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奇迹

第六章四个中心:理智、情感、运动、本能(一)

   另一次聚会由一位在场者的问题开始:这教学的目标是什么?

   「我当然自有目标,」葛吉夫说,「但是请容我保密,目前我的目标对你们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重要的是你们必须先拟定自己的目标,这教学本身并不追寻特定的目标,它只能向人显示达成他们自身目标的最佳途径是什么。目标是一个重要的课题,除非一个人已经拟定自己的目标,否则根本不可能着手做任何事,没有目标怎么可能做事?」

   「但是存在的目标正是最困难的哲学课题之一,」一位在场者说,「你却一开始就要我们解决这难题,我们之所以来此,也许正是要寻找答案,你却希望我们事先就知道答案是什么。假如一个人能知道答案,他就能知道一切了。」

   「你误会我了,」葛吉夫说,「我并不是在谈存在目标的哲学意义。人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而且只要他依然故我就不可能知道,因为存在的目标不只一个,而是有好多个,相反的,试图以一般方法来回答这个问题是一点用也没有的。我刚刚问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问的是你们个人的目标,是你们想要达成什么,而不是你们存在的理由。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目标:第一个想要财富,第二个想要健康,第三个想要进天国,第四个想要当将军等等,我问的是这类的目标。如果你告诉我,你的目标是什么,我就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否同路。」

   「好几年前我就清楚拟定我的目标,」我说,「我告诉自己我想知道未来。经由理论的探讨我断定未来是可知的,有几次我甚至试验成功能知道确切的未来。由此我认定我们应该,而且有权知道未来,事实上在知道未来之前我们不可能计划自己的生活,对我而言许多事物都与这个问题有关。譬如说我认为一个人可以、而且有权知道他的年限,知道他还有几年可活。换句话说,他可以而且有权知道自己的大限时辰。我总觉得一个人活着而不知道何时死之将至是很屈辱的,有一次我甚至下定决,除非我知道大限时辰,否则绝不开始做任何一件事。」

   「很好,」葛吉夫说,「知道未来是第一个目标,还有谁能说出自己的目标?」

   「我想要确知我能在肉身死亡之后继续存在,而如果这要看我自己而定,我愿意工作自己以便死后仍能存在。」某人说道。

   「我不在乎是否能知道未来,或是死而仍存」另一个人说「假如我毫无改变的话,我深深感到现在我不是自己的主人,如果要拟定目标,我会说我想要成为自己的主人。」

   「我想要了解基督的教义,并且成为一个真正道地的基督徒。」下一个人说。

   「我希望能帮助他人。」另一人说。

   「我希望知道怎样停止战争!」另一人说。

   「好了,够了,」葛吉夫说,「我们现在有足够的材料可以进行讨论了。刚刚说过的目标,一言以蔽之就是要成为自己的主人,没有这个目标什么事也做不成,也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到第一个目标。

   「想要知道未来,第一步要先要巨细靡遗知道现在及过去,今天会如此这段是因为昨天如此那般。如果今天跟昨天没有两样,明天也不会有所不同。如果你希望明天不一样,你今天就要做一些改变。如果今天只是昨天的结果,明天也会是今天的后果,一点也不差。如果要详加研究昨天、前天、一周前、一年前乃至十年前,就可以无误说出明天会或不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目前我们手边没有足够的材料来认真讨论这个问题,所有发生及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都由三个因素决定:偶然、命运,和我们自己的意志。以我们目前的状况而言,几乎完全受制于偶然律。真正说起来,我们并没有所谓的命运,正如我们没有所谓的意志。如果我们有意志,就能知道未来,因为那时我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创造自己的未来,如果我们有命运,我们也可以知道未来,因为命运与身体类型相合。如果我们知道类型,就可以知道它的命运,亦即它的过去及未来。但是我们并不能预知偶然事故,今天是这么一个人,明天又变成另一个样子,今天他遭遇某种状况,明天又碰上另一件事。」

   「但是难道你不能预知我们的前途如何吗?」某人问道,「也就是每个人工作自己的成果,以及他是否值得开始工作?」

   「我不可能预知,」葛吉夫回答说「一个人只能预知人的未来,却不可能预知疯狂机器的将来,因为它们时时刻刻在改变方向。某个时刻这类型的机器朝某个方向前进,你可以估计它会达到什么地步,但是五分钟后它已经整个转了方向,你先前的估计全盘错误。所以在谈论未来时,要先知道是在谈谁的未来,一个人要知道自己的未来,就要先认识自己,接着他才能看出知道未来对他是否值得。有时候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说来矛盾,但我们大可以说我们知道自己的未来,它和过去丝毫不差,没有一件事会自行改变。 」

  「为了研究未来,一个人必须学习留意并记住当他确知未来,并且依此行事的时刻是如何,如此一来由结果判断就可能显示我们确实知道未来。这技巧在商业上显而易见,例如每一个成功的商人都知道未来,如果他不知道,生意早就一塌糊涂了。工作自己时,他必须是一个好商人,好实业家。一个人只有在能做自己的主人时才值得知道未来。 」

   「这里有一个关于来生的问题,要如何创造来生,避免死亡,要如何不死? 」

  「要达成这期望,要先能『存在』。如果一个人分分秒秒都在改变,如果他内在没有某种东西能抵抗外来的影响,他就不能抵抗死亡。但是如果他能自外于外在影响,如果他内在产生了某种可以独立存在的东西,它就不会死去。在一般情况下我们每一刻都在死去,外在环境一变,我们也跟着变,亦即有许多『我群』死去。如果一个人发展出一个永久的我,能抵抗外在环境的变化,它就能活过肉体的死亡。 」

   「整个窍门就在于,人不先工作此生是不能工作来生的。一个人为生命努力时,也是在为死亡,或该说是不朽而努力。所以要工作不朽是不能与一般工作分开的。一个人可以努力只为了自身生命的兴趣而存在,如此他就能不朽了。我们并不特别谈来生以及它是否存在,因为律则四处如一,研究自身的生命以及他人从生到死的生命,就是在研究所有支配生命、死亡以及不朽的律则。如果一个人能成为他生命的主人,也就能成为他死亡的主人。 」

  「另一个问题是如何成为一名基督徒? 」

  「首先必须了解基督徒并不是一个人自称或他人称他就算数,基督徒是一个能依照基督教训生活的人。以我们目前的状况是不能成为基督徒的,要成为基督徒我们必须能『做』!但是我们不能做,每件事都是发生的。基督说:『爱你的敌人』,但是我们如何去爱敌人,要是我们连朋友都不爱?有时候,『它』爱;有时候『它』不爱。以我们目前的状况甚至不能真正渴望成为基督徒,因为同样的,有时候『它』渴望;有时候『它』不渴望。人并不能恒常渴望同一件事物,图为他本来渴望成为一名基督徒,但是突然间他想起曾在某商店看过一条精美却昂贵的地毯。他本来想着要成为一名基督徒,却开始盘算如何才能买到那条地毯,而彻底忘记基督徒这回事。也有可能有另一个人不相信他是一个多好的基督徒,他就恨不得把那人生吞。要成为基督徒我们必须『存在』,存在意指做自己的主人。如果一个人不是自己的主人他就一无所有,他不能成为基督徒,他只是机器罢了。机器不能成为基督徒,你自己想想看,一辆汽车、一台打字机,或是一台唱机能成为基督徒吗?它们只是为机率控制的东西罢了,它们不能负责。成为基督徒意指能负责,只有当一个人内在(甚至只有部份)开始不再机械行事,不只是坐而说而是起而行,能以行动表现渴望成为基督徒,才能接着来谈责任! 」

  「你所阐述的基督教和我们所知道的基督教有什么关连?」某人问道。

  「我不知道你所知的基督教是什么?」葛吉夫回答,特别强调基督教这三个字,「必须经过深谈才能明白你对这个字眼的了解是什么。但是为了那些已经知道的人着想,我会说如果你喜欢,它是指秘传基督教。在适当的时机我们会谈到这些字的含意,现在我们要继续讨论我们的问题。 」

  「刚才说出的渴望当中,最重要的是成为自己的主人,因为没有一件事不依此而成。比起这个渴望,其它的都只是童稚幻梦罢了,即使它们真的实现了,一个人也不知道如何利用。 」

  「譬如刚刚有人说想要帮助他人,要能帮助别人,一个人必须先学会帮助他自己。很多人只是出于懒惰而沉浸在帮助他人的想法和情感里。他们太懒惰不想工作自己,此时想着能帮助别人则是非常愉快的,其实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如果一个人能看清他的真相,他根本不敢去想他能帮助别人,关爱世人或利他主义都是很美好的字眼,但是只有在一个人能自己选择去爱或不爱,要当利他主义者或本位主义者时,这些字眼才有意义,他的选择也才有价值。但是如果他一点自决能力都没有,而是不得不如此,只是随缘今天是个利他主义者,明天是个本位主义者,后天又是利他主义者,那就一点价值也没有!想要帮助别人,一个人必须先成为本位主义者,一个有意识的本位主义者,只有如此才能帮助别人,但是以我们目前的状况根本做不到这点。一个人决定做个本位主义者,但他却捐出最后一件衬衫;或是他决定捐出最后一件衬衫,却脱掉原先欲施舍对象的衬衫;也可能他本来决定捐出最后一件衬衫,却捐出别人的衬衫,如果那个人不想给他,使他无法给别人,他就不高兴,觉得受到冒犯。这种事经常发生,也会一直发生下去。总而言之,要从事困难的工作前,一个人必须先从简单的工作开始,他无法从最困难的开始。 」

  「有一个问题是关于战争,如何能停止战争?其实战争无法终止,它是人们奴隶般生活的结果。严格说起来,人不该为战争而受谴责,因为战争是因宇宙力量及行星影响而起。然而人们丝毫不能抵抗这些影响,因为他们是奴隶。如果他们是人,而且能『做』,就能抵抗这些影响而不会互相杀戮!」

  「但是明白这点的人应该可以做些事吧?」那个提起战争问题的人继续问道,「如果有足够的人认知到不该发生战争,他们能不能影响别人呢?」

  「那些讨厌战争的人几乎打从创世以来就努力于此了,」葛吉夫说,「但是战争仍旧越演越烈,它们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增加,普通方法无法阻止它们。所有关于宇宙、和平的会议等理论都只是懒惰和虚伪罢了。人不愿意想自己,不愿意工作自己,只想如何让别人来做他们所想的。如果有足够想停止战争的人真的聚在一起,他们会先向那些反对份子打一仗。他们还可能向那些也想停止战争,但是方法不同的人开战,人就是这个样子,不可能有所不同。战争有许多原因是我们无从知道的,有些原因在人,有些在外在世界,人必须由自身的原因着手。他如何能自外于外在影响,如果他受制于周围的一切,如果他不受事物束缚,就不会再受行星影响。 」

  「自由、解放,这必须是人的目标。得到自由,挣脱奴役——这是人在稍微意识到自己情境时就该努力争取的。他如果里里外外都还是奴隶,就一无所获,也没有任何可能性。但是,他也不可能外表上得到自由而骨子里还是奴隶,因此要得到自由,人必须获得内在自由。 」

  「内在奴隶性的主要原因在于人的无知,尤其是对自己的无知。如果没有自我知识,不了解他这部机器的工作和机能,人就不可能自由,也不能管理自己,他只是奴隶,只是被外在力量玩弄于股掌之间。 」

  「因此在所有的古代教义中,解放之道的首要条件就是认识你自己。我们现在就来谈谈这几个来」

  下一次聚会就以「认识你自己」这几个字开始。

  「这几个字,」葛吉夫说,「通常被视为苏格拉底的教训,事实上他们是许多更为古老的体系和学校的根基。当今思想即使知道有这么一个原则,对于它的意义及重要性却也只有一知半解。这个时代,即使对哲学或科学感兴趣的人,也不明白「认识你自己」这个原则是在谈认识自己这部机器的必要性。

  「每个人的机器多多少少都造的差不多,因此一个人必须先研究他这部组织体的结构、机能和律则。在人这部机器中每件事物都互有关连,互相依赖,因此研究任何一种机能不可能不涉及其它机能,为了要了解其中一种机能,一个人必须了解所有一切。了解一切是可能的,但是这要花时间也要花力气,最重要的,必须应用正确的方法并得到正确的引导。」

  「认识你自己这个原则含意甚广。首先,想要认识自己的人必须了解它的意义、关连以及依靠为何。 」

  「认识自己是个非常大,却也非常模糊遥远的目标。以人目前的状态根本谈不上认识自己。所以严格说来,他的目标不能界定为自我认知。自我研究应该是他的主要目标,如果一个人了解他必须研究自己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人必须设立目标以正确的方法研究自己及认识自己。」

  「自我研究是导向自我认识的方法或工作形式。」

  「但要研究自己,首先必须学习如何去研究,要从何处开始,以及用什么方式。人必须学习如何研究自己,而他先要学会研究自己的方法。 」

  「研究自己的主要方法就是自我观察。如果没有适当观察自己,人永远不能了解他这部机器各机能间的关连,也不懂如何及为什么每件事在他身上都是『自行发生』的。 」

  「要学会观察自己及正确研究自己就必须对人体机器的功能与特性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在观察机器的机能运作时必须了解机能间的正确联系,也必须立刻正确无误界定清楚。这界定不是语言文字而是一种内在界定,是借着味道、感觉,就如同我们界定所有的内在经验一样。」

  「观察自己有两种方法:一是分析或试图分析,也就是试图寻找问题的答案,探究某事是依什么发生以及它为什么发生。二是登记,只是单纯记录某个时刻观察到的东西。 」

  「自我观察,尤其是在初步阶段,绝对要避免分析或试图去分析。只有在认识这部机器的所有机能及所有支配的律则后,才可以开始分析。 」

  「一个人为了要分析在自身发现的某个现象,他会问:这是什么?为什么它这样发生而不那样发生?或是他开始找答案,完全忘了做进一步的观察。当他越全神贯注于这些问题就越切断自我观察,甚至把它完全置之脑后。因此很明显,只有一件事能进行:要不是观察就是试图分析。」

  「除此之外,如果不知道普遍律则就试图去分析个别现象,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即使在分析最基本的现象之前,也需籍由。记录」来累积足够的素材,『记录』,亦即直接观察某一刻发生种种而得的结果,是研究自己最重要的素材。在累积相当数量的记录及对律则有相当的了解之后,才能开始分析。 」

  「一开始,观察或『记录』必须建基于了解人这部机器活动的基本原理。如果不知道这些原理或不把它们牢记于心,都不能适当运用自我观察。所以一般人毕生所做的自我观察一点用也没有,无法导致任何成果。」

  「观察必须由区分诸机能开始。人这部机器的所有活动都可以归为四个特定的组群,各有它自己特别的心灵或『中心』控制。在观察自己时人必须要区分他这部机器的四个基本机能:即理智、情感、运动及本能机能,在自己身上观察到的每一个现象都与这四个机能有关。所以在观察之前,一个人必须先了解机能之间的差异;理智、情感、运动及本能活动各代表什么。 」

  「观察必须从头开始,所有先前的经验及先前自我观察的成果都要先放在一边,它们可能包含许多珍贵的素材,但这些素材都是建基于错误的机能区分上,所以没有用,至少一开始它不能用于自我研究的工作。其中有价值的部份会在适当时机提供利用,但一开始最要紧的还是从头开始,一个人必须从头观察自己,就像他从未认识自己,也从未观察过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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