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單獨的鳥,森林中的布穀鳥

ZEN: THE SOLITARY BIRD,CUCKOO OF THE FOREST

江夏堂譯

第二章:撕裂破碎

一九八八年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在佛堂

  敬愛的OSHO,

  一個僧人問雲門文偃:「當沒有一個念頭出現時,會不會有什麼過錯嗎?」

  雲門文偃回答說:「須彌山!」

  另一個僧人問雲門文偃:「當所有的心意識活動都結束時的狀態是什麼?」

  雲門文偃說:「你去將佛殿拿過來,我再和你談這個事情!」

  僧人說:「不要迴避這個問題,這和佛殿有什麼關係?」

  雲門文偃大喝一聲後說:「你這個虛頭巴腦的傢伙!」

  在另一個場合,雲門文偃被問道:「當一言道盡時的狀態是什麼?」

  雲門文偃說:「撕裂破碎。」

  古文參考對照:

  問。不起一念。還有過也無。師曰。須彌山。

  問。萬機喪盡時如何。師曰。與我拈佛殿來。與汝商量。曰。豈關他事。師喝曰。這掠虛漢。

  問。一言道盡時如何。師曰。裂破。

  ——《五燈會元》卷第十五,韶州雲門山光奉院文偃禪師。

  曼妮莎,你已經聽到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聲明:撕裂破碎。

  我將細讀完你的全部軼事,但我首先提出結論,因為這正是禪的精髓所在。它會將你認為的一切都撕裂破碎。它打破了你認為的一切。它粉碎了你所認為的一切,然後剩下的……只是一個純粹的寂靜,一個無名者。

  找到這個無名者將是體驗和存在的終極巔峰。

  一個僧人問雲門文偃:「當沒有一個念頭出現時,會不會有什麼過錯嗎?」

  這個問題絕對是荒謬的,因為如果沒有思想念頭產生,怎麼會有對錯呢?它們始終都是思想念頭。

  當無念時,你就是。天空中沒有雲。

  但就像世界上所有的知識份子一樣,提問者是在沒有領悟、沒有體驗的情況下提出的。這個問題是出自于頭腦智力,而不是出自內在的體驗。從內在的體驗中,這樣的問題是不會出現的。

  當沒有思想念頭無念的時候,什麼都不會產生——既沒有好也沒有壞,既沒有對也沒有錯。人只是對自己感到歡喜。但因為他問了,所以雲門文偃回答說:「須彌山!」

  我得向你解釋……須彌山是神話中的天堂山。全是金子。我們的喜馬拉雅山和它相比什麼都不是,它比它大數百萬倍,只有純金。這是神話,不是事實。但神話有一定的意義,這就是為什麼雲門文偃回答說:「當沒有一個思想念頭,你就進入了天堂。你將面對須彌山,金色的山峰從一頭延伸到另一頭,覆蓋了整個宇宙。」

  佛教神話、印度教神話、耆那教神話都接受了須彌山,在這個國家出生的三種宗教都接受了須彌山的故事。你應該明白須彌山的目的是什麼。其目的是只有轉輪聖王——轉輪聖王是征服了整個世界的皇帝——當他們進入天堂時,才被允許在須彌山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一位偉大的皇帝死了,他的願望很偉大,因為沒有什麼比在須彌山上簽下你的名字更強大。當時的傳統是,一個男人死後,他的妻子都要殉夫,而皇帝們過去有許多王后嬪妃,而不是只有一個。所有的妻子都要「自焚殉夫。」有時是一百個女人,有時是五百個女人。克裡希納有一萬六千個妻子!所以這是一場大屠殺,每當一個皇帝死了,就會有幾百個活生生的女人陪葬……。

  當這位皇帝帶著幾百個和他一起死在火葬堆上的王后嬪妃們來到天堂之門時,守衛者對他說:「你帶著這些工具獨自去到須彌山上簽名,但不要帶任何人。」

  皇帝說:「這些都是我的王后嬪妃,如果連一個見證者都沒有,須彌山簽名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希望我所有的妻子都和我在一起去見證。」

  守衛者笑著說:「我在這裡……我們世世代代都是守衛者。在我之前前,在我父親之前,在他之前,在他父親之前……只要須彌山存在,我們的家族就在守衛這扇門上。進入這扇門的每個人都和我給你的建議一樣。你會因此感激不盡的。如果你堅持已見,我會允許的,但那時就不要後悔生氣了。」

  皇帝非常不解,但也許守衛者知道更多的事情……他就獨自一人前去了,對守衛者的同情心感到驚訝。因為他在須彌山上找不到一個可以簽名的地方。無處不在簽名和簽名。

  意思很明確:「你不是唯一的一個。在你之前,已經有幾百萬個皇帝去世了。」

  他對隨行的守衛者說:「這太丟人。以前我以為只有我才是唯一個皇帝要簽字。而這整座山,方圓數裡……根本就沒有簽名的地方!」

  守衛者說:「做一件事——又是我們自祖先以來的忠告。這就利用這點工具。去掉某人的名字,再寫上你的名字。這不是什麼新鮮事,據我所知,我父親知道,我父親的父親知道,這已經發生了幾個世紀了。你必須先去掉某人的名字,為你的簽名創造出一些空間。」

  皇帝說:「但那會讓你失去所有的快樂。這意味著以後會有人會來取我的名字。」

  守衛者說:「那當然是要發生的。就看你的了。」

  這就是成功的失敗。終極的成功會帶來終極的失敗。而這個故事可能不是事實,須彌山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但這三個宗教都接受了它,原因很簡單,就是要告訴你。不要跟著自我跑。你的自我最多只能帶你到須彌山,然後你就會發現你浪費了一生,只為除去某人的名字。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名人又有什麼樂趣?

  一位偉大的哲學家盧梭在他的自傳中寫道:「當我不為任何人所知時,我渴望被全世界所聞名。那是唯一的願望,也是唯一的夢想,就是被整個世界所聞名。我當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做什麼。而現在我已經聞名世界了,真是太失敗了。我很慚愧,現在我想躲起來,因為到處聚集著人群,無論我走到哪裡。我甚至一刻無法離開人群。我只好躲在自己的房子裡。而在這個房子裡,我曾經夢想著成為一個著名的名人,現在我已經成名了,我的眼睛裡充滿了對自己愚蠢的淚水。我浪費了一生的時間去成名,現在我正試圖躲避那些我希望被認識的人。」

  雲門文偃的回答只是在說,如果思想念頭停止了,你還會要求什麼呢,那麼你只是在要求一場夢,一個金色的夢,一個天堂,一個須彌山。事實上,思想念頭停止的那一刹那,你也就消失了。

  而在這消失中,你能聽到單獨的布穀鳥,鳥兒的啁啾,巨大的寂靜,帶著巨大的祝福向你襲來。

  你不需要什麼須彌山。聽布穀鳥……特別是因為這一系列是獻給單獨的鳥,一隻森林中的布穀鳥。

  另一個僧人問雲門文偃:「當所有的心意識活動都結束時的狀態是什麼?」

  同樣的問題,幾百年下來,千千萬萬的人都在問。人們沒有進入自己內在,找到寂靜的空無,而是一直在知識化、哲學化。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問雲門文偃的僧人問:「當所有的心意識活動都結束時的狀態是什麼?」他是一個愚蠢的知識份子——因為所有的知識份子都是愚蠢的。當所有的心意識活動都停止了,就只有純粹的空無,一種超越理解的寂靜。

  雲門文偃說:「你去將佛殿拿過來,我再和你談這個事情!」

  佛殿存在於每一座禪寺裡,僧人們都聚集在那裡聆聽師父的聲音。雲門文偃一定是坐在花園裡的湖邊的某一棵樹下。他說:「在我回答之前,最好將佛殿帶到這裡來,這樣當心意識活動都停止時,我再和你談這個事情!」

  僧人說:「不要迴避這個問題,這和佛殿有什麼關係?」

  「將佛殿拿過來……」你這是在問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我只是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這與整個佛殿有什麼關係?在我們兩個人之間,就可以進入心意識活動結束時的狀態。」

  雲門文偃大喝一聲……

  大喝一聲,這就是禪宗棒喝之中的‘喝’。當師父沒有棒子的時候,這是棒子的替代品。雲門文偃大喝一聲……他用那大喝來警醒你,只是為了讓你明白一件簡單的事情:沒有問題,也沒有答案……就這樣。

  但可憐的僧人似乎還沒有明白。師父們一直在山頂上高聲疾呼,而那些好奇的問話者,還在黑暗的山谷深處——幾乎是聾子和瞎子,他們既看不見也聽不見。

  雲門文偃大喝一聲後說:「你這個虛頭巴腦的傢伙!」

  在另一個場合,雲門文偃被問道:「當一言道盡時的狀態是什麼?」

  雲門文偃說:「撕裂破碎。」

  禪宗發現,大喝!這是一個聲音,它能撕裂破碎你的思想念頭。至少有一刻你只是保持靜默,感到驚訝。因為這不是語言。你無法預料到。但它撕裂破碎了你,這是一個師父的全部目的——摧毀弟子,使弟子自己能夠上升為自己的主人。只有虛假的師父才會不斷繼續強迫人們當徒弟。真正的師父總是摧毀掉弟子自我以提升為自己的主人,因為除非你的自我被撕裂破碎,否則你永遠不會是你真正的自己。你將永遠是一個偽裝,一個人格。

  偽裝(PERSONA)是「人格(PERSONALITY)」一詞的詞根來源。在希臘戲劇中,偽裝(PERSONA)被使用。它是一個面具。你能聽到聲音,但你看不到面具背後的人臉。你可以從詞根上看到,SONA是聲音。所以你聽到了聲音,但你看不到臉。

  「人格(PERSONALITY)」這個詞由此而來。意思是你看到人們躲在各種偽裝後面。有人認為他是他的國家的總統。有人認為他是首相。有人說:「我是最美的人。」但是所有的總統職位都終有一天會消失,首相職位就像強風中的竹子一樣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下。而今天的美麗,明天將只是一幅褪色的畫。

  人格不是你。

  那些會隨著時間無常變化的不是你。因此,記住人格(PERSONALITY)和個體性(INDIVIDUALITY)之間的區別。個體性是你真正的、真實的存在,不是任何人給你的。你永遠是它,你將永遠是它。一切都可以被放下——撕裂破碎——你始終是,作為一種覺知。將沒有自我,無我,而是美麗的覺知。而這就是使人成為覺醒者的偉大體驗。

  在這個當下,你們都是覺醒者。但是該怎麼辦呢?你不斷忘失了它。

  但我也很堅決,我會不斷提醒你。你可以逃走,但我會跟著你。我會進入你的夢裡,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纏著你。因為一旦我將你帶到我愛的領域,你就可以在任何地方,我對你的努力始終在繼續。我的努力就是從你那塊大理石上鑿出一尊佛。

  KOKO寫道:

  最後一言,不再依賴:

  湖面上的冷月,渡船上的煙霧。

  他只是在表達無法表達的東西。

  最後這一言——這就是他對雲門文偃的陳述所說的:「撕裂破碎。」

  即使是最美麗的文字,也不過是冰冷湖面上的月亮倒影,或是渡船上的煙霧。

  FUMON評論道:

  太妙了!太妙了!

  沒人知道最後一言。

  大海在燃燒,虛空出慈悲。

  這一直是禪宗的傳統,如果你決定要講,就不要用散文講,而要用詩歌講。因為詩歌比散文更接近體驗。

  曼妮莎問了一個問題:

  這最後一言是有一個字嗎?

  曼妮莎,開頭和結尾都沒有一個字。它始終是寂靜,永恆的寂靜。文字很小,容不下它。

 

  問題一

  曼妮莎問:

  我理解你的意思是在說,在開始的時候,沒有文字,只有寂靜。寂靜難道不是開始,不是結束,也不是開始和結束之間的延續嗎?

  是的,千真萬確。我一直在談論《聖經》,其中說:「在一開始就有了語言。」這純粹是無稽之談。這語言怎麼會是自己的呢?總得有人說出來。如果沒有人能聽懂這個語言是什麼?它變成了一種聲音。但如果沒有人能聽到,那聲音是什麼?

  當然《聖經》是錯的。開始是寂靜,中間是寂靜,最後是寂靜。

  寂靜是存在的靈魂。

  在我們進入寂靜之前,因為這是一次艱苦的旅程,在你內心深處——艱辛的、未知的和被遺忘的——一些笑聲會讓你做好準備。我是在用笑聲為你進入寂靜做準備。笑過之後,就更簡單了。

  一流的精神病學家,菲古思醫生,正在不耐煩地等待今天的第一個病人。然後一位漂亮的黑髮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菲古思突然撲到她身上,撕掉她的衣服,和她瘋狂地、激情地性愛。當他完成後,他站起來說:「那麼,我的問題解決了——現在,你的問題是什麼?」

  俄羅斯電臺播音員說道:「我們偉大的運動員,伊萬·伊萬諾維奇。他剛剛打破了現有的兩百碼短跑、跳高、跳遠、一英里跑、五英里跑和馬拉松的所有記錄。他克服了暴風雪、山脈和完全缺水的情況。不幸的是,我們偉大運動員的表現是徒勞的。他被俘虜了,被帶回了俄羅斯!」

  科瓦爾斯基身體不舒服,所以他去看博恩斯醫生。博恩斯給他做了檢查和測試,然後說:「科瓦爾斯基先生,你病得很重。事實上,我想說你只有兩個周的生命。」

  波蘭人說:「我明白了。我用七月的最後兩周,你同意嗎?」

  每當羅奈爾得雷根發表演講時,他的妻子南茜總是坐在旁邊。一直以來,就在羅奈爾得站起來說話的時候,南茜就會遞給他一張小紙條。

  每個人都很想知道便條上寫的是什麼,但沒人敢問。後來有一天,紙條從雷根的口袋裡掉了出來,埃德·米斯(ED MEESE

  檢察總長)撿起了紙條。他看到只有一個字寫在上面:「吻(KISS)」

  米斯說:「這太神奇了。你結婚四十年了,南茜每次講話前都會給你一個吻。」

  雷根說:「你不瞭解南茜。那條資訊不是說‘吻(KISS)’,而是說‘K I S S’,意思是‘簡短點,笨蛋(KEEP IT SHORT STUPID)’。」

  現在,尼維達諾給出鼓的節拍,每個人都會胡言亂語,發出任何聲音,任何瘋狂……將它扔掉。淨化你的頭腦。

  跟著鼓的節拍。

  (鼓聲)

  (亂語)

  尼維達諾……

  (鼓聲)

  每個人都變得絕對靜默。

  不動,被凍結了。

  閉上眼睛進去。

  在這份靜默中……又有誰在乎須彌山呢?

  在這份靜默中……誰在乎天堂呢?

  這在最深處的歌舞時刻,永恆的寂靜。

  沒有出生,沒有死亡。

  整個秘密都在你手裡。

  抓住這寂靜……

  尼維達諾……

  (鼓聲)

  每個人都會死。

  至少要徹底死掉。

  讓身體自行呼吸,讓心臟自行跳動……

  你就進入內在吧。

  這是鳥道玄路,這是孤布穀鳥之歌。

  這種祝福是唯一的宗教。

  每時每刻都要記住它。

  在每一次行為舉止中,這種靜默都應作為一種暗流。

  尼維達諾……

  (鼓聲)

  回來後重新煥發活力,更加正知,更加清醒,更加完整,更具個體性。

  只是你自己的榮耀。

  愛你自己。

  你是獨一無二的輝煌。

  要感恩,感恩存在。

  好吧,曼妮莎?」

  「是的,OSHO。我們能慶祝一下嗎?」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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