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奇迹

第十六章人、羊与虫(一)

  1916年11月这个时候,俄国的事务已经越来越走下坡。到现在为止,至少我们大部份的人都奇迹似地置身于「事件」之外。现在,「事件」愈来愈靠近我们,也就是越来越逼近我们每个人,使得我们无法不再不注意。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要描述或分析当时发生的事情。然而那是个很不寻常的时期,以至于我无法不提到我们周遭发生的事,否则我就得承认我是既聋又瞎。此外,再也没有别的事更能研究事件的「机械性」,亦即对这时期诸多事件的观察可以看出意志这个因素完全不存在。有些事情看起来像是依据某个人的意志而发生,但这也只是幻象,而且事实上,从来就没有这麽清楚地看出来:一切都只是发生;没有人能做什麽。

  首先,那些能看见且愿意去看的人,能够看出这场战争已经快要自行结束,因为人们对于这一切恐怖的毫无意义已经有了一种模糊不清但又牢牢深植心中的觉知与了悟。此时没有人相信任何话,任何企图激发战斗意志的尝试都得不到结果。同时,要阻止任何事也是不可能的;「有必要继续战争」、「有必要停止战争」这类的话语仅仅显示人类的无助,他们甚至不了解自己的无助。其次,社会的大崩溃已经清楚迫近,大家都明白没有人能阻止,也没有人能避开那些事件或将其导入安全的渠道。

  每件事都朝着它唯一可能的路径走去,而不会朝别的方向走。特别令我心惊的是:在这之前一直扮演消极角色的左翼职业政客们,这时开始准备成为积极角色了。精确地说,显示出他们自己是最盲目、最没有准备、最没有能力了解他们自己真正在做什麽、正往那里去、正在打下什麽基础,甚至连为自己打下什麽基础都不明白。

  彼得堡的最后一个冬天,我记得多麽清楚啊。谁能料想情况会坏到那是它最后一个冬天?但太多人憎恨这个城市,太多人怕它,它的余日已经屈指可数。

  我们的聚会仍然持续进行。在1916年的最后几个月里,葛吉夫没到彼得堡来,而由我们团里的一些人前往莫斯科,带回一些新的图表和笔记,都是由莫斯科的学生在葛吉夫的指导下作成的。

  这时,我们的团体出现许多新面孔。虽然一切显然都将结束于某种未知,葛吉夫的体系却给我们某种信心和安全感。我们经常谈到,如果没有遇见这个体系,在这大混乱当中我们会有什麽不一样的感觉  此时这体系已越来越是我们自己的了。现在我们无法想象没有它要如何过活;没有它,在这一切矛盾且混乱的迷宫中,如何找出我们自己的途径。

  在这段时期,我们开始谈到诺亚方舟的话题。我一直认为诺亚方舟的神话是个密意的暗喻,现在有些同伴也开始看出这个神话除了一般密意思想的暗喻之外,也是一个密意工作计划,我们的工作也包括在内。这体系本身就是一艘「方舟」,我们可以期望在「洪水」中借着它活命。

  葛吉夫直到1917年2月初才到来。在前几次谈话中,有一次他对于他曾经说过的一切揭示了一个全新的面向。

  「到目前为止,」他说,「我们一直把『食物图表』看做是一个振动图表以及与其成反比的物质密度表。现在我们必须明白:振动的密度和物质的密度表达了物质的许多其它特质,例如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谈过物质的智慧或意识,同时,物质振动的速度显示出其物质的智慧。你们必须记住,在自然当中没有什麽是死的或无生命的。

  每样东西都以它自己的方式活着;每样东西都以它自己的方式拥有智慧和意识,只是这智慧和意识是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素质层面上表达。也就是说,在不同的尺度上表达。但你们必须了解:大自然中没有死物或无生命之物,只有不同等级的动能和不同的尺度。

  「『氢图表』可以看出物质密度和振动速度,同时也可以看出物质的智慧和意识,因为意识的等级和密度的等级以及振动的速度是互相呼应的。这意指物质密度越高便越少意识,也越少智慧;振动速度越高的话,物质的意识和智慧便越高。

  「物质真正的死亡始于振动的停止。但在地球表面正常的生命条件下,我们不需考虑死物质,而且科学也还无法证明有死物质的存在。我们所知道的一切物质都是活物,并且都以各自的方式具有智慧。

  「『氢图表』决定了物质密度的等级,同时也决定了智慧的程度。这意指在比较『氢图表』中不同的物质时,我们不只能够判断它们的密度,同时也能判断它们的智慧。我们不仅能说这个『氢』或那个『氢』比另一个『氢』的密度重多少或轻多少倍,我们还能说一个『氢』的智慧是另一个『氢』的多少倍。

  「每一生物或物体都由许多『氢』组成;一个生物或一个东西的『氢』是指它里面『氢』的平均值,也可以说是它的重心;应用『氢图表』来决定生物及物体的不同属性时,就是基于这原则。为了找出氢的平均值,我们将开始谈论生物。首先必须知道所谈生物的素质水准。素质水准基本上是由被谈论的机器的楼层数所决定。目前我们只谈了人类,把人看成是一个三层楼的结构。人类和动物不能同时讨论,因为动物和人非常不同。我们所知的最高等的动物由两层楼组成,最低等的则只有一层楼。

  葛吉夫画了一个图。

  (图56)

  「人由三层楼组成。

  「绵羊由两层楼组成。

  「虫仅由一层楼组成。

  「同时,人的中层和下层与绵羊的两层相当,而下层则相当于虫的一层。因此可以说,人是由人、绵羊和虫所组成,而羊是由羊和虫所组成。人是个复合生物体;他的素质依他所组成的生物的素质程度而定。羊和虫可以在人里面占比较大或比较小的部份。所以虫在第一种人里面扮演主要的角色,羊在第二种人里面扮演主要角色,人则在第三种人里面扮演主要角色。但这些定义只在个别案例中具有重要性。一般而言,『人』由中间那层的重心所决定。

  「人中间那层重心是『氢』96,『氢』96的智能决定了『人』,也就是人肉体的平均智能。『灵体』的重心是『氢』48;第三身体的重心是『氢』24;第四身体的重心则是『氢』12。

  「先前介绍过人四个身体的图表,在那图表中列有上一层楼的平均值;如果各位记得它,就会比较容易了解我现在在说什麽。葛吉夫画了这个图:

  (图57)

  「上一层楼的重心只比中间楼层高一个『氢』,而中间楼层的重心也只比下层楼高一个『氢』。

  「但正如我曾说过的,依据『氢图表』来判定素质通常要取中间楼层。

  「以此为出发点便有可能解决像这样的问题:

  「假设耶稣基督是第八种人,那麽耶稣基督的智能比一张桌子高多少倍?

  「桌子是没有楼层的。根据『氢图表』的第三尺度,整个便落在『氢』1536和『氢』3072之间。第八种人是『氢』6,这也是第八种人中间楼层的重心。如果我们会计算『氢』6比『氢』1536高出多少倍的智慧,我们就会明白第八种人的智慧比一张桌子高出多少倍。但就此而论,必须记得『智慧』的判定不仅根据物质的密度,还根据它的振动密度。然而振动密度并不是像『氢』的八度音阶一般依倍数增加,而是依一种完全不同的进度;第二次的振动密度数倍于第一次。如果你们知道这种增加的精确系数,你们就能解决这问题。我只要你们知道,不管它看起来多奇怪,这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有一部份和我刚刚说过的有关。你们一定得从宇宙的观点,从物质的宇宙存在来了解生物的分类和定义的原则。在一般科学中,分类是根据外在表征:骨头、牙齿、机能;哺乳动物、脊椎动物、啮齿动物等等而定;在精确的知识中,分类是根据宇宙的特征。事实上每一生物都有其精确的特征,它让我们能够以最高的精确性建立某一特定生物的等级和物种,而这样得来的等级和物种分类能够兼顾该生物和其它生物的关系以及它本身在宇宙中的位置。

  「这种特征便是素质的特征。如何决定每一生物的宇宙素质层面,

  「首先根据这一生物吃的是什麽,

  「其次是根据它所呼吸的是什麽,

  「第三,根据它所居住的条件是什麽。

  「这三者就是素质的宇宙特征。

  「以人为例,他以『氢』768为食物,呼吸『氢』192,并住在『氢』192当中。在我们的星球上,每有其它的存在物像人一样,但比他高的存在物是有的。动物中例如狗能够以『氢』768为食,但它们也能吃更低的『氢』,不是768而是几乎低到1536;那是人类所不能吃的东西。密蜂食用远高于『氢』768的食物,甚至高过384,但它居住在人所不能生活的蜂窝环境中。从外型看来,人类是一种动物,但他和所有其它动物的层级都不同。

  「再拿面粉里面的虫来做例子:它依赖比『氢』768粗糙得多的面粉为生,因为它也能吃腐败的面粉,让我们说这是『氢』1536。它呼吸『氢』192,住在『氢』1536中。

  「鱼以『氢』1536为食,住在『氢』384中,呼吸『氢』192。

  「树以『氢』1536为食,一部份呼吸『氢』192,一部份呼吸『氢』96;一部份住

  在『氢』192,一部份住在『氢』3072(土壤)当中。

  「如果你们尝试这麽分级,你们将看出,这粗看之下如此简单的图表,却能判定生物之间最细微的差别,特别是如果你们记住『氢』是很广阔的观念,像八度音阶的观念一样。例如,在我们的例子中,将狗、鱼和面粉同样都以『氢』1536为食,这个『氢』指的是不适合人类食用的有机物质。现在,如果明白这些有机物质还可以依次区分为特定的品级,我们就可看出非常精确分级的可能性。空气和居住环境的情况也是如此。

  「根据『氢』图表,这些素质的宇宙特征与智能的高低是密切相关的。

  「一种物质的智慧高低要看它作为哪一种生物的食物而定。由这观点来看,例如马铃薯,是生的还是烤过的智慧较高呢?生的马铃薯可作为猪的食物,而烤熟了的马铃薯可作为人的食物。烤熟的马铃薯比生的智能高。

  「如果以正确的方式了解这些分类与分级的原则,许多事情便都清楚明白。没有一种生物能凭意志改变所食之物、所呼吸的空气或生存的条件。每一生物的宇宙品级决定了他吃的食物、呼吸的空气和生活条件。

  「过去当我们以三层楼工厂来谈论食物的八度音阶时,我们知道有机体的成长和进化,也就是这项工作所需的更精致的『氢』来自三种食物,那便是:吃的东西---就字的严格意义而言,如口粮和饮料、呼吸的空气以及印象。

  「现在让我们假设我们能够改善食物和空气的品质,比如以『氢』384为食物而不是768,呼吸『氢』96而不是192。那麽在我们的有机体内生产更精致的物质不就更简单更容易得多吗?但整个要点是:那根本不可能。我们的有机体恰恰就是适于转化粗糙的物质成为精致的物质,并且,假如给它精致物质而非粗糙物质,那它就无法转化它们而将死亡。

  「空气和食物都不能改变,但印象,也就是人所能获得的印象品质却不受制于宇宙律则。人不能改善他的食物,也不能改善他呼吸的气体;在这方面,任何改善都将使事情变得更糟。例如以『氢』96代替『氢』192,而『氢』96要不是非常纯而稀薄就是白热化的气体,人根本不可能呼吸它;火就是『氢』96。就食物而言,情况也是这样。『氢』384是水,如果人能改善他的食物,也就是使它精致化,那麽他就要以水为食物,并呼吸火焰。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但食物和水虽然不能改善,印象却能改善到一个相当高的等级,并以这管道将精致的『氢』带入我们的有机体。

  「进化的可能性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人并非被限定只能以呆滞的H48为食粮;他也可以有H24、H12、H6甚至H3。这就改变了整个图表;凡是以较高等『氢』来喂养自身机器较高层部份的人,必将不同于以低等『氢』为粮食的人。

  接下来的几次谈话中,有一次葛吉夫又根据宇宙特征回到分类的主题。

  「还有另一种分类系统,」他说:「你们必须要了解这是在一个完全不同比例的八度音阶之上。第一种依『食物』、『空气』和居住条件而作的分类很明显是指『生物』,就我们的认知而言,这包括植物;也就是说,那个分类系统是应用在个体上的。现在我所要谈的分类系统则带领我们越过所谓的『生物』界限,而向上触及高于生物的存在,也向下触及低于生物的存在,而且并非仅仅处理个体,还处理非常广义的分类。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分类系统向我们显示,大自然中没有任何东西能脱离万物而独立存在。在大自然中,一切都互相关连,而且一切都是活的。这个分类图叫做『万有活物图』。

  「根据这个图,每一种生灵,每一种等级的存在,都根据此一特定等级的生灵或素质以什麽做为食物,以及它们本身作为什麽食物而分级。因为在宇宙的秩序中,每一层级的生灵皆以较低等级的生灵为食物,并且也作为较高等级生灵的食物。」葛吉夫画了一个梯状图,内含十一个方格。在这些方格中,除了最高的两个之外,每一个里面都有三个圈起来的数目字。(见图58)

  「每个方格都象征一个素质层面,」他说:「方格中较低的圈圈中的『氢』是该方格的生灵赖以维生的生灵等级。方格中较高的圈圈中的『氢』表示以该方格所代表的生灵为食物的生灵等级。中间那个圈圈的『氢』则是这个方格所代表等级的『氢』的平均值。

  「人位于从底下数上来的第七个方格,或从上面数下来的第五个方格。根据这个图表,人是『氢』24,以『氢』96为食物,而他自己是『氢』6的食物。人下面这个方格是『脊椎动物』,再下面则是『无脊椎动物』,是『氢』96。从而,人是以『无脊椎动物』为食物。

  「此时,不要急着找出矛盾之处,要试图了解这个图,同时也不要拿它与其它图比较。根据食物图表人以『氢』768为食物;根据这个图表,人则以『氢』96为食物。为什麽?这是什麽意思?这也对,那也对。稍后,当你们了解这一点就能把所有的东西拼凑起来。

  「下面一个方格是植物,再下一个是矿物,再下一个是金属,它在矿物中自成一个族群;接下去的方格在我们的语言中没有名字,因为我们在地球表面从未见过这种物质,这个方格与绝对者相连。你们应该记得以前说过的『圣盘』(Holy theFirm),这就是『圣盘』。」

  在这最后一个方格底下,他画了一个倒三角形。

  「在人右边的是3、12、48的方格,这是我们所不知道的生灵等级,就称他们『天使』吧。隔壁的方格是1、6、24;就称这等存在物为『天使长』吧。」

  在接上去的方格中,他写上3和12以及两个同心圆,称它为「恒定」,在接着的方格中他写上1和6;并画上一个图形,图形中有一个三角形,其中又包含一个圆形,并点出圆心;他称之为「绝对者」。

  「这个图一开始不容易懂,」他说:「但渐渐你们就会清楚。只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得把它和其它的图形以及观念暂时分开来。」

  这是我从葛吉夫那儿听来的关于这个奇怪图形的全部。事实上这番话将我们以前所听到的搅得乱七八糟。

  关于这个图表的讨论当中,我们很快就同意把「天使」当作诸行星,「天使长」当作诸太阳,许多其它的东西也渐渐清楚起来。但使我们大感困扰的是「氢」6144的出现。在其前面一阶  第三阶的「氢」止于3072,而无6144。同时,葛吉夫坚决主张「氢」的表列是以第三阶为基准的。

  很久以后我问他「氢」6144的含意。

  「它是一个不完全的『氢』,」他说:「是一个没有圣灵的『氢』。它还是属于第三阶,只是尚未完成。

  「每个完全的『氢』都是由『碳』、『氧』、『氮』组成。现在就以第三阶最后一个『氢』,『氢』3072为例,这个『氢』是由『碳』512、『氧』1536以及『氮』1024组成。

  「说得远一些:『氮』在下一个三力一组中成为『碳,』但没有『氧』给它,也没有『氮』。因此,经由凝缩,它自己变成『氢』6144,但它是一个死的氢,没有进一步转化的可能性,也就是一个没有圣灵的『氢』。

  这是葛吉夫最后一次造访彼得堡。我试着跟他谈到战争中一些迫在眉睫的事,但他对于我应采取何种行动并无明确建言。

  关于他的离去,有一件事情非常有意思,发生地点在火车站。我们全体在尼可拉夫司基火车站给他送行,葛吉夫站在车厢旁边的月台上对我们说话,就像我们惯常所知的葛吉夫那样。铃响第二次之后,他进入车厢---他的厢房就在门边---走到窗边。

  他变得不一样了!

  在窗子里,我们看到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进入车厢的那一个。他在几秒钟之内完全改变!要描述不同之处着实很难,但在月台上他一直像个普通人,而从车厢中看着我们的,却是一个属于十分不同阶层的人,顾盼行止之间都显出非凡的显要和和尊贵,好似他突然变成一个统治国家的王侯,或某个不知名王国的政治家正要返国,而我们正为他送行。

  我们这一群人里面有些不能立即明白所发生的事,但他们以一种很感性的方式感觉到或体验到某种超乎自然的现象。这一切只持续了几秒钟。第三次铃响紧随着第二次铃响,然后火车就开走了。

  我不记得火车开走之后是谁第一个说到葛吉夫的这次「变形」,显然我们都看见了,虽然事情发生时我们并不一定都同样了解那是怎麽一回事。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事有点超乎寻常。

  葛吉夫早先曾对我说过,如果人能精通塑形之术,他便能完全改变外貌,可以变成非常美丽或非常吓人;他可以迫使别人注意他,或者完全隐身起来。那天是怎麽回事?或许就是「塑形」的一个例子吧!但故事还没完呢!就在葛吉夫的车厢中,有一位知名报界人士A也正被送行离开彼得堡(就在革命之前)。我们为葛吉夫送行的人站在车厢的这一头,而为A送行的人则站在车厢的另外一头。

  我不认识A本人,但在那群送行的人当中有几位我认识,甚至有几位是朋友;他们当中有两、三位曾出现在我们的聚会上,他们就在两个送行团体之间走来走去。

  几天之后,A为之撰稿的报纸上就刊登了一篇题为「在旅途上」的文章。在文中,A描述他从彼得堡到莫斯科一路上的想法和印象。他写道,一位奇异的东方人与他乘坐同一个车厢;那位东方人在满车厢喧闹的投机商人之中,以其超凡的尊贵气质和平静神态震慑了他。看来这位东方人犹如从遥不可及的高处注视着一群小虫。A判断此人是一位来自巴库的「油王」,而和他交谈中,他的数句谜样的话语,更使作者深信有这麽一个人:他在睡眠中钱就滚滚入库,他从高处往下看着拼命赚钱谋生的庸碌众生。

  我的旅伴也不与人打交道;他是波斯人,或者鞑靼人,很是沉默,戴着一顶贵重的阿斯特拉汗皮帽;他的手臂下挟着一本法文小说。他喝着茶,仔细将杯子放在窗台的小桌上放凉。他偶而以极大的藐视看看那些特别比手划脚的人群。他们对他的顾盼我觉得似乎是颇为注意,如果不说是敬畏的话。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他似乎和那群投机客,那群为了撕一块腐肉而飞往A葛吉夫rionian space的秃鹰,同属于南方的东方种。

  他肤色深暗,眼珠漆黑,并有一对八字胡像Zelim-Khan…为什麽他对自己的血肉族亲如此疏远而轻视呢?但很幸运地,他开始对我说话。

  「他们对自己担很多心,」他说,面无表情也没什麽血色,黑眼珠就像在东方的人一样,透着微微笑意。

  他静默半响,然后继续说道:

  「是的,在苏俄,目前有很多生意可作,聪明人可以从中捞很多钱。」又一阵静默之后,他解释说:

  「这毕竟是战时。每个人都想发横财。」

  在他冷而平的声调中,我似乎可以听出一种宿命的、无情的自恃,几乎是玩世不恭、讽刺的意味。我便有点鲁莽地问他:

  「您呢?」

  「什麽?」他反问我。

  「您不要这个吗?」

  他以一种模糊的手势作答。

  我觉得他似乎没有听见,或不了解我的问题,我便再度问道:

  「您不想也赚一点吗?」

  他笑得特别安静,十分严肃地说道:

  「我们随时随地都在赚。这对我们没有影响。战争或没有战争,对我们都一样。我们总是在赚。」

  [当然葛吉夫指的是密意工作、『知识的收集』以及人的收集。但A以为他谈的是『石油』。]

  这人的资本完全建基在太阳系的层级上,几乎不会被动摇,因此之故,他的获利肯定是超越战争与和平的。和一个处在这种心理状态的人谈话、深入交往一定很奇妙…..

  就这样,A结束了「油王」这段插曲。

  我们都对葛吉夫的「法文小说」特别感到惊讶。或者是A杜撰了这一点,将其加到自己的印象中;或者是葛吉夫让他「看见」,也就是假定有一本小小的法文小说,黄色的封面,或根本就没有什麽黄色的封面,因为葛吉夫根本不会读法文。

  从葛吉夫走后一直到革命这段期间,我们仅有一、两次从莫斯科得到他的音讯。

  我所有的计划长久以来就被搅散了。我未曾出版原打算出版的书;我未曾为国外的版本做好准备,虽然战争一开始我就看出我的文字工作必须转到国外。在过去两年中,我已经将所有的时间投入葛吉夫的工作和他的团体,投入和这项工作有关的谈话,投入起自彼得堡的旅程,而完全不把自己的事物放在心上。

  就在此时,气氛愈来愈阴沈了。人可以感觉到某些事就要发生,而且就在须臾之间。只有那些看起来好像仍在主导事件的人们看不出这一点。傀儡们不能够了悟:那条使他们转动身子、望着月亮的钢索,也同样使一个坏蛋拿把刀躲在灌木丛后面。傀儡戏就如同人生。

  终于,暴风骤起。人所能想出最荒谬、最胡扯的谎言,那「伟大的不流血革命」,终于发生了。但最最超乎寻常的事是:处在这一切中心的人,却能够相信这谎言;奇之又奇的是,那些凶手居然能在所有的谋杀中谈论「不流血」的革命。

  我记得当时我们谈到「理论的力量」。那些一直等待革命的人,那些曾将希望寄托其中的人,以及想象革命将使他们得到某种解放的人,都不能够也不愿意去看见真正发生的一切,而仅仅看见依他们所认为的、应发生的事情。

  当我在一张单页印刷品上看到尼古拉二世逊位的消息时,我感觉到那就是所发生的一切的重心所在。

  「Ilovaisky或许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在他的书页末尾写下这麽一句:1917年三月,俄国历史告终。」我对自己说。

  我对这个王朝并无任何情感,但是我也不想象当时许多人那样欺骗自己。我一直对尼古拉二世这个人感兴趣;在很多方面我都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他完全被人误解,而且他也不了解自己。我的想法后来由他的日记结尾得到证实---他的日记由布尔什唯克党徒出版,结尾部份写到他被众人背叛和遗弃的时刻,当时他仍显示不凡的力量,甚至伟大的心灵。

  但是毕竟逊位这件事和他个人无关,而是关系到权力统一这个原则,以及相应于这份权力的义务。他本身即代表这份权力。这权力统一的原则曾遭相当多知识分子的否定,这是事实,而且对人民而言,「沙皇」这词早就失去它所有的意义。但这名词对军队以及虽不完美但总还是在运作维系着一切的官僚机器而言,仍然具有相当的重要性。「沙皇」就是这部机器必不可缺的枢纽,「沙皇」此刻的逊位势将毁了这整部机器,而我们没有别的。为那赫赫有名的「公共合作社」的诞生,牺牲如此重大,后来却证明也好像一开始就被料定只是个虚张声势的东西。要创造任何「继续运作」的东西是不可能了。事件以令人喘不过气的速度进行。几天之后,军队就解体了。战争事实上先前就结束了,但新政府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一个新的谎言刚刚开始。但在这一切之中最令人惊讶的是:人们竟然还寻找能令他们高兴的事物。我指的不是逃出军营或火车的士兵  那些火车将载他们去屠杀。我所感到惊讶的是那些一夕之间从「爱国者」变成「革命家」或「社会主义者」的「知识分子们」。甚至连NovoeVremya也突然成了社会主义报纸。鼎鼎有名的Menshikov写了一篇文章叫「关于自由」,但显然他自己也不能忍受而中途叫停。

  我想大概是在革命以后一个星期,我在S博士的总部集合了我们团体中的主要成员,向他们说出我对时局的看法。我说,依我看来,留在俄国已无任何意义,应该迁居国外。我还说,比较平静的日子可能很短暂,接着将发生大解体、大崩溃。我们帮不上忙,而且我们的工作也会变成不可能。

  我的想法没有得到很多人赞同,他们大部份都不明了情况的严重性,而且他们认为事情将平静下来,而终至恢复正常。另一些人则受制于一种习惯性的幻象,认为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对他们而言,我的话语好像是夸大之词;他们完全看不出什麽事需得急迫去做。还有另一些人,最主要的困难是:我们没有收到葛吉夫的信,而且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自从革命以来,我们只收到一封来自莫斯科的信;从这封信中我们得知他已离开莫斯科,但没有人知道他往那里去了。最后我们决定等待。

  在那时候,有两个团体,人数一共约四十人;同时还有一些分别的团体,作不定期的聚会。

  就在S博士家聚会过后不久,我收到一张来自葛吉夫的明信片,它写于一个月前,葛吉夫由莫斯科前往高加索的火车上。由于普遍的社会失序,这张明信片一直躺在邮局里。从这张明信片,显见葛吉夫在革命之前就已离开莫斯科,而当他写这明信片时,对这些事件一无所知。他写道,他正前往亚力山卓;他要求我继续这些团体的工作直到他回来,而他应允复活节的时候回来。

  这一次的通讯使我面临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我认为待在俄国并非明智之举。但是没有葛吉夫的赞同,或说得更诚实些,没有他的同行,我又不愿意离开。他已前往高加索,而他的卡片写于二月,也就是革命之前,跟目前的情况毫无关系。最后我还是决定等下去,虽然我也看出:今天能够做的,明天不一定能够。

  复活节到了,没有任何葛吉夫的消息。复活节过后一个礼拜,我收到他一封电报,说他将在五月到达。第一个「临时政府」垮台了,要出国比以前更难。我们的团体继续聚会,等着葛吉夫到来。

  我们的交谈常常回到那些「图表」上,特别是当我们必须在团体里面向新来的人说话时。我想在葛吉夫介绍给我们的这些「图表」里面,有很多东西还没有讲明。我也认为也许经由更深入的研究,它们的内在意义和重要性会渐渐呈现出来。

  有一次我翻阅一年前所做的笔记,在「诸宇宙」那里我停了下来。先前我曾写说:

  「诸宇宙」这个概念特别吸引我,因为它和《宇宙新模型》一书中的「次元的周期」完全契合。我也曾提过,在「小宇宙」和「第三宇宙」不同的了解上,我们曾感到困难。但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决定将「人」了解为「小宇宙」,而将地球上有机生命了解为「第三宇宙」。在最后一次的聚会上,葛吉夫曾默认这一点。葛吉夫所说的关于不同宇宙中有不同时间的这一点我相当感兴趣。我又试着回想P所说的关于「睡与醒」以及「有机生命的呼吸」。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点也摸不着头绪,然后我想起了葛吉夫的话:「时间就是呼吸。」

  「呼吸是什麽?」我问自己。

  「三秒钟。一个处于正常状态的人,一分钟二十次完整的呼吸,也就是二十次吸入和呼出。所以一次完全的呼吸费时大约三秒。

  「为什麽『睡与醒』是『有机生命的呼吸』呢?『睡与醒』是什麽?

  「对人类以及所有和人类共存于类似条件下的生物而言,甚至包括植物,这便是二十四小时。此外睡与醒就是呼吸,就像植物在睡觉时,也就是夜间,它呼气,醒着时,也就是在白天,它吸气;所有的哺乳类动物以及人类,在夜间和白天,也就是睡和醒着的时候,对氧气与二氧化碳的吸取也恰恰有此不同。」如此推理之时,我以下列方式安排出呼吸以及睡与醒的周期:

  小宇宙呼吸3秒

  睡与醒24小时

  第三宇宙呼吸24小时

  睡与醒?

  (表五)

  于是,我得到一个简单的「三的律则」。24小时除以3秒,我得到28800。28800(日与夜)除以365,四舍五入我得到79年。这令我感到兴趣。延续前面的推论,79年构成了「有机生命」的睡与醒。这不能相应于我对有机生命的任何概念,但它代表了人的寿命。

  「可不可以再将这对照表往前推呢?」我问自己。我将所得到的数目字作如下的安排:

  小宇宙第三宇宙中宇宙

  人有机生命地球

  呼吸呼吸呼吸

  3秒24小时79年

  一昼夜一昼夜

  24小时79年

  寿命

  79年

  (表6)

  同样地,79年在地球寿命中没有意义。于是我将79年乘以28800得到一个小于2.5百万的数字;28800约化为3000乘以2500000年,我得到十一位数;75000000000年。这个数目应该象征地球的寿命。目前为止,这些数目似乎都具有合理的可能性:二百五十万年代表有机生命的年岁,七百五十亿年代表地球的年龄。

  「但人以下还有宇宙,」我对自己说:「让我们试看看它们在什麽样的关系中能列入这个对照表。」

  我决定向小宇宙左边再取两个宇宙:第一个是以显微镜能见到的较大的细胞;其次是最小的(可以承认的)、几乎看不见的细胞。

  将细胞分成这两个范围未必能够被科学接受。但如果我们去思考微生物的世界,那麽就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包含两个世界,它们之间的区别也正如人的世界和较大微生物及细胞世界之间的区别。在此我得到以下的图表:

  小细胞大细胞小宇宙有机生命地球

  (人)

  呼吸3秒24小时79年

  一昼夜 3秒24小时79年2.5百万年

  寿命3秒24小时79年2.5百万年7.5亿年

  (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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