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草自青

第三章 空及和尚的鼻子

  石巩对他的一个和尚说:你能抓住空吗?

  我来试一试,这个和尚说。然后他把他的双手在空中捧成杯状。

  那不太好,石巩说,你什么东西都没抓到。

  那好,师父,和尚说,请你给我看看更好的办法。

  于是,石巩一把抓住和尚的鼻子,狠命地揪了一下。

  啊哟!和尚大叫,你弄疼我了!

  这就是抓住空的办法,石巩说。

  人太沉湎于他自己了,这正是他的祸根。

  人应该象一根中空的竹子,这样,存在就能够通过他。人应该象一块多孔的海绵——柔软,这样,他存在的门窗便会打开,存在就能够毫无阻碍地从这一头通到那一头;实际上,里面找不到任何人。风吹拂着——从他的存在的一扇窗户进来,从另一扇窗户出去。没有人被发现在里面。这种空是可能有的最高的极乐。

  而你却象一块坚硬而没有孔洞的岩石,或是一根坚硬的钢棍。什么东西都无法通过你。你抵抗每一样东西。你不允许。你一直向四面八方开战,似乎你正在与存在进行着一场大战。

  没有战争发生,你不过是被你自己愚弄了。

  没有人想毁灭你。整体支持着你;整体正是你站在上面的大地,正是你呼吸并生活在其中的天空。事实上,你并不存在——只有整体存在。

  当一个人理解这一点时,他会渐渐放下内在的坚硬,它是不需要的。敌意并不存在,整体对你是友好的。整体珍视你,爱护你。要不,你怎么能存在?整体孕育了你,正如树木是由大地孕育的一样。整体希望参与你所有的祝福,所有可能的庆祝。当你开花,整体透过你而开花;当你歌唱,整体透过你而歌唱;当你舞蹈,整体同你一起舞蹈。你不是分离的。

  分离的感觉造成恐惧,而恐惧使你封闭自己。感觉好象整体准备毁灭你,感觉你是这儿的陌生人、局外者,感觉你必须寸步维艰地奋斗、走向你的归宿。这种不安全的感觉使你变成一根钢棍,坚硬无比。这样,很多东西当然会从你的生命中直接消失了。你生活在苦恼中,你生活在焦虑中,你生活在剧痛中,然而你心甘情愿地如此生活。要变得开放,要变得流动。斗争是完全不需要的。相反,融合是需要的。

  有两种态度可以供人选择:战士的态度和爱人的态度。你有选择的自由——你可以选择。

  但记住……两者各有各的后果。如果你选择战士的道路而成为一个与周围一切对抗的斗士,你会一直陷在痛苦之中。这是在你的周围创造出一个地狱;就在这个战斗的态度中地狱被创造出来了。或者你可以成为一个爱人、一个参与者,这样,这个整体便成了你的家;你不再是一个陌生人。你在家里。那里没有战斗。你只是随着河水而流动。这样,狂喜将属于你;这样,每一个片刻都会有狂喜,每一个片刻都会是一个开花。

  除你之外,没有地狱;除你之外,没有天堂。这是你怎么看待整体的态度。宗教是爱人的方式;科学是战士的方式。

  科学是意志的方式,似乎你存在是为了征服,征服自然,征服自然的奥秘;似乎你存在是为了把你的意志和统治强加给存在。这不仅是愚蠢的,而且是徒劳的。愚蠢,因为它会在你的周围创造出一个地狱;徒劳,因为最后你会变得越来越死气沉沉,越来越丧失活力;你将失去到达极乐的一切可能性。而且,最终,你必须从那儿返回来,因为你可以在意志的道路上走一段路,但只有挫折,而且是越来越多的挫折,将通过它发生。你将一次又一次地被击败,你将感到越来越虚弱,会有越来越多的敌意包围着你。你将必须从那儿回来——虽然不情愿——但你必须从那儿回来。就最终而言,没有一个持有战斗态度的人能够安息,因为带着战斗的态度,安息是不可能的,你不能够放松。

  宗教之路是爱之路。从一开始你就并没有跟任何人争斗。整体为你存在,你为整体存在,这其中有一种内在的和谐。这里没有人征服别的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部分怎么能征服另一个部分?部分怎么可能征服整体?这些都是荒唐的想法,只会给你带来恶梦,没有别的。看看整个情况……你从整体中诞生又融入整体,它则透过你呼吸,透过你活着。你的生命和它的生命不是两回事——你就好象海洋中的一个波涛。

  一旦你理解这个,静心便成为可能。一旦你理解这个,你就会放松。你扔掉了身上为了保护而创造的一切盔甲,你不再害怕。恐惧消失了,爱升起了。在这种爱的状态里,空就发生了。或者说,如果你能够让空发生,爱将会在它里面开花。爱是空的花朵,完全空的花朵——空是条件。两种方法都可以。

  因此有两种类型的宗教。一类在你里面和周围创造空,这样开花就成为可能;你已经创造了条件,现在,花朵会自动绽开。没有阻碍,种子会突然开成花朵。在你的存在里就有了一个飞跃,一个爆炸。佛教和禅遵循这条道路——它们在你里面和周围创造空。

  还有另一条道路,第二种宗教,它在你里面创造爱,它在你里面创造奉献。密拉(Meera)和柴坦亚(Chaitanya)相爱,他们极其深情地热爱整体,以至于他们觉得他们的爱人无处不在;每一片树叶上,每一块石头上,都有爱人的印迹。他无所不在。他们跳舞,因为没有事情可做,只有庆祝。万事皆备——对你来说,只需要庆祝。什么都不缺。一个奉献者(bhakta),一个爱人,仅仅庆祝,享受。在爱与庆祝的享受中,自我消失了,空随之而来。

  你要么跟佛、梯洛帕、石巩和别的人一样创造空;要么跟密拉、柴坦亚、耶稣一样创造爱。创造一个,另一个便随之而来,因为它们不能分离地生活,它们没有分离地存在。爱是空的一面;空则是爱的另一面,不是其它,它们携手而来。如果你带来一个,邀请一个,另一个就会象影子一样自动地跟来。这全看你。如果你想走静心之路,就要变成空。不要为爱担心——它会不请自来的。或者,如果你觉得很难静心,那么就爱,成为一个爱的人,然后静心和空就会跟着你。

  事情本该如此,因为有两种头脑:阴性的和阳性的。阴性头脑能够轻易的爱可是很难变空。当我说阴性头脑时,我并不是指女性,因为很多女性都有阳性头脑,很多男性有阴性的头脑。所以它们并不等同。当我说阴性头脑,我并不是指阴性身体——你可能没有阴性头脑却有阴性身体。阴性头脑是容易感受爱的头脑,就是这些。那是我对阴性头脑的定义:它能轻易地、自然地感受爱,它能毫不费力地流入爱河。阳性头脑是对爱必须作出努力的头脑——他能够爱,但他是不得不做时才做它的。爱不能成为他的整个存在——它只是众多事物中的一个,甚至不是最重要的一个。他可以为了科学牺牲爱,他可以为了国家牺牲爱,他可以为了任何小事、生意、金钱、政治,而牺牲爱。爱对他来说,对阳性头脑来说,不是一件深入骨髓的事。它不象对阴性头脑来说那样轻而易举。静心倒是比较简单。他能够轻易地变空。

  因此这是我的定义:如果你觉得变空容易,就那么做。如果你觉得困难,不要闷闷不乐,不要觉得没有希望。你总是会发现爱更容易一些。我从未遇到过觉得两者都困难的人。所以,每个人都有希望。如果静心困难,爱会容易一些,必定是这样的。如果爱更容易,静心将困难一些。如果爱困难,静心将更容易一些。只要感觉一下你自己。

  这跟你的身体无关,也不和你的形体结构、荷尔蒙有关。没有关系。这是你内在的存在的品质。一旦你感觉到它,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简单,因为那时候你就不会走上歧路。你可能几生几世都踏错了道路而一无所成,而如果你踏上了正道,甚至第一步就能成为最后一步,因为你只是自然地流入它。不存在努力这种事——你毫不费力地流动。

  禅是为阳性头脑准备的。等一下我为了平衡会谈论苏非教,因为苏非教是为阴性头脑准备的。它们是两个极端——禅和苏非教。

  苏非信徒是爱人,伟大的爱人。事实上,在人类意识的整个历史上,没有存在过比苏非信徒更勇敢的爱人,因为他们是唯一把上帝看成他们的爱人的人。上帝是个女人,而他们是她的情人。很快我会作出平衡。

  禅强调空,那就是为什么在佛教中没有上帝的概念,它是不需要。西方人不能理解没有上帝的概念宗教怎么会存在。佛教没有任何上帝的概念——没有必要,因为佛教强调只要变成空,一切都随之而来。还有谁在烦恼?一旦你成为空,事物就会照自己的规律运行。一个宗教没有上帝而存在着,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在西方,写有关宗教和宗教哲学的人总是在如何定义宗教上陷入麻烦。他们能够轻易地给印度教、伊斯兰教、基督教下定义,而佛教就有麻烦了。他们可以定义上帝为所有宗教的中心,但那样的话,佛教就成了问题。他们可以定义祈祷为宗教的本质,但佛教又成了麻烦,因为它没有上帝,没有祈祷,没有曼特罗,什么也没有。你只需要成为空。上帝这个概念将不允许你成为空。祈祷将成为一个骚扰,念诵将不允许你成为空。只要成空,一切都将发生。空是佛教的隐秘的关键。你以不存在的方式存在。

  让我再给你们解释一下空,然后就有可能进入这则禅的小故事中了。

  物理学家们已经研究了300年,试图找到物质的基础和实质,他们研究得越深入,就越觉得迷惑不解。因为随着探索的深入,物质越来越不实在;物质越来越不成其为物质。当他们偶然发现物质的本源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这是与他们的所有的概念相悖的,它根本就不是物质,它只是能量。能量是非物质,它没有重量,你看不见它,你只能看到它的作用,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直接看到它。

  爱丁顿曾于1930年说过,我们正在探索物质,然而现在所有对物质的新的洞察都显示出没有物质;它看上去越来越象一种思维,而越来越不象一种东西。出乎意料,佛陀的洞见又变得非常非常地有意义了,因为佛陀对人类的事物所做的也是一样的。物理学家试图客观地穿透物质,找到它内在的东西,而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完全是空。而佛陀在他的内心旅程中的发现是一样的。他曾试着去发现谁在里面——人类意识的实在——但他愈是深入,愈是觉知到它变得越来越空。当他突然到达那个核心时,那儿空空如也,一无所有。一切都消失了。房子是空的。而围绕着这个空,一切都存在着。空是你的灵魂,所以佛陀必须为此造一个从未存在过的新词。伴随着新的发现,你必须改变语言。你必须创造新词,因为你揭示了新的真理,而旧词又无法包容它们。佛陀必须创造一个新词。在印度,人们一直相信灵魂、我的存在,但是佛陀发现不存在灵魂,不存在我。他必须创造一个新词——无我。隐藏在你最深处的是空——无我的状态。你不存在;你只是看起来好象存在。

  让我换个方式来解释,因为这是最难理解的事物之一。即使你理智地理解,你也几乎不可能相信。你不存在?你的存在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你总是能问这些愚蠢的问题。佛陀一次又一次地被问过:如果你不存在,那么谁觉得饥饿?谁老是在镇里讨饭?如果你不存在,那么谁正站在我面前?

  中国的皇帝梁武帝立即问菩提达摩:如果你说你不存在,而且任何东西都不存在,空是你的内在存在的实质,那么这个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的家伙是谁?菩提达摩耸耸肩,说:我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佛陀说谁都不能够知道,因为它不是一个你能够遇见的客体一样的物体;它是非物质,你无法遇见它。佛陀把这个称作证悟:当你理解最内在的空是无法知道的,是不可知的,你就成了一个悟道的人。

  这很难,让我再来给你解释一下。你去看电影。某种美妙的事在那儿发生。银幕是空的。放映机开始工作。银幕消失了,因为放映的画面把它完全遮盖了。而这些放映的画面是什么?只不过是一出光和阴影的戏。你看到银幕上有个人在投长矛,长矛飞速地移动。但实际上发生了什么?这个移动不过是个假像,它没有发生。它不可能发生。事实上,电影根本不能叫做movie,因为它不移动;所有的画面都是静止不动的。但是通过电影技巧,一个假像被创造出来了。这个技巧是:许多静止的不同位置的长矛的画面被迅速地投映到银幕上,速度之快,使你看不出两张画面之间的空隙——你就有了长矛在移动的感觉。我举起手。你拍下我的手在不同位置的100个图像,然后将它们放映出来,速度之快,使你的眼睛看不出两个图像间的空隙。那样你就看见了手正在被举起、100个静止的图像,或是100万个静止的图像,被投映出来,移动就被创造出来了。如果这个电影是个立体电影,有人在投长矛,你可能会大上其当,以至于你会偏向左边或右边来躲开这支长矛。当立体电影刚出现时,它把人们吓坏了。当一匹马向你飞奔而来,你害怕极了,因为这匹马似乎马上就要跑进大厅来了;你甚至可能会根据当时的形势,向右靠或向左靠,以避免和它相撞。这个移动是虚假的,它事实上没有发生。只不过是静止的画面快速的移动而已。除非你看见缓慢移动的影片,它被放映得很慢很慢,否则你就觉察不到它的虚假。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同样的情况在生活中发生。念头那么快地被你的头脑投放出来,你看不见两个念头间的空隙。银幕被念头完全遮住,而且它动得那么快,你看不见每个念头是各自分开的。那就是梯洛帕所说的:念头好似云朵,没有根,没有家。一个念头不和别的念头有关联;每个念头是一个独立的单元,正如尘上的粒子,各为一体。然而它们动得那么快,你看不见中间的间隔。你感觉它们是一个整体,有某种关联。

  所谓关联是个错误的想法,但是正因为那个关联,自我被创造出来了。

  佛陀说:快速运动的念头创造出幻象,似乎它们有一个中心,似乎它们和某个东西有关。它们是互不关联,它们是无根无基的——好象云朵。当你静心,你会明白每个念头都是独立的,互不相关。两个念头之间是你存在的空。它们来,它们去,它们来去得那么快,你看不见间隔。自我就这样被创造出来。

  然后你就开始感到,有某个似乎是中心的人在你里面,一切思维、行动都从属于他。而佛陀说没有人在你里面。当你深入进去,你将明白这句话的真意:它不是一条哲学教条。

  用辩论的办法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佛陀打败。因为印度人是优秀的辩手,他被赶出了这个国家。在5000年间,除了辩论,他们什么都没做,通过辩论,佛陀能被打败,因为整个事情看上去荒唐无稽。佛陀在说行为存在,而行为者不存在;思想存在,而思想者不存在;饥饿存在,满足存在;疾病存在,健康存在;然而没有一个中心使这一切可以归属。它们就好象漂浮在空空荡荡的天空中的花朵,相互之间毫无关联。通过体验,没人能够打败佛陀,而通过逻辑则简单得很。

  佛陀很快觉知到通过逻辑他很容易被打败。那怎么办?那个时代,印度有很多伟大的学者、优秀的博学家、出色的逻辑家、吹毛求疵的人。因此佛陀索性宣布:我不是形而上学者,我不是哲学家,我也不提供任何教义。这些不是我智力的结论。如果有谁想要理解它们,那么应该过来和我生活在一起,按我说的做。一年以后,假如他和我一起默默地在静心中生活,到那时我才准备和他辩论,在此以前不会。

  尽管很多伟大的学者都来到他身边,这仍是他的条件。舍利弗来了。他是个很有名的学者,自己就有500个门徒。很多人本身就是伟大的学者:他们懂得所有的吠陀文献,他们懂得所有的优婆尼莎经,他们懂得数世纪的所有的智慧,而且他们的智力特别高。舍利佛来了,佛陀说:你来了,很好。但你必须保持一年的沉默,因为我没有教义可以提出,所以没有辩论的可能性。我的存在中有些东西可以分享,但我没有教义。所以,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在这儿。

  后来,Moulunkaputta,另一个伟大的学者也来了,佛陀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你在我身边静静地坐一年,什么问题都别问。你必须让你的头脑沉静一年,深入内在。一年以后,正好一年,如果你有问题,我将回答。

  舍利弗也坐在那儿。他大笑起来。Moulunkaputta问:出什么事了?舍利弗说:不要被这个人愚弄了。如果你要问为什么,马上问,因为一年以后,你将什么都问不出来。我就是这样的。一年,默默地静心,问题消失了。一年,默默地静心,辩论的头脑消失了,辩论者也消失了。一年,坐在这个人的身边,一个人将变空;接着他将大笑,接着他将耍花招,接着,他将说:现在你问吧。你的教义、原则和辩词在哪里?里面什么东西也不会升起。所以,Moulunkaputta,如果你要问什么,现在正是时候——要不,再也没机会了。

  佛陀说:我会履行我的诺言。如果你坚持一年,如果那时你有问题,不管什么问题,我都将回答。Moulunkaputta留下了。一年过去了。他完全忘了一年已经过去,而这一天已经来了;可是佛陀记得。一年后,正好在那一天,他对Moulunkaputta说:现在你站起来,Moulunkaputta,你可以提问了。Moulunkaputta静静地站在那儿,闭着双眼,然后他说:没有要问的东西,也没有想提问的人。我已经完全消失了。

  佛教是一种体验,而禅是佛陀所有的教导中最纯净的本质。整个体验所围绕的中心则是空。

  如何变空?静心的目的就是这个:如何静默到你甚至看不见你自己——因为这也是一种干扰。感觉到那个「我存在 」也是一种干扰——连那个也没有了。自我被完全抹去,彻底抹去。心灵一尘不染,它变得好像夏日的天空——不再有云朵,只有空旷深远、一望无际的湛蓝,无始也无终。那就是佛陀所谓的无我,它是无存在、无我的最核心。佛陀说:你走,但走的人不存在;你吃,但吃的人不存在;你出生,但出生的人不存在。你将生病、你将变老,但生病的人、变老的人不存在。你将死,但死的人不存在。这正是永恒的生命……没有生,你怎么可能死?不存在,你怎么可能生病或健康?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如果你能成为一个深入的观照,你将知道它们是按自己的方式发生的。它们和你无关。它们的发生跟你毫无关系。它们无牵无挂、无家无根——这是彻底的开悟。

  懂得事物如梦一般发生,一个人就不会这样或那样地被干扰,他既不幸福也不不幸福。只是不存在。佛陀说:你决不可能幸福,因为,就在对你的存在的执着中,不幸福就隐藏在其中。你不可能被解放,因为你是枷锁。解放是不属于你的,解放正是从你那儿解放出来。

  这是曾经被接触到的最深的核心。摩坷吡罗说:你将开悟。佛陀说:你是障碍。摩坷吡罗说:你将存在于莫克夏中,意识的终极状态中——幸福无比,永远快乐。佛陀说:除非你死去,否则你将无法到达那个境界。

  你是唯一的屏障,唯一的障碍,唯一的绊脚石。当你不存在时,那个境界才存在。那个状态不属于你,你不能拥有它;事实上,正因为你的存在,你阻挡了它的存在。它早已在你的里面,就在当下,然而你不允许它发生。你试图控制它,左右它。自我是个实足的操纵者,控制者,所有佛的全部努力就是如何放弃控制。一旦放弃了控制,控制者就会消失。我和你们做了这么多静心,做的正是这个。整个努力就是如何放弃控制,如何去除这个十足的操纵者。

  你按照苦行僧的舞蹈旋转。一开始,你在那儿。很快你感到恶心,然而那种恶心不仅仅是属于精神深处的,在控制被放弃的那一刻,你开始感到恶心。当那一刻逼近时,你开始感到恶心。恶心意味着控制正在丧失。你感到头晕目眩;你感觉摇摇欲坠。这些并不只是生理的反应——深处的自我感到它正被抛出轨道。是自我在感到头晕目眩。它感到如果旋转再持续即使是一小会儿的时间,我就不能存在了。你开始感到想呕吐。事实上,那种呕吐不仅是生理上的,只有一部分是肉体的,更深的部分是自我的呕吐。如果你继续感到心神不安,那将会发生生理上的呕吐,但是如果你不去管它,生理上的呕吐马上会消失。然后,真正的呕吐将发生:有一天,突然,自我被吐出来。突然,你里面的一个丑陋的东西逃走了;突然,你的疾病被扔出来了;突然,你摆脱了自我。它出乎意料地发生了。当它第一次发生时,你甚至不敢相信它;你不能相信,没有自我,你却依然存在。没有人再在里面,而你却存在;你是那么完美,那么美丽,那么幸福!——但没有人在里面。

  自我必须被抛离中心,因为它在你的头脑里扎根太深,历经过好多世。它霸占了整个存在的位置;空被抛入背景,扔进无意识,自我篡夺了王位。自我成了国王,它不停地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这则寓言,这则短小的故事,将告诉你很多有关如何将自我抛离中心的事。

  石巩对他的一个和尚说:你能抓住空吗?

  我来试一试,这个和尚说。然后他把他的双手在空中捧成杯状。

  这位大师在设圈套。大师问:你能抓住空吗?这个问题是个陷阱,如果这个门徒有一点理解力的话,他将不会去作任何尝试。想抓住空的努力本身就是愚蠢透顶的。你能抓住某些东西,但你不能抓住 「无」。你怎么能抓住「无」?门徒仍然觉得「空」是某种东西;他仍然觉得空是不空的——它是个名称,一件可被抓住的东西的标签。如果他有一点理解力,即便只是一点儿理解力,他都无论如何不会去做抓住空的事。这是一个考验。

  有些故事中讲到,一位师父问一个门徒:你能抓住空吗?门徒抓住师父的鼻子,狠命地揪它一下——那才是绝对正确的做法。因为问题是荒谬的。随便你怎么努力,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这是禅的公案。禅师给你一个荒唐的、无法解决的问题。没有答案适合它。

  我曾经听说过。在美国某地有一家玩具店,一位师父正在为他的孩子买拼合玩具。他试着把它拼起来,试了又试,绞尽脑汁,但老是弄不对,这玩具有问题。所以他问商店经理:如果连我都琢磨不出来,怎么能叫一个小孩搞得出来呢?经理说:没人能做得出来。它的目的就是给小孩尝尝现代生活的味道。设计时就没考虑要解出来,谁都不行,它是拼不起来的。它的组成部分,各个不同部分,制造的时候就不是以拼合为目的的。

  这只不过给你一丝现代生活的味道:无论你做什么都无能为力,直到最后你灰心丧气。这样做也好,那样做也好,有数不胜数的选择,但都是错误的,因为它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失败的。这个玩具不是一个难题,而是一种荒诞。难题是可以用聪明才智解决的。而荒诞是本身就无法解决的,不可能解决的。公案是一个荒诞的难题。

  大师说:你能抓住空吗?现在,从一开始,就排除了一切解决的办法。问题提法的本身,就制造了一个荒诞。你怎么可能抓住 「无」?当然你能够抓住「有」。而「无」呢?「空」呢?你的一切努力从一开始就注定将以失败告终。整个的事情就是:师父正试图帮助门徒觉知,而自我迫不及待地抢走了问题,并试图解决它。它成了一个挑战。

  那就是为什么有很多人竭力去做拼字游戏,这样的或那样的。仅仅是看了一下报纸,他们的自我就被挑了起来;他们一定要解开它,要不它就把他弄得心神不宁、朝思暮想。他们这么聪明,怎么能让这个字谜存在?他们一定得解开它,它成了一个摆脱不了的东西。成千上万的人在解决愚蠢的问题上浪费了成百万个小时,自我接受了挑战。

  当大师说:你能抓住空吗?他在刺激自我,自我是人的生命中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东西。你可以用任何东西刺激它——任何东西。

  看到报纸上的一则广告:你想要一个双泊位车库还是单泊位车库?——自我马上就会感到不安,因为别人有双泊位车库,而你只有单泊位的。你的生命浪费掉了。你毫无目的地活着。赶快活动起来,去借点钱,得干点儿什么!即使你一生中得个溃疡什么的也好。一个人可以容忍癌症,却容不得只有单泊位的车库。即使自杀,你也得有个双泊位的车库。自我是个愚蠢透顶的东西;推销员、广告商的整个市场全依靠了你的自我。他们刺激自我:他们刺激你。除非你丢掉自我,否则你就很难抵抗他们。他们将不停地继续。一辆大汽车成了自我的一个象征。

  我曾经听说过。摩拉.纳斯鲁丁去了美国。在他的家乡,他从未看到过一辆比飞亚特更大的汽车。当他看见这么大的汽车时,他大惑不解:它们叫什么?显然它们既不是汽车也不是巴士;而在这么大的车里只坐一个人或一条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看到了这么大的房子——怎么叫它们?在他家乡,一座两层楼的房子叫做atari,一座宫殿的意思。这时他看见了100层楼的房子。他的脑子闷掉了。你不可能把它叫作房子,你不可能把它叫作宫殿——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

  随后他看见了尼亚加拉瀑布。他闭上眼睛说:看起来我好象在做梦。他曾经看见过小瀑布,他的家乡有一条瀑布,但是它只在雨季时才飞流而下。这是什么呢?他吃惊得简直不能欣赏如此伟大壮观的景致;而且他对导游也无话可说。所以他开始感觉内疚——他应该说些什么。

  然后他们走到一条小河前。摩拉.纳斯鲁丁想:这是一个机会。他说:好象谁的汽车水箱漏了。

  正是由于自我,事物持续地越变越大。它们是不需要的,它们没有存在的必要。由于愚蠢的自我,生命越变越复杂。一旦它接受挑战,它总是问都不问可能与否、理智与否就欣然接受。

  石巩对他的一个和尚说:你能抓住空吗?

  我来试一试,这个和尚说。

  这是自我的回答:我来试一试。它接受各种各样的挑战,而公案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它是以你无法解决它的方式制造出来的。假如你试图去解决,你将觉知到你的努力本身是愚蠢的。在你想解决它的企图中,你觉知到你接受了挑战,这是错的。在你里面说:我来试一试,我来做一下的那个人是软弱无力的。

  给门徒公案就是为了让他感到无能为力——也就是说,你是无法做到的——感到无可奈何,因为自我只有在一种无助的状态下才会消失,否则不会。自我只有在大败的时候才消失;也就是不存在一丝成功的可能的时候。只有那时,否则它会继续寄希望于做别的,或另外的,他会试试各种可供选择的办法。一定存在一种让你抓住空的可能:我来试一试。永远记住,在你说:我来试一试之前要先看,不要让自我掺和进来。只是看。要变得聪明,不要变成以自我为中心。聪明是好的。变成自我中心事实上会阻碍你的聪明才智的发挥。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这个门徒应该在彼时彼地揍他的师父:你在跟我胡说八道些什么?

  但是人们一直试图解决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因为自我说:一定有办法。自我说:如果问题存在,那么答案一定存在。有这个必然性吗?你可以创造一个问题,但是答案并不必然是自然而然地存在的。据我观察,哲学中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是愚蠢的。它们是不能被解决的,而有多少伟大的头脑为解决它们而卷了进去。比如说,象 「谁创造了世界」这样简单的问题是愚蠢的,而伟大的神学家、宗教徒、学者,为此消耗了他们的一生。几千年来,很多人为「谁创造了世界」而烦恼。它是无法被解决的;它是一则公案。它是荒唐的,因为问题本身就是这样,它的性质就是这样,不管你怎么做,它都会又一次地跳将起来,它不可能被除掉。

  比如说,如果你说:A创造了世界,立刻有了问题:谁创造了A?B创造了A。接着又有了问题:谁创造了B?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直到最后,你厌倦了整个事情,你不得不说:这个Z,没有人创造这个Z。那么为什么要到达Z?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没有人创造这个世界?为什么从A走到Z?当你必须承认没有人创造上帝,那你为什么还说上帝创造了世界?如果上帝能够不由创造而存在,那么为什么这个存在就不可以?这看起来毫无道理。但是人们还在继续,而且自以为正在做非常严肃的宗教性思考。这根本不是宗教性的思考;实际上,没有哪种思考是宗教性的,没有思考才是宗教性的。

  你能抓住空吗?简直是胡说八道!空是无,你怎么能抓住它?它无边无际,这是不可能的,而自我却说:我来试一试。 「我来试一试,这个和尚说。然后他把他的双手在空中捧成杯状。」他不仅说了,而且试着做了——他把他的双手捧成杯状。你可能会想,你能做得比他好。你会怎么做?不管你做什么,都同他做的一样。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但我说没有区别。你跳东跳西,试图去抓住——你只会显得很愚蠢。

  ……然后他把他的双手在空中捧成杯状。

  那不太好,石巩说,你什么东西动没抓到。

  这儿需要理解一些东西——如果你的双手是摊开的,空在那儿;如果你的双手不是摊开的,你握成拳头,那么空就消失了。在一个拳头里没有空间;在一只摊开的手上,整个天空在那儿,但这是在一只摊开的手上。这里的意思很微妙,但也很美妙——如果你试图去抓住它,你将错过,如果你不去尝试,它早已在那儿。如果你不去尝试,在你摊开的手上就存在着整个天空;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如果你试图去抓住天空而把手握成拳的话,一切都消失了。

  你的拳头里有什么?可能有一点污浊的空气——那也表明这个拳头也并不完全。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它是完全的,整个天空将从它那儿消失。

  终极早就存在了,得到它不需要努力。一旦努力,你就会错过它,失去它,你就会走上歧途。

  有一个人去拜访大禅师临济,说:我很苦恼,我希望自己成佛。该怎么做?临济挥动禅杖,追着打他,把他赶出了寺庙。他打得很重,那个人撒腿就跑,于是他把他赶出了寺庙。有一个旁观者说:这太厉害了,那个可怜巴巴的人又没问错什么,他只不过问了一个非常宗教性的问题,而且他看上去很诚恳——你应该看看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他长途跋涉来拜访你,而且他问了一个朴素、真诚的宗教问题:怎样成佛。而你对这个可怜人所做的太过分了,太没有道理了。临济说:我把他赶出去,是因为他问的是荒唐的问题。他早就成佛了。如果他作出努力,他将错过。如果他能理解我为什么打他、驱赶他,那么他就会抛弃一切努力——不需要去达成任何事,他只要成为自己,原本怎么样,就怎么样。

  梯洛帕说,变得放松、自然,佛早就坐在内殿中了。人没有必要成佛,人生来就是佛。佛性是你最内在的本性,你不需要去询问它,你不需要为此努力。

  那个可怜的追求者去了另一位大师那儿,心想这个临济一定是疯了:我问了个简单的问题,他却狠狠地揍了我,然后把我赶出了寺庙,他完全是疯了。他向一位反对临济的师父那儿走去。他们的寺庙就在同一座山的附近。他到了那儿,他想:这个人反对临济,所以他一定是正确的。现在我知道他为什么反对临济了。

  他到了那个大师那儿,问了同样的问题。大师说:你在此之前去找过别的大师吗?他说:是的,但我到那儿是一件傻事。我去拜见了临济。他狠狠地打了我,把我赶出了寺庙。突然,这位大师面露凶光,好象要把他杀了。他从刀鞘中抽出剑,那个人撒腿便跑。大师说: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是个无知的人吗?如果临济能那样做,我就完全能把你杀了。

  他问一个路人该怎么办。那人说:你回到临济那儿去吧,他更有人情味。那人照此做了。他回来后,临济问: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说:那个人很危险,比你更危险。他甚至要把我杀了。他好象是个疯子,异常凶猛。临济说:我们互相协助,这是我们的合谋。现在你在这儿,再也不会问如何成佛了,因为你早就是佛了。人只要生活。你象佛一样地生活,不要苦恼,不要想去成为佛。于是那个人开悟了。

  这是可能有的最伟大的教导:你活,把它活出来。这也是我希望你们去做的。活,把它活出来——你不需要为如何成佛而烦恼,你早就是了。佛性是一种存在,而决不是一种成为。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你怎么可能成佛?要么你是,要么你不是。你怎么能成为?一块普通的石头怎么能成为钻石?要么它是,要么它不是;成为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决定:或者你是,或者你不是。如果你不是,那么就忘掉它。如果你是,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不管哪一种,你原本怎么样,就怎么样存在,在这种存在中,一切都抓住了——不需努力,你就能抓住空。

  那不太好,石巩说,你什么东西都没抓到。

  那好,师父,和尚说,请你给我看看更好的办法。

  不存在更好的或是更坏的办法。办法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办法意味着某些事物会成为。办法意味着需要越过一段距离,办法意味着你和目标是分离的。如果我要旅行到你那儿,那么有道路;如果你要旅行到我这儿,那么有道路;但是如果我要旅行到我这儿,道路在哪儿呢?那儿没有距离。

  如果你要到达你自己,那是无路可走的。那儿没有空间,没有距离。你早就是你自己了,不存在一条路。那就是为什么禅被叫做无道之道,无门之门。门不在那儿,这个就是门。无道之道——道路不存在,而理解这个,本身就是道路。禅的努力就是把你直接仍进你的现实。没有必要延迟。

  「那好,师父,和尚说,请你给我看看更好的办法。」他仍在同一个陷阱里。自我在问:那么别的做法或许是可能的;或许做别的努力,你就能抓住空。 「于是,石巩一把抓住和尚的鼻子,狠命地揪了一下。」

  为什么禅师都这么粗鲁?而且只有禅师才这样粗鲁。他们有真正的慈悲新,只有以这种方式,你才能被扔进你自己,除此以外无办法。你需要一个电刺激,你需要休克治疗。为什么非休克治疗不可?因为只有在休克中,尽管只有一小段时间,你的思维才会停止,否则不会。只有在休克中,你才变得觉知、警醒,你的睡梦才会中断。要不然,你仍是个梦游者。除非有人重重地打你,要不你的睡梦不会被打破。

  于是,石巩一把抓住和尚的鼻子,狠命地揪了一下。啊哟!和尚大叫,你弄疼我了!

  这个「啊哟」蕴含着所有的奥秘。有人揪你的鼻子——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头一件事就是出乎意料。这个和尚期待的是某个理智的回答。而这是相当完整的。他正询问着某个理论,某条教义,某种方法,某种技巧:他要的是头脑对头脑的交流。而这是相当完整的。师父整个地扑向他,就象一只猫扑向一只老鼠。这是一件完整的事。是整个的猫跳跃,而不是头脑;是整个的老鼠被抓住,而不是头脑。这是一件完整的事,出乎意料。出乎意料正是关键,因为假如头脑可以预料,那么就不会有休克。假如头脑可以预料,那么头脑早就已经僵死了。所以如果你去石巩那儿,记住——他将不会对你再做同样的事,因为你现在能够预料到了。他将做绝对出乎意料的事。

  因为禅师往往揍人,把人从窗口扔出去,扑向他们,或类似的事,在禅的历史上曾发生过人们有备而来的一些事。可能性是有限的。你能做什么?你能揍人、扔人、扑向人。只有一些供选择的可能。所以人们有备而来。然而你骗不了禅师——他会什么都不做;他会只是静静地坐着——那又将是出乎意料的。

  出其不意是关键,因为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头脑不能发生作用。那正是「啊哟」所显示的意义。头脑完全停止了。这叫声不是来自头脑,而是来自你的整体。它没有被自我控制,因为自我还没来得及控制它,它发生得这么突然,师父这么突然地扑向你,没有时间准备,或做什么事。这声 「啊哟」来自于你的整个身体、头脑和灵魂;它来自于你空的深处,它带着整体的气息。

  这里没有控制者,没有人做它——而它发生了。当事情发生而不存在做的人时,就这样,空被抓住了。这就是你抓住虚空的方法。这就是空。这声 「啊哟」来自于内在的空。谁也不是那个做的人。这个门徒没有做:它只是自己发生了。在那个发生中,在那声「啊哟」中,头脑没有起作用。它通过了头脑,但它并非出自头脑。而且它通过头脑时,速度是如此之快……事实上,假如你的鼻子果真被揪,你果真被弄疼的话,这声 「啊哟」的速度将打破音速的限制。你去问问生理学家:它的运动速度比音速还要快。它里面充满了能量,它是美丽的,因为这个人可能已经忘记了存在的自发性,他被扔回了他的自发性。他被从头脑扔回了自身内在之殿的深处:从那儿发出了这声 「啊哟」。出乎意料,无意为之,它却发生了。它发自空,你抓住了它。

  「啊哟!和尚大叫,你弄疼我了!」立刻,回声传来了:你弄疼我了。它只持续了一会儿,甚至不到一小会儿,只是一小会儿的一部分,一转眼、一刹那的工夫,头脑立刻就重新掌握了控制权:你弄疼我了。

  看一看这3个词——你、弄疼、我。这是生命的整体:你、我和弄疼。立刻整个的头脑又回来了,带着所有的基本元素:你、我和弄疼。

  这就是抓住空的办法,石巩说。

  他揭示了它。他没有解释,但他已经给出了它。他不但暗示了,而且创造了一个使它发生的情景。那正是师父的作用:创造出让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情景,创造情景,让你觉知到你的头脑的机械性和你内在的无我的自发性。然后,你就能慢慢地由头脑移到内在的自发性。你就能变得放松而自然。你必须明白没有你的头脑的左右,一切都可以进行——事实上,一切都美妙地进行着。麻烦就是这样开始的。当你想抓住权柄,当你试图控制,当你想让头脑坐上指挥的位子——那个时候麻烦开始了。要不然,一切都那么美妙地进行着,没有必要去改善它,你也没法儿去改善它。

  师父让他瞥见了自己的内在存在,因为这个「啊哟」来自存在的中心。它不属于肉体,也不属于头脑。它是属于整体的,在那一个片刻中,他的行为是属于一个自发的存在的,而不是属于一个做的人的。

  这样的行为能够成为你的整体性的生命——那正是宗教所应该成为的。宗教性的生命就是自发性存在的行为。每一个片刻都是这样的情景。你行动,但没有行动的人,你自发地行动。有人微笑,你怎么对付?你能够象一个做的人一样微笑,你能够控制;你会微笑,因为如果不笑会显得不礼貌;你会微笑,因为你必须存活于这个社会,而这个人很重要。事实上,他冲你笑是大大的抬举,所以你也必须笑。它可能是一种讨价还价,一桩生意、一件买卖,一种社会的客套,或者它可能只是一种无意识的习惯。有人微笑——你作出反应,你微笑。条件反射式的微笑,你的存在毫不受影响。实际上,你根本不在你的微笑中。它只停留在嘴唇上,它是装出来的;只是一个嘴唇的运动,其中什么也没有,绝对是空。你在控制。

  有一次,我正好在一个人的家里,主人死了。他没有妻子,所以他的妹妹来为他料理后事。我待在那儿,只是看会发生什么。只要有人来,妹妹就会探出头来,然后马上开始哭泣,并且念叨着亡人:他以前有多好,现在他走了,她伤心得要命,一盏明灯熄灭了——一切都随之消失了!她机械地做着这一切;有人来,就马上开始这样做。实际上她对我说:你坐在外面的院子里,有人来就敲一下门提醒我。

  当来客离开后,她又恢复了常态。刚才眼泪还流淌在她的脸颊上,痛哭流涕,而一旦那人走出房子,背对着房子时,她的眼泪就立刻消失了,她又变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边说边聊边干活。我真是大吃一惊。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你演得这么绝妙,眼泪都流出来了!

  控制,你不仅控制别人的身体,你也在控制你自己的身体——它不停地进行着。所有的自发性都丧失了,你变成了机器人。生命就是这样变得丑陋不堪、残缺不全的;地狱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你的爱是虚假的,你的恨是虚假的,你的笑是虚假的,你的泪是虚假的。你生活在这样的虚假中怎么还会想到幸福;你生活在这样的虚假中,怎么还会想到真理;你生活在这样的虚假中怎么还会想到自由,莫克夏?对虚假的存在来说,没有莫克夏。虚假应该被去掉。变成自发的,你不会失去什么,你会得到一切。

  在一开始,有时候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尴尬,因为你需要微笑,作为社交客套需要微笑,但这微笑不是自发的。但这仅仅是在一开始。很快,别人会感到你是真心诚意的,你的真心诚意会向你证明是值得的。它是完全值得的,当一个真实的微笑爬上你的嘴唇时,它会象那声「啊哟」一样全然——整个存在微笑了,整个存在变成了一个微笑。在你四周,你的微笑象意识中涟漪一样向外荡开。每一个在你身边的人都感觉到一份纯净,如沐浴般的纯净,你会感受到无限的幸福发生在你身上。

  只要一个真实自发的举动,你就会立刻从这个世界被带到另一个世界。

  爱——甚至愤怒……我告诉你,即使是积极的情感,如果是虚假的,那么也是丑陋的;如果是真实的情感,即使是消极的,那么也是美丽的。当你整个存在感到愤怒时,当你整个存在的每一根纤维都真切地感受到它时,愤怒也是美丽的。看一看一个愤怒的小孩——你就会感受到它的美。他的整个存在都在里面。洋溢四射。他的脸红通通的。这么小的孩子看上去如此坚强有力,好象他能毁掉整个世界!小孩发过火了以后,会怎么样?几分钟之后,几秒钟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又手舞足蹈、欢天喜地地在房子里东奔西跑。为什么这不发生在你身上呢?你从一种虚假移向另一种虚假。愤怒真的不是一种持续很长的现象,它的本性是短暂的。如果愤怒是真实的,那么它只持续一小会儿,当它真实地持续时,它很美,它不伤害任何人。一件真实的、自发的事情不可能伤害任何人。只有虚假才造成伤害。在一个能自发地生气的人那儿,怒潮会在几秒钟后退去,他又会在另一个极端完全地放松,他变得充满浓浓的爱意。这样的愤怒没有摧毁爱。真实的愤怒从未摧毁过爱。相反,它一次又一次地创造爱、更新爱。

  如果一对夫妇从未红过脸,那么你可以肯定他们之间不存在爱。那时绝对的。而有时他们生气,真的生气时,那愤怒会更新一切。实际上,愤怒过去以后,他们会重温蜜月的美好时光。现在,一切都是崭新的,风暴过去了,它清洗了一切。他们又是新的。他们分离过,现在他们又坠入情网了。一次又一次地坠入情网就是爱的永恒。如果没有愤怒,真实的愤怒,如果你的内心怒涛汹涌而强作微笑,只是因为觉得你是夫她是妻,生气会带来麻烦——如果你现在微笑,那个微笑是虚假的。妻子知道你的笑是假的,你也知道她的笑是假的。在这个房子里,你们虚假地生活着。这种虚假变得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你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真正的微笑是什么,不知道真正的接吻是什么,不知道真正的拥抱是什么,你完全失去了方向。然后你例行公事般做一些动作——你拥抱你的妻,你吻她,而你却想着别的事。你草草了事,它们只是姿势而已,软弱无力,死气沉沉。你的生命怎么能得到实现呢?

  我告诉你,甚至消极的感情,也是好的,如果它是真实的;如果它们是真实的,渐渐的,它们的真实性会转变它们。它们变得越来越积极,有一刻会来临,那时所谓积极、消极都会消失殆尽。你只要保持真实:你不会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你不会知道什么是积极的什么是消极的。你只要是真实的。

  这种真实性让你瞥见真实。只有真实才能知道真实,只有真实才知道真实,只有真实性才知道包围着你的真实性。

  那才是抓住空的办法。

  那位师父创造了一个情景,让门徒作出了自发性的举动,虽然只是个小动作——只是一声「啊哟」而且转瞬即逝。但是这能够成为三托历,最初的开悟。

  所以记住一些事:你必须从机械转到自发,从头脑、言辞转到无头脑、无言辞,从自我转到无我。无我早已存在于你自己的身边。只需要转换一下注意力,只需要转换一下方式。非机械存在于机械的旁边,真实永远等待在虚假的旁边——只需要转变一下心理结构,只需要朝自发看一看。去尝试24个小时。一旦你有机会从虚假移到真实,从机械移到真实,立刻换一下方式。保持漂浮的状态,好象你是空,不要试图控制自己。保持放松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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