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奇迹

第十五章(一)

  在我描述的那段时期,也就是1916年尾,在谈话中葛吉夫有几次触及宗教的问题。当有人问他有关宗教的任何事情,葛吉夫一定强调说,事实上我们对宗教问题的态度基本上便有很大的错误。

  「首先,」他总是说,「宗教是个相对的观念;它和人的素质层次有关;而且一个人的宗教有可能一点也不适合另外一个人,也就是说,在某种素质层面的人的宗教并不适合在另一素质层面上的人。

  「必须要了解,第一种人的宗教是一种;第二种人的宗教是另一种;而第三种人的宗教是第三种。至于第四、第五、以及更高的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于第一、第二、以及第三种人的宗教。

  「其次,宗教是做;一个人不仅只是思考或感觉他的宗教,他还尽可能『活出』他的宗教,否则便不是宗教而只是幻想或哲学罢了。不论他喜欢与否,他都是透过他的行动来表示对宗教的态度,而且他也只能透过他的行动来表示。因此,如果他的行动违反了某一宗教的要求,他就不能声明他属于该宗教。有极大部份声称他们自己为基督徒的人根本无权这么做,因为他们不仅不遵守他们的宗教要求,甚至想都没想过这些要求是必须被遵守的。

  「基督教禁止杀戮,然而所有我们演进的过程都在发展杀戮技术与战争,我们怎能称自己为基督徒?

  「不遵守基督训诫的人没有权称自己为基督徒。一个人如果努力执行这些训诫便可以说他渴望成为一个基督徒。如果他一点也不想,或嘲笑它们,或以自己的一些发明来取代它们,或只是忘记它们,那么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权称自己为一个基督徒。

  「我举战争为例是因为这是最骇人的范例,但即使没有战争,人类的整个生活仍然完全相同。人们称自己为基督徒,但他们并不知道不只是他们不想要,他们也没有能力成为基督徒,因为要成为一个基督徒必须不只是渴望,还需要能够成为一。

  「人在他里面并不是一个,他不是『我』,他是『我们』,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他是『他们』,而一切都从这开始发生。让我们假设有个人决定依照福音书,如果有人打他的右脸他就伸出左脸,但这是一个理智或情感的『我』做的决定,一个『我』知道,一个『我』记得——其它则否。让我们想象这真的发生了,有某人打了这个人,你认为他会将左脸转过去吗?永远也不会,他甚至连想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他将回敬打他的人一巴掌,或者他会开始叫警察,或只是逃走。在他明白他在做什么之前,他的运动中心会以它习惯的方式或以它曾经被教导的方式去反应。

  「人需要延长的教育、延长的训练才有可能转过脸颊,而如果这训练是机械的——就一文不值。在这案例中,这意味着这人会转过他的脸颊是因为他无法做其它任何事。」

  「祈祷能不能帮助一个人像个基督徒一样生活?」有人问。

  「这得看是谁的祈祷,」葛吉夫说,「主观人的祈祷,也就是第一、第二、第三类人的,只能带来主观的结果,换句话说,就是自我安慰、自我暗示、自我催眠,它无法带来客观的结果。」

  「但一般的祈祷不都带来客观的结果吗?」现场有人问道。

  「我已经说过,这得看是谁的祈祷,」葛吉夫回答。

  「人必须学习祈祷,就像人必须学习任何其它事情一样。凡是知道如何祈祷而又能以适当方式专注的人,他的祈祷就能带来结果。但必须了解,有许多不同的祈祷而且它们的结果也都不同,这一点甚至从普通的礼拜仪式就能知道。但当我们谈及祈祷或祈祷的结果时,我们经常意指一种祈祷——祈求,或我们认为祈求可以联合所有其它的祈祷,这当然不是真的,大部份的祈祷与祈求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说的是古代的祈祷;它们有许多都比基督教来得久远,这些祈祷像是重述要点;透过大声或对自己重复它们,一个人努力去经验它们里面的东西、它们的整个内容,用他的头脑和感觉。而且一个人经常可以为自己制造新的祈祷,例如一个人说——『我想要变得认真。』(I want to be serious)但整个重点在于他如何说它,如果他只是重复它,就算一天一万次而心里老想着还有多久就要结束、就要晚餐等等之类的,那么它就不是祈祷而只是自欺而已。但如果一个人以下列方式朗诵的话它就可以变成祈祷:他说『我』并且尝试同时想起关于他所知的一切『我』。它并不存在,并没有一个单一的『我』,有的是一大堆琐碎、喧嚣、争论不休的『我』群,但他想要成为一个『我』——主人;他回想起马车,马,驾驶以及主人,『我』就是主人。『想要』——他想到『我想要』的意义,他有能力要吗?对他而言一直都是『它想要』或『它不想要』,但对这『它想要』或『它不想要』他奋力以他的『我想要』来抗争,这『我想要』与工作自己的目标有关,也就是说,把第三力引进到习常的两个力量(『它想要』与『它不想要』)的组合当中。『变得』(to be)——这人思考这『变得』以及『素质』(being)意味什么。对于机械人的素质而言一切都是发生的,而一个能做的人的素质又是如何。『变得』可能有许多不同的方式,他要『变得』不只是存在的层面,还要在力量的高贵层面。『变得』这字对他带来重量与新意。『认真』——这人想着变得认真(to be serious)意味什么,如何回答自己非常重要。如果他了解这意味什么,如果他为自己正确界定变成认真的意思,同时又感觉到他真的渴望它,那么他的祈祷就产生结果。他能增强力量,也更常注意到他不认真的时候,这将使他更容易征服自己,使他自己认真。就是以这相同的方式使人能够「祈祷」——『我要记得自己』,『记得』——『记得』意味什么?这人必须想一想关于记忆,他记得多么的少!对于他所决定的、他所看见的、他所知道的是多么常忘记!如果他能记得,他的整个一生一定会不同,所有恶事的来临都是因为他不记得。『我自己』——他再次回到他自己,他要记得的是哪一个自己?值得去记得整个自己吗?他如何能分辨要记得的是什么?工作的构想!他如何能将自己关连上工作的构想?等等,等等。

  「在基督教的礼拜中有很多正是像这样需要去反思每一个字,但他们在机械重复或吟唱中丧失了所有的意义。

  「看看一般的愿上帝的慈悲降临于我!它意味什么?一个人对上帝祈求,他应该稍微想一想,他应该做个比较并且问自己,上帝是什么以及他是什么,然后他祈求上帝将慈悲降临于他。但为了这,上帝首先必须想到他、注意到他,但他值得被注意吗?他里面有什么值得去想的?谁又该来想他?是上帝祂自身。你们看,在他说出这简单的祈祷之前都应该先想想这些以及很多其它的想法,而正是这些想法能够为他做到他所祈求上帝的,但如果他只是像个鹦鹉一样重复:『上帝慈悲!上帝慈悲!上帝慈悲!』他又能想些什么?这祈祷又能产生什么结果?你们自己知道这不会产生任何结果。

  「一般来说,我们对基督教以及基督教的礼拜形式所知甚少;我们对许多事情的源头和历史都一无所知。例如在教堂或寺庙中聚集信徒与礼拜仪式是依据特别的仪式进行的;这些源自那里?很多人一点也不会想到这个问题,许多人认为礼拜的外在形式、仪式、吟唱诗歌等等都是教堂的神父发明的,另一些人则认为这些外在形式部份是从异教,部份是从犹太教借来的,所有这些都不是真的。基督教教堂或寺庙源起的问题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有趣得多。首先,在公元第一世纪基督教所进行的礼拜形式不可能源自于异教信仰,因为不管是希腊或罗马的祭典,还是犹太信仰中都没有类似的东西。犹太教堂或寺庙,希腊与罗马各种神祉的寺庙与第一、二世纪基督教教堂的外观完全不同。基督教教堂是——一所学校,是人们都已忘记的一所学校。想象在一所学校里,老师们给予演讲与演绎示范,却不知道这些是演讲与示范;而学生们或只是来到学校的人们将这些演讲与示范当作是祭典,或仪式,或『圣礼』,亦即魔术(magic),这就蛮接近我们当代的基督教教堂。

  「基督教教堂,基督教礼拜的形式,并不是教堂的神父发明的,而全都是从埃及已建构好的形式借来的。只不过这不是我们所知的埃及,而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埃及。这埃及仍然在同一个地方,但它存在于更久远以前,在历史的洪流中只有一小部份流传下来,而这一小部份保存得非常隐密,使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被保存着。

  「当我说这史前埃及是耶稣诞生之前好几千年的基督教,也就是说那时的宗教含有构成真正基督教的相同原则与构想,对许多人来说这似乎有点奇怪。这史前埃及存有许多特别的学校称为『反复吟颂的学校(schools of repetition)』。在这些学校中会有几天,而在某些学校中甚至可能每一天,以某种科学的浓缩形式公开反复吟颂,让人可以在这些学校学习,有时这些反复吟颂会持续一周或一个月。幸亏有这些反复吟颂,那些通过这过程的人才不会失去与学校的联系,也才能将一切所学保存记忆中。有时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只是为了聆听反复吟颂,为了在离去时还能感觉到与学校的联系。一年当中还会有一些特别的日子,会有特别完整的反复吟颂,那时他们执行特别庄严---这些日子本身会有某种象征的意义。

  「这些『反复吟颂的学校』被当成基督教教堂的一个典范——基督教堂中的礼拜形式几乎完全重现了科学上处理宇宙与人的反复过程,个人的祈祷、颂歌、祈祷文等等在这反复吟颂中都有它们自己的意义,就如同节日以及所有的宗教象征一样,然而它们的意义很久以前就已被遗忘。」

  接着葛吉夫引证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例子来解释希腊正教圣餐仪式的各个部份。很不幸那时没做笔记,我也不打算凭记忆重建它们。

  他的说法是,圣餐仪式由开始的几句话起,经过整个创造的过程,记录下其中所有的阶段与转折。在葛吉夫的解释中特别让我惊讶的是有那么多东西以纯粹的形式保存下来而我们却了解甚少。他的解释大大不同于一般神学甚至神秘的诠释,而主要的不同则在于他废除了很多的寓言,我的意思是,从他的解释可以很明显看出,有很多我们看成是寓言的实际上根本不是寓言,而应该以更简单更心理学的方式来了解,他以前所说过的耶稣最后的晚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每个仪式或祭典如果原封不动去执行就会有价值」他说,「一场仪式是一本书,其中记载了非常多的东西,任何了解的人都能读它,一场祭典含有的内容经常超过一百本书所记载的。」

  除了指出什么东西被保存到今天之外,葛吉夫同时也指出有什么已经失去与被遗忘。他说及神圣舞蹈,其在「重复吟唱的寺庙」中伴随着「礼拜仪式」,却没有被包含在基督教的礼拜形式当中。他也谈及各式的练习,不同的祈祷各有其特别的身体姿势,也就是适用于不同种类的冥想;关于获取对呼吸的控制以及能够拉紧或放松任何一组肌肉的必要性,或者全身的肌肉都在意志的控制之下;还有很多其它关于所谓的宗教「技术」。

  有一回,在描述关于专注力的练习与引领注意力从身体的一部份到另一个部份时,葛吉夫问说:

  「当你们大声发出『我』这字时,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字回响在你们里面的什么地方?」

  我们没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但我们很快就开始注意到,当发出「我」字时我们有些人的确感觉到这字好象回响在头脑里,其它人感觉它在胸腔里,还有人感觉在头上——身体之外。

  在这必须一提的是,我个人完全无法在我里面引发这感觉,我必须依赖其它人的观察。

  葛吉夫听了所有这些观察之后说有个练习与这有关,根据他的看法,这练习在Mount Athos的寺庙中被保存至今。

  一个僧侣以特定的姿势跪下或站着,伸起他的双手,手肘弯曲,他大声说——自我(Ego),并将声音延长同时仔细听「自我」在何处回响。

  这练习的目的是当一个人想到他自己时就去感觉「我」,并且将「我」从一个中心带到另一个中心。

  葛吉夫很多次指出有必要研究这类被遗忘的「技术」,同时也指出在宗教之路上如果缺少了它,除了纯然主观的结果之外是不可能达成任何结果的。

  「你们必须了解,」他说,「每一种真正的宗教,也就是历经时间考验由内行人所创造的宗教,包含了两个部份,一部份教导必须完成什么,这部份变成了常识,在时间的洪流中逐渐被扭曲而脱离原貌。另一部份则教导如何做到第一部份的教学,这部份在特别的学校中被秘密保存着,由其帮助才有可能矫正第一部份中曾经被扭曲的部份,或者将被遗忘的部份保存下来。

  「少了这第二部份就不可能有宗教的知识,或无论如何这样的知识一定不完整也会非常主观。

  「这秘密的部份存在于基督教中也存在于其它的宗教里,它教导如何执行基督的教训及其真正的意义。」

  这里我必须引述与葛吉夫的另一场谈话,又是关于井然有序的宇宙。

  「这和康德的现象与本体的观念有关,」我说,「但毕竟这是整个的重点——地球作为一个三度空间的身体是『现象』,而作为一个六度空间的身体则是『本体』。」

  「完全真确,」葛吉夫说,「只是在这里必须加上尺度观念。如果康德在他的议论中引入尺度观念,他所写的很多东西就会非常有价值,这是他唯一缺乏的东西。」

  我一面听着一面想着,康德一定会对这见解非常惊讶。但尺度观念对我而言非常亲切,我也明白以这作为一个起点,是有可能在我们自认为熟知的东西当中找到非常新鲜以及出乎预料的东西。

  大约一年之后,我在发展和宇宙秩序观念有关的时间难题上,完成了一张在不同宇宙中的时间表,这我随后会谈。

  有一次当谈及宇宙中一切事物的关连时,葛吉夫详述了「地球上的有机生命」。

  「对一般知识而言,」他说,「有机生命是一种违反机械系统完整的偶然附加物,一般知识未将其关连上任何东西也没有从它存在的事实下结论。但你们应该已经了解在自然中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东西是偶然或没必要的;每件事物都有确定的功能;每件事物都服膺于特定的目标。因此有机生命在世界的环链中是个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世界不能没有它而存在,正如它没有世界不能存在一样。以前就已经说过,有机生命转送各种星球影响力到地球,而它则效劳于喂养月球以使其成长与增强。但地球也在成长;不在体积上而在更多的意识及更大的接受性。某个时期对她(地球)够充足的星球影响力会变得不够,她需要接受更精致的影响力。为了接收更精致的影响力,就需要一个更精致、更敏锐的接收器官。有机生命因此必须进化,以使它自己适应诸星球与地球的需要。同样的由有机生命提供的食物在某个时期能够满足月球,但随后她不再满足,无法靠它成长,而开始饥饿。有机生命必须能够满足这饥饿,否则它便无法履行它的功能,无法响应它的目的,这便意味着有机生命为了响应它的目的就必须进化,而站上星球、地球以及月球的需要层面。

  「我们必须记得创造射线,如我们所了解的,从绝对者到月球,就像一棵树的分枝——一条成长中的枝干。在这分枝的末端,长出新嫩芽的末端,是月球。如果月球不再成长,如果无论如何它都不长新的嫩芽,这便意味着要不是整个创造射线即将停止成长,就是它必须寻找另一成长的通路---长出某种侧生的分枝。在这同时,从我们前面已经说过的来看,月球依靠地球的有机生命成长,而这就意味着创造射线的成长也是依靠地球上的有机生命。如果这有机生命消失了或死亡,整个分枝便立刻枯萎,总之在分枝上所有依赖有机生命的部份都会凋萎。也就是如果有机生命的发展与进化被遏止,而不能响应加诸其上的要求,同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这分枝就可能枯萎,只是比较慢而已,这点必须记住。对于创造射线,或让我们说它的地球/月球部份,正如同一棵大树的每一分枝同样都被赋予相同的发展与成长的可能性。但这成长是否能达成一点也没有保证,得视它本身组织的和谐与正确行动而定,其中一个组织停止发展其它的就停止发展。所有关于创造射线或它的地球/月球部份,同样也指涉地球的有机生命。地球上的有机生命是个复杂的现象,其中各个部份彼此互相依赖。全面的成长唯有在『分枝末端』成长的条件下才有可能,或说得更确实一点,有机生命中有许多组织正在进化,为了这些正在进化的组织就有许多其它的组织作为食物或媒介来喂养。再者,在进化中的组织当中又有正在进化的细胞,同样的为了那些进化中的细胞就有许多细胞必须作为食物与媒介。在每一个别进化中的细胞当中又有进化的部份与作为食物服侍进化中细胞的部份,但同样必须记住进化是永远没有保证的,唯一可能的保证是无论何时何地它都可能停止。

  「有机生命进化的部份是人类,人类也有其进化的部份,但这个我们以后才来谈;同时我们将视人类为一个整体,如果人类不进化就意味着有机生命的进化将停止,随之而来的将造成创造射线的停止成长。同时,如果人类停止进化,从他被创造的目的观点来看,他就变得毫无用处,如此他就很可能遭受毁灭,也就是说进化的停止便可能意味着人类的灭亡。

  「我们没有线索可以知道我们所生存的星球进化在什么时期,月球与地球是否有时间等待有机生命配合的进化。但知道的人可能对这有确实的数据,也就是他们可能知道地球、月球与人类有可能在什么阶段发展。我们无法知道这个,但我们应该记住,可能性永远不会是无限的。

  「同时,在检视人类的生活当中,就我们所知的历史,我们必须承认人类在绕圈子,在某个世纪它摧毁在另一世纪所创造的一切,而在过去数百年所进行的机械事物的改进是以丧失其它也许更为重要的事物来换取。一般说来就是有千百个理由可以认为并断言人类陷入一个僵局,而从停顿中就会笔直地通向墬落与退化。一个停顿状态意味着一个进程变得均衡,任何一项特质的出现立刻就引起另一项相反特质的出现,在一个领域知识的成长引起另一领域无知的成长;在一方面精的致化就引起另一方面的粗俗;某个团体的自由引起另一团体的奴役;某些迷信的消失引起其它迷信的出现等等。

上一篇 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