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心经
第五章 空无的芬芳
一九七七年十月十五日

心经今译文:

  所以,喔,舍利子,在空里面没有形体、没有感觉、没有知觉、没有冲动、也没有意识;没有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身体、头脑:没有形体、声音、气味、味道、可触知的东西或头脑的对象:没有「视器官」的要素等等,直到我们来到:没有「头脑意识」的要素;没有无知,也没有无知的绝灭等等;直到我们来到:没有腐败和死亡的绝灭;没有痛苦、没有起因、没有停止、也没有途径;没有认知、没有达成、也没有「没有达成」。

对照的心经古译文: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空无是彼岸的芬芳,它是心对那「超越的」敞开,它是千瓣莲花的开花,它是人的命运,唯有当人来到这个芬芳,当他来到这个他本性里面的绝对空无,当这个空无遍布他整个人,当他只是一个没有云的纯粹天空时,他才是完整的。

  这个空无就是佛陀所说的涅盘,首先我们必须确实了解这个空无是什么,因为它不是空的,它是充满的、它是洋溢的,绝对不要认为空无是一个负面的状态、是一个空缺,不,空无只是没有东西,东西消失了,只有最终的实质被留下来,形体消失了,只有无形被留下来,界限消失了,只有不被界限的留下来。

  所以空无并不是好象没有东西,它只是意味着:不可能定义它是什么,它就好象,如果你从你的房子移去所有的家俱,将它们放在外面,某人进来,说:「现在,这里没有东西。」他以前有看到家俱,现在家俱不在了,所以他说:「这里已经不再有任何东西,没有东西存在。」他的描述只有到某一个程度是正确的,事实上,当你移去家俱,你只是移去房子空间里面的障碍物,现在,纯粹的空间存在,而没有阻碍的东西,现在,没有云在天空飘浮,它只是一片天空,它不只是空无,它是纯粹,它不只是不在,它是一个「在」。

  你有没有在一个完全空无的房子里待过?你将会找到那个「在」的空,它是非常有实质性的,你几乎可以碰触到它,那就是一座庙、一间教堂或是一幢回教寺院的美——纯粹的空无,只是空的。当你进入一座庙,包围住你的是空无,它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它不只是空的,在那个空里面有某种东西在,但只是对那些能够感觉到它的人而言,它是在的,只是对那些有足够的敏感去感觉到它的人、有足够的觉知去看它的人而言,它才是在的。

  那些不能够看到东西的人会说:「有什么在那里,我看不到。」而那些能够看到空无的人会说:「全部都在这里,因为空无在这里。」

  「有」和「没有」的同一是空无的秘密,让我再重复它,它对佛陀的方法而言是非常基本的:空无跟「没有」并不是同一的,空无是「有」和「没有」的同一。在空无当中,两极已经不再是良机,相反之物已经不再是相反之物。

  当你跟一个女人或一个男人作爱,性高潮的那个点就是空无的那个点,在那个片刻,女人已经不再是一个女人,男人已经不再是一个男人,形体都消失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两极性已经不在了,那个两极之间的紧张拉力已经不在了,它是完全的放松,它们两者都互相溶入对方,他们已经融汇了他们的形体,他们已经进入一种无法被限定的状态,那个男人不能够说「我」,那个女人也不能够说「我」,他们已经不再是两个「我」,他们已经不再是两个自我,因为自我与自我之间总是在冲突,自我透过冲突而存在,没有冲突,它不能够存在。在那个高潮的片刻,不再有任何自我,因此才有它的美、才有它的狂喜、才有它那如三摩地般的性质。

  但是它的发生只有一个片刻,不过即使只有那个片刻,即使只有一个单一的片刻,都比你的整个人生更有价值,因为在那个片刻,你最接近真理,男人和女人不再是分开的。这是两极性:阴和阳、正和负、白天和晚上、夏天和冬天、生和死——这些是两极。当「有」和「没有」会合,当相反之物会合而不再是相反之物,当他们互相进入对方、溶入对方,就会有性高潮。性高潮是有和没有的会合,它跟「没有」不是同一的,它超越有和没有两者。

  就一方面来讲,它超越两者,就另一方面来讲,它是两者同时在一起的。正和负的融合就是空无的定义,那也是性高潮的定义,那也是三摩地的定义,请记住这一点。

  有和没有的同一是空、空无和涅盘的秘密,空并非只是空的,它是一个「在」,一个非常坚实的在,它不排除它的相反之物,它包含了它,它充满了它,它是一个充满的空,是一个满溢的空,它是活的、十分活的、非常活的,所以,一刻都不要让字典欺骗了你,否则你将会误解佛陀。

  如果你查字典找「空无」的意义,你将会错过佛陀,字典只有定义平常的空物、平常的空,而佛陀是在谈论某种非常不寻常的东西,如果你想要知道它,你将必须进入生活,进入某种有和没有会合的情况,然后你才会知道它。唯有当身体和灵魂会合,当世界和神会合,当相反之物不再是相反之物,你才会尝到它的滋味。

  它的滋味就是「道」的滋味,就是禅、哈希德派……(Hassidism)或瑜伽的滋味。

  「瑜伽」这个字也是有意义的,它的意思是会合在一起。当男人和女人会合,它就是一个瑜伽:他们会合在一起,他们真正靠近,他们开始重迭,然后消失进入对方,然后他们就不再有中心,相反之物的冲突已经消失,而有了完全的放松。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放松之发生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但是这个放松可以以一种非常暂时性的方式跟整体发生,它可以以一种永恒的方式发生。在爱当中,你只有一滴它的狂喜,而在狂喜当中,你有整个海洋的爱。

  唯有当你里面没有思想之云的时候,这个空无才能够达成。阻碍你内在空间、遮蔽你内在空间的就是这个思想的云。你有没有注视过天空?夏天的时候,它非常洁净而晴朗,如水晶般地清晰,连一个小点的云都没有,然后雨来了,成千上万的云朵飘来,整个地球就被云包住,阳光消失了,天空已经不再有空间,这就是头脑的状态:头脑经常被云所包围,它是你意识的雨季,阳光已经不再能够被享用,光被隐藏起来,被阻隔了,空间的纯粹以及空间的自由已经不再了,到处你都发现你自己被云所限定。

  当你说「我是一个印度教教徒」,你是在说什么?你被一朵云抓住,被「你是一个印度教教徒」这个思想抓住;当你说「我是一个回教徒」,或是一个耆那教教徒,你是在说什么?你变成跟一朵思想的云认同,你在丧失你的春节。那就是为什么我说:一个具有宗教本质的人既非印度教教徒,亦非回教徒,或基督徒——他不可能是,他是一个意识的夏季,他没有云:太阳在那里,很明亮,不受阻碍,在他的周围有无限的空间,在他的周围有宁静,你找不到有云的意识在震动。

  当你说「我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你是在说什么?你是在说你一直在读马克思、列宁、斯大林或毛泽东的书,你已经太过于执着于资本论(Das Kapital);你已经和阶级斗争、穷人、富人和冲突认同;你已经变得太被一个梦或一个乌托邦所吸引、所催眠,而认为在未来的某一天,一个没有阶级的社会能够被创造出来,你变得太被这乌托邦所萦绕于心,你准备为它做任何事,即使你必须去杀死千百万人,你也准备要这么做,你认为这是为他们而做,是为了他们的好处着想。这是一种有云的状态。

  当你说「我是一个印度人」,这也是一样,当你说「我是一个中国人」,这也是一样。如果你真的想成为具有宗教性的,你将必须慢慢放弃这些认同。不应该有任何观念占据你,不应该有任何书本成为你的圣经!不应该有吠陀经来限定你,不应该有吉踏经来限制你,你不应该让任何哲学、神学、教条、理论或假说来塞满你,你不应该让你意识的火焰周围有任何烟雾,唯有如此,你才是具有宗教性的。

  如果你问一个具有宗教性的人:你是谁?他只能够说:「我是一个空无」,因为空无不是一个概念,不是一个理论,它只是指示着一种纯粹的状态。

  记住,知觉跟知识没有关系,事实上,当你透过知识来感知,你并没有很正确地感知,所有的知识都会造成投射。知识是一个偏斜,知识是一个偏见,知识是一个结论,甚至在你进入事情之前,你就已经下了结论。

  比方说,你来找我的时候,你已经在你的头脑里有一个结论,然后你会继续透过你的云来看我,很自然地,你的云会将影子投放在我身上。如果你带着这样的概念来找我:「这是一个错误的人,危险的、罪恶的。」那么你将会继续找出某种支持你概念的东西。

  任何你所携带的概念都是自我延续的,它会继续为它自己找证明,那个带着偏见来的人会将他的偏见加强,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来到我这里。

  要来到我这里,一个人必须是没有被云笼罩的,没有赞成或反对的偏见,没有既定的概念,你只是去看什么是存在的,你没有携带任何意见。你听过很多事情,但是你不相信其中的任何一个,你用你自己的眼睛看,你用你自己的心去感觉,那就是一个宗教人士的性质。

  如果你想要知道真理,你将必须丢弃你多年来在很多很多前世所累积下来的所有各种知识。

  每当某人带着知识来到真理,他就无法看到它,他是瞎的,知识使你变瞎。如果你想要有清晰的双眼,你就要丢弃知识。知觉跟知识无关,真理和知识不在一起,知识不能够包含生命和存在的无限,知识非常微小、非常渺小,而存在非常广大、非常巨大,它怎么能够包含存在?它不能够,如果你强迫存在进入你知识的模型,你将会摧毁它的美,你将荟萃会它的真理。一旦存在被转变成知识,它就不再是存在。它就好象一个人携带着印度的地图,而认为他携带着印度。没有任何地图能够包含印度。

  月亮的照片并不是月亮,「神」这个字并不是神,「爱」这个字也不是爱,没有任何文字能够包含生命的奥秘。知识只不过是文字、文字和文字,知识是一个非常大的幻象,所以佛陀说:让空无在你里面安定下来。

  空无意味着一种不知道的状态,一种没有云飘进你意识里的状态。当你的意识没有被云笼罩着,那么你是空。空跟真理配合得很完美,只有空能够跟意识完美地配合,知识无法包含人本质的奥秘,知识是跟「那神秘的」对抗的。「那神秘的」意味着那不为人所知的,那不能够被知的,那基本上、本质上、实质上不可知的,不仅是不为人所知,而且是不可知的,那不可知的怎么能够被贬为知识?知识继续搜集岸边的小石头,而继续错过钻石;知识是平庸的、借来的,它从来不是真实的,从来不是原创的。要知道真理,你需要一个洞见,原创的洞见,你需要能够看穿再看穿的眼睛,你需要透明的洞察力。

  所以,唯有当头脑完全没有知识,知识完全空白,它才会知道。当没有知识,就「有」知识,因为当没有知识,就有知道,当头脑完全没有知识,赤裸的、宁静的、不产生作用的——当头脑在等待着,而没有任何要等什么的概念,只是一个纯粹的等待,期待的,但不知道期待什么,等待客人,但是没有任何概念,有一个敞开的门,等待客人敲门,但是对客人是谁没有任何概念——你怎么能够预先知道要等待谁呢?

  如果你带了一张神的蓝图,你将会继续错过神,因为你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的,别人知道,但任何他们所说的都只是地图,我能够给你的只是一张地图。所有的知识都是地图,不要开始崇拜地图,不要开始创造一座庙在地图的周围。庙宇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一座庙献给吠陀经,另一座献给圣经,再另一座献给可兰经——这些都是地图……!这些不是真正的国家,它们只是地图。当我告诉你某些事,我必须使用语言,语言达到你,你跳到语言上面,你开始聚集那些语言——头脑是一个非常大的聚集者——然后你就开始认为你知道。

  这不是去知道的方法,去知道的方法是丢弃所有的知识,很干脆地一次就把它丢弃!不要慢慢地丢,渐渐地丢。如果你看出这个要点,它能够在这个片刻就发生,你不需要特别做任何事,你甚至不要丢弃知识,只要了解知识无法使你变成一个知者这个要点——事实上它会阻碍你——了解这个要点,就是革命——了解这个要点,就是蜕变。

  所以,当头脑是赤裸的、宁静的、不产生作用的,当它处于完全的等待,那么真理就出现了,那么就有真理,他不需要来自任何地方,它一直都在那里,但你是那么充满知识,因此,你继续错过它。

  空无能够知道真理,因为在空无里面,智力完全发挥了它的功能,唯有在空无里面,智力才能完全发挥它的功能。那就是为什么——你看这个奇迹!——小孩子非常聪明,而老年人渐渐地变得那么迟钝,小孩子学东西学得那么快!你变得越老,学习就变得越困难。如果你老了,才要学中文,你将花上三十年,而一个小孩子在两三年之内就学会了。

  现在科学家说,一个小孩子能够很容易地至少学会四种语言,如果它有机会去接触四种语言——很容易地学会!这是最少的,最多的还没有被测定:如果小孩子有机会去接触多种语言的话,他们能够同时学习多少种语言。这种事会发生!如果家庭是一个使用多种语言的家庭,它能够很容易发生,如果他居住的那个城镇是多语系的,它能够很容易发生。在孟买,它很容易发生:小孩子很容易就学会印度语、英语、马拉提语(Marathi)和故渣拉提语(Gujarati),小孩子只需要有机会去接触,他非常聪明,他马上看到它的要点而学会它,当你变得越老,事情就变得越困难。

  他们说,教一只老狗新的技巧是很困难的,它不必然如此!如果你维持是一个空无,那么它不必然如此,因为是这样的话,你的整个人生都保持是一个小孩子。

  即使当苏格拉底快死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因为他仍然很敏感,心灵敞开,准备去学习,甚至准备从死亡学习!当他躺在床上,毒药准备好了,六点钟的时候人家要给他毒药。当太阳将要下山,他很兴奋,就好象一个小孩子。他的门徒在哭、在泣,而他却很兴奋,他一再一再地起来,走出去问那个人,是谁在准备毒药:「它需要多久时间?」——他的眼睛是那么好奇,而他即将要死了!已经没有时间这么好奇了,这个人再过几分钟就要呼他的最后一口气,而他是那么兴奋、那么狂喜,有一个门徒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兴奋?你即将要死了!」苏格拉底说:「我已经知道了生命,我从人生学了很久,现在我想要知道死亡,想要从死亡学习,所以我很兴奋。」

  对一个天真的人来讲,即使死亡也变成一项伟大的经验。苏格拉底非常天真,西方还没有产生出另外一个人能够跟他相比,苏格拉底是西方的佛陀。

  如果你保持是一个小孩子,你能够一直保持有能力学习,是什么在你里面产生迟钝、愚蠢和平庸?——知识。你累积知识,因此,你变得越来越没有能力知道。

  放弃知识!我教你放弃知识,我不教你放弃世界。放弃世界是愚笨的、愚蠢的、无意义的!我教你放弃知识。

  有一件奇怪的事发生,我偶而碰到一些已经放弃世界的人。在喜马拉雅山上,我碰到一个印度教教徒的托钵僧,他非常老,一定有九十岁了,或甚至更老,曾经有七十年的时间没有回到平原,当他年纪轻轻二十岁的时候,他来到了喜马拉雅山,然后就没有回到印度,他从来没有再在群众里面,但他仍然是一个印度教教徒,他仍然把自己想成是一个印度教教徒。

  我告诉他:「你放弃了社会,但是你并没有放弃你的知识,而那个知识是社会所给予的,你仍然是一个印度教教徒,你仍然在群众里面,因为成为一个印度教教徒就是在群众里面,你仍然不是一个个人,你还是没有变成一个空。」

  那个老人了解之后开始哭,他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一点。」

  你能够放弃社会,你能够放弃财富,你能够放弃太太、先生、孩子、家庭和父母——那是容易的,没有什么大不了,但真正的事情是放弃知识。这些是身外之物,你能够逃离它们!它们跟着你,你可以到一个喜马拉雅山的山洞,但是你还保持是一个印度教教徒,你还保持是一个回教徒,你还保持是一个基督徒,那么你将不能够看到喜马拉雅山的童贞。一个印度教教徒无法看到它,一个印度教教徒是瞎眼的。

  成为一个印度教教徒意味着成为瞎眼的,成为一个回教徒意味着瞎眼的,你或许可以使用不同的工具来变成瞎眼的,那是没有差别的,一个人因为可兰经瞎了眼,另一个因为吉踏经而瞎了眼,有另外一个因为圣经而瞎了眼,但那些眼睛都是充满知识的。

  佛陀说:空无会让才智发挥它的功能。

  「佛」(buddha)这个字来自buddhi这个字,它的意思是聪明才智,当你是一个空,当空包围了你,当空定义了你,当空包含了你,当你只是一个敞开,那么就有聪明才智,为什么呢?因为当你是空,恐惧就消失了,而当恐惧消失,你就能够很聪明地运作。如果有恐惧,你无法很聪明地运作,恐惧会使你残缺、使你麻痹。

  由于恐惧,你不断地在做一些事情,那就是为什么你无法变成一个佛,而成佛是你天生的权利,由于害怕,你变得很有品德;由于害怕,你去到了庙宇;由于害怕,你遵循某种仪式;由于害怕,你对神祈祷。一个透过恐惧而生活的人无法聪明,恐惧对才智不会让你成为勇敢的,它将不会让你步入那未知的,它将不会让你变成一个冒险者,它将不会让你离开老家、离开群体,它将不会让你变成独立的、自由的,它将会使你保持是一个奴隶。

  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是奴隶,我们的被奴役是多层面的:政治的、灵性的、宗教的,在每一方面我们都是奴隶,恐惧就是被奴役的根本原因。

  你不知道神是否存在,但是你仍然在祈祷,不是吗?这是非常不聪明的,这是愚蠢的,你在向谁祈祷?你不知道神是否存在,你没有任何信任,因为你怎么能够有任何信任呢?你还不知道,所以,只是由于恐惧,你继续执着于神这个概念。

  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有很多恐惧的时候,你就记住神;当某人即将过世,你就开始想到神。

  我认识一位克利虚纳姆提的追随者,他是一位很有名的学者,闻名全国,他追随克利虚纳姆提至少有四十年,所以他不相信神,他不相信祈祷。

  有一天,他生病了,他得了心脏病,刚好我在同一个镇上,他的儿子打电话给我说:「我父亲正处于一个很危险的情况,如果你能够来,那对他将是一个很大的慰藉,目前可能是他最后的时刻了。」

  所以我赶过去,当我走进房间,他躺在床上,闭起眼睛,诵念着:「南无、南无、南无。」

  我简直不能相信!有四十年的时间他一直在说没有神,以及「我不相信」——这个老年人到底怎么了,我将他摇醒,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说:「不要打扰我,让我做我想要做的。」

  但是我说:「这个是非常违反克利虚纳姆提的。」

  他说:「忘掉克利虚纳姆提!我即将要死了,而你还在谈论克利虚纳姆提!」

  「但是难道你那四十年就白白浪费了吗?你从来不相信诵念或祈祷能够有所帮助。」

  他说:「是的,我真的从来不相信,但是现在我正面对死亡,在我里面有很大的恐惧,或许——谁知道——神是存在的?再过几分钟我就要与他会面。如果他不存在,那么就没有问题,我念‘南无、南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他存在,那么我就可以得到某种东西,至少我能够告诉他:‘在那个片刻,我记得你。’」

  你有没有注意到?每当你不幸的时候,你就开始更记住神。当你危险的时候,你就记住神,当你很快乐而且每一件事都进行得很顺利的时候,你就忘掉一切有关神的事。你的神只不过是你投射的恐惧。

  佛陀说:明智不可能来自恐惧。恐惧的存在有一个非常基本的原因:因为你认为你存在!——所以才有恐惧,恐惧是跟随着自我的一个影子。自我本身是幻象的,但是那个幻象在你的人生投射了一个很大的影子,因为你认为「我存在」,所以才有恐惧:「也许我做错了某些事,我会被丢进地狱,那么我将会受苦。」如果你认为「我存在」,那么,很自然地,你就会想未来生活为另一个世界做一些准备、做一些善事、积一点德(punya)。

  你知道吗?这个小镇的名字Pune,来自Punya,这个字的意思是「德」。

  积一点德,积一点东西在你的账户、在你的存款,那么你可以给神看:「看,我一直都是一个真正的好孩子,我做过这些事情:断食很多天,从来没有用任何邪恶的眼睛去注视任何人的太太、从来没有当过贼、捐过很多钱给这座庙宇和那间教堂,我总是按照别人对我的期望做好自己。」一个人开始积德只是为了万一在另一个世界有需要。

  但这是来自恐惧,你成为好人或是成为坏人,全部都是因为恐惧而采取的生活方式。一个聪明的人心无恐惧地过活,但是为了能够过没有恐惧的生活,你必须洞察你的自我。如果没有自我,如果「我」不存在,那么,恐惧怎么能够存在呢?那么你就没有办法被丢进地狱,因为一开始你就是不存在的。你是不存在的,只有神存在,所以你怎么能够成为一个罪人或圣人?如果只有神存在,那么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你没有被生出来,因为一开始你就是不存在的;你也不会死,因为一开始你就是不存在的,所以没有生,也没有死,你不是分开的,你跟这个存在是一体的。作为一个波浪,你或许会消失,但是作为海洋,你将会继续活下去,海洋是真实的存在,波浪只是由私意而来的。

  空无不知道恐惧、贪婪、野心或暴力;空无不知道平庸、愚蠢或白痴;空无不知道天堂或地域,因为没有恐惧,所以就有明智。

  这是最伟大的陈述之一,必须记住:当恐惧不存在,就有明智,然后行动就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品质,它是神圣的,它是神的,为什么呢?因为当你由空无来行动,它是自发性的,那么你就一个片刻接着一个片刻地生活者(每一个片刻都是有觉知的),你是一个空无:一个情形产生,你就对它自然反应,如果你是一个自我,你从来不会自然反应,你总是固定式地反应。

  希望你能够了解。当你是一个自我,你总是采固定式地反应。比方说,如果你认为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你认为你是一个圣人,然后某件事发生了,某人侮辱了你,那么,你要对这个侮辱自然反应或固定式地反应?如果你认为你是一个圣人,你会再三考虑要怎么样来反应,要怎么做,你才能够维持你圣人的风范;否则这个人借着侮辱你,可能会毁了你圣人的风范,因此你没有办法自发性地反应,你必须向后看,你必须考虑,而时间在经过,它或许甚至只用了一个单一的片刻,但是时间在经过,你的反应不能够是自发性的,它不能够就在那个片刻反应出来,你根据过去来行动,你会想:「这太过分了,如果我生气——而愤怒正在来临——如果我生气,我的圣人风范就丧失了,这样做所付出的代价太高了。」——你开始微笑,为了要保持你圣人的风范,你微笑,这个微笑是假的,它不是来自你,它不是发自你的内心,它只是在那里,涂在嘴唇上,它是虚伪的!你不是在笑,只有你的假面具在笑,你在欺骗,你是一个伪君子!你是虚伪的!你是骗子!但是你保持了你圣人的风范:你根据过去来行动,你按照你这个人的特定形象和概念来行动,这是一种固定式的反应。

  一个自然的人不会固定式地反应,他会自然反应,差别在哪里?他只是让那个情形来对他产生作用,而他让那个反应自然地表现出来,不管它是什么。

  由过去来生活的人是可以预测的,而一个片刻接着一个片刻去生活的人是不能够预测的。成为可以预测的,就是成为一个东西;成为不能够预测的,就是成为自由。自由是人的尊荣,知道你变成不能够预测的那一天——没有人知道,甚至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记住,甚至你也不知道,如果你已经知道你将会做什么,那么它就不再是自然反应了,你已经准备好,它已经预演过了。

  比方说,你要去面谈,你先预演:你先想,他会问什么,以及你要知道如何去回答它,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它非常清楚。我每天晚上会晤一些人,两种人都有,当某人准备好,来这里,已经想过他要向我说什么,已经准备好,草稿都准备好了,他只要再重新说一次,他已经决定他要问的每一件事,而我能够看出那个人的困难,因为当他来到我面前,当他做在我身边,那是一个不同的情况,改变开始发生,那个气氛,那个在场,他对我的爱,我对他的爱,别人的在场,那个非常确实的信任,那个在流动的爱,一个静心的状态,这跟他以前一直在设想的完全不一样,现在,他所准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不切题的、不适合的,因此他变得烦躁、不安:「怎么办?」他不知道如何自然地行动,如何根据眼前的情况来行动。

  他来到我面前,但是我看到他的虚假,他的问题不是发自他的内心,它只是来自喉咙,它没有深度,他的声音也没有深度,他本身不确定他是否要再问那个问题,但是他已经准备好了,也许是准备了好几天,所以头脑继续说:「问它,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而他已经看到它的不相干,或许那个情形是:他自己的头脑已经改变了,而它已经不再有意义了,但是他由过去来行动:那是固定式的反应,它会看起来很笨拙。如果他没有什么东西可问,他会觉得很尴尬,而他又不能哭,因为他是一个虚假的人,他没有办法只是说「哈罗」,他没有办法说:「我只要坐在你面前一分钟,什么话都不要说。」他无法由这个片刻来行动,他无法在此时此地,他觉得很尴尬,他必须问,否则人们会怎么想?——「如果你没有东西可以问,那么为什么一开始你要要求在达显(darshan:师父让门徒问问题的聚会)当中发言?」所以他就问了,而其实他已经不再在那个问题的背后了,那是一个很烂的老问题,已经不再有意义了,但他还是问。

  有时候,你或许已经注意到:对某些人我一直花很长的时间继续回答,而对另外一些我以一种很简短的方式回答。每当我看到某人是虚假的,他的问题是虚假的,是一个准备好的问题,那么,回答他是没有意义的,只是出自对他的尊敬,我谈了一点,但是再来找我就没有兴趣了。虚假的发问者对我所说的也没有兴趣,因为他甚至对他自己的问题也已经不再有兴趣,他怎么能够对那个问题的回答有兴趣。

  但是其它有一些人,虚假渐渐消失,门徒变得越来越真、越来越实,某人只是坐在那里笑,那是由当下那个片刻而来的,他不觉得尴尬,他不觉得那个情形不对劲,那个情形不会不对劲,是那份预先准备的手稿不对劲。

  面对空无,你必须是空无,唯有如此,才能够有会合,因为只有类似的东西能够会合,那么就有非常大的喜悦,那么那个会合就非常美,那么两者之间就有对话,或许一语不发,但是仍然有对话。有时候某人来,只是坐着,开始摆动,闭起他的双眼,向内走——那是来接近我的正确方式——走到他自己的内在,只是跳进我里面,而让我跳进他里面,或者只是触碰我的脚,或者只是洞察我的眼睛,或者有时候也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升起,但是它就在当下那个片刻升起,那么它是真的,它含有很大的力量,它是来自你最深的核心,它是切题的。

  当你由空无来行动,你会自然反应,它不再是一个固定反应,它有真理,它具备了确实性和真实性在它里面,它是存在性的,它是立即的、自发性的、简单的、天真的,而这个行动不会产生任何「业」(Karma:由自我的行为所产生的力量,会延续到来生以后)。

  记住,「业」这个字的意思是行动,是一个特殊的行动,不是所有的行动都会产生业,这一点要记住,佛陀在成道之后还活了四十二年,他不是所有的时间都坐在菩提树下,什么事都不做,他做了一千零一件事,但是并没有产生业。他有行动!但是那已经不再是固定反应,而是自然反应。

  如果你有空无来自然反应,它不会留下残渣,它不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那么,也就不会产生,你仍然是自由的,你继续行动,但是你仍然是自由的。它就好象一只鸟飞过天空,没有留下痕迹,没有留下脚印,一个活在空无的天空里的人,没有留下脚印,没有留下业,没有留下残渣,他的行动是全然的,当那个行动是全然的,它就结束了,它是完整的,一个完整的行动不会象一朵云悬在你的周围,只有不完整的行动才会悬在你的周围。

  某人侮辱你,你想打他,但是你没打,你保持了你圣人的风范,你微笑,并且祝福那个人,然后回家,这样的话,事情会变得困难,整个晚上你会梦见你在打那个人,或许甚至会在梦中杀死它。有几年的时间,它将会悬在你的周围,它是不完整的,任何不完整的东西都是危险的,而当你是虚假的,每一件事都会变成不完整的。你爱一个女人,但是还爱得不够而无法使他完整,即使当你在作爱的时候,你也没有完全在那里,或许你仍然在排演,或许你一直在读你可以拿到的性手册,或许你一直在读博蚩雅的卡玛经(Kamasutra)或是马斯特和琼森,或是金赛的报告,而你一直在学习如何作爱,你是准备好的,知识广博的!那么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去练习你的知识的机会,所以你在练习你的知识,但是它将会是不完整的,因为你没有在它里面,然后它是不满足的,那么你会觉得受到挫折,而那个原因就是你的知识。

  爱不是某种拿来练习的东西,生活不需要练习,生活必须去体验,以全然的天真去体验。生活不是一部戏剧,你不需要准备,你不需要为它作预演,当它来临的时候,就让它来,要成为自发性的。

  但是如果有自我存在,你怎么能够是自发性的?自我是一个很大的演员,自我是一个很大的政客,自我继续在操纵你,自我会说:「如果你真的想要以一种洗练的方式来行动,准备是需要的,如果你真的想要以一种有修养的方式来行动,你必须先预演它。」自我是一个表演者,因为这个表演者的缘故,你继续失去了欢乐、失去了庆祝、失去了生命的祝福。

  佛陀说:当行为来自空无,它不会产生业。它是那么地全然,在它的全然当中——那个循环是完整的——这样就结束了!你绝不会向后看,你为什么要继续向后看呢?因为事情在那里是不完整的,每当某件事是完整的,你不会向后看,它是结束的!整个要点已经达成,对它已经没有什么是要做了。从空无发出行动,那么你的行动就是全然的,整个行动没有留下记忆,我的意思是说没有心理上的记忆。

  这个记忆回留在头脑里,但是没有心理的搁置,我对门徒的定义就是:一个没有心理搁置的人。

  当一个行为是全然地完整,你就能够免于它,当那个行为是全然的,你就能够从它溜出来,就好象一条蛇从旧有的壳溜出来,旧有的壳就被留下来,只有不完整的行为才会变成「业」,这一点要记住。

  但是要有一个完整的行为,它必须来自空无。

  觉知有三个层面:觉知到世界,以及觉知到介于自我和世界之间的想象物。柏尔士……(Fritz  Perls)将这个中间层面称为「解除军事控制的区域」,它的功能就是是我们不会完全跟我们自己以及跟我们的世界联系在一起,这个解除军事控制的区域包括我们的偏见,包括预先判断。我们透过这个预先判断来看世界、看其它人、看自己。如果我们透过偏见来看这个世界,我们就无法看到它的真理,我们就无法看到那存在的,我们创造了一个幻象,那就是印度教教徒所称的「马亚」(Maya:幻象)。

  如果我们用判断,用一个预先的偏见来看外界,那么我们会创造出一个我们自己的世界,那就是马亚、幻想,那是一个投射,如果我们透过这些判断、知识和意见来注意看我们自己,我们会创造出另外一个幻象——自我,那么我们就无法看到存在于我们内在的真相是什么。我们无法看到外面的是什么,我们也无法看到里面的是什么,当我们错过外界的东西,我们就创造出幻象——马亚;当我们错过内在的东西,我们就创造出自我——阿汉卡(ahankar),这两种东西都是透过解除军事控制的区域而发生的。

  戈齐福以前习惯把这个区域叫做「缓冲区」,其实「解除军事控制的区域」是用来称呼它一个很美的名字。这个区域越大,这个人就越是病态的、越是神经病的,这个区域越小,这个人就越健康,心里越健全,当这个区域完全消失,没有思想介于你和世界之间,连一个思想都没有,那就是佛陀所谓的空无,那么那个人就非常健全、神圣和完整。

  在我们进入经文之前,有一些关于「自我」或「自己的幻象」的事情必须加以了解。

  第一:自我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它只是一个概念,当你进入这个世界,你并没有带着它进来,它不是你本性的一部分。当一个小孩被生下来,它并没有带着自我来到这个世界,自我是某种学习而来的东西,它不是遗传的一部分。

  阿尔波特(Gordon alport)认为自己(self)是指某种属于一个人独特的东西,因为每一个空无都是独特的,因此自己被创造出来,每一个空无都有它自己的表现方式,因为有了这个独特性,所以才可能创造出自我。

  我以我的方式来爱,你以你自己的方式来爱,我的行为是按照我的方式,你的行为是按照你自己的方式,人们之间有不同,但是只有不同,没有别的。玫瑰花以一种方式,金盏花以一种方式,但两者都是花!那个开花是同样的,那个空无是同样的,但是每一个空无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运作,就是因为如此,才可能创造出自我。

  有七个门,自我从那里进入,有七个门,我们从那里学习自我。这七个门必须被了解,因为如果你了解了它们,你就能够丢弃自我。因为那些门如果被了解得非常好,就能够关起来,那么自我就不会再被创造出来。很正确地看它,而且了解得非常好,知道自我只是一个影子,那么,它就开始自己消失。

  阿尔波特称第一个门为「身体的自己」,我们生下来并没有带着一个「自己」的感觉,小孩子在母亲的子宫里并没有「自己」的感觉,他跟母亲是一体的,他完全跟母亲连为一体,母亲是他的整个存在,是他的宇宙,他不知道他是分开的。当小孩子从子宫出来,当他跟母亲的连结被切断,而必须自己呼吸的时候,那个分离就发生了。事实上,呼吸并不是小孩子要去做的事,他怎么能够做呢?他甚至还不能呼吸,所以他还不存在。呼吸发生了,并非小孩子在做它,它是一个发生,小孩子开始呼吸这一件事来自空无,那几秒钟非常非常有价值,是关键性的,是很危险的,父母、医生和护士,这些照顾生产的人都殷切地期待——这个小孩是否会呼吸?

  你无法强迫这个小孩,你无法说服他,而小孩子也无法做任何事,如果它会发生,它就会发生,它或许不发生,或许会发生,有时候小孩子一直不呼吸,我们就认为他生下来就死了。

  小孩子如何作第一次呼吸,那是很神奇的,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也不能够为它做准备,他不知道有呼吸的操作过程存在,肺部以前从来没有运作过,但是呼吸发生了,然后那个奇迹就开始了。但是,要记住,那个呼吸来自空无,稍后,你会开始说:「我在呼吸。」这种说法是没有道理的,不是你在呼吸!是呼吸自己发生的,不要创造出「我」的概念,不要说「我在呼吸」,没有人在呼吸!要不要去做,那不是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只要你停止呼吸几秒钟,你就会知道停止呼吸是困难的,几秒钟之后就会产生一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动力,然后你就会开始再呼吸,或是尝试由外界来阻止你呼吸,试个几秒钟,你将会突然感到有一股很大的动力,它是超越你的,呼吸本身想要进来。

  那是「空」在你里面呼吸——或者你也可以称之为「神」,那是没有差别的,那是一样的,空或神,它们的意义是一样的。

  「空」在佛教里面的意义和「神」在基督教、犹太教或印度教里面的意义是完全一样的,神是一个空。

  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它不是我们遗传禀赋的一部分,婴儿无法区别自己和周遭的世界,即使当小孩子开始呼吸,他也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才会觉知到他的内在和外在之间的区别,渐渐地,透过越来越多复杂的学习,以及知觉的经验,某种「在我里面」的东西和「在我外面」的其它东西之间,就发展出一个模糊的区别。

  这是自我进入的第一个门:区别说有某些东西「在我里面」。比方说小孩子觉得饿,他能够感觉到它来自内在,然后母亲打小孩,他能够感觉到它来自外在,现在有一个区别一定会渐渐被感觉出来——有一些事来自内在,有一些事来自外在。当母亲微笑、他能够了解到那个微笑是从母亲那里来的,然后他反应,他也微笑,现在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微笑是从里面、从内在的某个地方来的,内在和外在的观念就产生了,这是第一次被经验到的自我。

  事实上外在和内在之间没有区别,内在是外在的一部分,外在是内在的一部分。在你房子里面的天空和在你房子外面的天空并不是两个天空,这一点要记住,它们是同一个天空!同样地,在那里的你和在这里的你也不是两个!我们是同一个能量的两面,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但是小孩子却以这种方式开始学习自我。

  第二个门就是自我认同。小孩子学习他的名字,了解今天在镜子里面的映象和昨天看到的那一个是同一个人,因此他相信,在面对变化的经验当中,这个「我」或「自己」的感觉是持续不变的。小孩子继续了解到每一件事都在改变,他有时候饿,有时候不饿;有时候是睡的,有时候是醒的;有时候是生气的,有时候是怀有爱心的,事情持续在改变,有时候是很美的一天,有时候是黑暗和阴沈的一天,但是「他」仍然站在镜子前面——

  你有没有注意看过一个婴孩站在镜子前面?他试着要去抓镜子里面的小孩,因为他认为那个小孩在镜子的那一边,如果他抓不到,他就会转过去看镜子的后面,或许那个小孩藏在那里。渐渐地,他开始了解,是他本身被反映出来,然后他就开始感觉到一种持续:昨天在镜子里面的是同一张脸,今天也是同一张脸。当小孩子首度注视着镜子,他们会被镜子所迷惑,他们不会离开它,他们会一再一再地到卧室去看他们是谁。

  每一样事物都持续在改变,只有一样东西似乎是不变的——自我形象。自我从另外一个门进入,从「自我形象」进入。

  第三个门是自我尊敬。这关系到小孩子骄傲的感觉,这个骄傲是因为小孩子自己学习去做一件事所产生出来的:做、探寻和制造等等。当小孩子学习任何东西,比方说,他学了「爹」这个字,它就整天一直喊「爹」、「爹」,他不会错过一个使用这个字的机会。当小孩子开始学习走路,他整天都在尝试走路,他跌了又跌,蹒跚而行,受了伤又站起来,因为走路给他一个骄傲:「我也能够做某件事!我能够走路!我能够从这里携带东西到那里!」

  因为小孩子是一个打扰,所以父母亲很担心,当他开始携带东西,他们无法了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从那里拿哪一本书?」小孩子对书根本没有兴趣!书对他来讲是无意义的,他无法想象你为什么一直继续在看这个东西,「你在那里找寻什么?」但是他的兴趣是不同的,他的兴趣在于他能够携带一样东西。

  小孩子开始杀害动物,他看到一只蚂蚁,就马上将它杀死,这表示他能够作某些事!他在享受做那件事,他会变得非常具有破坏性。如果他找到时钟,他会打开它,他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变成一个探寻者、一个发问者。

  他享受做事,因为那些事给了他的自我第三个门:他对他能够做感到骄傲。当他会唱一首歌,他就准备要唱给每一个人听,一有客人来,他就准备要唱,他等着某人给予一个暗示,然后他就可以唱那首歌,或者他能够跳舞,或者他能够做模仿表演,或其它事!不管它是什么,他想要做一些事来显示他不只是无助的,他也能够做,这个作为将自我带进来。

  第四个是自我演唱、归属和占有。小孩子以「我的」房子,「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学校来说话,他开始增加「我的」的范围,「我的」变成他的关键词。如果你拿了他的玩具,他对玩具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他对「那个玩具是‘我的’,你不能拿走它!」更有兴趣,记住,他对玩具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当没有人有兴趣,他会将玩具丢在墙角,然后跑到外面去玩,但是一旦有人想要拿它,他就不想给,它是他的「我的」。>

  「我的」给予一个「我」的感觉。记住,那些门不只是为了小孩,在你一生当中,它们都是维持那样,当你说「我的」房子,你是孩子气的;当你说「我的」太太,你是孩子气的;当你说「我的」宗教,你是孩子气的。

  当一个印度教教徒和一个回教徒开始宗教抗争,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并没有真正成熟和长大,小孩子经常在争论:「我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爹!」教士门也继续在抗争:「我的神的观念是最好的、最强而有力的、最真实的!其它的人都只不过是如此如此而已。」

  这些都是非常幼稚的行为,但是它们在你一生当中都徘徊在你的周围。你对你的名字很有兴趣。当我改变人们的名字,有多少人非常顽固,他们不想改变名字,有少数人写信给我:「我要当门徒,但是请你不要改变我的名字。」为什么?「我的」名字,它似乎是某种象伟大财富那么宝贵的东西,其实名字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但是有三、四十年的时间,你的自我是跟着那个名字而活的。自我很难关起一个门,所以那个名字要改变!好让你能够看到,那个名字是任凭私意的,它随时可以改变,所以我只是直截了当地改变了你的名字。其它的宗教也有改名字的,如果你变成一个耆那教的和尚,他们会小题大作——一个很大的行列和庆祝,某人变成一个和尚!如此一来他会变得非常执着于那个新的名字!有那么多庆祝、那么多欢宴、那么多荣耀和尊敬、那么多无谓的纷扰,然后整个要点就丧失了。我只是实际上改变它,给你一个概念说名字不是什么东西,它是任凭私意的,它能够很容易改变,你可以被叫作甲,你可以被叫做乙,你也可以被叫做丙,那是无关紧要的,事实上你是没有名字的,所以那是没有关系的,任何名字都可以,它只是为了达到实用的目的。

  第五个门是自我形象。这一方面所谈到的是一个小孩子如何看他自己,透过跟父母的相互作用,透过赞美和惩罚,他学习到去拥有他自己的形象——好的或坏的。

  小孩子总是期待父母如何对他们反应,如果他做某一件事,它们是赞美或惩罚他?如果他感觉被惩罚,他会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我是不好的。」如果他做了某件好事而被赞美,他会认为:「我是好的,我被赏识。」然后他就开始去做更多更多的好事,好让他能够被赏识,或者如果父母非常挑剔,不可能取悦,或是他们的要求太过分,小孩子无法达到,那么他会开始做他们认为「坏的」事情,他会有所反应和叛逆。

  这是两个方式,但那个门是一样的,或者你赞美他,而他觉得很好,他是一个有成就的人,或者如果你没有赞美他,那么他会说:「好,我将做给你看。」然后他也会使他的存在让你感觉到,他会开始破坏东西,他会开始抽烟,他会开始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他会说:「现在你看到了吗?你必须留意我、必须注意我、必须知到我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我在这里,你不能忽视我。」好人和坏人、圣人和罪人就是这样产生出来的。

  第六个就是理智的自己。

  小孩子学习理智、逻辑和辩论等各种方式,他知道他能够解决难题,理智变成他本身一项很大的支持,那就是为什么人们会辩论,那就是为什么受过教育的人认为他们不是泛泛之辈,没有受过教育,你会觉得有一点尴尬。你有一个很高的学位——哲学博士或文学博士——你继续炫耀和展示你的学历证件;你是一个金牌得主,你居整个大学之冠,这个那个,为什么?因为你在显示,你已经变成一个有理性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在最好的大学里受教育,接受最佳教授的教育:「我能够比其它任何人辩论得更好。」理智变成一个很大的支撑。

  第七个是独特的努力、人生的目标、野心,以及想要变成什么:透过什么事物和什么人、一个人想要变成什么,想要变成什么人。未来的顾虑、梦和长程目标出现了,这是最后阶段的自我,然后一个人开始想,要在世界上做什么才能够留名青史,才能够在时间的沙滩上留下你的姓名。变成一个诗人吗?变成一个政客吗?变成一个伟人吗?做这个或是做那个?生命跑得很快,溜得很快,一个人必须做某些事,否则他很快就会变成空,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存在过。一个人想要变成亚历山大帝或是拿破仑,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要变成一个有名的、众人皆知的好人,或是一个圣人、一个伟人;如果不可能,那么,他也想要变成某个重要人物。

  有很多杀人犯在法庭承认,他们之所以杀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杀那个人有兴趣,他们只是想使自己的名字上头条新闻。

  一个人从背后杀害某一个人,他甚至从来没有看过那个人就刺死他,他完全不知道那个人,他们不认识,没有友谊,也没有敌意,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一次也是,他没有看到他是死的那个人的脸,他没有看到他,他只是从背后刺杀他,那个人坐在沙滩上看海浪,这个人来就杀死他。

  法庭感到很疑惑,但是那个人说:「我的兴趣不在于那个被我杀死的人本身,那是无关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我要去那里杀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不在那里,那么其它任何人都可以。」但这又是为什么呢?他说:「因为我想要我的照片和我的名字上头条新闻,我的欲望被满足了,我在全国各地都被谈论,我因此感到快乐,现在我准备要死,如果你判我死刑,我能够快乐地死:人家已经知道我,我已经有名了。」

  如果你不能变得有美名,你就试着去变成恶名昭章,如果你不能变成圣雄甘地,你就宁愿变成希特勒,但是没有人想要保持默默无闻。

  这些就是七个门,透过这些门,自我的幻象被增强,变得越来越强,如果你了解这七个门,透过这七个门,自我能够再度被送出去,慢慢地、慢慢地,你必须从每一门深入洞察你的自我,然后跟它说再见,然后空无就会产生出来。

经文说:

  所以,喔,舍利子,在空里面没有形体、没有感觉、没有知觉、没有冲动、也没有意识;没有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身体、头脑:没有形体、声音、气味、味道、可触知的东西或头脑的对象:没有「视器官」的要素等等,直到我们来到:没有「头脑意识」的要素;没有无知,也没有无知的绝灭等等;直到我们来到:没有腐败和死亡的绝灭;没有痛苦、没有起因、没有停止、也没有途径;没有认知、没有达成、也没有「没有达成」。

  这是一个非常革命性的描述……

  所以,喔,舍利子……

  「所以」在三段论法里面,在逻辑里面是完全切题的,但是在这段经文之前没有论点,而佛陀却说:「所以,喔,舍利子。」

  学者们一直非常头痛,为什么他使用「所以」。

  「所以」是三段论法的一部分:所有的人都是必有一死的,苏格拉底是一个人,所以苏格拉底是必有一死的,它是逻辑的一部分,在没有命题、没有辩论的情况下,佛陀突然说:「所以——」,这是为什么?

  学者无法了解它,因为在表面上没有辩论,但是在佛陀与舍利子的眼睛之间已经有了一次对话,已经出现了一项了解,听着佛陀讲空与空无,舍利子已经提升到空无的层面。

  在此,它能够在你里面升起,你能够感觉到它——它的翅膀在你的周围拍动。

  洞察他的眼睛,佛陀感觉到、看到:舍利子已经了解,现在辩论可以再进一步。在表面上没有辩论、没有争论、没有讨论,但是有一次对话,对话是在佛陀和舍利子的两个能量之间。有一个结合,他们两个已经连结起来了,在那个连结当中,在那个连结的片刻,舍利子洞察了佛陀的空,因此佛陀说:「所以——你已经看到了,舍利子,现在我能够更深入它,深入更细节的部分,现在我能够说一些以前不可能的事。」

  所以,喔,舍利子,在空里面没有形体、没有感觉、没有知觉——

  ……因为没有人可以去感觉,所以怎么能够有感觉?当自我不在那里,就没有感觉、没有知识、没有知觉、没有形体产生。因为天空完全没有云,你可以从一朵云看到一个形体,你不是有时候也会看到吗?一朵云看起来好象一只象,然后它变成一只马,然后变成其它东西,它继续在改变,它形成了很多形体,但你是否曾经看过任何形体在纯净的天空里产生?没有任何形体曾经产生。

  没有形体、没有感觉、没有知觉、没有冲动……

  当里面没有人,冲动如何能够产生?欲望如何能够产生?

  ……也没有意识。

  当没有内容物、没有客体,主体也会消失,那个一直都是属于客体的意识也不会再在那里被发现。

  佛陀说:「每一样东西都消失为空无,舍利子。现在你能够了解,所以我说它,你已经看到它!你已经洞察了我!你已经在那个边缘,你已经窥进深渊、窥进永恒、窥进那深邃的深处。」

  没有形体、声音、气味、味道、可触知的东西或头脑的对象:没有「视器官」的要素等等——没有「头脑意识」的要素……

  当你处于那种状态,你甚至无法说:「我处于空无的状态。」因为如果你这样说,你就走回来了。

  ……—直到你来到:

  如果你说:「我经验到空无。」那意味着你回到了形体的世界,头脑已经开始再度运作。在那个片刻你跟空无是分不开的,所以你怎么能够说:「我经验到空无?」空无不象一个客体,它跟你是分不开的,你跟它是分不开的,在那里,观察者就是被观察的;在那里,客体就是主体,二分性消失了。

  没有无知,佛陀说。……

  没有知识,也没有无知,因为唯有当你就知识而言的时候,无知才会存在,它是跟知识相比较的,你说一个人是无知的,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将他跟一个博学多闻的人比较,但是没有知识就不可能有任何物质。

  没有无知,也没有无知的绝灭。

  佛陀说:记住,我不是再说无知消失,无知从来就不存在,它是一个知识的影子,它是一个沉迷于知识的头脑的影子。

  当你把光带进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你怎么说?你说黑暗消失,它离开房间、逃离房间、逃走了吗?不,你不能够这样说,因为黑暗一开始就不存在,它怎么能够离开?光出现,黑暗就找不到,因为黑暗知识光的不在。

  所以没有无知,也没有无知的绝灭;没有知识,也没有「没有知识」。一个人对于所有这些知识和无知都没有任何概念,只是天真的、童贞的。免于知识同时又免于无知就是童贞的、纯洁的。

  没有腐败和死亡……

  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去死,记住,没有腐败和死亡的绝灭,而佛陀不是在说死亡消失,因为死亡从一开始就不在那里,说死亡消失一定是错的,佛陀的主张是非常非常完美的,非常非常小心的,他从来没有讲出一句能够让任何知道真相的人反驳的话,他没有妥协,他没有跟听者妥协,他尽可能说出了能够说出来的最完美的东西。

  没有痛苦……

  现在他来到了革命性的最终陈述。

  你一定听过佛陀四个高贵的真理,第一个高贵的真理就是痛苦:每一个人都是痛苦的,整个存在都是痛苦、苦痛、悲惨和身心的极度痛苦。第二个高贵的真理是:痛苦的起因在于渴求和欲望。痛苦存在:这是第一个高贵的真理;第二个高贵的真理是痛苦有一个原因,而那个原因就是欲望,我们受苦是因为我们欲求;第三个高贵的真理是:这个欲求可以被停止,那是可能的,它可以被停止,借着深入洞察欲求,它可以被停止,当欲求停止,痛苦就消失;第四个高贵的真理是:由一个八重的途径可以导致欲求的停止,以及随之而来的,痛苦的停止。

  这是佛教最基本的哲学,然而在这个陈述里,佛陀连那四个真理也否定了。

  他说:「没有痛苦、没有起因、没有停止、也没有途径。」

  从来没有人陈述这样一个革命性的东西,佛陀达到了革命的最高峰,其它每一个人都赶不上他。

  现在学者一直在担心这是矛盾的,佛陀教导说有痛苦,然后有一天他说:「没有痛苦。」他教导说痛苦有一个起因,然后有一天他说:「没有起因。」他教导说有一个可能性,痛苦可以被停止,然后有一天他说:「没有停止。」他说——他的整个佛里是依据这个陈述——有八重途径:正确的洞见、正确的练习、正确的静心、正确的三摩地,以及诸如此类的途径等等;这是将你引导到最终真理的八个分支途径;然后有一天他说:「没有途径,真实的存在是一个没有途径的真实存在。」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矛盾?

  第一个陈述是对那些不知道他们不存在的人所说的,第一个陈述是对那些充满自我的一般人所说的,而这部心经的陈述是对处于一种特殊的空间,处于一个特殊的状态之下的舍利子所说的。

  所以,喔,舍利子……

  现在我能够对你说这个,我以前不能说,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现在你看进了我里面,当你看进我里面,你已经看到了空无是什么,你已经尝到了它!所以,舍利子!现在已经能够对你说没有痛苦——那是一个梦,人们在梦中受苦;没有起因——人们在梦中欲求;没有停止——人们在梦中练习、做一些方法、静心冥想、做瑜伽等,整个途径都存在于梦中。现在我能够对你说,因为你是醒的,舍利子,你的眼睛是睁开的,现在你已经看到自我不存在。

  离开自我就是离开睡眠(自性的睡眠),离开自我就是离开黑暗,离开自我就是成为自由的,在那个自由当中可以说是没有途径。它就好象是一个梦。

  你在梦中受苦,当你在梦中受苦,它是那么地真实,你在找寻:「为什么我在受苦?」然后你在梦中遇见一位伟大的圣人,那个圣人说:「你受苦是因为你在欲求,你那么迷恋于金钱,所以你因此而受苦,如果你放弃那个欲望,痛苦就消失了。」你了解它,它是很逻辑的,你知道它,你自己有经验,每当你欲求,痛苦就来临,欲望越多,痛苦就越多,欲望越大,痛苦就越大,你了解他,然后你问:「那么要如何停止它?」然后那个伟大的圣人说:「你做倒立,你做瑜伽,你做动态静心,你做亢达里尼静心,你做那达布拉玛静心,你做团体治疗,你做游戏静心,你做原始疗法,以及所有的。」那个伟大的圣人说:「你做这些事情,它们会对你有帮助,你会变得更了解你的欲望,然后你就可以抛弃欲望。」

  所以那个圣人给一个非常好的八重途径,他说:「这就是那个方法。」有一天,你将会真正醒来——记住,这些事情会帮助你醒来,即使你在梦中倒立,你的梦也可能被打破,试试看!今天晚上就试试看!当处于梦中,就在梦中倒立,突然间你会了解,你是醒的,在梦中做亢达里尼静心,你将会是醒的,如果你不醒,至少你先生会醒,邻居会醒,某些事将会发生。

  所有的方法都只是要唤醒你,但是你是醒的——

  所以,舍利子……

  现在佛陀可以告诉舍利子这些,因为他是醒的,佛陀可以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真理——没有人存在,门徒不存在,师父不存在,梦不存在,痛苦不存在,圣人不存在,起因不存在,停止也不存在,没有途径。」

  这是真理的最终陈述。

  但是这之能够在最高阶段,在梯子的第七阶才说,舍利子在这一天到达了那一阶,那就是为什么「所以」,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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