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奇迹

第一章:为了「做」得先「存在」(四)

  我还记得另一场关于战争的谈话。当时我们坐在Tverskava的Phillioov咖啡店内。那儿挤满了人,且非常嘈杂。战争和图谋暴利的人们产生出一种令人不快的、发烧似的气氛。我甚至拒绝到那儿去。葛吉夫坚持要去,而一如往常,我让了步。那时我已经明白他有时候会故意为我们的谈话创造困难的情况,似乎在逼我作额外的努力,并准备令人不快的、不舒服的环境妥协,为了要和他谈话的缘故。

  但这一次的结果确实不很理想,因为噪音的缘故,没有听到他所谈的最有趣的部分。起先我还能理解葛吉夫所说的,但那条线索渐渐地溜走。经过几次追踪他的评论,却只有得到片段的词语,我索性放弃倾听而只是观察地如何他说话的样子。

  那次谈话以我这个问题开头:「战争能够被停止吗。」葛吉夫答道:「能。』然而依据前几次的对话,我以为他应该回答「不能」。

  「但整件事的关键是:如何停止?」他说,「为了了解这一点必须先知道很多.什么是战争?它是行星影响的结果。在我们上方的某处,两颗或三颗行星彼此靠得太近,便产生紧张。你有没有注意过,当走过人行道的时候有人挨近你,你就会感觉到一种紧张?同样的紧张也产生在行星之间,对它们而言,紧张或许只存在一、两秒钟。但在这儿,在地球上,人们就开始彼此屠杀,而且或许要持续杀上好几年。在那时候,他们似乎认为他们彼此憎恨,或许他们必须为某一个崇高的目的去杀人,或许他们必须保卫某人或某物,所以屠杀是一件非常高贵的事,或许还有类似的其它理由,他们只不过是一场棋局里面的卒子而已,却那样地浑然不觉。他们以为他们具有重大的影响,他们以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动来动去,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决定做这做那,但事实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行星影响的结果。他们的影响力,毫不夸张地说,等于零。

  「其次,在战争中月亮也扮演一个很大的角色。但关于月亮我们将单独来谈,只是要了解,既不是威廉大帝,也不是什么大将军、部长或国会议员能影响什么或做什么。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在一个大尺度上,都是被外界所控制;不是被偶然结合的数种影响力控制,就是被一般的宇宙律则控制。」

  我所听到的就是这些。到了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所希望告诉我的就是:偶然的影响力能够怎样地转向,或改变形式而变得比较无害。这牵涉到「牺牲」的密意,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观念。但是目前,无论在什么场合,「牺牲」的观念只有历史上和心理上的价值。他的话中相当重要的一点是关于行星的时间和人类的时间的不同。这一点他以不经意的口气说出,以至于当时被我忽略,直到很久以后我为了重新建构我们的谈话才又想起来。甚至忆起了这点,我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它的意义。而后来又有很多东西建基在它上面。

  在这段期间,我一度对太阳、行星和月球这个题目相当着迷.我不记得谈话是如何开始的,但我记得葛吉夫画了一个小小的图表,并试着解说他所称的「不同世界中力量的交互作用」这和以前的谈话。也就是外界对人类的影响力有关。

  这个概念大致是:人类,或更正确地说,地球上的有机生命的行动,乃是同时相应于各种影响;这些影响来自不同世界中的各种各样的源头。也就是诸行星、月球、太阳以及诸恒星。所有这些影响同时发生作用;此刻一种影响较占优势。下一刻则另一种影响较占优势。对一个人而言,他有某种可能性能够选择影响力。换句话说,就是从一种影响力过渡到另一种影响。

  「为了解释如何做到,得花很长的时间来谈,」葛吉夫说,「所以我们将另外找时间。此刻,我要你了解一件事:人不能从一种影响中解放出来,除非他去臣服于另一种影响。这整件事整个对自我的工作的要点就在于:选择你希望接收的影响,并真正地臣服于这个影响之下。因此。就有必要先弄清楚哪一种影响对自己最为有利。」

  这场谈话中令我深感兴趣的是:葛吉夫谈到行星和月亮时,就好像它们是活的东西,有一定的年龄、一定的生命周期、有发展的可能性、能够转变为另一层次的存在物。根据他的话,好似月亮不是一个向一般人所认为的「死的星球』。相反地,它是一个「诞生中的星球」,一个正处在发展初期的星球,尚未达到「地球所拥有的智慧」。

  葛吉夫是如此表述的:「但月亮正在成长、正在发展,」葛吉夫说,「到了某个时候,可能它将达到和地球一样的水准。然后,在它附近,将出现一颗新的月亮。而地球将成为它们的太阳。过去曾有某个时期,太阳像地球,而地球像月亮。更早些时,则太阳就像月亮。

  这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比那些通常关于行星和太阳系缘起的理论那么造作、不可靠和独断的,包括从Kant Laplace的理论到晚进又增添上去的,以及另外一些变化的版本。一般大众认为这些理论,或至少展近为他们所知的一杯是科学的、已获证实的。但事实上,当然没有什么比这些理论更缺乏科学性、更少证据力。葛吉夫所提及的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有机的理论,源于一种全新的原则,并显示出一种不同的宇宙秩序。葛吉夫的体系接受这么一种理论,令我觉得相当有意思、相当重要。

  「地球的智能和太阳的智能之间有怎样的相对位置呢?」我问。

  「太阳的智慧是神圣的,」葛吉夫说,「但地球可以变成和太阳一样,只是。当然啦,这没什么保证,而且地球可能在还没获得什么之前就死去。」

  「这要依什么而定?」我问。

  葛吉夫的回答很模糊。

  「某些东西必得在一定时期内完咸,」葛吉夫说,「如果在这一定的时期里面。该完成的没有完成,地球就会在它尚未达到它可以达到的成就之前死去.」

  「这个时期多长,已经有人知道吗?」我问。

  「有人知这个,但让大众知道,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或许还更糟。有些人会相信它,有些人不会相信,其它人则要求证据,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去敲破彼此的脑袋。在人群中,事情都是这么结束的。」

  同一个时期,在莫斯科,我们也有多次关于艺术的有意思的谈话。这些都与我头一次遇见葛吉夫时所听到的那一篇朗读有关。

  「在那个时候你还不明白。」葛吉夫说,「活在地球上的人可以分属非常不同的层面,虽然表面上他们看起来都一样。正如人有多种层面的人,艺术也有多种层面的艺术,这些层面之间的不同远远大于你所设想的。你把不同的东西当作同一层面的东西,彼此太过接近。而且你以为这些不同的层面都是你所能企及的。

  「我并不将你称为艺术的东西称为艺术;你所称为艺术的只不过是机械性地重新制作、对大自然或他人的模仿,或仅仅是幻想,抑或企图作得像是原创性的。真正的艺术是相当不同的东西,在艺术作品中,特别是古代艺术,你会看见许多你所无法言喻的东西,它们含有某种你在现代艺术中感觉不到的东西。但当你不知道其相异处何在,你就会很快地忘了它,而继续把每件作品当作同一种艺术。然而,在你所谓的艺术和我所谓的艺术之间,有着巨大的不同。在你的艺术里一切都是主观的——它是艺术家对各种心情的感知,它是艺术家藉以表达心情的种种形式,它也是其它人对这种种形式的感受。对同一种现象一位艺术家感觉到某种东西,另一位艺术家可能感觉到另一种相当不同的东西。同样的日落,在一位艺术家心里挑起欢愉,在另一位艺术家心里却可能挑起哀愁。

  「两位艺术家可能使用截然不同的方法、不同的形式。来努力表达相同的认知;或者是使用相同的形式,来表达完全不同的认知——这都是根据他们如何被教导,或他们对那些教导有多叛逆。而艺术作品的观者、听者或读者所感知的,也将不会是艺术家所欲传达、或他自身感受到的东西,而是他用以表达心情的形式,让他们兴起的联想。一切都是主观的。一切都是偶然的。也就是说,对于艺术家和他『创作』的印象(他强调创作这个词)而言,是基于偶然的联想,以及观者、听者或读者各自的认知。

  「在真正的艺术中没有偶然的东西。它如数学般地精准。每样东西都能被计算、被预知。在这种艺术中,艺术家知道并且了解他要表达的是什么。他的作品不可能让一个人产生一种印象,而让另一个人产生另一种印象。当然啦,我是假定这两个人位于相同层次。它将总是以数学的精确,制造相同的印象。

  「同时,同样的艺术作品会为层次不同的人制造不同的印象。层次较低的人将永远接收不到层次较高的人所感知的。这是真实的、客观的艺术。想象某些科学上的著作吧,例如一本论述天文或化学的书。不可能这个人对它作这样的了解,而另一个人对它作那样的了解。

  每一个已有充分准备、有能力读这么一本书的人,都将恰如其份地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一件客观艺术的作品就是这么一本书。差别只在于它不单单影响人的理智部份,还会影响人的情感。」』

  这种客观艺术的作品今天还存在着吗?我问。

  「当然还存在,」葛吉夫答到。「埃及的史芬克斯就是。还有一些历史上知名的建筑、某些神的雕像,以及其它很多东西。有些神的雕像和神话中的角色雕像能够被当作书来读,只不过并非以理智而是以情感来读,如果那是已经充分发展了的情感。在我们旅行至中亚的途中,在Hindu Kush山脚下的沙漠里,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神像。最初我们以为是某位古代的神或恶魔。刚开始时,它只给我们一种稀有古物的印象,但一会儿,我们开始感觉到这雕像包含着许多东西:一个很大的、完全的、复杂的宇宙系统。慢慢地,我们一步步开始去解读这个系统:它在神像身体中、腿中、手臂中、头中、眼中和耳中,到处都有。在整个雕像里没有一处是偶然的、没有一处不具意义。渐渐地,我们明白了建造这座神像的人们目的何在。我们开始去感觉到他们的思想和情感。我们当中有些人认为他们看见了建造者的脸,听见他们的声音。无论如何,他们所要表达的东西穿透数千年的光阴被我们领悟到了。而且不仅是它的意义,还有一切相关的感触和情绪。那的的确确是艺术。」

  葛吉夫对艺术的说法令我很感兴趣。他用来将艺术分为主观和客观的原则给了我很多启发。我还不完全懂得他的每一句话。我本来就总是感觉到艺术中的某种区分和等级是我不能清楚画出界线或明确陈述出来的,也从没有其它人能。然而我知道那些等级和区分是存在着的。因此,所有关于艺术的谈论,如果未能触及这些区分和等级,对我而言使似乎是空泛无用的字词之争罢了。从葛吉夫所说的话里,指陈出我们看不出来的、不同的水准。我感觉到一条路径,通向我一直感觉到但不能明确陈述的等级。

  大致上葛吉夫所说的很多东西都令我吃惊。有些观念我不能接受,或令我感到荒诞无稽。另一些则相反一它们奇异地和我长久以来一直抱持的想法不谋而和。我最感兴趣的是他所说的每样东西的关连性。我已经感觉到他的各个观念并不互相分离。像所有的哲学或科学上的观念那样。而是浑然一体,我所窥见的只是它的一些片段。

  在莫斯科通往彼得堡的夜车上。我想着这些.我问自己是否已经找到我在寻找的东西。葛吉夫是否可能真的知道从话语或观念通向行为:通向事实所必须知道的一切?我还不能肯定什么,也不能精确而有系统的列出一些什么。但我有一种内在的信念,那就是:有些事情已经为我而改变,现在每一件事的进行都将不一样。

《探索奇迹---无名教学的片段记录》作者:P.D.邬斯宾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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