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

第十一章 庄子的葬礼

  庄子临终时:

  他的门徒开始筹备盛大的葬礼。

  但庄子说:

  「天地就是我的灵枢;

  日月就是挂在我身边的玉符,

  天上的星辰

  会像宝石一样在我四周闪闪发光,

  所有存在的都会在场,

  就像守灵的送葬人。

  还要什么呢?

  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

  但门徒说:

  「我们担心乌鸦和鹫鸟会吃掉我们的师父。」

  庄子回答道:

  「对,在地上我会被乌鸦和鹫鸟吃掉,

  而在地下我会被蚂蚁和虫子吃掉。

  无论哪一种情况我都要被吃掉--

  所以你们为什么只想到乌鸦和鹫鸟呢?」

  头脑使一切成了问题,否则生命是简单的,死亡是简单的,根本就没有问题。但头脑欺骗说:每时每刻都是问题,而且必须解决。一旦你开始相信一切都是问题,那么一切都不能解决,因为第一步完全错了。

  头脑不能给你任何解决方法,它是给你问题的机器。即使你认为你已解决了一个问题,但成千上万的新问题会从这个解决中产生。这就是哲学家一直在做的事情。哲学是头脑的事业。头脑看任何东西时,它是带着问号来看的,它是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的。

  生命是非常简单的,而死亡也是非常简单的但只有你能不带头脑去看。一旦你把头脑带进来,一切就复杂了,一切就混乱了。头脑是一切混乱的真正源泉,它制造了许多混乱,而它总是试图去解决这些混乱。这就好像山林里流淌着的小溪。马车经过它,小溪就浑浊了,而你跳进小溪要把它变清。你只会使它更浑浊。等在岸边等待好一点。让小溪再平静下来,让它自己平静下来,这样好一点。这样,枯叶流掉,泥浆沉淀,小溪又水晶般清澈。你的帮助是没必要的。你只会使它们更浑浊。

  所以假如你觉得有问题,请不要管它。坐在旁边。不要让头脑卷进去,叫头脑等着。对头脑来说等待是非常困难的,它是不耐烦的化身。

  假如你叫头脑等着,静心就发生了。假如你能劝头脑等着,你就在祈祷中,因为等待意味着不思考,它意味着只是在岸边而不去管小溪。你能做什么?无论你做什么都会使小溪更浑浊,恰恰是你走进小溪会制造更多的问题。所以等着。

  一切静心都是等待。一切祈祷都是无限的耐心。整个宗教就在于不让头脑给你制造更多的问题。所以许多东西,甚至动物也能享受的简单的东西、甚至树也能享受的东西,人却不能享受因为它们马上变成问题,而你怎么能够享受一个问题呢?

  你恋爱了;头脑马上说:「什么是爱?这是爱还是性?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将何去何从?爱能永恒还是它只是暂时的产物, 」头脑想首先确定一切,然后开始做。同头脑在一起永远没有任何决断,它一直是犹豫不决的;犹豫不决是它内在的本性。它说:「不要跳。」当头脑告诉你这些时,它似乎非常聪明,它似乎很明智,因为看来你可能犯错。所以不要跳,不要动,呆着不要动,但生命就是运动,生命就是信任。爱发生了,一个人必须投入进去;带去哪里不是要点。目标不是要点。在恋爱中你意识的流动就是展现。对方不是要点,爱的双方都不是要点;要点就是你能够爱,就是它会发生在你身上;你的存在信任地打开,没有丝毫怀疑,没有丝毫疑问。恰恰这个打开就是满足。

  但头脑会说:「等等,让我想一想再作决定;人不应该仓促地行动。」然后你会一等再等。你就是这样错过了生命;

  生命每时每刻都在敲你的门,但你在思考。你对生命说不等一等,我会把门打开,但让我首先作出决定。它永远不发生了。整个生命会来来往往,而你只是拖着,不死不活的,生命和死亡两者都是好的,因为死亡有它自己的生命。

  所以要记住,首要的是不要让头脑来干扰。于是你可以像树,甚至绿得多。你可以像飞行的小鸟,而且没有鸟能飞到你能够达到的高度。你可以像去大海最深处的鱼一样--你可以去大洋的最深处。你无与伦比。人的意识是最发达的现象,但你正在错过。甚至不太发达的正享受得更多。小鸟只是一只鸟,一个远不如你发达的存在;一棵树几乎根本不发达,但它享受得更多,开花得更多。更多的满足在它周围发生。你为什么正在错过?

  你的头脑已变成了包袱。你一直没有用它;确切地说,恰恰相反,你正在被它利用。不要让头脑干涉你的生命,那么就会有流动。于是你不受阻挡,于是你是透明的,于是每一时刻都是极乐,因为你不为它操心。

  有个人接受他的精神分析师的建议去山上。他总是抱怨这、抱怨那,而且总是要问问题。他从来没有轻轻松松地和一切相处,从来不自在。他被建议去休息。

  第二天一封电报拍到了精神分析学家的手里。这个人在电报里说:「我在这里感到非常愉快。为什么?」

  你甚至不能够接受快乐而不问为什么。头脑接受什么都不可能,马上就有为什么,而这个为什么摧毁一切。因此一切宗教对 「信仰」的坚决主张才这么多、这么强烈。这就是「信仰」的意义,不让头脑问为什么。

  「信仰」不是相信,它不是相信某个原理,「信仰」是相信生命本身。「信仰」不是相信《圣经》、《可兰经》或《薄迦梵歌》 「信仰」不是相信--「信仰」是信任,一种毫无怀疑的「信任」。而只有那些「信仰」的人,那些能够去信任的人,他们才能够知道生命,知道死亡。

  对我们来说,生命是个问题,所以死亡也一定是个问题。我们经常试图去解决它,为此浪费时间和精力。它已被解决了。它从来就不是问题。是你制造问题。看看星星,没有任何问题;看看树木,没有任何问题。看看四周,…‥假如人不在,一切都会已经解决了。问题在什么地方?树木从来不问谁创造了世界它们只管享受它。问谁创造了世界多么愚蠢啊。谁创造了世界,这有什么关系?A、B、C或D,这有什么关系呢?世界是不是创造出来的,这有什么关系呢?假如A创造了世界,或者B创造了世界,或者没有任何人创造了世界,这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还是那样,生命还是那样。所以,为什么问不必要、不相干的问题还纠缠不休的?

  江河不停地流,却从来不问它们去哪里。它们到达了大海。假如它们开始问,它们也许就到不了大海;它们的能量也许在路上就会损失掉。它们也许变得很想知道它们将去哪里哪里是目标,目的是什么如此着迷于这个问题以致会发疯。但它们继续流着,不操心它们到哪里去,而它们总是流到了大海。

  当树木和江河能创造这个奇迹,你为什么不能?这就是庄子哲学的整体,他整个的生命之路;当每件事都在发生,你为什么要操心呢?让它发生。当江河能达到,人也会达到。当树木能达到,人也会达到。整个存在移动时,你是它的一部分。不要变成思考的游涡,否则你走来走去,团团转,那流动就失去了。那么最终不会有海洋的经验。

  生命对你来说是个谜,因为你靠头脑去看;假如你靠无念去看,生命就是一个奥秘。假如你靠头脑去看,生命就己经死了;假如你靠无念去看,生命就永远不会死去。头脑不能感受活活泼波的。头脑只能触摸死气沉沉的、实实在在的。生命是这样精妙而头脑是这样粗糙,这种仪器不如生命那样精妙。当你接触那架仪器时,它不能把住生命的脉搏。它错过了。那跳动的脉搏是很精妙的 ,你就是那跳动的脉搏。

  庄子临终了,庄子那样的人临终时,门徒应该绝对静默。这个时刻不会被错过,因为死亡是顶峰。庄子死时,他死于顶峰。意识达到它的绝对完成,这是很少发生的。门徒应该静默;他们应该观察什么在发生;他们应该深深透视庄子,而不应该让头脑来干扰,也不应该开始问愚蠢的问题。

  但头脑总是开始问。他们为葬礼操心,而庄子还活着。但头脑不是活生生的,它从来没有活过;头脑总是在从死亡的角度思考。对门徒来说,主人已经死了。他们正在考虑葬礼做什么,不做什么。他们在制造根本不存在的问题,因为庄子还活着。

  我听说过三位老人坐在公园里讨论那不可避免的死亡。一位七十三岁的老人说: 「我死的时候,我想要和亚伯拉罕·林肯这个最伟大的、受人爱戴的人埋葬在一起。」

  另一位说:「我想要和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个伟大的科学家、人道主义者、哲学家、热爱和平的人埋葬在一起。 」接着他们两个人都看着九十三岁的第三位老人。他说:「我想要和索菲亚·罗兰埋葬在一起。」

  他们两位觉得又气又恼,他们说:「但她还活着。」

  那位老人说:「我也活着啊!」

  这位老人可能是很少有的。九十三岁,而他却说:「我也活着啊!」为什么生命要为死亡操心?为什么生命要考虑死亡?你活着时,哪里有问题?但头脑制造问题。然后你就迷惑了。

  苏格拉底快要死了,在庄子身上发生过的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门徒为葬礼操心。他们问他: 「我们应该做什么?」

  据说苏格拉底说: 「我的敌人要毒死我,而你们在计划埋掉我,所以谁是我的朋友,谁又是我的敌人?你们都关心我的死,似乎没有人关心我的生命。」

  头脑或多或少沉迷于死亡。庄子的门徒在考虑他们应该做什么?师父要死了;就在那时,一个伟大的现象正在发生。

  佛陀、庄子,正达到最后的顶峰。这很少发生,亿万年才有一两次。火在燃烧。他的生命己经达到绝对纯净的极点,在那里它是神圣的而不是凡俗的,在那里它是整体的而不是局部的,在那里起点与终点相遇,在那里一切秘密都敞开了,一切门也都打开了,在那里一切都被解开了。整个奥秘就在那儿……而门徒在考虑葬礼!盲目,绝对盲目,没有看见什么正在发生。他们的眼睛闭着。

  但为什么这会发生?这些门徒,你认为他们了解庄子吗?他们怎么能够了解庄子?假如他们错过了庄子至上的辉煌,我们怎么能够相信;当庄子与他们一起劳作、劝导他们;和他们一起运动、在花园挖洞、播撒种子、和他们交谈、正是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没有错过庄子?

  我们怎么能感觉到他们知道这个庄子是谁?当他的全部辉煌被错过时,认为他们一直没有错过他是不可能的。他们一定错过了。他在谈话时,他们可能一直在想,他在说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开悟的人说话时,意义不会被你发现;意义是有的,你只要听着。不是被发现,它没有藏起来,它不要解说。他不是在讲理论,他给你的只是事实。假如你眼晴张着;你会看到它们;假如你的耳朵能够听见,你会听见它们。不再需要别的。

  所以耶稣不断地说,要是你能听见,就听我说。要是你能看,就看着。不指望别的,只要睁开眼睛,束起耳朵。

  佛陀、庄子或耶稣都不是黑格尔、康德那样的哲学家。假如你读黑格尔,必须去发现意义。这是很吃力的,好像黑格尔竭力使它对你尽量地难,把各种词句编织起来,把一切弄得像谜一样。所以你初次遇到黑格尔时,他看起来很高超,一座很高的山峰,但你越深入,你就越理解,他会变得越浅显。你理解他的那一天,他就没有用了。

  整个的花招就是你不可能理解他,那就是为什么你感到他是伟大的。因为你不能领会,你的头脑是被阻塞的,因为你不能领会,你的头脑不能了悟,事情好像很神秘、不可理解。不是这样,它只是词语。他在试图隐藏,他没说任何东西。更确切地说,他在用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语言。

  所以像黑格尔那样的人马上会得到赏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他们的赏识会消失。像佛陀那样的人不会马上得到赏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更加欣赏他们。他们永远是超前的。几个世纪过去了,然后,他们的伟大之处才开始呈现出来,他们的伟大之处才开始出现,于是你可以感觉他们,因为他们的真理是这样简单;它四周没有任何垃圾,没有任何废物。它是很真实的,以至于假如你思考它,你就会错过它。

  你在听庄子式的人说话时,就只要听。除了被动的接受、欢迎,不再需要你做别的。一切都是清楚的,但你会把它搞得一团糟,于是你就会被自己的创造弄胡涂。这些门徒一定错过了庄子他们在再次错过他。他们操心要做什么。

  必须领会这一点;一个智慧的人始终关心存在,而一个无知的人总是关心做和要做什么的问题。存在不是属于他的问题。

  庄子关心存在;他的门徒关心做。假如死亡要来了,那么要做什么呢?我们该做什么呢?师父快要死了,所以葬礼怎么办?我们必须计划。

  我们狂热地迷恋作计划。我们计划生命,我们计划死亡,通过计划自发性给毁掉了,美给毁掉了,整个狂喜给毁掉了。

  我听说一个无神论者要死了。他不相信天堂或地狱,但他仍然认为死前最好穿戴整齐。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因为他什么也不相信,但他仍然要去某个地方,所以去某个地方之前,一个人必须穿戴整齐。

  他是一个有风度、守礼节的人,所以他穿上他的礼服、打上领带,一切收拾停当,然后他死了。拉比被叫来为他祝福。拉比说: 「这个人从不相信,但看看他是怎样计划好的!他不相信,他无处可去,但穿得多漂亮、准备得多好!」

  即使你觉得你不会去任何地方,你也要计划它,因为头脑总想同未来一起玩。计划未来是非常快乐的,生活在当下是非常不快乐的。但计划未来似乎很美。每当你有时间,你就开始计划未来,不管是今世的未来,还是来世的未来,但是总归是未来。头脑喜欢计划。计划不过是想入非非、做梦、做白日梦。

  像庄子这样的人关心的是存在,而不是生成。他们不关心做,他们不关心未来。一切计划都是没必要的。存在关心它自己。

  耶稣对他的门徒说,瞧这些花,这些百合,在它们盛开的时候太美了,甚至所罗门的宝藏也没有这么美。它们不计划,它们不想未来,它们不操心下一个时刻。

  为什么百合会这么美?它们的美在于什么?它被隐藏在哪里?百合存在于此时此地。人的面孔为什么这么沮丧和丑陋?--因为它从不在此时此地,它总是在未来。它是鬼一样的东西。假如你不在此时此地,那你怎么可能是真实的?你只能是个鬼,或者访问过去了,或者走进未来了。

  庄子要死了。在庄子死的那一刻,门徒应该沉默。那是要做的最恭敬的事、是要做的最能表达爱的事。师父要死了。他们从来没有倾听他的生命,他们本来至少可以倾听他的死亡。当他在一生中同他们交谈时,他们不能沉默;现在他要用他的死来作他最后一次布道。

  智者死时,一个人应该注意,因为他死得不比寻常。无知的人不会那样死。结束你的生命,你有你的死亡。假如你在生命中已经是愚蠢的,你怎么能在死亡中是智慧的?死亡是结果、总的结果、结论。死亡中有你整个生命的实质,所以蠢人傻乎乎地死掉。

  生命是独特的,死亡也是独特的。没有其它人能活你的命,没有人能死你的死,只有你能。它是独特的,它永远不会再发生。类型的区别,不仅在生命而且在死亡。庄子死时,一个人必须绝对沉默以便不错过它,因为你可能错过。

  生命是一件漫长的事,七十、八十、一百年。死亡是瞬间的。它是一种极微小的现象、浓缩的。它比生命更充满活力,因为生命是蔓延开的。生命从来不可能像死亡那样强烈,生命从来不可能像死亡那样美,因为它是蔓延物。它总是不冷不热。

  整个生命在死亡的那一刻达到沸点。所有的一切从这个世界蒸发到另一个世界,从有形蒸发到无形。发生的是最伟大的发生、一个人应该沉默,一个人应该恭敬,一个人不应该挥手告别,因为它会在一瞬间发生,你可能错过它。

  而愚蠢的门徒在谈论葬礼,而且想把它搞大!最宏伟的事正在发生,最伟大的事正在发生,但他们却在考虑这个展示。头脑总是考虑展览,它有表现僻。

  穆拉·那斯鲁汀死了。有人通知了他的妻子,她正在吃午茶,已经喝掉半杯茶了。那个人说:「你丈夫死了,他被公共汽车压死了。 」但穆拉·那斯鲁汀的妻子继续啜着她的茶。

  那个人说:「什么!您居然还没有停下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的丈夫死了,而你竟不说一句话!」

  他的妻子说,「让我先喝完茶,然后--小伙子,我会放声大哭!只是稍等一会儿。」

  头脑有表现痹。她会放声大哭,只是要给她一点时间作安排、作计划。

  我听说过一个男演员,他的妻子死了。他号陶大哭,尖声叫喊,泪如雨下。

  一个朋友说:「我从来没有想到你这么爱你的妻子。」

  演员看了他朋友一眼,说:「这不算什么。我第十任妻子死时你就应该看到的。」

  甚至当你表达你的痛苦时,你也在看别人,想知道他们是怎样看待的。为什么要考虑盛大的葬礼?为什么要盛大?你也在拿死亡做展览。这是真的恭敬吗?或者说死亡也是市场上的东西,一件商品?

  我们的师父已经死了,所以有个较量,我们必须证明他的葬礼是最大的,没有别的大师的葬礼是这样的,也不会再有哪个大师的葬礼是这样的。连在死亡中你也在想自我。但门徒就像那样,他们跟着。但他们从没有真正地跟着,因为假如他们跟着庄子,他们就不会提出举行盛大葬礼的问题。那个时候他们应是谦卑的。但自我是过分自信的。

  每当你讲你的师父非常伟大的时候;就要向内看看。你在说:「我很伟大,所以我跟着这位伟大的人,我是个伟大的追随者。 」每个追随者都宣称他的师父是最伟大的人但不是因为师父!假如师父不伟大,你怎么能是伟大的追随者呢?假如有人说不是这样,你会生气、恼火,你开始争论、争吵。这是残存的自我的问题。

  自我到处表态。它狡猾而且很阴险。甚至在死亡中它也不离开你;甚至在死亡中它也在。师父要死了,他的门徒在考虑葬礼。他们根本没有跟着师父,像庄子这样的大师,他整个的教导就在于顺其自然。

  庄子临终时,

  他的门徒开始筹备盛大的葬礼。

  他还没有死,而他们已开始筹备,因为问题不在庄子,问题在门徒的自我。他们必须为他举行盛大的送葬仪式,而且必须便所有人明白,以前从没有这种事发生过。

  但你无法欺骗庄子。甚至他要死的时候,他也不会不管你;甚至他要死的时候,他也不可能上当;甚至他要离开的时候,他也会把他的心、他的智慧给你;甚至在最后一刻,他会与你分享他所知道和明白的一切。甚至他的最后一刻也将是一次分享。

  但庄子说:

  「天地就是我的灵枢;

  日月就是挂在我身边的玉符,

  天上的星辰

  会像宝石一样在我四周闪闪发光,

  所有存在的都会在场,

  就像守灵的送葬人。」

  还要什么呢?一切都是简朴的:已被简单地、充分地照应到。还要什么呢?你还能再做什么呢?你还能为庄子式的人、佛陀式的人做什么呢?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不管你计划什么都不重要。你的安排不可能是盛大的,因为整个宇宙准备接受他。你还能再做什么呢?

  庄子说:日月天地间的一切存在都将接受我。所有的存在、整个的存在都会是送葬人。所以你不必操心,你不必雇佣送葬人。

    你可以雇到送葬人现在他们可以从市场上得到。有这样的人,你给他们钱,他们就哭灵。什么样的一种人类正在生成啊?假如妻子死了,妈妈死了,没有人去送葬,所以你就得雇佣职业送葬人。孟买、加尔各答都有这样的人;大城市里有这样的人,他们很内行,你无法与他们匹敌。当然他们效率比较高,他们每天练习,但你不得不为此付钱,这多么丑陋。整个事情变成假的了。

  生命是假的,死亡是假的,快乐是假的。甚至哀悼也是假的。肯定是这样,这有它自己的逻辑。假如你从来没有和一个人真正快乐地相处过,他死时你怎么会真的悲痛?这不可能。假如你没有和你妻子快乐地相处过,假如你从来不知道和她在一起的喜乐时刻,她死的时候,你的眼里怎么可能有真正的眼泪?深入下去你会快乐,深入下去你感到自由;现在我是独立的,现在我可以按照我的意愿行动。妻子就像是牢笼。

  我曾听说,一个人要死了,他的妻子正在安慰他,说:「不用着急。我迟早也会加入你的行列。」

  那个人说:「但不要不忠于我。」他一定很害怕。为什么这种害怕会在这最后一刻出现?这种害怕一定是始终在的。

  他的妻子许诺说:「我永远不会背弃你。」

  所以那个人说:「即使你对我只有一次不忠实,我也会在坟墓里转身。对我来说这会是非常痛苦的。」

  十年以后他的妻子死了。在天堂的门口,圣彼得问她:「你首先想见谁?」

  她说:「当然是我丈夫。」

  圣彼得问:「他叫什么名字:」

  她就说:「亚伯拉罕。」

  但圣彼得回答道:「要找到他很困难,因为我们有成千上万的亚伯拉罕,所以给我一点有关他的线索,」

  妻子想了想说:「他奄奄一息地说,假如我对他有一点不忠实,他会在坟墓里转身。」

  圣彼得说: 「不要再说了。你一定是说团团转的亚伯拉罕,那个坟墓里一直团团转的人!十年来他没有休息过一会儿。每个人都知道他。没问题,我们会马上叫他。」

  没有忠诚、没有信任、没有爱、没有快乐曾在你的感情关系中发生。死亡来临时,你怎么可能悲痛呢?你的哀悼会是假的。假如你的生命是假的,你的死亡也会是假的。不要认为你是唯一假的人--在你四周,那些与你有关的人都是假的。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虚假的世界里,真奇怪我们怎么能够继续下去。

  一个政客失业了。他是一位前任部长。他正在找工作,因为政客不在位时总是在困境中。除了政治他们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政治他们对其他东西一无所知。他们也没有任何资格证书。甚至一个微不足道的工作也需要某些资格证书,做部长却什么也不需要。总理或首席部长根本不需要任何资格证书。

  所以这位部长身处困境。他去见了马戏团的经理,因为他认为既然政治是一场大的马戏表演,他一定学到了点在马戏表演中能用得上的东西。所以他说: 「你能给我一个活吗?我失业了,很困难。」

  经理说: 「你来得正是时候。一只熊死了。所以我们会给你一套熊的戏服。你不必做什么,只要整天坐着什么也不做,没有人会知道不同。只要从早到晚坐着,人们就知道熊在那儿。」

  这个工作看起来不错,所以政客接受了。他走进笼子,穿上他的戏服,坐了下来。他坐在那儿,仅仅十五分钟以后,另一只熊被赶了进来。他惊慌失措地跑向栅栏,开始摇它们,高喊道: 「救命,让我离开这儿!」

  接着他听到一个声音。另一只熊正在说话。他说: 「你认为你是唯一失业的政客吗?我也是一位前任部长。不要这么害怕。」

  整个生命都变假了,从根到一切。而你怎样生活于其中是一个十足的奇迹。用假的面孔说话,跟假的面孔、假的快乐、假的痛苦交流。然后你希望找到真理!带着假面真理永远不会被发现。一个人必须明白他自己的真面目,放下一切假面具。

  庄子说:

  「天地就是我的灵枢…」

  所以为什么你要操心?你怎么能想办法弄成比那更大的灵枢呢?让天地成为我的灵枢--它们会是。

  「…日月就是挂在我身边的垂符……」

  所以你不必在我四周点上蜡烛;它们是短暂的,迟早它们会燃尽。让日月成为生命的标记环绕着我。而它们是。

  「天上的星辰

  会像宝石一样在我四周闪闪发光,

  所有存在的都会在场……」

  这是要领会的:所有存在的都会在场。这也是佛陀和马哈维亚说的,但没有人相信它,因为相信是不可能的。耆那教徒读过它,但连他们也不相信;佛教徒读过它,但怀疑进人了他们的头脑。

  据说马哈维亚死时,所有存在的都在场。不仅是人、动物、树的灵魂十天使、诸神,所有的存在,所有方面的存在都在场。应该是这样,因为一位马哈维亚不仅向你揭示;如此的辉煌,如此的高超,以致存在的所有方面开始了解他了。据说,马哈维亚过去讲演时,天使、诸神、动物、幽灵,各种各样的存在都在那里听他说,不仅是人。看来像是故事、像是寓言,但我告诉你这是真的,因为你达到得越高,你的存在就发展得越高,存在的其它方面就变得与你亲近了。

  当一个人达到了顶点arhat的境界,耆那教徒这样称它;arhat的境界,佛教徒这样称它;完美的道的境界,得道的人,庄子这样称它,于是整个存在都倾听。

  庄子说:

  「所有存在的都会在场,

  就像守灵的送葬人。」

  还需要什么,你还能再做什么?你还能给它增添什么?你不必做什么,你也不必操心。

  「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

  这是变得沉默的人的感觉:

  「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

  生命和死亡,一切,你不必做什么,没有你,一切都已发生。你多此一举掺和进去,造成混乱,造成芜杂。没有你,一切都是完美的本来就是,是完美的。这是一个有宗教性的人的态度:本来就是,一切都是完美的。不能把它变得更完美。

  在西方,据说莱布尼茨说过,这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完美的。他受过批评,因为在西方你不能断言这种事。这个世界怎么能是最完美的呢?这似乎是最不完美的、最丑陋的、最邪恶的;有不平等、灾难、贫穷、疾病、死亡、敌意,一切而这个莱布尼茨说,这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完美的!

  莱布尼茨受到严厉的批评,但庄子会明白他的意思。我明白他的意思。当莱布尼茨说这是可能有的最完美的世界,他不是谈论政治或经济情况。他不是在评论平等、不平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战争。这个评论不是客观的,这个评论不关心外部;这个评论关心内在的感觉它就来自这个存在。

  一切都是完美的,这意味着没必要去操心。

  「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

  你不可能使它更好,你就不可能使它更好。你试试,你也许会使它变糟,但你不可能使它变好。科学的头脑很难明白,你不可能使它变好,因为科学的头脑依赖这种观念,事情能变得更好。但你已经做了什么?

  从亚里士多德以来的两千年,在西方我们一直试图使这个世界成为更好的地方。它有没有或多或少地变得更好?人快乐一点吗?人喜乐一点吗?根本没有。事情变得糟了。我们越是治疗病人,他离死亡越近。一切都没有用。人根本就没有比原来快乐。

  我们可以拥有更多的令人快乐的东西,但会快乐的心失去了。你可以拥有宫殿,但这里能是皇帝的人不复存在了,所以宫殿变成了坟墓。你的城市变美了、变富了,但它们就像坟场,没有活人在那儿生活。当我们努力想把世界弄得好一些时,我们已犯下错误。它没有变好。它也许变槽了。

  回头看……人是完全不同的,贫穷一点的却更富有。这看起来自相矛盾。他是比较贫穷的;没有足够的食品,没有足够的衣服,没有足够的栖身之处,但生命是比较富有的。他能舞蹈,他能唱歌。

  你的歌声失去了,你的喉咙被东西堵住了;没有歌声能从心里传出来。你不能舞蹈。你至多能作些运动,但那些运动不是舞蹈,因为舞蹈不仅仅是运动。运动变成狂喜,它才是舞蹈。当运动这样地完整以至没有自我时,它才是舞蹈。

  你应该知道舞蹈是作为一种静心技巧而出现的。舞蹈一开始不是为了舞蹈,它要获得一种狂喜,在那里舞蹈者不见了,只有舞蹈在,没有自我,没有人操纵,身体自发地流动。

  你能够舞蹈,但只是在呆板的运动中。你能够控制身体:这也许是个不错的锻炼,但它不是狂喜。你们仍然相互拥抱,你仍然接吻,你仍然进行伟爱的一切运动,但爱不在,只有运动。你做,却感到灰心丧气。你做,而你知道没有什么在发生。你什么都做,却总有一种灰心丧气的感觉像阴影一样跟着你。

  当莱布尼茨说这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完美的,他是在说庄子所说的:

  「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

  你不必操心生命,你不必操心死亡--照应生命的同一个源头会照应死亡。你不必考虑盛大的葬礼。给我生命的同一个源头会接纳我,而这同一个源头就足够了,我们不必给它增添什么。

  门徒听了但不能领会,否则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但门徒仍旧说:

  「我们担心乌鸦和鹫鸟

  会吃掉我们的师父。」

  假如我们不作任何准备,假如我们不计划,那么乌鸦和鹫鸟会吃掉我们的师父。

  庄子回答道:

  「对,在地上我会被乌鸦和鹫鸟吃掉,

  而在地下我会被蚂蚁和虫子吃掉

  无论哪一种情况我都要被吃掉

  所以你们为什么只想到鸟呢?」

  所以为什么要作选择呢?我总归要给带走的,所以为什么要作选择呢?庄子说:不选择地生又不选择地死。为什么要作选择呢?

  你试图操纵生命,然后你也试图操纵死亡。所以人们立下遗嘱、法律档,为的是他们不在世时,也能操纵。死了,但他们仍能操纵。操纵好像很令人着迷以致人们死后还继续进行操纵。父亲死了,他在遗嘱中规定,儿子只有满足这个条件才能继承他的遗产,其它的钱将捐给慈善基金会。但这些条件必须被满足……这个死人仍然支配着。

  伦敦一所医院基金的创始人和主席立下他的遗嘱。遗嘱说:我死时,我的遗体不要毁掉。它必须被保存,我要继续坐在主席的位置上。他仍然坐在那儿。每当基金会开会,他的遗体就坐在主席的位置上。他坐在桌子的头上,仍然支配着。

  你的生命是对别人的操纵,你想要你的死亡也成为对别人的操纵。庄子说:无可选择。假如你把我的遗体留在地上,那好,它会被吃掉;假如你把它深埋,它会被吃掉。所以为什么要想着鸟或虫呢?它要怎么发生就让它去。让源头决定。

  决定给你自我:我要决定。所以让源头决定,让那终极的来决定它想如何处理这遗体。从来没人问过我源头必须如何建构这身体,为什么我要决定它必须如何被处理呢?为什么要害怕它会被吃掉呢?这很好。

  我们害怕被吃掉,为什么?这是要领会的。为什么我们这么害怕被吃掉?我们一辈子都在吃,而我们通过吃正在毁掉生命。不管你吃什么,你都在杀害。你不得不杀害,因为生命只能吃生命。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没有人能真正地是一个吃素的人,没有人。所有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因为不管你吃什么都是生命。你吃水果,它是生命;你吃蔬菜,蔬菜有生命;你吃小麦、米,它们是更多的生命发芽的种子。无论你靠什么过活,它们都有生命。

  生命吃生命,每件东西都是别的生命的食品;所以为什么你要保护你自己,要试图保证你不会被吃掉呢?十足的愚蠢!你一辈子都在吃,现在给它一个吃你的机会。让生命吃你。

  那就是为什么我说,柏西人有处理尸体最科学的方法。印度教徒将它烧了。这不好,因为你在烧掉食物。假如每棵树都烧了它的果实,每只动物死了,其它的动物就烧了它,那会怎么样?他们都会是印度教徒,但这里不会有人了。为什么要烧?你一直在吃,现在让它吃,给生命一个吃你的机会。要对这感到高兴,因为食物意味着你在被吸收。没有错。这意味着存在己被收回,江河已经回到海洋。

  这是被吸收的最好的方式,被吃了,这样你身上一切有用的都在某处活在某个生命身上。某棵树、某只鸟、某个动物会由于你的生命而活着。要高兴,你的生命己经被分发。为什么要感到这有点不对?伊斯兰教徒和基督教徒把他们的尸体埋在地下的棺材里保护它们。这不好,这恰恰是愚蠢的,因为我们不可能保护生命,所以我们怎么能保护死亡呢?我们不可能保护哪个东西,没有什么能被保护。

  生命是容易受伤的,而你甚至力图让死亡不容易受伤害。你想要去保护、去挽救。

  帕西人有最好的方法一一他们只是把尸体放在城墙上,于是秃鹰和别的鸟就来吃它。每个人都反对怕西人,甚至柏西人自己也反对,因为整个事情看起来这么丑陋。这并不丑陋。你在吃时,丑陋吗?那为什么秃鹰在吃时就是丑陋的呢?你吃时,这是正餐,而秃鹰在吃你时,这也是正餐。你一直在吃其它东西,让其它东西吃你;被吸收。

  所以庄子说:无可选择,为什么要偏爱这偏爱那呢?让生命做它选择去做的,我不决定。确实,庄子过着一种不选择的生活,所以他准备不选择地死亡。只有你不选择,你才在。当你选择时,头脑就在。头脑是选择者;存在总是不选择。头脑想要做什么;存在只是让事情发生。存在就是让它去。假如你不选择,你怎么会痛苦呢?假如你不指望一个特别的结果,你怎么会痛苦呢?假如你不向特定的目标前进,你怎么会痛苦呢?没有什么会使你痛苦。你的头脑要目标、要选择、要决定,于是痛苦就进来了。

  假如你不选择地生活,而且让生命去发生,那你就变成了一块地,生命在你里面发生,但你不是管理者。你不管理它,你不控制它。当你不是控制者,一切紧张都消失了;只有松弛,于是你完全放松了。那松弛就是终极点,阿尔法和欧米茄、起点和终点。不管它是生命还是死亡,你不要采取任何立场。

  那就是这个故事的意义:你不要采取任何立场。你不要说:这是对的而那是错的。你不要分割。让生命成为一个未经分割的整体。

  庄子说:假如你分割,甚至只分割一英寸,天堂和地狱就被分开了,于是它们就无法连接。

  我从前认识一个年轻人。他过去常来我这儿,他总是操心一件事。他想结婚。但无论他带什么样的女孩回家,他的妈妈都不同意。结婚已变得几乎不可能了。所以我告诉他: 「试着去找一个很像你妈妈的女孩:面孔、身材,她走路的样子、她的穿著。只要找你妈妈镜子里的样子。」

  他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一个女孩。他来我这儿说: 「你是对的,我妈妈马上就喜欢上她了。她就像我妈妈;不仅她的穿著打扮像我妈妈,她走路、说话、甚至做饭都像我妈妈。」

  于是我问他:「怎么样了?」

  他说:「完了,因为我爸爸不喜欢她。」

  两个极端假如你头脑的一部分爱上一个东西,你马上会发现头脑的另一个部分恨它。假如你选择一个东西,只要向后看;恨它的另一个部分正躲着。每当你选择时,不仅世界被分割开来了,你也由于你的选择而被分割了。你不是整体。当你不是整体时,你不可能让生命发生。一切祝福会像恩赐、像礼物一样进入生命;这不是通过努力得到的。

  所以不要选择宗教而与俗世对立,不要选择善而与恶对立,不要选择仁慈而与罪恶对立,不要试图成为一个好人而与坏人对立,不要在魔鬼和上帝之间作任何区分,这就是庄子说的。他说:不要在生命和死亡之间作选择。不要在这种死亡和那种死亡之间作选择。不要选择,保持完整,每当你完整,就会遇到完整,因为只有相像的才能相遇。

  这已被神秘家说了几个世纪:上是什么样,下也是什么样。我想要给它补充一点:内部是什么样,外部也是什么样。假如你内部是完整的,整个外部会马上向你发生。假如你内部是分裂的,整个外部就是分裂的。

  就是你成了整个宇宙,你变得突出了,就是你,每当你选择时,你就会分裂。选择意味分裂,选择意味冲突,赞成这、反对那。

  不要选择。继续做不选择的观照者,于是什么都不缺。这个存在就是最完美的可能的存在。没有什么能更美,没有什么能更喜乐。就在那儿,在你周围,等着你。每当你觉知到时,它就会向你展现。但假如你的头脑继续在里面起作用、分裂、选择、制造冲突,这就永远不会向你发生。

  你好几世一直在错过。不要再错过了。

  今天就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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