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雷聲.論禪宗故事

A Sudden Clash of Thunder

 一九七六年八月十三日上午在佛堂

江夏堂譯

第三章:我為什麼要為他悲傷?

 

  魏國有個叫東門吳的人,他兒子死了卻沒有悲傷。

  他的管家說:「您對兒子的憐愛程度,普天之下是無出其右的。現在兒子死了卻沒有悲傷,為什麼呢?」

  東門吳說:「我曾經沒有兒子,沒有兒子的時候就沒有悲傷。現在兒子死了,就和過去沒有兒子的時候一樣,我有什麼可悲傷的呢?」

  古文參考對照:

  魏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天下無有。今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常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與向無子同,臣奚憂焉?’」——《列子,力命》。

  最基本的宗教真相是人在昏睡中——不是形體上的,而是形而上的,不是外在表面上的,而是內在深處的。人活在深深的昏睡中。他工作,他活動,他思想,他想像,他做夢,但睡眠始終是他生命的基本基礎。當你真正清醒的時候是很罕見的,非常罕見,它們可以用手指頭來數出來。如果在七十年的生命中,那怕你有七個清醒的片刻,那也將是超乎想像的。

  人的生命就像一個機器人:機械效率高,但沒有意識。這就是問題所在!人要面對的問題太多了,但這些問題都是睡眠的副產品。

  所以首先要理解的是睡眠是什麼,因為禪是一種努力,使人變得正知和清醒。所有的宗教都只不過是:努力使自己變得更有意識,變得更覺醒,努力讓你的生命更正知、更專注。

  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幾乎地強調,睡眠由深層的認同或執著所構成。

  人的生命有兩層:一層是本質的,另一層是偶然的。本質是永遠不會出生,永遠不會死亡。偶然的才有生,有死。本質的是永久的,永恆的,偶然的只是意外的。我們太過執著於偶然,我們往往會因此而忘記了本質。

  一個人對金錢太過執著,金錢是偶然的。它與本質生命無關。一個男人過於執著自己的房子、汽車、妻子、或她的丈夫、孩子、感情。關係是偶然的,它沒有任何本質的東西在裡面。它不是你真正的存在。在這個世紀,二十世紀,這個問題已經變得太嚴重了。

  有人將二十世紀稱為「偶然的世紀(THE ACCIDENTAL CENTURY)」——他們說得對,人們活在太多的非本質的事物中:金錢、權力、威望、體面。當你走的時候,必須將這些都置之身後。即使是亞歷山大也是空手而去。

  我聽說:

  一個偉大的神秘主義者死了。當他到達天堂時,他問上帝:「為什麼耶穌不是在二十世紀出生的?」

  上帝開始笑著說:」不可能!不可能的!二十世紀,人們到哪裡能找到三個智者或一個處女呢?」

  二十世紀是最偶然的。漸漸地,人類變得對「我的(MY)」和」我的(MINE)」——財產過於執著。他完全忽視自己的存在。他完全忘記了「我(I)」的蹤跡。「我的(MY)」變得更重要了。當「我(MY)」變得更重要的時候,你就會對偶然事物產生執著。當「我(I)」被擺在首要位置,那麼「我的(MY)」始終只是作為一個僕人,那麼你就是主人,那麼你就不是奴隸——那麼你就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活著。

  這就是禪宗者所說的人的本來面目,純粹的「我(I)」存在。這個「我(I)」與自我(EGO)無關。自我不過是你所擁有的所有非本質的財產的中心。自我只不過是積累起來的「我的(MY)」和「我的(MINE)」——我的房子,我的車子,我的威望,我的宗教,我的聖經,我的人格,我的道德,我的家庭,我的遺產,我的傳統。所有這些「我的(MY S)」和「我的(MINE S)」,都在不斷積累:它們成為自我的結晶。

  當我使用「我(I)」這個詞時,我是在絕對無我的意義上使用它。「我(I)」是指你的存在。

  禪宗者說:找出你的本來面目,你出生前的本來面目,找出你死後還會有的本來面目。在生與死之間,你所認為是你的本來面目的東西都是偶然的。你在鏡子裡看到的面孔,你沒有從內在感受到它——你在外在尋找它。你知道你的本來面目嗎?你只知道鏡子給你看的那副面孔。我們所有的關係都是鏡子。丈夫對妻子說:「你真漂亮!」她開始覺得自己很漂亮。有人來奉承你,說:「你很聰明,很有智慧,是個天才!」你開始相信了。或者有人譴責你,仇恨你,對你很憤怒。你不接受他所說的話,但在潛意識深處,它還在不斷地累積。因此人類對自己的認知是模棱兩可的。

  有人說你漂亮,有人說你醜陋——現在該怎麼辦?一面鏡子說你聰明,另一面鏡子說你是愚癡者——現在該怎麼辦?而你只依賴鏡子,而這兩面鏡子都是鏡子。你可能不喜歡那面說你是愚癡者的鏡子,但它已經這樣說了,它已經完成了它的工作。你可能會壓抑它,你可能永遠不會將它帶到你的覺知中去,但在內在深處,它會一直留在你心中,一面鏡子說你是個愚癡者。

  你相信鏡子——然後你就會變得分裂,因為有這麼多鏡子。而每一面鏡子都有自己的投資。有人說你聰明,不是因為你真的有多聰明——而是他有自己的投資。有人稱你愚癡者,不是因為你真的有多愚癡——那只是因為他有自己的投資。他們只是在顯示他們的個人好惡,他們並不是在彰顯關於你的任何事情。他們也許在彰顯自己的一些事情,也許他們在自我肯定,但他們並沒有說出任何關於你的事情,因為沒有一面鏡子可以告訴你‘你是誰’。

  鏡子只能顯示你的表面,你的皮膚。但你不是在你的皮膚上:你很深。你不是你的身體。有一天,身體是年輕的,有一天,它變得衰老的。有一天,它是美麗健康的,另一天,它變得殘缺癱瘓的。有一天,你的生命在悸動,另一天,生命已經從你身上淡出。但你不是你的週邊邊緣!你是你的中心。

  偶然的人活在週邊邊緣。而本質的人始終處於中心位置。這就是禪宗全部的努力!

  讓我告訴你一個軼事。我聽過一個非常美麗的猶太故事。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故事——它是關於一個男人的。

  他始終是睡意沉沉。隨時準備好睡覺。隨處都行。在最大的群眾大會上,在所有的音樂會上,在每一次重要的會議上,都能看到他坐著睡著了。

  你一定認識那個人,因為你就是那個人。你一定遇到過那個人許多次,因為你怎麼能避開他?——你就是那個人。

  他以各種可以想像和難以想像的姿勢睡覺。他睡覺的時爾手肘高舉,時爾雙手放在腦後。時爾站著睡,時爾依靠著自己睡,這樣他就不會倒下。時爾睡在劇院裡,時爾睡在街上,時爾睡在猶太教堂裡。無論他走到哪裡,他的眼睛都會充滿睡意。

  如果他是個印度教教徒,他甚至可以在倒立(SHIRSHASAN)時睡著。我見過印度教徒那樣睡覺。許多瑜伽士在倒立睡覺時變得更有效率。這是困難的,艱巨的,它需要大量的練習——但它確實發生了。

  鄰居們常說,他已經睡過了七次大火,有一次,在一場真正的大火中,他被人從床上抬出來,還在睡覺,被放在人行道上。就這樣,他睡了幾個小時,直到有巡邏隊來將他帶走。據說,當他站在婚禮的慶典中,念著誓言「你是我的……」,他在念到「神聖」二字時就睡著了——試著為了叫醒他——他們不得不用銅杵敲他的頭,敲了幾個小時才將他敲醒。而他慢慢地說了下一個字,然後又睡著了。

  記住你自己的婚禮。記住你的蜜月。記住你的婚姻。你是否曾經清醒過?你有沒有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睡著的機會?你始終是睡著的狀態。

  我們提到這些,是為了讓大家相信下面這個關於我們主角的故事。有一次,他睡著了,睡了又睡,睡了又睡,但在睡夢中,他似乎聽到街上有雷聲,他的床也在搖晃,於是他在睡夢中以為外面在下雨,結果他的睡眠變得更加甜美。他將自己裹在被子裡,裹在溫暖的被窩裡。

  你是否還記得你有多少次通過睡眠來詮釋事物?你是否還記得有時候你定好了鬧鐘,當鬧鐘響起的時候,你開始夢見自己在教堂裡,教堂中的鐘聲響起。躲避鬧鐘的詭計,躲避鬧鐘所帶來的干擾。

  當他醒來時,他看到一片奇怪的空無:他的妻子不在那裡,他的床也不在那裡,他的被子也不在那裡。他想從窗戶往外看,但沒有窗戶可看。他想跑下三層樓,大聲喊「救命!」但是卻沒有樓梯可以跑,也沒有空氣可以呼喊。當他只想走出家門時,他發現外面沒有門。一切都蒸發了!他困惑地站在那裡一會兒,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後來他想:我要去睡覺。然而,他發現,再也沒有可以睡覺的地方了。就在這時,他舉起兩個手指在額頭上反省:顯然我睡過了世界末日。那不是很好嗎?你好嗎?

  他變得沮喪了。他想,再也沒有世界了。沒有世界我該怎麼辦?我要去哪裡工作,怎麼謀生,尤其是現在生活成本這麼高,一打雞蛋要二十塊錢,誰知道雞蛋是不是新鮮的,再說,煤氣公司欠我的五塊錢怎麼辦?我妻子去哪兒了?難道她也和這個世界一起消失了,和我口袋裡的三十元工資一起消失了嗎?他想,她本就不是那種會輕易消失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世界消失了,你也會這樣想。你不知道還能想些什麼。你會想到雞蛋的價格,辦公室,妻子,錢。你不知道還能想什麼。整個世界都消失了!——但你的思想變得機械化了。

  如果我想睡覺,我該怎麼辦呢?如果沒有任何世界,我又會在什麼地方伸懶腰呢?也許我的背會痛?誰來完成店裡的工作?如果我想要一杯麥芽酒,我要到哪裡才能買到?

  嗯,他想,你見過這樣的事情嗎?一個人是帶著世界入睡,醒來時卻發現沒有世界!

  這種情況遲早會發生——每個人死後都會這樣。突然間,整個世界消失了。突然間,他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突然間,他進入另一個維度。這發生在每一個死去的人身上,因為你所知道的只是週邊邊緣。當你死的時候,突然間你的週邊邊緣消失了——你被拋到了你的中心。而你還不懂那種語言。你對中心一無所知。它看起來像空的,空洞的。它感覺就像一種否定,一種不在。

  當我們的主角穿著內褲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時,他突然想到:見鬼去吧!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世界!反正誰還需要呢?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我還不如去看電影消磨一下時間。但令他吃驚的是,電影也和世界一起消失了。我們的主角想,並開始撫弄著他的鬍子。‘我在這里弄得一團糟,睡著了!如果我沒有睡得這麼香,’他自嘲道,‘我就會和其他的一切一起消失了。這樣我就不走運了,我上哪兒去弄麥芽威士卡?我喜歡早上喝一杯。我妻子呢?誰知道她和誰一起消失了?如果是樓上的記者,我會殺了她,上帝保佑。’

  誰知道現在有多晚了?

  說著這些話,我們的主角想看看他的手錶,但卻找不到。他在兩個口袋裡找不到任何東西。

  我才花兩塊錢買了一塊表,現在卻不見了,他心想。好吧,好吧。如果世界消失了,它就消失了。我才不在乎。這不是我的世界。但是這塊表!為什麼我的表也要消失了?一塊新手錶。兩美元。它甚至還沒有上過一次弦。

  我到哪裡去找一杯麥芽酒?沒有什麼比早晨來一杯麥芽啤酒更好的了。誰知道如果我的妻子……我在這場可怕的災難中睡著了,我應該得到最壞的結果。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我的頭腦在哪裡?我以前的腦子在哪裡?為什麼我沒有留意這個世界和我的妻子?為什麼我在他們還這麼年輕的時候就讓他們消失了?

  我們故事中的主角開始用他的頭撞向虛空,但由於虛空是一個非常柔軟的虛空,所以並沒有傷到他,他仍然活在這個所講述的故事中。

  這是一個關於人類頭腦的故事。你創造了一個充滿幻想的世界。你不斷執著那些你死後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東西。你不斷被認同於那些將要從你身上被帶走的東西。

  因此,印度教徒稱這個世界為「幻覺」,他們所說的「世界」並不是指存在的世界——他們只是指你在睡眠中所創造的世界。那個世界就是MAYA——幻覺。這是一場夢幻世界。

  誰是你的妻子?這種想法本身就是愚蠢的。誰是你的丈夫?誰是你的孩子?甚至你都不是你的——別人又怎麼可能是你的?連你都不是你的,連你自己都不屬於你自己。你有沒有觀照到過,連你自己都不屬於你自己?你也屬於某些你還尚未穿透的未知存在。在你內在深處,你會到達一個甚至自我都消失的境界——只是一種無我的狀態,或者稱之為至高無上的自我(THE SUPREME SELF)。這只是語言和術語的不同。你難道沒有在內在深處觀照到不屬於你的東西嗎?你的欲望不屬於你,你的思想也不屬於你。即使是你的意識,你也沒有創造它——它已經給了你,這是一個既定的事實。不是你創造了它——你怎麼能創造它?

  你突然就在那裡……。就像魔法一樣發生。你始終是在中間,你不知道開始。開始不屬於你,結束也不屬於你。就在中間你可以創造,你可以不斷創造夢想。

  人就是這樣變得偶然的。

  注意了!變得越來越傾向於那本質的,越來越傾向於那偶然的。永遠記住。只有永恆的東西才是真實的 。只有永遠存在的才是真實的,偶然存在的東西是不真實的。偶然的東西也要如實看到,但不要去認同。

  我在讀一則美麗的軼事:

  一位上了年紀的愛爾蘭人從酒店房間退房,在去汽車站的半路上,他才發現自己將傘落在酒店房間了。當他回到房間時,一對新婚夫婦已經入住了。愛爾蘭人不想打斷任何事,就跪在鑰匙孔處聽了起來。

  「親愛的,那是誰的可愛的眼睛?」他聽到那男人的聲音問道。

  「你的,我的愛人,」女人回答。

  「這是誰的寶貝鼻子?」那男人在房間裡不斷說下去。

  「是你的,」女人回答。

  「這是誰美麗的嘴唇?」那男人接著說。

  「你的!」女人氣喘吁吁地說。

  「誰的……」但愛爾蘭人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將嘴對準鑰匙孔上,大聲喊道:「夥計們,當你們拿到一把黃色格子傘時,它可是我的!」

  這場「我的(MY)「和「我的(MINE)「的遊戲是最荒謬的遊戲,但這是人類的全部遊戲。地球在你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存在了,當你離開的時候,這個地球也還會在這裡。你所擁有的鑽石在你來這裡之前就已經存在了,當你走了,那些鑽石還是會留在這裡——他們甚至不會記得你。它們完全不知道你擁有它們。

  這種佔有欲的遊戲是最愚蠢的遊戲,但這是整個人類的遊戲。

  葛吉夫曾經說過,如果你開始放下事物,你遲早會落在你的本質上。這就是放下的基本含義。

  放下並不意味著放棄世界,也不意味著要逃到喜馬拉雅山或修道院去——因為如果你逃離世界,去修道院,一切都不會改變。你帶著同樣的心態。在這個世界上,房子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在那裡,修道院將是你的,宗教將是你的。不會有太大的差別。「我的」將持續存在。它是一種心態——它與任何外在空間無關。它是一種內在的幻覺,一種內在的夢,一種內在的睡眠。

  放下的意思是:無論你身在何處,都沒有必要放棄這些東西,因為本來你就沒有擁有過這些東西。談論放棄是愚蠢的。它的意思是,好像你是佔有者,而現在你正在放棄。你怎麼能放棄你從未擁有過的東西呢?放下意味著你如實知見到你不能擁有任何東西。你最多可以使用,但你不能佔有。你不會永遠在這裡——你怎麼能佔有呢?佔有任何東西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使用,你可以感謝那些允許被使用的東西。你應該感謝那些允許自己被使用的事物,它們成為途徑,但你不能擁有它們。

  放下所有權的觀念就是放下。放下的不是放棄財產,而是佔有欲。這就是葛吉夫所說的「未被認出的」。這就是瘋狂的神秘家所說的成就「ARDHAR MANUSH」——本質的人。這就是禪宗人所說的「本來面目」。

  有一個非常著名的道教寓言——我非常喜歡。

  故事講的是一位邊塞老農,一天,他的馬跑丟了。

  那天晚上,鄰居們聚集在一起同情安慰他,因為這真是不幸。他說:「也許吧。」

  不久後,那匹馬回來了,但是帶來了六匹野馬,鄰居們都來了,他們都為這好運而歡呼。他說:「也許吧。」

  不久後,他的兒子試圖馴服一匹野馬,卻被甩飛了,摔斷了腿。鄰居們又來對他兒子的不幸表示同情。他說:「也許吧。」

  不久後,徵兵軍官來村裡抓壯丁當兵,但因為腿斷了,農夫的兒子被拒絕了。當鄰居過來說一切都變得多麼幸運時,他說:「也許吧。」

  這是一個明白什麼是偶然,什麼是本質的人的態度,偶然的永遠是「也許」,它是一種「也許」。你不能確定它,你不必確定它。對偶然性變得確定的人,遲早會感到沮喪,他們的確定會給他們帶來許多挫折沮喪。他們的確定性會產生出某種期望,而這些期望是無法實現的——因為宇宙不是為了實現你的期望而存在的。它有自己的因緣。它正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它並不關心你的私人目標。

  所有私人目標都與宇宙本身的目標相違背。所有私人目標都與整體目標背道而馳。所有的私人目標都是神經質的。本質的人開始如實知見到、感覺到。‘我與整體並不分離,沒有必要靠自己去尋求和尋找任何因緣。事情在隨因緣而發生,世界在移動——或稱之為上帝,祂在做事。他們是自動發生的。我不需要做任何鬥爭,任何努力。我可以放鬆下來,做一個真正隨順於因緣的人,本質的人不是一個造作者。偶然的人是個造作者。當然,一個偶然的人會處於焦慮、緊張、壓力、痛苦之中,不斷地坐在火山之上——火山隨時都可能爆發,因為他活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裡,並且相信好像火山是確定的。這在他的存在中造成了緊張:他深知沒有什麼是確定的。一個富人擁有一切可以擁有的東西,但他內在深處卻知道自己一無所有。這就是一個富人比一個窮人更窮的原因。

  窮人永遠不會那麼窮,因為他仍抱有希望:總有一天,命運會給他帶來祝福,總有一天,他能夠達成、實現。他可以希望。富人到達了,他的希望實現了——現在,他突然發現什麼都沒有實現。所有的希望都成就了,卻又什麼也沒有成就。他已經到達了,他卻根本沒有到達——這一直是一次夢幻般的旅程。他一寸也沒動過。

  一個在世界上成功的人,會感受到失敗的痛苦,這是其他人所感受不到的。有句諺語說:沒有什麼比成功更成功。我想告訴你:沒有什麼比成功更失敗的了。但是,除非你成功了,否則你將無法如實知見到。當所有的財富都在那裡,你夢想過、計畫過、努力過,然後坐在這些財富中的就是乞丐——內心深處空虛、空洞,內在什麼都沒有,外在什麼都有。

  事實上,當外在的一切都在那裡的時候,它就成了一種對比。它只是強調了你內在的空虛和空洞。它只是強調了你內在的貧乏,貧窮。一個富人能如實知見到貧窮,窮人永遠不會如實知見到。一個成功的人能如實知見到什麼是失敗。站在世界的巔峰上,你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一直很愚蠢。你可能不會說出來,因為說出來有什麼意義?你可以不斷假裝你很快樂——總統和首相們不斷假裝他們很快樂,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們只是在保全自己的面子。現在,該怎麼說?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他們都不是真實的。

  在古時候,人更真誠,更真實。佛陀是王子,他將成為皇帝,但他發現,這當中什麼也沒有。他可以假裝。大雄是個王子,他將成為皇帝。他意識到,這裡面什麼都沒有。他們只是向世界宣佈他們的覺悟。他們只是說,財富已經失敗了,王國也不是王國,如果你真的要尋求王國,你將不得不在其他地方,在其他方向尋找。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辦法實現。

  事情發生了:

  希歐多爾·羅斯福從非洲回來,當他的船駛入紐約港時,他受到了最親切和熱烈的問候。樂隊在演奏,士兵、水手和海軍陸戰隊員向他敬禮,漂亮的姑娘們向他致意,就像漂亮姑娘們一樣。港口裡的船隻噴水,形成一道喜慶的白色弧線,人們——成群結隊的人們——高聲列隊歡迎他。

  在同一艘船上,一位神秘人,一位很老的智者,也回來了。幾個老朋友在一個角落裡迎接他離開,試圖在喧鬧的喧鬧聲中聽到他的聲音。其中一個人說:「很抱歉,我們不能像歡迎希歐多爾·羅斯福那樣歡迎你回家。」

  神秘主義者一邊向上指著,一邊回答說:「沒關係,我還沒回家。」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家。這個世界是偶然的。它是虛幻的——只是表面上的漣漪,波浪。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搭建紙牌屋,或是試圖駕駛紙做的船:它們註定會被淹死。這種意識使人第一次對自己的睡眠有一點正知,然後他開始越來越接近意識覺知。

  當那些偶然事物不再重要,只有意識覺知變得重要。當偶然事物不再重要時,新的尋找、新的大門就會打開。然後,你就不會沖向外在:你開始轉向內在。神的國度就在裡面。而一旦你放下了對偶然事物的認同,突然間你就不再對立戰鬥了——完全沒有必要了。你開始隨順於存在之河一同前進。你將無為而歸。

  BODHI給我送來了一個美麗的小故事,WERNER ERHARD喜歡講:

  從前,加拿大北部有一位著名的藥師,據說他有著巨大的力量。當他向北極光揮舞著毯子時,北極光就會變色。

  每次他揮舞毯子,北極光真的會變色。有一天,他的毯子丟了,北極光還是變了顏色。這讓他的藥師之名毀於一旦。

  生命也是如此。不管你做什麼,生命都是順其自然的。與生命抗爭一點益處也沒有。這種抗爭只是毀滅性的,沒有任何意義。努力是不需要的。只有在偶然的世界裡才需要努力,即便如此,努力也會最終失敗,最終還是失敗了。它給了你希望,但最終還是失敗告終。在內在世界裡,不需要努力。一旦你開始轉向內在,你會突然發現一切都如其本然而發生了。生命是完美的。不需要改進它。然後慶祝開始了。

  當感受到生命是完美的,當你突然如實觀照到那巨大的幸福,巨大的榮耀圍繞著你,當你突然如實觀照到你一直都是在家裡——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當你突然在你的內在深處感受到你與上帝同在,上帝與你同在,你與整體一起漂浮,你沒有私人的命運……。整體的命運也是你的命運,所以無論這個存在去向何處,你隨順於整體。你沒有任何私人目標,你不再是個白癡。

  「白癡(IDIOT)」這個詞很漂亮。與IDIOM來自同一個詞根。它的意思是指一個試圖過私人生活的人,一個試圖對抗整體的人。一個人如果有個人的生活習慣——那就是白癡。全世界都在往南走:他卻往北走,這就是白癡。

  那個偶然的人是白癡。如此浩瀚的宇宙,運行得如此平穩……。看星星,看四季的變化,河流從喜馬拉雅山流向大海,雲來雨往。觀察大自然——一切都運行得如此平穩!為什麼不成為它的一部分?為什麼要製造衝突?衝突會產生焦慮,焦慮會帶來痛苦。

  如果你有一個私人目標,你會發瘋的。放輕鬆!放下偶然的世界,這樣你就能進入本質的世界。然後一個人開始接受事物的本來面目。然後一個人開始喜歡上事物的本來面目。然後開始珍惜事物的本來面目。而它們一直都是美麗的。一旦你不戰鬥,不去任何地方,你就能感受到那音樂,那天籟般的音樂。你可以看到無限的美,你可以為此感到感激。這是一份禮物。沒必要偷它——它已經給到你了。通過活著,上帝已經接受了你。通過活著,祂已經愛你了。

  如果你不喜歡「上帝」這個詞,你可以放下它。我不是語言的狂熱分子。你可以稱之為「存在」、「不可知的」、「真相」、「終極」、「絕對」——或任何稱呼。任何名字都可以——X,Y,Z——因為它本無名。它不特別,所以不能有任何名字,它不特別,所以不能有任何形容詞。它是宇宙的。它是「存在」。

  有兩種生命方式。一種是偶然的。偶然之道就是世俗的方式。世俗的方式背離了上帝,背離了整體。那麼,還有另一種生命方式,另一種風格——極大的優雅,沒有焦慮,沒有痛苦。

  我聽說:

  一位植物學家,一位偉大的科學家,在喜馬拉雅山的一個山谷中,遇到了罕見難得美麗的花朵,但沒有辦法進入。要進入山谷非常困難——在幾千英尺以下。而他從未聽說過這些花。他研究過所有的花,但這是一些新的物種,從未被發現。他被迷住了,很感興趣。他想得到這些花,但沒有辦法——怎麼辦?無奈之下,他帶著他的小孩子,在孩子的胳膊下綁了一根繩子,將孩子放進了山谷裡——恐懼、流汗、顫抖……。隨時可能會出狀況。然後孩子夠到了,他摘了幾朵花。父親在山頂上喊道:「你沒事吧,我的兒子?你不恐懼嗎?」

  兒子笑了。他說:「我為什麼要恐懼?——繩子在我父親手裡。」

  父親也許會恐懼,但孩子卻不害怕。這就是一個虔誠者的感受:

  繩子在我父親手裡。然後,突然,所有的焦慮都消失了。

  在偶然的世界裡,你必須戰鬥。在本質的世界裡,你只需要臣服。在偶然的世界裡,你必須懷疑。在本質世界裡,你只需信任——這種信任與信仰不同。信仰是反對懷疑的。信任只是沒有懷疑——它不是反對懷疑。你只是感到信任!

  所以問題不在於如何相信,問題在於如何將你的意識覺知從偶然轉向到本質上——如何來到你的中心,重新開始感受你的中心。信任會產生——信任是一種結果,一種副產品。當一個人越來越接近自己的中心,就會開始越來越信任。

  但通常我們的全部訓練都是如何去戰鬥。我們被訓練成為士兵。在我看來,世界上只有兩類人:士兵和門徒弟子。士兵是那些被灌輸去戰鬥,去對抗,去實現他們的目標,去強迫,去暴力,去侵略,去強迫。而門徒弟子是如實知見到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人——生命已然如此:「我只需與生命合拍就可以了。我只需要成為這個龐大的管弦樂隊的一部分。我只需成為與整體相和諧的一個音符。我必須臣服。」門徒弟子不是一個戰士,不是一個士兵。他是臣服的。

  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

  穆拉·納斯魯丁將一隻小貓套在他那輛破凱迪拉克上。當旁觀者指出這很荒謬時,他回答說:「你們可能都這麼認為,但我只需要一個馬鞭。」

  有的人認為,只要強求,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只需要一個馬鞭,只是你要再努力一點。如果你沒有成功,那只是說明你沒有努力去做——要再努力一點。如果你還是沒有成功,那就說明你沒有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進去——再投入一點精力。這就是偶然世界的邏輯。

  本質的人如實知見到,這不是一個投入更多精力的問題,這根本不是一個戰鬥的問題。這是一個允許讓存在自行發生的問題。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只有一件事:深深的信任和臣服。

  但有時會發生,就像藥師揮動毯子一樣,你揮動毯子,就會發生一些事情——你認為它是因為你揮動毯子而發生的。如果你稍微耐心等一會兒,事情就會自行發生了。你揮動毯子只是在浪費你的精力。

  有時候,你一直在為某件事情而奮鬥,然而它卻發生了——這讓你心中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它的發生是「因為我的努力」。那麼你就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當你失敗的時候,你就會認為‘我沒有做出絕對的努力'。當你成功的時候,你會認為‘我已經做了所需的一切'。但事實上,事情是自行發生的,並不是因為你的努力而發生的。有時候,即使在你努力的時候,它們也會發生,這是一種巧合。

  所有的真、善、美,都只是作為一種恩典。它降臨於你身上。而一旦有些努力成功了,你就會陷入瘋狂的混亂之中。然後你就會想,現在……一位元建築師與和一個潛在的客戶穆拉·納斯魯丁就建房意向溝通得不太好。

  建築師懇求道:「但你不能給我一些想法,你究竟想建什麼樣的房子,納斯魯丁?」

  穆拉猶豫不決地回答說:「嗯,我只知道:它一定要和我妻子前幾天買的一個古董門把手相搭配。」

  他只有一個古董門把手,他想造一座房子。現在,他唯一知道一件事就是:它一定和古董門把手相搭配。我們就是這樣活著的。一個小小的努力已經成功了,所以你有了一個古董門把手——現在你正試圖據此創造出整個生命之屋。你在給自己製造麻煩。而那個古董門把手也不是因為你的努力。最好說儘管你努力了,事情還是發生了。不知何故,你與宇宙不謀而合。

  這就是真正的宗教人士的全部理念:‘我沒有什麼可做的——只是慶祝,允許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只是跳舞和唱歌。但這並不意味著一個宗教人士會變得不活躍。不,他變得更加活躍,但在他的行動中,沒有努力,沒有緊張,沒有暴力。這不是說他變得不活躍,遲鈍,昏昏欲睡。不,他散發著能量,他充滿了能量,因為所有那些被浪費在努力中的能量都不再被浪費了。他擁有太多的能量——他可以分享。

  但現在他作為一個載體發揮作用。現在,他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給了「整體」。現在,無論「整體」將他帶到哪裡,他就去哪裡。現在,他與整體同在,而不是對抗它。

  不管你是去教堂還是去寺院,都是毫不相關的。如果你和整體在一起,你就是一個有宗教性的人。無論你是基督教徒、印度教徒還是伊斯蘭教徒,都毫不相關。如果你與整體同在,你就是一個有宗教性的人。記住我這一點。我在這裡不是要讓你皈依印度教

  皈依穆斯林,皈依基督教。所有這些無稽之談都不適合我。我來這裡是為了幫助你成為一個有宗教性的人——不附加任何形容詞。

  而一旦你開始理解這一點,世界就會呈現出全新的色彩。即使有時有痛苦,你也會理解。有時很痛——是的,即使如此,也並非全是玫瑰花。它不可能是,但你開始理解它。事實上,你開始看到,那些剌是為了保護玫瑰,需要黑夜來説明白晝的誕生,需要死亡來刷新生命。一旦你開始理解,你就會變得積極起來。

  無論發生什麼事,你總能更深入地瞭解它的意義,它的重要性。

  我在讀一首詩:

  世界是一個美麗的出生地,

  如果你不介意快樂並不總是那麼有趣的話,

  如果你不介意在一切都好的時候偶爾去下地獄——因為即使在天堂,他們也不會一直在唱歌。

  即使是一個舞者也需要休息,即使是一個歌手也需要休息。即使是一個快樂的人也需要休息。一個人不可能連續保持一種情緒——沒有必要。既然有這麼多的環境氛圍可供選擇,為什麼要執著於一種環境氛圍呢?為什麼不被所有的環境氛圍所充實呢?

  一個人如果達到了他的基本中心,就會在不同的狀態下不斷跳舞。有時是熱,有時是冷,有時是快樂,有時是悲傷——但現在一切都給他帶來了來自整體的一些資訊。一切都成了信使。

  這個故事,今天的故事,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但非常重要。它時有發生,重要的事情是非常簡單的,簡單的事情也是非常重要的。

  魏國有個叫東門吳的人,他兒子死了卻沒有悲傷。

  他的管家說:「您對兒子的憐愛程度,普天之下是無出其右的。現在兒子死了卻沒有悲傷,為什麼呢?」

  東門吳說:「我曾經沒有兒子,沒有兒子的時候就沒有悲傷。現在兒子死了,就和過去沒有兒子的時候一樣,我有什麼可悲傷的呢?」

  一個非常簡單的寓言,但是非常重要,非常有意義。層層深入其中。

  魏國有個叫東門吳的人,他兒子死了卻沒有悲傷。

  當你深愛的人去世時,你很難不悲傷。只有當你如實知見到一些本質的東西,才有可能。只有當你嘗過那不死的滋味,才有可能。只有當你超越了偶然的事物,才有可能。他沒有悲傷,也沒有難過。他沒有哭也沒有流淚,他沒有受傷。他還是一如往常。

  他的管家說:「您對兒子的憐愛程度,普天之下是無出其右的。現在兒子死了卻沒有悲傷,為什麼呢?」

  一般來說,這是我們的邏輯,如果你太愛一個人,當他離世時,你會感到悲傷。這種邏輯是錯誤的,這種邏輯有一個很深的缺陷。事實上,如果你真的愛過一個人,當他走了他也就走了,你不會太悲傷。如果你沒有深愛過這個人,那麼你會非常悲傷。試著去理解到這一點。

  你的父親死了,或者你的母親死了。如果你在他活著的時候就全然愛他,你就能毫無悲痛地與他告別——因為你愛過他。那段愛的經歷是全然的、圓滿的,沒有什麼事情有待完成,沒有什麼事情懸在你的頭上。凡是可能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現在你可以接受它了。還有什麼可能呢?即使他還活著,還有什麼可能呢?所有的經歷體驗都已然完成了。

  每當一段經歷都圓滿結束後,你都會很輕易地準備好說再見。但是,如果你沒有像你一直所想的那樣愛你的父親,你沒有像你一直所想的那樣尊重他,你就會感到內疚。現在父親不在了,現在沒有辦法滿足你的願望——現在沒有辦法表達你的尊重、你的愛。現在沒有辦法彌補了,你會覺得自己懸在中間,懸在半空中,處於不知所措的境地。你不會安心自在,你無法說再見。你會哭,你會流淚,你會悲傷,你會說你悲傷是因為你的父親死了,但真實的情況卻是另一回事。

  你之所以悲傷,是因為現在愛他、尊重他的可能性已經消失了。現在沒有任何可能性——門關上了,你已經錯過了一個機會。如果兒子沒有真正愛過他的父親,他會哭得更厲害。如果他愛過他的父親,他將能夠接受這樣一個事實——愛是非常易於接受和非常能理解的。

  一旦一種經歷體驗圓滿完成了,你就可以非常容易地擺脫它——你可以像蛇從他的舊皮中滑出來一樣簡單。如果你愛一個女人,你一直和她不斷地爭吵,卻始終沒有成為一種深深的滿足,她死了……。現在她就會纏著你,她的鬼魂會纏著你一輩子。你做不到的事情,本來是可以做到的,但現在已經絕無可能了。現在有些不完整的東西會一直在殘留在心裡,傷痛著,它將變成為一個傷口。

  這是所有聖人的理解,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你全然地愛他,就不會有痛苦。如果你全然地愛他,如果你全然地享受和愉悅於他,而這個人卻不在了——當然,一個人感到有點失落,但這不是悲傷,一個人會有一點點失落,但一個人能夠安住於中心,一個人不會分心。如果你愛上了,就全然地愛,那麼什麼都不會懸而未決了。否則,那種懸而未決的、不完整的經歷體驗,那些未全然而活過的經歷體驗,會縈繞在你的心頭。這些未全然而活過的經歷體驗不斷堆積下去,就會成為沉重的負擔。

  問題是,現在沒有辦法彌補了——該如何解決它們?你無法完成它們,因為這個人已經消失了。你不能放下它們,因為不完整的經歷體驗不能被放下。這就像一個成熟的果實會自己掉下來一樣。當它成熟的時候,它就會瓜熟蒂落掉下來,當它不成熟的時候,它就很難掉下來。每當一個經歷體驗是完整的,它就是一個成熟的果子——它自己就會瓜熟蒂落掉下來。它不會留下疤痕,也不會留下傷口。

  他的管家說:「您對兒子的憐愛程度,普天之下是無出其右的。現在兒子死了卻沒有悲傷,為什麼呢?」

  他的論點是偶然的心態。這就是一個偶然性的人的論點:你為什麼不悲傷?事實上,那個偶然性的人在他活著的時候也並不是真的快樂,但是當他離開的時候他變得更不快樂。

  我以前認識一個女人,她對丈夫非常不滿——幾乎像是在地獄裡,不停地吵架、爭吵、喋喋不休。丈夫為了逃避這些,開始酗酒。後來爭吵變得更加激烈,因為妻子開始反對他的酗酒。導致他喝得更凶。他三十六歲時就死了,因為酗酒而死。

  那個女人從來沒有快樂過。她和他一起生活了將近七年,她從來沒有快樂過。在這七年裡,我認識他們——他們曾經是我的隔壁鄰居——丈夫始終是帶著他的痛苦來,妻子也是帶著她的痛苦來——我是一個沉默的觀察者。後來丈夫死了,那女人就變得很悲傷。幾個月過去了,她哭個不停,她快瘋了!

  有一天,我去找她,沒有其他人,所以我告訴她:「現在我可以對你坦誠了。別胡鬧了!——因為你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從來沒有快樂過。事實上,你曾多次對我說,如果這個男人死了就好了。現在他都已經死了,他已經滿足了你的願望,你為什麼還要哭哭啼啼呢?我看不出有什麼意義!你懷念那些爭吵嗎?你懷念那些痛苦嗎?——因為我看不出你在懷念那個人,因為那裡面沒有什麼值得懷念的!」

  她很震驚。她從來沒有想過我或其他任何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在這種狀態下,人們希望得到同情。我說:「別胡鬧了!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快樂過。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幸福過。現在你可以快樂了!他已經不再在那裡製造任何麻煩了。」

  她看著我,震驚不已。她的眼淚流幹了,她說:「雖然很震驚,但你讓我正知到一件事:我一點也不想念他。我只是因為不能再愛他而哭泣、流淚。這不是他的死——而是我自己錯過了愛的經歷體驗。我愛那個人,但我現在卻不能再愛他。我們浪費了整個機會,為一些無用的事情爭吵。現在我知道那些事毫無意義,現在他走了,我知道那些事情只是雞毛蒜皮的瑣事。我甚至不記得我們為什麼要不斷地爭吵的原因了。」

  如果你全然地愛一個人,而且這段經歷是完整的,已經豐富了你的生命,你可以隨時說再見了。當然,會有些許失落,但不會有悲傷。而短暫的失落是自然的。它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這沒什麼可擔心的。你會想念那個人一段時間——這是自然的——但你不會感到悲傷。

  活在偶然中的人說,如果一個人死了你不哭,那說明你從來沒有愛過他。這就是管家想指出的:「你那麼愛他。至少你假裝很愛他,好像從來沒有人這麼愛他的兒子。現在發生了什麼?沒有悲傷!你問我,我說是因為他真的很愛這個孩子。」這是一種什麼類型的愛?現在他走了,永遠地離去了!

  愛是理解。而愛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它不僅理解了生命,也理解了死亡。

  東門吳說:「我曾經沒有兒子,沒有兒子的時候就沒有悲傷。現在兒子死了,就和過去沒有兒子的時候一樣,我有什麼可悲傷的呢?」

  這就是本質人的邏輯。他說:「我曾經沒有兒子,沒有兒子的時候就沒有悲傷。後來兒子來了,我和他在一起很快樂。現在他走了,我又像以前一樣,在他出生之前。我當時沒有悲傷,那現在我為什麼要悲傷呢?我又處於同樣的境地:兒子不在那裡,我不再是父親了。曾經我不是一個父親,後來我成為了一個父親。現在我又不是父親了。有些事情發生了,消失了……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狀態。」

  據說有一位偉大的聖人曾當過宰相:當他被任命為國王的宰相時,他幾乎是一個街頭乞丐。但他充滿智慧的消息被傳開了,皇宮裡開始傳來謠言,國王開始去找他,他對此印象深刻。他被這個人和他的洞察力所深深打動——他任命他為首相。

  於是乞丐就來到宮殿。國王說:「現在你可以脫下你的乞丐服了。」漂亮的衣服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他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沐浴,給他穿上了漂亮的袍子,戴上了裝飾品——就像一個首相一樣。

  然後每個人都對他在一個鎖著寶藏之類的東西的密室而感到好奇。他以前每天都去密室——他會獨自一個人去,不讓任何人陪同進去——再鎖上門,他會在那裡呆上至少半個小時,然後出來。大家都開始懷疑:那密室裡發生了什麼事?他在那個房間裡有什麼?有什麼陰謀嗎?有什麼秘密嗎?當然,國王也開始感興趣了。

  一天,國王說:「我想和你一起去你的私人密室。我昨晚難以安眠。我一直在擔心那裡有什麼。」

  首相說:「什麼都沒有。它不值得你去看。我不會帶你去的。」

  國王變得更加懷疑。他說:「好像有危險!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在我的宮殿裡。你得帶我進去!」

  首相說:「如果你不信任我,那我就帶你進去——但我的首相任期就到此為止。那就帶著我的辭呈到房間裡來。否則,相信我,別問關於密室的事!」

  但是國王真的疑心病很重。他說:「好吧,你辭職了,但我一定要進去密室。」

  他帶著的整個宮廷官員都進密室了。但卻什麼都沒有……。他的舊乞丐服。只是掛在房間裡釘子上的舊乞丐服。他們環顧四周:什麼也沒有——房間裡空空如也。他們說:「你為什麼來這裡?」

  他說:「只是想看看這件乞丐服——提醒我,曾經我是個乞丐,隨時會再成為乞丐。只是為了提醒我,讓我不要對這個首相職位有太多的執著。」

  他脫下首相的錦衣華服,再次穿上乞丐服。國王哭了起來,說:「不要走!」但他說:「現在,夠了。你不能相信我,如果沒有信任,我在這裡就沒有意義了。我得走了。」

  但當他離開皇宮的時候,還是和第一天進宮時一樣。他當了十年、十二年的宰相根本不算什麼,那只是一個偶然。

  這個人是這樣說的:我曾經沒有兒子,沒有兒子的時候就沒有悲傷。後來兒子來了,我和他在一起很快樂。現在他走了,我又像以前一樣,在他出生之前。我當時沒有悲傷,那現在我為什麼要悲傷呢?同樣的情況又出現了:現在他死了,和以前我沒有兒子的時候一樣。我為什麼要為他悲傷呢?」

  這就是觀照生命的方式。凡是偶然的事物……。你住在一座大房子裡,一座宮殿裡。記住,如果這座宮殿被奪走,你就沒有必要變得沮喪。曾經你是住在宮外,所以你又是在天空底下。你變得很體面,然後又出狀況了……。你被社會所譴責了。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有一天你根本不出名,你很快樂——現在你又可以快樂了。

  有一天你不在這個世界上!當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你還記得你曾經有過什麼不快樂嗎?——那你死了為什麼還要擔心呢?你將再次處於同樣的狀態。你沒有,你也不記得有什麼不快樂。總有一天你會再次消失……。那為什麼要擔心?你將再次處於同樣的狀態:你不會再出現了——至少不會以現在的方式。

  這是禪宗所說的。找出你的本來面目——你生前的面目,以及你死後的面目。找出那永恆的面目,不要太執著偶然的面目。

  如果你能從偶然中擺脫出來,你就已經擺脫了這個世界。那沒有必要去任何地方:

  這是一種內在的態度。

  記住,保持正知,你不要太執著意外——除了你的意識,一切都是偶然的。除了你的意識,一切都是偶然的。痛苦與快樂,成功與失敗,名譽與誹謗——都是偶然的。只有你的觀照見證意識才是必要的。堅持住!越來越紮根於它。而不要將你的執著散佈在世間的事物上。

  我不是說離開他們。我不是說離開你的房子,離開你的妻子,離開你的孩子——但請記住,你們在一起只是一個偶然。它不會是一個永恆的狀態。它有一個開始,它也將有一個結束。記住,即使在它開始之前,你是快樂的,而當它結束時,你也是快樂的。如果你能帶著這塊試金石,你一定能判斷什麼是偶然的,什麼是本質的。

  永恆的才是真相。短暫偶然的不是真相。

  在東方和西方,對真相的定義是有區別的。在西方哲學中,真相等同於真實。在東方。真相等同于永恆——因為在東方,我們說即使是刹那也是真實的:對刹那而言是真實的,但它不是真相,因為它不是永恆的。它只是一個倒影。倒影也是真實的!你看到天上的月亮和湖裡的月亮倒影——倒影也是真實的,因為它就在那裡!反射和沒有反射是有區別的,所以它是真實的。即使是夢也是真實的,因為當你做夢的時候,它就在那裡!所以它是真實的。做夢和醒著的狀態之間唯一的區別是,夢只持續片刻——醒著的狀態持續的時間更長。但是在東方,我們也已經到了最終的覺醒狀態。那麼這個覺醒的狀態也是看起來是短暫的,那麼這也是夢幻般的。

  永恆的才是真相。暫時的不是真相。但兩者都是真實的。偶然的也是真實的,本質的也是真實的,但執著於偶然的,你將不斷處於痛苦之中。有了本質,快樂之門就會打開,SAT CHIT ANAND之門——真相、意識、極樂之門。

  在你的日常生活中記住這個故事。接受它的影響。如果你能記住它,它會對你的生活產生轉變性的影響,它能轉變你——它可以幫助你到達你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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