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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正观看着吕梁的瀑布。它从200英尺的高处倾泻下来,泛出的水沫足有15英里那么远。没有一种披鳞带鳍的生物能在里面存活。
但是,孔子看见已位老者走了进去。孔子想,那老者可能遭遇了苦恼而想轻生,就差遣一名弟子沿着河岸跑过去救他。
那老者大约在百步以外出现了,头发松松地漂垂着,他沿着河岸边走边唱。
孔子跟着他走,当他赶上他时,他说:先生,我原以为你是哪方精灵,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是人。请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这样的水流?
不。老者答道,我没有办法;我随着旋涡进入,又随着水涡出来。我让自己适应水流,而不是让水流适应我。就这样,我能够对付它。
你有1001个问题,你试图去解决它们,然而,连1个问题都解决不了。它不能被解决,因为首先不存在1001个问题,而仅仅存在1个问题;如果你看见1001个问题,你就不能够看见那一个确确实实存在的问题。你一直在看那些不存在的东西,正因为此,你就错过了看那存在的东西。
所以,第一件要理解的事是那个基本的、唯一的问题。它是永久存在着的,它并不特别属于你,或属于我,或属于别的什么人,它就是这样属于人类。它随你而生,不幸的是,就象成百万人的情况一样,它也随你一同死亡。如果这个问题能够在你死之前死去,那么你就开悟了。而宗教的整个努力是:在它将你完全杀死之前,帮助你化解这个问题。
如果存在着一个不带有任何问题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宗教性的人。他没有问题,因为他解决了那个基本问题,他把根砍掉了。
那就是为什么梯洛帕说:砍掉头脑的根。不要老是去砍断树叶和树枝,它们有成千上万,而且,砍了它们,你就没有能力去砍掉根了,而树将继续成长。如果你不停地修剪枝叶,它将变得更加浓密、厚实和粗壮。把树叶忘掉,它们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树根里。砍断树根,渐渐地,这棵树就会消失、就会枯萎而死。
所以,头脑的根结问题在哪儿?它既不是属于你的,也不是属于别人的,它就照它的样子属于人类。你出生的那一时刻,它也同时出世了,但是它可以在你死亡之前化解。一个孩子出生……
一步一步地跟着我,如果你能正确地理解这个问题,那么它就马上被解决了,因为这个问题里面带着自己的答案。问题好象一粒种子,而答案正象隐藏在种子里的花朵一样。如果你能正确地、完全地理解种子,那么答案早已在那儿。解决一个问题其实不是解决它,而是理解它。答案并不在它的外部,而是在它的内部,它藏在它里面。因此,不要寻找答案,只要深入地看这个问题,找到它的根。事实上,甚至没有必要切除。一点你理解了它,理解本身就会成为对根的切除。所以,一步一步地跟着我,来看这个问题是如何诞生的。不要为答案操心——世上的哲学就是那样产生的。有一个问题存在,头脑就开始寻找答案,哲学就产生了。有一个问题存在,头脑就努力试图理解它,宗教就诞生了。
……一个孩子出生了,孩子是绝对不能自立的,特别是人类的孩子。没有别人的帮助,他不能存活。所以这就是第一件事情:对于动物、树木和小鸟来说,没有问题存在。它们过着无问题的生活,它们的日子无忧无虑,没有问题,没有溃疡,没有癌症:当它们活着的时候,它们仅仅生活、享受、庆祝每一存在的片刻。它们在它们的生命中没有问题,它们在它们的死亡中也没有问题——它们活在一个无问题的存在状态中。只有人类的孩子生下来是不能自立的。所有其它的孩子,动物,树木,小鸟,没有父母也能存活,没有社会也能存活,没有家庭也能存活。即使有时候需要帮助,那也是很小的,几天,最多不过几个月。然而人类的孩子是这样不能自立;很多年他都必须依赖别人,必须到那里寻找根结。
为什么不能自立创造了人类的问题?孩子不能自立,他依赖别人;但是孩子无知的头脑把这种依赖解释成了好象他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孩子想:无论什么时候我一哭,妈妈就会立刻跑过来;无论什么时候我饿了,只要一点表示,乳头就会给我;无论什么时候我尿湿了,只要一点哭泣,抽噎,就会有人来给我换衣服。孩子活得好象皇帝一样。事实上,他是绝对不能自立而依赖他人的,母亲、父亲和家庭都在帮助他存活。不是他们依赖孩子,而是孩子依赖他们。然而孩子无知的头脑把它解释成好象他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好象整个世界为了他而存在。并且,整个世界,当然,在起初是非常小的:母亲,在边缘还有父亲——这就是整个世界。他们两人都爱这个孩子。
孩子变得越来越以我为中心。他感到自己是所有存在的正中心。自我被创造出来了。通过依赖和不自立,自我被创造出来了。
实际的情形正好相反,没有理由创造自我。但是孩子是完全无知的,他不能够理解事情的复杂性:他不能感觉到他是不能自立的。他感觉到他是独裁者。然后终其一生他将努力保持是一个独裁者。他将成为一个拿破仑,一个亚历山大,一个阿道夫.希特勒——你们的总统们,大臣们,独裁者们,都是幼稚的。他们正为同一件事努力,他们想成为整个存在的中心:世界应该与他们同生,世界应该与他们同亡;整个世界是他们的外围,他们是世界的意义所在,生命的意义隐藏在他们里面。孩子,当然很自然地认为这样的解释是正确的,因为当母亲看着他时,在母亲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他是她生命的意义。当父亲回到家时,他感到他是父亲生命的意义。
这种情况要持续3年或4年——而生命开始的4年是最重要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象这样的一段充满潜力的时期。心理学家们说生命的头4年之后,孩子已经差不多完整了。整个模式早已定在那儿了,完完整整的。到第七年,孩子已经完善了:现在没有别的会发生在他身上了。他的所有态度已经定型,他的自我已经定位。现在他来到世界上,然后到处有问题,成百万上千万的问题。而他在他里面已经携带上根结了。
一旦迈出家庭的圈子,问题就将产生,因为没有人会象你母亲那样为你操劳;没有人会象你父亲那样为你忧心,只有冷漠。自我受到了伤害。但是这时候,模式早已固定了,不管受不受伤害,孩子都无法改变模式,它已经成为他的行为规则。他会在和别的孩子玩的时候试图支配一切,他会在去上学的时候试图支配一切,试图在班里数一数二,成为最重要的人。而且他相信他是 「卓越至上」的,可是别的孩子们也同样这么想。这就有了冲突,有了争斗搏杀中的自我。
然后这就成了整个生命的故事:有成百万上千万的自我在你身边,正象你的自我,而每个人都试图控制、指挥、压制——通过财富、权势、政治、知识、力量、谎言、做作、伪善,甚至宗教、道德。每个人都试图统治,向整个世界显示 「我是中心」。而这正是所有问题的根结。
因为这个观念,你总是处于和某个人或者别人的冲突和争斗中。并不是别人是你的敌人,而是每个人都正象你一样,你们在同一条船上。这种困境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他们也是被以同样的方式抚养长大的。
在西方有一个心理学派提出:除非孩子们是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抚养成长的,否则这个世界将永远不得安宁。我并不支持他们——因为那样的话孩子们将得不到任何抚养。他们的提议有一点道理,可是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提议。因为假使孩子们由托儿所抚养,没有父母,没有一点爱,只有完全的冷漠。他们可能不会有自我的问题,但是他们一定会有一些别的问题,同等的危险,甚至更危险。
如果一个孩子在完全冷漠中抚养成长,他的里面将没有中心。他将成为一个大杂烩,笨头笨脑,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将不会有任何认同感。害怕,恐惧,他每迈出一步,都不可能不带着畏惧,因为没有人爱他。当然,自我不存在,但是,没有自我,他就没有中心。他不会成为一个佛,他只能成为一个迟钝的、低级的愚蠢的东西,并且时时感到害怕。爱是需要的,它使你感到没有恐惧,感到你被接受了,感到有人爱你,你不是毫无用处的,你不会被扔进垃圾堆里。如果孩子们在缺乏爱的情况下抚养成长,他们将没有自我,那是对的。他们的生命将没有这么多的挣扎和争斗。然而他们将根本没有能力去争斗,他们将一直处于逃跑和撤退中;从所有的人那儿逃开,躲进他们自己存在的洞穴里。他们不会成为佛,他们不会生气勃勃,他们将没有中心,他们不会安逸悠闲、舒适自在。他们只是古怪反常,远离中心的。那也不是个好情况。
所以我不支持这些心理分析者。他们将创造出机器人,而不是人类——机器人当然没有问题。他们可能创造出类似动物的人类,忧虑少了一点,溃疡少了一点,癌症少了一点,然而那不值一做。那样的话,你将不能成长而达到意识的更高峰,你将往下跌。这是退步。当然,如果你变成一个动物,烦恼会少一些,因为意识会少一些。如果你变成一块石头、一座岩石,你将完全没有焦虑,因为在里面不存在感觉焦虑和烦恼的人。但是这是不值一做的。一个人必须成为象神一样的,而不是象岩石一样的。
「神」这个字的意思是:具有绝对的意识却没有担心,没有忧虑,没有问题;象鸟儿一样享受生命,具备绝对完美的意识;象鸟儿一样庆祝生命,象鸟儿一样歌唱——不是通过退步,而是通过成长到达意识的最高处。
孩子逐渐获得自我——这是自然的,对此我们无能为力,我接受。只是在以后,没有必要继续携带着它。
自我在起初是需要的,为了让孩子感到他被接受,被爱,被欢迎;感到他是个受到邀请的客人,而不是不速之客。他的父亲,母亲,家庭,四周的温暖,帮助他成长得强壮,扎实而牢固。这是需要的,自我给他一种保护。这是好的,这就象种子的外壳。但是外壳不应该成为最终极的东西,否则种子会死亡。保护可能变得太多,那样的话它将变成监狱。保护必须仍然是保护,然后当那一时刻来临,外壳,种子的坚硬外壳需要消亡进泥土中去的时候,它应该自然而然地死去,那样种子才能发芽,生命才能诞生。
自我仅仅是一层保护壳——孩子需要它是因为他是不能自立的;孩子需要它是因为他是脆弱的;孩子需要它是因为他是易受伤害的,而四周有成百万种力量。它需要一种保护,一个家,一个根基。整个世界可能是冷漠的,但是他能够一直看到那个家的话,从那儿他就能够逐渐获得意义。
但是伴随着意义而来的是自我,他变成自我中心的人。伴随着这个自我产生了所有的问题,1001个问题。这个自我将不允许你坠入情网,成百万的问题便在你的生命中升起。这个自我将喜欢每个人都向你臣服,这个自我将不允许你向任何人臣服——然而只有在你臣服的时候,爱才发生。当你强迫别人臣服的时候,这是恨,破坏,这不是爱。
如果没有爱,你的生命中将没有温暖,没有诗意。它可能是一篇平淡无味的散文,数学的,逻辑的,理智的。然而一个人没有诗怎么能生活?散文是可以的,它是实用的,需要的,但是它绝不能成为生命,因为它绝不能成为庆祝,它绝不能成为欢庆。而当生命不是欢庆,它就是无聊。诗是需要的,但是为了诗,你需要臣服。你需要扔掉这个自我。如果你能做到,把它放在一边,甚至只一会儿,你的生命将瞥见美,瞥见神。没有诗,你不能真正地生活,你只是活着。爱是诗。
如果爱诗不可能的,你怎么能够祈祷?那么祈祷变得几乎不可能,而且,没有祈祷,你将继续只是一个肉体,你将永远不会觉知到最内在的灵魂。只有在祈祷中,你才到达巅峰。祈祷是经历的最高峰,而爱打开了这扇门。祈祷允许你进入生命最内在的神秘。当你不能够祈祷的时候,成百万的问题会产生。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在一辈子研究了成千上万的人,成千上万则病人、心理缺陷者、心理混乱者的病例后,在他的遗嘱中说:我从来没遇见过一位40岁以后、真正的问题不是宗教的心理病患者。40岁以后……这正好象14岁以后每个男孩和女孩必须应付性一样——那会有很多问题。如果你错误地处理了它们,那么那些问题将继续,在你周围盘旋。
恰恰好象与在14岁时性成熟一样,一条新的维度在42岁时打开了。因为每7年在你的存在中有生理、心理的和精神的变化——每7年。童年时代到7岁时结束,到14岁时,青少年时代过去了,到21岁时又有变化。生命中有一种节奏。到42岁时,一条新的维度升起了,祈祷的维度,宗教的维度。如果你不能正确地应付它,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办,你将生病,你将失去一切平静,你将变得惶惶不安。
如果你在14岁时不能爱,那么你在42岁时就无法祈祷。
你一直在错过,而整个成长是一个连续体。如果你错过一步,它将变得不连续。孩子获得了自我——他不能爱,而且他和任何人在一起时都局促不安,自我持续地处于战斗中。你可能静静地坐着,但是自我持续地处于战斗中,只是在看、在观察怎么样去控制,这么样成为独裁者,怎么样成为世界上最上等的人。
这个自我在每一个地方都创造问题。在友谊,性,祈祷,爱,社会中,在每一个地方你都在冲突中。甚至和父母,他们给予了你这个自我,也有冲突。很少见一个女人饶恕她的母亲。很少见。
古尔捷耶夫在他经常会见人们的房间里写了一个句子。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象古尔捷耶夫这样的一个人会在墙上写下这么简单的句子。那个句子是这样的:如果你还没有和你的父母和睦相处,那么走开。我不能帮助你。为什么?因为问题在那儿产生而它必须在那儿解决。那就是为什么所有古老的东方传统都说爱你的父亲,尊敬你的父亲,越深切越好,因为自我从那儿产生,那时土壤。在那儿解决它,否则它会在每一个地方骚扰你。
现在心理分析者也偶尔发现了这个事实:心理分析者所做的一切就是把你带回到存在于你和你的父母之间的问题中去,并试图用一定的办法解决它们。如果你能解决和你父母的冲突,很多别的冲突就会消失,因为它们是建立在那个基本的冲突上的。比如说,一个不能同父亲和睦相处的人不能够信仰上帝,因为上帝是一个父亲形象——一切的父亲。一个不能同父亲和睦相处的人不能同办公室里的老板和睦相处——决不,因为老板是一个父亲形象。一个不能同父亲和睦相处的人不能同他的师父或古鲁和睦相处,因为师父是一个父亲形象。那个与你父母的小冲突继续反映在你所有关系中。
如果你不能同你的母亲和睦相处,你就不能同你的妻子和睦相处,因为她将是个具有代表性的女人;象这样,你不能和女人和睦相处,因为你的母亲是第一个女人,她是女人的第一个模型。如果你恨你的母亲,或者,如果你有某种冲突在你头脑中,如果你不能长时间地和你母亲呆在一起,你感到无聊,你想逃避,你就不能和世界上的任何女人和睦相处。因为,哪儿有女人,哪儿就有你母亲,一种微妙的关系在继续着。
在印度,在古时候,在《奥义书》的时代,每当一对新婚夫妇来到一位开悟者那儿,这个开悟者就祝福他们将成为10个孩子的父亲和母亲。对女人他将说:记住,除非你的丈夫成为你的第11个孩子,否则这个婚姻就是不完整的。
为什么?为什么丈夫应该成为第11个孩子——否则婚姻就是不完整的?这就是原因:如果男人已经接受他的母亲,最后他会在他妻子那儿又找到母亲。男人一直是孩子,女人则是天生的母亲。所以女人终极的开花是成为一切的母亲。那就是为什么我叫我的桑雅生们 「妈(Ma)」——母亲。男人的终极巅峰是成为孩子般的,重又象孩子一样天真无知,那时整个世界和存在成为母亲。这是内在的潜在性——但是一个人必须接受父亲和母亲。
自我在那儿诞生。它就必须在那儿被解决。否则你将一直不停地砍着树叶,而根始终没有被碰到。如果你解决了与你父亲和母亲的问题,你就成熟了。现在自我没有了。现在你明白了你曾经不能自立,现在你明白了你曾经依赖,你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事实上,你曾经是个十足的依赖者:你不能存活。懂得了这个,自我渐渐地消退,一旦你不与生命有冲突,你变得放松而自然,你放松。然后你漂浮。然后世界不是充满敌意的,它是一个家庭,一个有机的整体;世界不和你作对,你能和它一起漂浮。那就是这则小寓言的意思。
这是一则为禅者和道家所用的寓言,在我进入它以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道教和禅者总是开孔子的玩笑。这个,实际上,也是一个玩笑。因为孔子对他们来说,是守法头脑的顶峰。孔子正是自我的典范——小心谨慎,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整个儒家哲学就是怎样修饰你的自我,使你能保有它却不同别人发生冲突。那就是一个有修养的人的样子。一个有修养的人不是谦逊的,不,决不;一个有修养的人是一个微妙的自我主义者。他很狡猾,聪明。他不把他的自我带入任何关系,他隐藏它,他努力显示他很谦卑。他微笑,鞠躬,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仅仅是外交的。要想生活在世界上,孔子说,你必须和别的自我一起存在,你应该非常非常聪明地注意你的行为,要不然毫无必要的麻烦就会产生。所以孔子对于一个人应该如何行为有3300条规定。对每一步都有规定:一个人应该怎样穿衣服……
试着去看出道家、禅、儒家的头脑的不同之处。因为这个区别就是那样存在于世界各地的:道德家和宗教性的人不一样。这个不同是非常微妙的。一个道德家努力去成为谦卑的,而一个宗教性的人是谦卑的。一个道德家到处假装谦卑——这是一个姿态,是培养出来的。
一个宗教性的人是真正谦卑的,它不是一个摆出来的姿态。发现自我是毫无意义的,发现自我并没有存在的根基,发现自我只是一个幼稚的梦,一个无知中产生的梦,宗教性的人就真正成了无我的。找不到自我的根基,自我就会消失。并不是他成为谦卑的,不,他只是成为了无我。当自我不存在时,他怎么可能成为谦卑的?只有自我才能成为谦卑的,所以是谁成为谦卑的?他只是知道了他不存在,他仅仅是这个巨大的有机宇宙的一部分。他并不分离,所以是谁将成为自我主义者?是谁将成为谦卑的?他不存在。他只是发现在他里面不存在什么象中心一样的东西:中心存在于宇宙中,而他是它的一部分。宗教性的人说过,如果存在一个上帝,只有他能被准许使用 「我」这个词,别人都不应该使用「我」这个词,因为存在只有一个中心。不能存在成百万个中心,因为不存在成百万个宇宙,只有一个宇宙。所以,如果存在一个中心,那么只能是一个中心。我们都参与它,但是我们不能说那个中心在我们里面。那就是为什么禅宗说:不要成为谦卑的人,要成为无我的人。
因为谦卑是自我的把戏,它是文雅的自我,不是粗俗的。
因此有两类自我。你会在没有修养的、没有开化的、没有受教育的人身上发现粗俗的自我,然后,有一个有教养的自我,高尚娴雅,文质彬彬,洒了香水,很微妙;你不能察觉到它。它总是摆出谦卑、谦逊、单纯的姿态——这些都是装腔作势。孔子是文明人的典型,他信奉文明,他说必须遵循规矩,必须施加严格的纪律,因为生命是一场斗争。
不要无谓地向任何人挑衅。保存你的能量,因为在某些斗争里你需要它。所以,不要不停地跟每个人争斗,因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保存能量。然后,当真有必要时,你能争斗,但是那个斗争应该是文明的、有修养的。怎么坐,怎么站,怎么移动,怎么行为——孔子对这些有规定,因为存在着成百万的自我,你必须找到你的道路,穿过这个巨大的自我丛林。而且,如果你想要达到目的,不要无谓地和每一个人、所有的人有冲突。仅仅经过,以这样一种谦卑的态度经过,那样没有人会阻挠你。因此这种谦卑是外交;它是政治的,不是宗教的。
孔子根本不是一个宗教性的人。因为孔子,中国才成为共产主义的产物,因为孔子一直是中国的中坚力量。很多人问我这是怎么发生的,象中国这样一个宗教性的国家会成为共产主义,绝对的唯物主义哲学的产物。这不是偶然的。佛陀曾经带着他的教义进入中国,老子曾经生活在那儿,庄子曾经生活在那儿——但是他们从来就不能成为中坚力量。中坚力量一直是孔子,而孔子和马克思是同道之人,所以这就不成问题了。让印度成为共产主义的就很难。让中国成为共产主义的非常非常容易——这么突然,这么轻而易举,因为儒家的趋势是绝对政治的、外交的、唯物主义的。禅和道家的人一直嘲笑孔子,这是他们众多巧妙的玩笑中的一个。试着去领会它。
孔子正观看着吕梁的瀑布。它从200英尺的高处倾泻下来,泛出的水沫足有15英里那么远。没有一种披鳞带鳍的生物能在里面存活。
但是,孔子看见已位老者走了进去。孔子想,那老者可能遭遇了苦恼而想轻生,就差遣一名弟子沿着河岸跑过去救他。
那老者大约在百步以外出现了,头发松松地漂垂着,他沿着河岸边走边唱。
孔子跟着他走,当他赶上他时,他说:先生,我原以为你是哪方精灵,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是人。请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这样的水流?
对孔子来说,这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么一个大瀑布里,河水由200英尺的高处倾泻下来,产生的白沫之多足以流到15英里外,而一位老者准备洗个澡,在河里洗澡。这是不可能的!瀑布巨大的能量会把那人杀死的,他将没有能力再出来的。他会被冲进河里,甩向岩石,卷入河底。开始,他想这个人一定是想要自杀,因为你不能活着走出这个瀑布,所以他叫一个门徒沿着河岸走过去救那人。但是那人跳下去,然后数步以外他走出了河水,活得好好的。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为什么?对孔子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信仰争斗,他不知道怎样随缘而流。那就是故事里的笑柄。他不知道。他可能知道所有的规则和规定,以及怎么游泳,但是他不知道怎样跟随河流,他不知道臣服,不知道其中的秘诀。所以,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这人一定是个精灵:肉体是无法活下来的,这是有悖于一切规律的。他追那个人,当他赶上他时,他问: 「先生,我原以为你是哪方精灵,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是人。请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这样的水流?」你创造了一个奇迹:这是难以置信的。是不是有某种办法可以对付这样的水流?
孔子一直相信办法,方法,技巧。自我就是这样相信的。
有人来到我这儿,他们说:怎样坠入情网?有没有一个办法?怎样坠入情网?他们要求一个办法,一个方法,一个特定的技巧。他们不懂他们在问什么。
坠入情网意味着现在没有办法了,没有技巧了,没有方法了。那就是为什么它叫作「坠入」,你不再是个控制者,你就那么坠入了。那就是为什么那些头脑本位的人会说:爱是盲目的。爱是唯一的眼睛,唯一的洞见,然而他们会说爱是盲目的,他们会说这个人疯了。在理智看来,它是疯狂的,因为理智是个强大的操纵家。任何事失去了控制,在理智看来就是危险的。所以孔子要求办法:你是怎样对付河水的?你是怎样幸免于难的,先生?一定有什么技巧。
这是一个技巧本位的头脑,一个创造了世界上所有技巧的头脑。但是有一个人心世界,有一个人类和人类意识的世界,在那儿,没有技巧是可能的。伴随着物质,一切技巧都是可能的;伴随着意识,没有技巧是可能的。事实上,任何控制都是不可能的。那个控制的努力或者使一件事发生本身正是自我的。
孔子不知道有一种叫臣服的东西。
如果你是河流的爱好者,如果你在河里游过泳,你就能理解那老者说的话。我自己就非常喜爱河流,而跌进旋涡是最美的经历之一。
在河里,特别是因下雨而涨水时,会产生许多很有力很强大的旋涡。河水象个陀螺一样转呀转,如果你被卷进去,你会身不由己被拉向水底,你越往深处,旋涡就越变得强有力。自我的自然趋势是与它搏斗。当然,因为这看起来是死亡,而自我是非常惧怕死亡的。自我试图与旋涡搏斗,如果你在一条涨水的河里与旋涡搏斗,或者在一个瀑布附近,在那儿有很多旋涡,你就输了,因为旋涡很强,你不能与它搏斗。暴力将无济于事——你越是与它斗,你越是变得虚弱,因为旋涡一直不停地拉你,而你在搏斗。每一次努力搏斗,你都在失去能量。很快你就会疲惫不堪,旋涡会把你吸下去。
这是旋涡现象:在表面上旋涡很大;越往深处,旋涡就越变越小——更厉害,但更小,接近底部的地方,旋涡是那么的小,你可以不用搏斗就能摆脱它。事实上,在接近底部的地方,旋涡本身把你扔了出来。然而你必须等待到底部。如果你在表面时就开始搏斗,你完了,你活不成了。我试过很多旋涡,这种经验妙不可言。
这恰恰也是在深深的静心中所发生的,因为在那儿你也搏斗。当你的内在存在张嘴打哈欠,深渊打开时,它就好象一个旋涡:如果你开始搏斗,你就会被挤碎。你必须允许它,你只要跟着它一起移动,你不可以搏斗。你只是跟它一起移动,不管它带你去哪儿,你都去。你保存你的能量,一丁点的能量都不丢失,因为你不在搏斗,你是在随着旋涡移动。你是在享受整个现象,好象你在旋涡的翅膀上,飞翔着。一秒钟内,你就被拉到底部,因为它是那么巨大的一股力量——甚至没有必要从中溜出来,你将会滑出来,因为它太小了,它容不下你。
同样的事发生在深深的静心中。你感到窒息,你感到被抓在什么东西手中,被占据着拉向某种磁力。你开始斗争、抵抗。如果你抵抗,正是那时你的能量才会被吸走。
耶稣说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2000年来,基督教徒一直不知道如何解释它;他们一直没有能力解释它。耶稣说:不要抵抗邪恶。即使它是邪恶的,也不要抵抗。因为,如果你抵抗,邪恶将得胜。你是那么小小的一点力量——你无法抵抗。就在搏斗中,你将被击败。不要搏斗,那样,没有人能够打败你。即使一个非常邪恶的力量,魔鬼,在那儿,如果你不搏斗,他也不能打败你。如果你开始搏斗,你就已经被打败了。搏斗,那么失败是无可置疑的;不搏斗,那么不可能失败。因为如果你不搏斗,你怎么会失败呢?这是柔道和柔术的艺术:不搏斗。在日本,他们发展了一套巧妙的柔道艺术。接受柔道训练的人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他不搏斗。甚至一个十分强壮的人也有可能在几分钟之内被一个身体虚弱却精通柔道的人打败。
这样的事,你能在周围观察到很多。每天你看到小孩子摔倒——一整天。他们摔倒,然后他们站起来,忘了摔倒的事。但是如果你象小孩子一样摔倒,你一定会进医院。当一个小孩子摔倒时,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摔倒,他不抵抗。他随着拉力、随着地心引力而动。他只是摔倒——象一个枕头掉下来,没有抵抗。当你摔倒的时候,你抵抗。你首先试图不要摔倒。你的所有纤维,你的所有骨骼,变得紧张、绷紧。当绷紧的骨头和绷紧的神经系统不情愿地摔倒、搏斗时,很多东西被摔坏了。那并不是因为地心引力,而是因为你的抵抗。你有时候看到一个醉汉摔倒在街上,躺在臭水沟里——没事!到早上,他完好如初。他去办公室——每天晚上他摔倒。他一定知道某个你所不知道的妙诀。他知道什么?只是这个:他醉得不能抵抗。他仅仅是摔倒了,象一根羽毛下来,没有内在的抵抗或搏斗。那就是为什么早上他又完好如初,笑着去办公室。如果你象一个醉汉那样摔倒,你必须马上被送到医院,你会有很多处骨折。那些骨折发生是因为你的搏斗。
在柔道中,他们训练人不搏斗。如果有人进攻你,你只要吸收这个进攻。如果他打你的头,你吸收。当有人打你的头,一定量的能量到达了他的手上。如果你搏斗,那么两股能量搏斗而互相摧毁。如果你不搏斗,你就成了接受性的。这是一种很难的艺术,要花好多年学习,因为自我一次又一次地进来。一旦你知道了其中的诀窍,你就只要吸收敌人的能量。很快,仅仅由于甩出了他的能量,他变得虚弱,渐渐地,你变得强大。他被他自己的努力打败了,而你毫不费力就取得了胜利。
这是老者所说的。「不。老者答道,我没有办法;我随着旋涡进入……」随着旋涡,而不是跟旋涡对着干——「我随着旋涡进入,又随着水涡出来。」
我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旋涡和水涡的作为。我不进去,我随它而动——「我随着旋涡进入,又随着水涡出来。我让自己适应水流,而不是让水流适应我。」
这是人类一切问题的答案。自我试图让整个世界适应自己。这是麻烦所在。一个没有自我的人让自己适应世界。事实上,说他适应是不对的——他只是发现他是被包容了。
自我试图让一切适应自己,这是很幼稚的,正好象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想要一切都立即做到;无论他希望做什么,都必须马上做到。如果他想要月亮,月亮应该马上被拿出来,就现在。他连等都不能等。孩子要所有事、所有人都适应他。孩子是个独裁者,每当一个孩子出生在一个家庭里,他就改变了整个氛围。他使每个人都成为奴仆,他的独裁没有尽头——自我就在那样的童年里诞生了。自我是最不成熟的现象:它是幼稚的,不成熟的,它不知道它在做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整体应该适应你?你仅仅象海洋中的一个波浪,而你试图让海洋适应你。愚蠢。显然愚蠢透顶。整体没有必要适应你。这是不可以的;这是不可能的。你可以继续这样想,但你将失败。自我永远是个失败者,因为它要求不可能的事。拿破仑们,希特勒们,亚历山大们——可以问问他们,在最后,他们是惨败者。富人——问问他们,在最后他们是怎样的。他们积累了许多,但是他们内心有深深的失败感。你可以用很多方式积累权力,但你将是个失败者。自我永远不可能取胜。
摩拉.纳斯鲁丁正在给他的孩子讲故事。我也在听,那个孩子坚持要他再讲几个,于是他编了个故事。他说:有一条虫,它是一条早起的虫。一大早,它醒了,心想着宗教和道德老师老是说早起是美丽的。但它被一只早起的鸟逮住了,这只鸟也是宗教箴言的信奉者:早起是有益的。那孩子很激动,说:那另一条虫怎么啦?你说一条是早起之虫,那另一条呢?摩拉说:对,他是条睡懒觉的虫,很懒。但是有个孩子发现了这条熟睡的虫,弄死了它。
孩子有点儿搞胡涂了。他说:但是故事说明的道理是什么?纳斯鲁丁说:你不能够赢。
不管你做什么,早起或不早起,最后每个人都被杀死了。对自我来说,确确实实是这样的——你不能够赢。不管你做什么,即便是善事或者好事,如果这种善、好是建立在自我基础上的,你就赢不了,你的里面就带着失败的种子。你可能为人们服务,成为社会的伟大的公仆,但如果自我是基础,你就赢不了。你可以做几百万件好事,但如果自我在那儿,毒药就在那儿,它使你做的每件事都中毒。穷也好,富也好;宗教的也好,非宗教的也好;有神论者,无神论者;有道德的,没有道德的;罪犯,圣人——这都没关系。如果自我在那儿,你就不能赢,因为自我是失败的种子。如果自我不在那儿,你就不可能被打败,因为不存在被打败的人。你的胜利是绝对的。这是禅的最隐秘的教义。
和整体协调,跟随整体、跟随河流移动,甚至不要游泳。人们试图逆着水流游泳,那时他们被打败了。甚至不要游泳。难道你不会漂流吗?难道你不能允许河水带着你吗?允许河水。你仅仅随着它而移动——随着生命之河放松,让它移动你。它将到达海洋,你不用操心。
那老者说:「我让自己适应水流,而不是让水流适应我。」这句话应该成为永远的记忆;永远地记住它会对你有巨大的帮助。每当你感到你在斗争,就放松。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漂流,你不要斗争,那么目标是必达无疑的。事实上,那时没有未来的目标;就在现在,就在这一个片刻,你已经达到了它——随缘漂流,放松而自然,允许自然走自己的路,不要逼迫它走任何路,保持被动,不要有进攻河暴力。正好象一个小孩子跟着父亲散步——不管父亲走到哪儿,孩子只是跟着他走,高高兴兴的,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为什么他要去。即使父亲将要杀死这孩子,对孩子来说也没有问题。
有个基督教的故事。一个人以为上帝命令他杀掉他的儿子。他准备带着儿子去森林,儿子兴高采烈。一大早他们就得出发,而儿子半夜就醒了,说:父亲,我们去哪儿?
父亲很为难,因为他将要在森林里把他儿子杀掉,而儿子很兴奋,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个人相信上帝的声音,相信他自己的天父。而这孩子相信 「他」的父亲:信任存在着。
父亲带上孩子,孩子很高兴。他从来没被带到森林去过。然后父亲开始磨剑,他将用这把剑来杀死孩子,孩子很激动,给他做帮手,父亲的心里在哭,因为他知道孩子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然后,孩子问:你用这个准备做什么?父亲说:你不知道。我准备杀。孩子笑了,他很高兴,他说:什么时候?他准备好了。这正是 「随缘漂流」的意思。
父亲拿起剑,孩子靠在他身前,很愉快,微笑着;这是个游戏。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但是它看样子是真的,应该是真的,它蕴含着深刻的意义。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来了:住手!你信任我,那就够了。孩子则在说:为什么停手了?动手吧!这真好玩。孩子在一种游戏的情绪中。
当你信任生命,你就是信任上帝,因为生命是上帝,没有别的上帝。当你信任它,随它漂流,甚至死亡也能被转化。那么就没有死亡了。
你从未试图单独地存在,所以你怎么可能死?整体永远活着:唯有个体来来去去。波浪来了又去:海洋却还是继续、继续、继续。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是一个分离的波浪,没有自我,那么你怎么可能死?你将永远活在整体中。你以前活过,那时你不存在,你现在活着,这时你觉得你存在,你将又一次活,那时你不存在。你单独存在的梦是自我,而自我创造了冲突。通过冲突,你消散而死亡。通过冲突,你痛苦万分。通过冲突,你失去了一切对你可能的事——成百万的祝福对你也是可能的。每一时刻,祝福是可能的;每一时刻,狂喜是可能的,然而你错过。你错过,因为你是个斗争者。
那人说:「我让自己适应水流,而不是让水流适应我。就这样,我能够对付它。」但是,这不是一个方法,这不是一个技巧,不是一个办法;这是一个理解。
记住,最终,不是自我存在,就是理解存在,两者不能共存。如果自我存在,你就没有理解;你只是一个无知的孩子,相信你是整体的中心,继而,发现并非如此,你痛苦万分。发现你不是中心,你就创造了你自己的地狱。理解意味着理解整个情况。只要看着你生命的整个现象,里里外外,自我就会消失。有理解,就不存在自我,理解是道路,是办法。
那么,你和生命相协调、相和谐,同节奏、共步伐。然后,突然之间你感到你随旋涡而入,随水涡而出。这个游戏是永恒的——随旋涡而入,随水涡而出——这是永恒的游戏。那就是印度教徒所称的 「伊拉」(Ieela),伟大的宇宙的游戏。有时你象波浪一样到来,然后你消失。然后你又一次象波浪一样到来,你又消失。这个不停地继续着,没有开始,没有结束。自我有一个开始,自我有一个结束,但是你,没有自我,你是无始无终的。你正是那永恒,但是还是在整体中,与整体相协调。跟整体作对,你将是你自己的恶梦。
因此要么有自我,要么有理解。选择由你来作。没有必要去成为谦卑的,只要理解。这就好象你在一间黑房子里点亮一支蜡烛——突然之间黑暗不存在了,因为光明与黑暗不能共存。所以,自我和理解不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