更大的頭腦而去。如果你是帶著無念來的,你就會帶著更大的無念而去。這取決於你:你是以哪種狀態來找我的,你給我帶來了什麼,你準備給我提供什麼——頭腦思想嗎,那麼就沒有共融的可能了。你會從這裡和那裡收集一些碎片,你會用你的舊方法來收集它們。這將是對你們知識上的一個補充,它不會是一個啟示,不會給你們任何新的東西。它不會是一種突破。

  但如果你能聽我說,只是聽,不思想,不解釋,不分類——只是像你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在聽,在沒有知識干擾的狀態下靜靜地傾聽——你就不會受到任何制約。

  純真永遠不能被制約。只有狡猾世故才能被制約。純真就是這樣的自由!它聽,但它仍然在上面。純真就像一朵蓮花:它停留在水中,卻不被水所影響。然後,你就可以周遊世界,你就可以去聽許多人的話,你就可以讀一千零一本書,你就可以研究幾個世紀以來人類頭腦發明的、發現的、系統化的所有東西,你將保持不受制約,你將保持自由。你內在的一些東西會始終保持在上面,疏而不離。

  一天深夜,一個嗜酒成性的醉漢搖搖晃晃地走到一戶人家的門前,不停地大聲敲門,直到一位穿著睡衣的女士出來應門。

  他急匆匆地說:「原諒我,夫人,這是緊急情況。你能告訴我穆拉·納斯魯丁住在哪裡嗎?」

  她喊道,「什麼,你自己就是穆拉·納斯魯丁!」

  他回答說:「我知道,我知道,但這仍然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他究竟住在哪裡?」

  你是一個靈魂,不可能被腐蝕。純真是它的本性。它就像天空:你看見雲來了又去,天空依舊保持不變,它不被雲所腐蝕。沙塵暴起了,又平息了,天空不被沙塵暴所腐蝕。天空下有多少事情沒有發生過?千千萬萬的事情都發生過——沒有什麼能敗壞它。它始終是清淨完好如初的。

  內在的天空也是清淨的,就像外在的天空一樣。成千上萬的事情不斷在發生,但最內在的核心始終是處女地。沒有辦法腐蝕敗壞它。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如果你太沉迷於心理學,那麼就很難領悟我在說什麼。但是,如果你能暫時放下頭腦,如果你能暫時斬斷自己的頭腦,如果你能立即直接地接近我,那麼你就會聽到我所說的話,你會領悟到我說的話——但是你不會受它的制約,你會保持自由。這就是美!佛陀沒有制約過任何人,耶穌也從來沒有制約過任何人。如果人們是基督徒,並且已經成為一種制約,那是他們的選擇——你不能將責任推給耶穌。如果人們已經成為佛教徒,完全忘記了佛陀,只談論佛教教義和教條,那就是他們的責任——否則,佛陀從未制約過任何人。

  這些人是來解放你的。他們帶來自由,他們帶來清淨,他們帶來純真。但最終的結果取決於你。

  第四個問題:

  給予和分享。放下不必要的,成為必要的。與誰分享?窮人和需要幫助的人?還是親戚朋友?乞丐、有組織的個人或機構、是政治上的還是宗教上的、購買機構禮物、書籍或是其他東西?聖人和聖雄?等等?

  我給你詩歌——你立刻將它翻譯成散文。我只是簡單地說:分享!你問:與誰分享?你已經改變了話題。

  穆拉·納斯魯丁和一個女人談情,說了許多甜言蜜語,變得非常浪漫。他說:「你的眼睛——前所未有,從來沒有發生過。你的臉——就像月亮一樣。環繞你的光芒,你創造的氛圍——這是前所未有最美麗的事情。」他不斷說下去。

  當然,因為女人都很實際,女人問:「你要娶我嗎,納斯魯丁?」

  納斯魯丁說:「拜託,請不要轉移話題!」

  我說的是分享,你馬上就轉移了話題,你說:「與誰分享?」你的重點不是說你自己。你沒有問:「我是個守財奴,不能與人分享。這對我來說很難與人分享。」你馬上就轉移了話題——好像你準備好和別人分享,但是很難找到合適的人。那麼該與誰分享?「窮人和需要幫助的人?還是親戚朋友?」

  你正在深入探討細節——而不問基本和根本的問題。你準備好分享了嗎?當雲彩準備好了,它不會問:「在哪裡降甘霖?」——在山上、在湖裡、在地上、在田野、在花園?——在山上,在湖裡,在地上,在田野裡,在花園裡?在哪裡降甘霖?——在好人身上。賢者還是罪人身上。在寺院還是在教堂上。在聖人身上還是在世俗的人身上?」它不去管——它只是普降甘霖。這不是一個降甘霖於誰的問題。雲朵已經準備好了——它必須降甘霖,解除掉自己的負擔。當花開的時候,它不會問:「我現在應該向誰的鼻孔飄去?我應該將我的芬芳送到哪裡?給聖人和大雄,還是給罪人?」不,它從不問。它不斷散播它的芬芳,它不關心誰,也不在意它的芬芳飄向何處。

  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分享,讓你的分享是自發的。當你必須要給予的時候,就給予!何必這麼麻煩呢?但人是狡猾的——他們說:「給予不是問題?但首先要看是不是正確的人。」如何去判斷誰是正確的人,誰是不正確的人?標準是什麼?如何決定誰是正確的人?

  一個人可能很窮,但也可能是個罪犯——那麼,究竟要不要給他呢?一個人可能很窮,很需要幫助,他的妻子可能生病了,他的孩子可能在挨餓,但他可能是個酒鬼。如果你給他錢,他只會去喝酒——他不會用錢去買藥的。與誰分享?

  在耆那教中,有一個教派叫‘特羅般提派(TERAPANTH)'。它已經發展到了邏輯的盡頭,它將貪婪合理化到了極致。這個教派說:「不要施捨,因為你不知道對方會怎麼做——你將錢給了某人,他可能會去買一把槍,殺幾個人。那麼你就要負責任了!這將是你業因果的一部分了。如果你不給他錢,他就不會買槍,也不會殺那麼多人。他現在已經殺了人——你也成了其中一部分,無論你知情或不知情,你都將不得不為此而承擔這份業因果。」

  現在這是商人的心態,所有這些特羅般提都是商人。「不要給予,因為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出來呢?」他們說,如果一個人倒在路邊奄奄一息,口渴,哭著要水喝,你只管走你的路,不要被他所分心——因為如果你給他水,明天他可能就去殺人,那麼?

  或者去偷別人的東西,那麼?你就會成為其中的一部分了。

  人性是非常狡猾的。人類是非常狡猾的。這是大雄教導愛和分享的最終結果。特羅般提派一個耆那教支派。大雄說:「分享!」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對立面。但它非常有吸引力——它是很符合邏輯的,看起來是正確的。那麼這些特羅般提派說:「如果有人貧窮,他是因為他過去的業因果而貧窮——你有什麼資格幫助他?他正在消受著他過去的業因果,而你正成為一股新的力量。如果你給他錢,幫助他不受苦,他總有一天還是會受苦的——所以你只是推遲了一下罷了。不要去管他是誰,隨他去吧。」

  如果你真的想要分享,你絕不會問這些問題。這些問題是出於貪婪而產生的。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分享!如果我不能肯定地說要和誰分享,至少我可以否定地說一件事:永遠不要和聖人和聖雄分享!——因為你能和他們分享什麼?你能給他們什麼?如果他們真的是聖人和聖雄,他們正處於極樂中——你不能給他們任何東西。你可以向他們乞求些什麼。你可以乞請他們降甘霖。你可以接收。你可以成為接受者——你不能成為給予者。他們不需要。

  否則,就將它作為一個簡單的提醒,只要有任何狀態下,有人請你分享,而你又能分享,你有東西可以分享——分享!不要去管和你分享的人是誰。那不關你的事!你分享了——僅此而已。

  它始終是美麗的——無論你和一個罪人分享,或與一個虔誠的人分享,無論你與一個罪犯分享,還是與一個非常受尊敬的公民分享,它始終是美麗的。它會給你帶來巨大的快樂。這不是事後會發生什麼的問題!在分享中,你就已經享受到了一種生命的高潮。

  一對猶太新婚夫婦在尼亞加拉大瀑布度蜜月。男孩的錢在一周後用完了,但他和他的新娘子玩得很快樂,他們想多呆一段時間。於是,他給父親發了電報,爭取更多的錢。他的電報寫道:「親愛的爸爸。這裡很棒。想多住些日子。請寄錢來。愛你的,兒子。」

  父親回電:「親愛的兒子。任何地方都很棒。回家吧。愛你的,爸爸。」

  任何地方都很棒!——愛是偉大的。問題不在於你是在尼亞加拉瀑布附近還是在喜馬拉雅山:愛無處不在,是的,無處不在。分享是偉大的:與誰分享是毫不相關的。

  我知道你的頭腦總會想方設法不去分享。避免頭腦中的那些詭計。

  你必須分享。當你能找到分享的機會時,你應該感到快樂。

  穆拉·納斯魯丁在彌留之際躺了幾個月,而成群結隊的親戚就像禿鷹一樣聚集在一起等待著斷氣。最後,這位親愛的老人終於安詳地走了,律師宣佈了宣讀遺囑的具體日期。

  當所有的親戚都在約定的日子前來集合。律師從信封裡掏出一張紙,讀到:

  「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人,我在死前花光了每一分錢。」

  這就是金科玉律:在你死之前,分享你所擁有的一切。如果你心智健全,你會分享你的一生。在你死之前,在愛中奉獻出你自己。

  第五個問題:

  你抓住我的繩子嗎?你害怕嗎?

  我給你們講了一個故事,這個問題和這個故事有關,植物學家用一根繩子將他的兒子放進喜馬拉雅山的一個深谷裡。用任何其他方法都很難夠到山谷裡盛開的花朵。父親當然恐懼,害怕。孩子在享受——事實上!——這是一次美麗的冒險。他很激動。但是父親很害怕。

  孩子伸手去摘花。父親從上面喊道:「「你沒事吧,我的兒子?你不害怕嗎?」

  兒子笑了。他說:「我為什麼要恐懼?——繩子在我父親手裡。」

  孩子笑了——整個山谷都在迴響他的笑聲——他說:「父親,你抓著繩子,我為什麼要恐懼?我為什麼要害怕?」

  發問者問:「你抓住我的繩子嗎?你害怕嗎?」

  現在情況截然不同了。首先,我沒有抓繩子,因為任何繩子都會給你造成束縛。第二,我沒有將你放進深谷中去採花——我將你放進山谷中消失……。你不能回頭,也不能看著上面說:「你抓住繩子。」即使我設法讓你相信我在抓著你的繩子,但這都是假的。這只是將你放入山谷的一個詭計——沒有繩子!一旦放入你就不能回來,因為沒有辦法。我為什麼要害怕?

  這不是一個在深谷中摘一些花的問題,而是一個全然消失的問題。我正送你走向那空無。我在送你走向那最終的死亡。是的,一開始我假裝在你的腰上綁了一條繩子:這個馬拉(MALA),等等。這就是繩子!我必須說服你。一旦你被說服了……就會消失。

  我的全部努力是為了説明你消失。我的全部努力是説明你變得如此空無:ANATTA——無我而在。因為如果自我存在,就會一直處於麻煩之中。如果自我存在,你就會不斷受到限制。如果自我存在,你的存在就會有一個定義——而你永遠不會滿溢。只有空才能滿溢,只有空才能自在。

  只有空才能豐富生命。要想真的存在,就必須通過無我而在的方式。如果你真的想存在,你將不得不放下自我的所有概念。你將不得不消失,你將不得不消融在空無之中。

  是的,我將你放低,我讓你相信繩子在我手裡——你不用擔心。我必須這樣做,才能給你勇氣。繩子是不存在的。你會逐漸知道,繩子是不存在的,但你只有在沒有返回的問題時才會知道。你不能再回來了。你會因為沒有繩子而快樂。你會因為沒有辦法返回而快樂。你會因為我說服你消失而快樂。你會感到感激,永遠的感激。現在可能很難理解我在說什麼。你是煩惱,你是焦慮、痛苦,你是疾病。在全然的健康中,你是不會發現自己:全然健康是一種零的體驗。這種零的經驗就是宗教人士所說的上帝體驗。

  我一點也不害怕——我只是在笑。有一天當你如實知見到了,你也不會害怕。你也會從山谷中笑出來,而山谷也會重新回應你的笑聲。

  最後一個問題:

  OSHO,你有沒有在早上醒來的時候,會有一種感覺:「讓這些覺醒事業都見鬼去吧。今天我想我還是出去開卡車吧。」

  這不是一個問題,每天早上醒來,我對自己說:「讓這些覺醒事業都見鬼去吧——這是一個日常規則。

  你有沒有在早上醒來的時候,會有一種感覺:「讓這些覺醒事業都見鬼去吧。今天我想我還是出去開卡車吧。」

  但我要在哪裡才能找到一輛更好的卡車,這裡還有這麼多門徒弟子?然後我終於決定,到八點的時候,我又決定,還是再等一天吧……。這個問題來自SWAMI DEVA NARTAN,他還有一個附言。附言是「你告訴我不要那麼嚴肅。你看,我正在努力。」

  現在我對附言的回答是:「無論我說了什麼,請不要當真。我是非常嚴肅地說的。」

  全文完

江夏堂··譯於S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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