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道之路.吠檀多(下册)
第十一章 「多」之中的「一」
一九七四年一月十六日晚
问题:
如果每一件事都只是一种发生,那么它是否可能有最终的目的,或者生命只是一个偶发事件,能不能够说生命的进化是朝向某一个最终的目标?
很难了解说生命是没有目的的,尤其对西方的头脑而言更难了解。生命没有目的,那是很美的。如果它有目的,那整个事情都会变得很荒谬,谁要来决定那个目的?那就必须去想象有某种神在决定目的,而人类就变成只是木偶,那么就不可能有自由。
如果有某种目的,人生就变成好象一件公事,那么就不可能有狂喜。
西方一直以目的在思考,但是东方一直以没有目的在思考。东方说生命不是一件公事,它是一种游戏。游戏事实上是没有目的的,它是非目的性的,或者你也可以说游戏有它本身的目的,只要游戏就够了。生命并不是要去到达某一个目标,生命本身就是目标,它并不是要朝向某个最终的目标发展,就在这个片刻,就在此时此地,生命就是最终的。
在东方,生命就按照它本然的样子被接受,它并不是要走向某一个终点,因为如果有一个终点,那么谁要来决定那个终点?而又为什么要有那个终点?如果是神在决定那个终点,那么你可以再问神同样的问题:「用一个目的来创造出这个世界有什么目的?」或者:「他为什么要创造出一个有目的的世界?」或者再问得更深入一点:「神的存在有什么目的?」
或许生命有一个目的,而神在决定那个目的,但是这样的话,神的存在就必须被质疑,他为什么要存在?以那种方式来说的话,那么那个问题只是再被往前推一步,而神就变成没有目的的,或者你必须再去创造一个神来决定这个神的目的,那么你就再回到原来的问题,这个问题可以无限地延伸下去,在深处的某一个地方,你将必须达到一个结论说这个现象是没有目的的,否则就不可能有结束。
所以为什么要从这个世界推论到神那里呢?为什么不直接说生命本身是没有目的的?就某方面而言,逻辑家和神学家的这整个游戏是愚蠢的,他们说:「神创造出这个世界,因为如果没有一个人来创造它,那么这个世界怎么能够进入存在呢?」但是别人可以问:「神是谁创造的?」然后,他们的论点就自己垮下来了。他们说:「神是不被创造的。」如果神能够不被创造而存在,那么这个生命本身为什么不能够不要被创造而存在呢?如果你接受说某种东西可以不要被创造,那么有什么问题呢?那么为什么要去想说有一个神创造出这个世界?
东方说,神并不是一个创造者,神就是创造,没有人创造她,她就在那里,她一直都是如此,她也将会一直如此,有时候她是显现出来的,有时候她是不显现出来的,有时候她是看得见的,有时候她是看不见的,她一直以周期性的韵律在运行、在循环,但存在本身是不被创造的,而且她没有目标。
以另外一个方式来思考它。第一,如果有一个目标,那么,那一个目标为什么还没有被达成?存在已经存在了无数的时间,她已经存在了好几百万、好几百万光年,而那个目标还没有被达成吗?它将会在什么时候被达成呢?如果有那么多百万光年都经过了,而目标还看不到,那么它什么时候才会达到呢?第二,如果那个目标在某一天会被达到,那么存在将会变成怎样?她将会消失吗?当那个目标被达成,然后呢?想象在未来某一个地方的某一个片刻,那个目标被达成了,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存在还要为什么而存在呢?那么她的存在就没有目的了。
真正的情况是:她一直都是没有目的的。存在并没有要朝向某一个目标,她在移动,但是不朝向任何目标,她具有一个价值,但是那个价值并不是在终点,那个价值是固有的。
你爱一个人,但是你曾经问过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目的吗?头脑,一个算计的头脑,一定会问:「为什么要有这个爱?它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能够回答,那么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你并没有在爱。如果你能够显示出那个目的,那么爱就不存在,它是一种生意、一种交易。爱人永远都会说它没有目的;处于爱之中就是目的,那个目的并不是在其它某一个地方,那个目的是固有的,它就在那个爱的现象里,那个目的已经被达成了。当你在快乐的时候,你会问快乐的目的是什么吗?快乐可能有任何目的吗?当你在快乐的时候,你一定不会问,因为那个问题是荒谬的。快乐本身就是目的。
生命就好象爱一样,生命就好象快乐一样,生命就是存在——没有目的,一旦你能够了解这一点,你的生活方式将会完全改变,因为如果生命本身没有目的,那么就不需要为你个人的生命创造出一个目的——不需要。由于有了个人的目的,你就变得紧张,有某件事必须被达成,那么一个想要达成的头脑就被创造出来了,那个头脑一直想要去达成这个或达成那个。每当某事被达成,头脑就会再问:「再来呢?现在还有什么要被达成?」它无法停留在它本身,它必须继续去达成。
这种想要去达成的头脑将永远无法喜乐,它永远都会很紧张。每当某事被达成了,那个想要达成的头脑就会感到挫折,因为如此一来,新的目标就必须再被创造出来,这种事正发生在美国。过去这个世纪以来,有很多目标都被达成了,所以美国处于很深的挫折当中。建立美国,以及制定美国宪法的那些元老,他们所有的目标几乎都已经被达成了。在整个人类的历史里,美国社会首度变得很富裕,几乎每一个人都很富有,美国的穷人在印度算是富有的人。
目标几乎已经被达成了,现在要怎么办呢?社会已经变得很富有:食物有了、房子有了、每一个人都有车子、收音机、电冰箱和电视机,再来要做什么呢?他们感到一种很深的挫折,他们需要另外的目标,而似乎没有什么目标。不只一辆车子,你还能够有两辆车子,因此两个车子就变成了目标,或者你也能够有两个房子,但是那在十年之内也会达成。不管那个目标是什么,它都能够被达成,然后那个想要达成的头脑就会感到挫折,再来要怎么办?它将再度需要一个目标,你将必须再去创造一个目标。
所以现在整个美国人的事业就是在依靠创造目标。给人们目标,那就是广告和整个广告事业在做的。创造目标、吸引人们——「现在,这就是目标,你必须拥有这个,否则生命是没有目的的!」然后他们就开始追赶,因为他们具有一个想达成的头脑。但是它将引导到哪里呢?它将引导到越来越多的神经病患者。
唯有一个不想达成的头脑能够保持和平,但是唯有在一个宇宙没有目的背景之下,才可能有一个不达成的头脑。如果整个存在都是没有目的的,那么你就不需要有目的,你就可以游戏,你就可以唱歌、跳舞,你就可以享受,你就可以爱和生活,而不需要去创造出任何目标。那最终的就在此时此地、就在这个片刻。如果你准备好,那么「那最终的」就能够进入你,但是你并没有在这里准备好,你的头脑总是跑到未来、跑到某一个目标。
生命是没有目的的,这就是它的美。如果有某种目的,生命一定很没有价值,它一定是无益的。它不是一项公事,它是一种游戏。在印度,我们一直都称它为「利拉」(Leela),「利拉」的意思是一个宇宙的游戏。神就好象游戏——能量横溢。不是为了某种目的,只是享受本身,只是一个小孩的游戏。为了什么目的?追逐蝴蝶,在海滩上搜集有颜色的石头,在阳光下跳舞,在树底下跑来跑去,采集花朵——为了什么目的?问一个小孩,他将会看着你,好象你是一个傻瓜。不需要有目的。
你的头脑已经被腐化了。大学、专科学校、教育和社会腐化了你。他们在你的深处使你形成了一个制约——除非某事有一个目的,否则它是没有用的,所以每一件事都必须有一个目的。一个小孩在游戏是没有目的的。如果小孩子能够解释的话,最多他只能够说:「因为我觉得很好。在跑步的时候,我觉得更加活生生;采集花朵,我觉得享受,它是狂喜的。」但它是没有目的的。那个行为本身就是很美的、狂喜的。只要成为活生生的就足够了,不需要有任何目的。
为什么要要求其它任何东西呢?你难道不能够满意于只要活生生就好吗?它是这么伟大的一个现象。只要想想你自己是一个石头。你以前可能是,因为有很多仍然是石头,你过去在某一个地方、某一个时间,一定是一个石头。想想你自己是一棵树。你一定在某个地方曾经是一棵树、一只鸟,一只动物、一只昆虫。然后想想你自己是一个人有意识的、警觉的,是所有可能性的顶峰、顶点,而你还对它不满足,你还需要一个目的,否则你就觉得生命是没有用的。
你的头脑被经济学家、数学家和神学家所腐化了。他们腐化了你的头脑,因为他们都在谈论目的。他们说:「如果能够达成什么,那么你就去做。不要做那些无法引导你到什么地方的事。」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越能够享受那些没有用的事,你就越快乐;你越能够享受那些没有目的的事,你就会越天真、越喜乐。
当你不需要任何目的,你就只是庆祝你的存在。你只要存在,你就觉得感激;你只要能够呼吸……你能够呼吸、你是警觉的、有意识的、活生生的、燃烧的,这就是多么大的一个祝福,这还不够吗?一定需要有事情让你去达成,你才会觉得很好吗?你才会觉得有价值吗?你才会觉得你有好好在过生活吗?除了你的存在之外,你还能够再达成什么呢?有什么更多的东西能够被加进你的生命里?你能够对它再加进些什么?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被加进去了,那个努力将会摧毁你,那个想加进些什么东西的努力将会摧毁你。
但是全世界很多世纪以来都一直在教每一个小孩做事要有目标。「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不要浪费你的生命!」他们是意味着什么?他们是意味着:「将你的生命转变成银行存款。当你死的时候,你必须死得很富有,那就是目的。」
在东方这里,尤其是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优婆尼沙经神秘家,他们说:「要活得很丰富!」但是在西方,他们说:「死的时候必须是一个富有的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如果你想要活得很丰富,你就必须生活在此时此地,一个片刻都不能浪费掉。如果你想要达成什么,你在死的时候会是一个富有的人,但是你会活得很贫乏,你的生命将会很贫乏。
注意看富有的人,他们的生命非常贫乏,因为他们在浪费他们的生命,他们在将他们的生命转变成银行存款,他们在将他们的生命转变成金钱、转变成大房子或大车子。他们的整个努力就是生命必须为某些东西而改变。当他们过世,你可以数他们的东西。
佛陀变成一个乞丐,他生下来是一个国王,但是他变成一个乞丐,为什么?为的只是要活得很丰富。因为他了解到可以有两种方式来过活:其中一种就是死的时候很富有,另外一种就是活得很富有(很丰富)。任何了解的人都会选择活得很丰富,因为以一个富有的人而死并不意味着什么,你只是在浪费你自己,什么也没得到。但是这唯有当你把整个存在想成没有目的才可能,它是一个宇宙的游戏。它是一个连续的、很美的游戏,一个很美的捉迷藏游戏,但没有要引导到任何地方,没有一个地方是目标。
如果背景是这样,那么你就不需要去担心个人的目的或是个人的进展和进步。「进步」(Progress)这个字是现代的基本疾病。有什么需要呢?!一切能够享受的都已经有了,一切你要成为快乐所需要的就是此时此地。但是你会创造出一些条件,你说,除非这些条件都被满足,否则你就无法快乐。你说:「这些条件必须先被满足:这一类型的房子、这一类型的衣服、这一类型的车子、这一类型的太太、这一类型的先生。所有这些条件都必须先被满足,然后我才能够快乐。」
就好象如果你快乐,你就要感谢整个宇宙。谁要来满足你的条件?谁在担心?但是你会试着去争取那些条件。那个努力将会非常长,事实上,它们永远无法被满足,因为每当某件事被满足,当它被满足的时候,你就会再换到另外一个目标。
我有一个朋友参加一个政治性的选举,他来这里请我为他祝福,我说:「我不要为你祝福,因为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你的朋友。我只能够祝福你不要参加选举,因为那是走向发疯的第一步。」
但是他不听我的话,后来他被选上了国会议员,一年之后,他再来要我向他祝福,他说:「现在我想要当次长。」
我问他:「你以前说,如果你能够成为一个国会议员,你就会很快乐,但是我并没有看到你很快乐,你比你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更抑郁、更悲伤。」
他说:「现在只有这个是一个问题,我在担心有很多竞争。唯有当我能够变成一个次长,整个事情才会没有问题。
后来他真的当了次长。当我经过首都,他再度来看我,他说:「我认为你以前说得对,因为现在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变成部长,我认为这就是目标,我将不会改变它,一旦我当上部长,事情就结束了。」
现在他已经当了部长。几天前,他跑来告诉我说:「只要再一个祝福,我必须成为院长。」他变得越来越担心、越来越困惑,因为他必须面对更多的问题、更多的竞争、更多丑陋的政治,而他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坏人。
我告诉他:「除非你变成至高无上的神,否则你是不会满足的。」但是他无法往回看,他无法了解头脑的逻辑,他无法了解想要达成的头脑的逻辑,它永远都无法被满足,头脑的运作方式就是会创造出越来越多的不满足。你拥有越多,你就越会觉得不满足,因为有更多的竞技场会打开来让你去竞争、去达成。穷人比较满足,因为他不会想到说他能够达成很多。一旦他开始达成什么东西,他就会想说有更多的可能性。你达成越多,就有越多的可能性产生,它会一直一直继续下去,没完没了。
一个静心者需要一个不求达成的头脑,但是唯有当你能够满足于没有目的,你才可能有不求达成的头脑。只要试着去了解整个宇宙的游戏,而成为它的一部分。不要太严肃,因为游戏是从来不严肃的。即使游戏需要你严肃,你也要游戏地严肃,不要真的严肃。那么,就现在这个片刻,它就是富有的(丰富的);那么,就现在这个片刻,你就能够进入那最终的。
那最终的并不是在未来,它就在现在,它隐藏在此时此地。所以,不要要求目的,没有目的,而我说,没有目的是很美的。如果有目的,那么你的神一定只不过是一个董事长,或是一个大生意人,或是一个工业家,以及诸如此类的人。
有人问耶稣:「谁将能够进入你神的王国?」耶稣说:「那些象小孩子的人。」这就是奥秘。一个小孩子是指什么意思?那个意思就是说,小孩子从来不会象做生意那样,他总是在游戏的样子。
如果你能够变成在游戏的样子,你就能够再度变成一个小孩,而只有小孩能够进入神的王国,其它没有人能够进入神的王国,因为小孩能够只是游戏,而不问这个游戏会导致什么。他们能够用沙做成房子,而不问说它们是否会永久,是否有人能够住在那里?它们是否能够抵抗风吹?他们知道,在几分钟之内,它们就会消失,但是他们在游戏的时候从来不严肃,他们甚至会为了那沙子做的房子或卡片做的房子吵架。当他们在创造的时候,他们很严肃,他们在享受。他们不是傻瓜,他们知道说这些房子只是卡片做的房子,每一样东西都是假装的。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以生意的方式来思考呢?为什么不要生活得越来越像是在游戏、越来越不严肃、越来越狂喜呢?狂喜并不是某种能够借着某些努力来达成的东西,狂喜是一种生活方式。从一个片刻到下一个片刻,你都必须很狂喜,你要去享受一些很简单的事情。生命给了你无数的机会去享受,如果你总是在迫求目的,你将会错过它们。
如果你不追求目的,那么你每一个片刻都会有很多机会成为狂喜的。看到一朵花、一朵花园里面寂寞的花,你就能够欢舞,如果你是不求目的的;看到晚上的第一颗星星,你就能够欢唱,如果你是不求目的的;一张漂亮的脸,你就能够在它里面看到神性,如果你是不求目的的。神性在我们周遭到处都在发生,「那最终的」在我们周遭到处都在洒落,但是唯有当你是不求目的的,唯有当你带着游戏的心情,你才能够看到它。
问题:
在西方以及其它地方,有很多人觉得,爱的顶点只能够在一个「我」和一个「你」之间达到。如果「我」和「你」两者都没有了,爱还能够存在吗?
爱能够不要有关系而存在吗?
爱、生命和光,这三者是最神秘的。它的神秘在于你无法用逻辑来了解它们。如果你是不合逻辑的,那么你就可以穿透它们;如果你只是逻辑的,那么你就无法了解,因为整个现象都依靠一个似非而是的矛盾,试着去了解。
当你爱一个人,两个人是需要的:「我」和「你」。没有两个人,爱怎么可能?如果你是单独一个人,你怎么能够关连?你怎么能够爱?如果你是单独一个人,就不可能有爱。唯有当两个人的时候,爱才可能,这是基础。但如果他们保持是两个人,那么爱还是不可能。爱要存在的话需要两个人,然后有第二个需要,两个人必须融合而成为一个。这是似非而是的矛盾。
「我」和「你」是爱存在的基本要求,但这只是基础。唯有当两者融而为一,才能够达到「殿堂」,而那个奥秘就是:多多少少你们还保持是两个人,而多多少少你们已经变成一个人,这是不合逻辑的。两个爱人是两个,而仍然是一个。他们在某一个地方已经找到一座桥梁,在那里,「我」和「你」消失了,结合形成了,有一个和谐进入存在。要创造出那个和谐需要两个人,但两个人必须融入它。
它就好象,一条河要流动的话需要两岸,一条河无法只有一个岸而流动,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河流无法存在。河流要流动需要两个岸,但是如果你看得深一点,那两个岸就在河流底下连在一起。如果它们不连在一起,那么河流也无法存在,它将会掉进深渊。表面上是两个岸,但是在深处是一体的。
爱的存在就好象河流一样,表面上它们仍然保持是两个,但是在深处它们变成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什么我说它是似非而是的。需要两个人来溶成一个。所以爱是一个很深的炼金术,它非常微妙。如果你真的变成一个,爱将会消失,河流将无法流动,如果你真的保持是两个,爱将会消失,因为如果两个河岸真的分开,那么深渊里面不可能有河流。所以,爱人创造出一个游戏,在那里面,他们表面上保持是两者,但是在深处,他们变成一体。
有时候他们也会吵架,有时候他们也会生气,有时候他们会以各种方式分开,但这只是在表面上,他们的分开只是为了要再度结合,他们的吵架只是为了要再度创造爱,他们互相分开一些,只是为了要再度会合,分开之后的会合是很美的。他们吵架是为了要再爱,他们是亲密的敌人,他们的敌意是一种游戏,他们在享受它。
如果有真正的爱,你就能够享受吵架,唯有当没有爱,吵架才会变成一个问题。否则你能够享受它,它是一种游戏,它创造出饥渴。如果你曾经爱过,你一定知道在你们吵架之后,那个爱会达到高峰。吵架,你们就产生了分离,随着分离的产生,饥渴就升起了,你就会感到很饥渴,因而更需要对方,然后你就再度陷入爱,然后就有一个更强烈的会合。要创造出那个强度,两个人必须保持是两个人,而同时他们必须成为一体。
在印度,我们把湿婆(Shiva)画成一半男人、一半女人。那是全世界唯一有这种型式的象征。湿婆——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湿婆、一半巴瓦提——他的配偶;身体的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那是它的象征。爱人结合在一起,但是在表面上,他们仍然保持是两个人。湿婆是一个,但身体是两个,一半来自巴瓦提,一半由他自己提供。身体是两个,在表面上,河岸是两个,在深处,灵魂已经混合而变成一个。
或者,以这样的方式来看它。房间是暗的,你将两个灯拿进来,你将两根腊烛拿进来,那两根腊烛仍然保持是两根,但是它们的光已经混合而变成一个。你无法将那个光分开,你不能够说:「这些光属于这根腊烛,那些光属于那根腊烛。」光已经混合在一起而变成一个。灵魂就好象光,而身体就是腊烛。
两个爱人只是两个身体,而不是两个灵魂,这很难去达成,那就是为什么爱是最难达成的事情之一,如果你能够达成一些片刻,那也就值得了。如果在你的一生当中只有几个片刻,如果即使只有几个片刻,你能够达到跟某人的合一,这个合一将会变成通往神性的门。爱被达成之后就变成通往神性的门,因为这样你就能够感觉到这个宇宙如何以「多」存在,而仍然保持是「一」。
但是这只能够透过经验而来——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觉得你们是两者,但仍然是一体的。这不应该只是一个思想,而必须是一种经验。你可以想,但是光想是没有用的。这必须成为一种经验:身体如何保持是两者,而内在的存在互相融入对方——那个光已经成为一体。
一旦这样的情况被经验到,那么整个优婆尼沙经的哲学就变得非常清楚、完全清楚。这些「多」只是在表面上。在每一个个人的背后隐藏着那非个人的;在每一个部分之后隐藏着整体。如果两个能够在表面上以两个存在,那么为什么不能以多个存在?如果两个能够保持是两个,而仍然是一体的,那么为什么多个不能保持仍然是多个,而仍然是一体的?「多」里面的「一」是优婆尼沙经的讯息。如果你从来没有爱过,这将保持只是理论而已。
但是人们继续混淆爱和性。性或许是爱的一部分,但性不是爱,性只是身体上的、生物学上的吸引。在性当中,你们仍然保持是两者,在性当中,你并没有顾虑到对方,你只是顾虑到你自己,你只是在剥削对方,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生物学上的满足而使用对方,而对方也在使用你,那就是为什性的伴侣从来不感觉任何深刻的亲密。他们在使用对方,对方并不是一个人,对方并不是一个「你」,对方只是一个「它」,只是一样你可以使用的东西,而对方也在使用你,在深处,它是一个相互的自慰,其它没有。对方以一个设计来被使用,它不是爱,因为你不关心对方。
爱是完全不同的,它并不是在使用对方,它是在关心对方,它是在对方里面感到快乐,而不是你从对方那里得到快乐。如果对方快乐,你就快乐,对方的快乐变成你的快乐;如果对方是健康的,你就觉得健康;如果对方在跳舞,你就觉得你里面也在跳舞;如果对方在微笑,那个微笑就穿透你而变成你的微笑。
爱是对方的快乐,性是你自己的快乐,而对方必须被使用;在爱里面,对方的快乐已经变成甚至比你自己的快乐来得更重要。爱人是相互的仆人,性的伴侣是相互的剥削者。
性可以存在于爱的气氛当中,但这样一来,它就具有一种不同的品质,它就变成根本不是性的,它只是互相溶入对方很多方式其中的一种。它是很多方式其中的一种,但并不是唯一的一种,并不是仅有的一种,也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一种。有很多方式可以互相溶入对方,两个爱人可以静静地坐在一起,那个宁静可以变成融合,事实上,只有爱人能够静静地坐在一起。
太太和先生无法静静地坐在一起,因为那个宁静会变成无聊,所以他们必须继续谈东谈西,即使是一些无聊的话题、一些垃圾、一些胡说八道的东西,他们也会继续谈论,为的只是要避开对方。他们的谈话只是为了要避开对方,因为如果不讲话,对方的「在」就会被感觉到,而对方的「在」是无聊。他们已经互相觉得无聊,所以他们继续讲话?他们继续给予对方邻居的消息、报纸的消息、收音机的消息、电视的消息和电影的消息。他们继续喋喋不休地谈话,为的只是要创造出一个烟幕,好让对方不被感觉到。爱人从来不喜欢闲聊。每当爱人在一起,他们就会保持宁静,因为在宁静当中,那个融合才可能。
爱人可以以很多方式融合在一起,他们两个可以一起享受某一件事,而那个享受会变成一个融合。两个爱人可以一起静心冥想一朵花,然后享受那朵花,那么那朵花就变成那个融合。当他们两个人都在享受同一件事,当他们两个人都对同一件事感到狂喜,他们就融合在一起了。性只是很多方式其中的一种。两个爱人可以一起享受诗歌或短诗,两个爱人可以一起享受绘画,两个爱人可以只是去散步,而享受那个一起散步。唯一需要的就是在一起,不管那个行为是什么,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他们就能够融合。
性只是很多在一起的方式其中的一种,它是身体的在一起,而我说它不是至高无上的那一种,因为它依情形而定。如果你是一个很粗鄙的人,那么性似乎是至高无上的;如果你是一个精微的人,如果你有很高的聪明才智,那么在任何事里面,你都能够融合。如果你知道更高领域的快乐,只是听音乐,你就能够进入一个心性更深的狂喜,或者只是坐在靠近瀑布的地方,听着瀑布的声音,在那个声音当中,你们两个就能够融合。你们已经不再在那里,只有水落下来和它的声音,那个可以变成你曾经能够透过性而达到的更高的性高潮,那只是爱人能够融合以及忘掉他们的「我」和「你」而成为一体很多方式其中的一种。
除非你超越性而找出其它方式,否则迟早你将会对你的爱人感到腻,因为性会变成重复的,它会变成机械式的,然后你就开始找寻另外的伴侣,因为新的比较有吸引力,除非你的伴侣经常换新,否则你将会感到腻,然而如果你们只有一个享受互相在一起的方式,它一定会变成例行公事。唯有当你们有很多在一起的方式,那么你们的在一起才能够保持新鲜、保持活生生、保持年轻、保持永远都是新的。
爱人永远不变老,而先生和太太总是变得很老,他们或许才刚结婚一天,但他们就变老了一天。因为那个神秘已经消失了,那个新鲜已经消失了。然而爱人永远保持年轻,他们或许已经在一起七十年,但是他们仍然保持年轻,那个新鲜还在,这种事唯有当性只是很多在一起的方式之一,而不是唯一的方式时才可能。那么你们可以找出无数个在一起的方式,而享受那个在一起,那个在一起被感觉成「一」。
如果「两个」能够以「一个」存在,那么「多个」也能够以「一个」存在,那么爱就变成了通往信心和祈祷的门,那就是耶稣一直坚持说「爱就是神」的意义,因为爱变成了朝向神的门和入口。
所以,让我们来作一个结论:爱是一种关系,但也不是一种关系。爱存在于两者之间,因此你可以称它为关系,而如果爱存在的话,那么它也不是一种关系,因为两个都必须消失而变成一个,所以我才说它是逻辑所无法显示出来的基本矛盾之一、基本奥秘之一。
如果你问逻辑和数学,它们会说如果有两个,那么他们仍然会保持是两个,他们不可能变成一个。如果他们变成一个,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保持是两个。这是简单的亚里斯多德逻辑:一个是一个,两个是两个,如果你说两个已经变成一个,那么他们不可能仍然保持是两个,然而,这就是问题之所在。爱是两个,但同时也是一个。如果你过分执着于逻辑,那么爱不适合你,也即使亚里斯多德也会掉进爱里面,因为逻辑归逻辑,没有人准备要为逻辑而失去爱。即使亚里斯多德也会掉进爱里面,即使亚里斯多德也知道有一些超越数字的点——两个变成一个,但仍然保持是两个。
这是全世界神学家的问题之一,而他们已经讨论它有好几世纪了,他们还没有达到结论,因为没有结论能够透过逻辑而达到。不仅对爱人是如此,对神也是有同样的困难,那个献身于崇拜的人到底是跟神变成一体,还是保持分开——同样的问题。一个献身于崇拜的人,他跟他的神在最终的时候到底是保持分开的,还是变成一体——同样的问题。
穆罕默德坚持他必须保持分开,因为如果他变成一体,那么爱就无法存在。当你变成一体,那么谁要去爱?要爱谁?所以穆罕默德祈祷说:「让我分开,好让我能够爱你。让空隙存在,好让献身于崇拜的人能够处于祈祷和爱当中。」印度人说献身于崇拜的人跟神性成为一体。但是这样就会有一个问题,如果献身于崇拜的人跟神性成为一体,那么那个献身者在哪里呢?那个献身者能够在哪里存在呢?而如果那个献身者变成了神性,他们就变成相等的,那么神就不比献身者更高了。
我的看法是:就好象它发生在爱里面一样,它也发生在跟神性的关系之中。你们保持分开,但是你们变成一体。在表面上,你们保持分开,但是在深处,你们已经成为一体。献身者变成了神,而仍然保持是献身者。但是这样的话,它是不合逻辑的,你可以很容易反驳我,你可以很容易提出反对的论调。但是如果你曾经爱过,你就会了解。
如果你尚未爱过,那么一个片刻都不要浪费,立刻进入爱!因为生命无法给你比爱更高的高峰。如果你无法达到生命所提供给你的自然高峰,你就没有能力去达成一般不容易取得的任何其它高峰。静心是一个比爱更高的高峰,如果你无法爱,如果你没有能力去爱,那么静心并不适合你。
有一次,一个人去找拉玛奴加(Ramanuja),拉玛奴加是一个神秘家、一个献身于崇拜的神秘家、一个非常独特的人、一个哲学家,同时也是一个爱人、一个献身于崇拜的人。它很少发生——一个非常敏锐的头脑,一个非常具有穿透力的头脑,但是同时带着一颗热情洋溢的心。有一个人来问拉玛奴加:「显示给我朝向神性的道路,我要怎样才能够达到神?」
所以拉玛奴加就问:「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曾经爱过任何人?」
那个献身者一定是一个十足的宗教之人,他说:「你在讲什么?爱?我是一个禁欲主义者。我避开女人就好象一个人在避开疾病一样,我不看她们,我闭起我的眼睛。」
拉玛奴加说:「你还是想一下,回想一下过去,将它找出来,在你内心的某个地方是否曾经有过任何爱的火花,任何一个,即使只是很小的一个?」
那个人说:「我来这里是要学习祈祷,而不是要学习爱。教我祈祷。而你却在谈论一些俗事,我听说你是一个伟大的神秘圣人,我来此的目的是要让你引导进入神性,而不是要谈论俗事!」
据说拉玛奴加回答……他变得很伤心,他告诉那个人说:「那么我无法帮助你,如果你没有爱的经验,那么就不可能有任何祈祷的经验。所以,首先要进入世界和爱。当你爱过,而且透过爱而变得更丰富之后,再来找我。因为只有一个爱人能够了解祈祷是什么。如果你没有透过经验而了解任何非逻辑的东西,那么你就无法了解。爱是自然所轻易给予的祈祷,你甚至无法达到那个。祈祷是不那么轻易给予的爱,它唯有在你达到全然性更高的顶峰时才能够被达成。要达成它需要很多努力。对爱而言,不需要努力,它就在那里,它是流动的,但是你却在抗拒它。」
问题是一样的,而那个问题的产生是由于我们逻辑的头脑。亚里斯多德说:「A就是A,B就是B,A不可能是B。」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过程。但是如果你问神秘家,他们会说:「A就是A,B就是B,但A也可以是B,而B也可以是A。」生命并不是被划分成坚硬的方块,生命是一个流,它超越方块。它从一端移到另一端。爱是一种关系,但也不是一种关系。
问题:
一个人能否带着十足的强度专心做一件事,比方说这个动态的静心技巧,而同时保持是一个分开的观照?
在很多形式上都是同样的问题。你认为一个观照是某种分开的东西,其实不然,你的强度、你的完整就是你的观照。所以当你在观照,同时在做一件事,你并不是分开成两个——那个「做者」就是观照。
比方说,你在这里跳舞。你在跳舞:舞者和观照并不是两样东西,它们之间没有分开,那个分开只是在语言上,那个舞者就是观照。如果舞者不是观照,那么你就无法全然投入舞蹈,因为那个观照需要一些能量,因此你就必须去划分自己。有一部分将会仍然保持是一个观照,其余的部分才进入舞蹈,那么它就不可能全然,它将会是分裂的。
情况不应该是如此,因为事实上这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状态——划分开来的、分裂的。这是病态的。如果你变成两者,那么你是病态的。你必须保持是一个。你必须完全投入舞蹈,你的全然性将会变成观照,它不会变成分开的一部分,你的完整性就是觉知。这种事会发生。
所以,不要试着去划分你自己。当你在跳舞的时候,要变成那个舞。保持警觉,不要进入昏睡,不要成为无意识的。你不是好象吃了迷幻药似的,你是警觉的、完全警觉,但是这个警觉并不是疏离的,它是你的全然性,它是你的整个存在。
这跟两个爱人是「两个」或「一个」是同样的问题。只有在表面上,他们是两个,在内在深处,他们是一个。唯有在语言上,你会显示出两个——舞者和观照,但是在深处,你们是一个。整个舞者都是警觉的。这样的话,就只有和平、平衡和宁静会发生在你身上。如果你是分裂的,那么就会有紧张,而那个紧张将不允许你完全在此时此地融入存在。
所以,要记住这一点:不要试着去划分。变成舞者,但仍然保持觉知。这种事会发生。我这样说是透过我的经验,我这样说是透过很多其它一直跟我在一起下功夫的人的经验。这也将会发生在你身上,这种事或许已经发生在很多人身上。但是你要记住:不要弄分裂了。保持是一个,但仍然有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