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力

第四章 多向度探讨创造力

 

  艺术可以成为最具祈祷性的一件事,最具有静心品质的一件事;如果一项艺术能够引导你朝着神的方向前进,它就是真正的艺术。

  你有一首歌在心里要唱出来,有一支舞要舞出来,但那个舞蹈是无形的,而那首歌,即使你还没有听见,它却深藏在你灵魂的最深处,它需要被带到表面上来,需要被表达出来,这就是所谓的 「自我实现」。

 

记忆与想象力之别

  你要求我们放弃记忆,活在当下。但放弃记忆,我也必须放弃我创造性的想象力,我是一个作家,所有我写的文字都源自于我的记忆。

  我想知道,没有了艺术,没有了那些使得艺术得以发生的创造性想象力,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托尔斯泰永远无法变成一个佛陀,但佛陀能够写出《战争与和平》吗?

  你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但那是自然的,要了解我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要了解我,你必须放掉记忆。你的记忆是一种干扰,你听到的只是我说的话而已,你根据你的记忆、你的过去来解释我所说的话。

  如果你不在这个当下,你是无法了解我的……只有当你在当下时,我们才会相逢,只有当你活在当下的时候,你才和我在一起,否则你只是身体在这里,心却不在这里。

  我从来没有告诉你要放掉关于事实的记忆,那是愚蠢的。事实的记忆是必要的——你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你的父亲是谁、你的母亲是谁、你的太太是谁、你的孩子是谁;你需要知道你居住的住址,你需要回到旅馆,需要再度找到自己的房间。

   这些关于事实的记忆没有特定的含意,心理上的记忆才有。事实的记忆不是问题,它们只是纯粹的记忆?但当你的心理受它影响时,问题就出现了。试着去了解其中的差异。

  昨天某个人污辱了你。今天他再次来到你面前?事实的记忆是:「这个人昨天污辱过我。」 心理的记忆是你看到这个男人就开始生气,你看到他就怒火中烧?而对方也许只是来道歉,或许是来请求你原谅,他或许已经知错,已经明白了他自己无意识的行为。

  他或许是来和你重修旧好,而你却怒火中烧。你开始生气、大吼大叫,你无法看见他此时此刻的脸,你不断地被他昨日的脸所影响?

   可是昨天是昨天!从昨天到现在,又有多少水流入恒河了?这个人已经不再是昨天的他。二十四小时带来了许多的改变,你也不再是昨天的你了。

  事实的记忆说:「这个人昨天污辱过我。」但是,这个「我」已经改变了,「这个人」也已经改变了。所以,那个意外就像是发生在两个与你无关的人身上,这样你在心理上就自由了,你不会说: 「我还在生气。」不会有愤怒继续徘徊、逗留;记忆仍然在那里,但心理上不受影响。你再度碰到的是此刻的他,是此刻的你再度遇到他。

  有一个人到了佛陀那里去,对佛陀的脸吐了一口口水,他充满了愤怒。

  他是一个婆罗门徒,而佛陀说了一些让他感到非常生气的话。佛陀把脸擦干,然后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佛陀的门徒阿南达看了这种情形非常生气。他非常非常的生气,他要求佛陀:「请允许我来纠正他。这太过分了!我不能忍受这种事情。」

   佛陀说:可是他没有对你的脸吐口水。这是我的脸。再说,看看这个人,他现在遭遇到多大的困难啊!看看他,你要为他感到慈悲,他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语言一点也不管用。这也是我的问题,一辈子的大问题,所以我可以看到这个人现在有着和我同样的困难。」

  「 我一直想要告诉你们那些我已经知道的事,但我没办法说出来,因为语言完全不管用。这个人和我在同一条船上,他是这么的生气,甚至没有任何话语能够表达他的愤怒。而我则是有这么多的爱,却没有任何话语、任何行动能够把它表达出来。我看到了这个人的难处。就是看着他!」

  佛陀在看,阿南达也在看,佛陀只是在搜集事实的记忆,而阿南达则是在创造一个心理的记忆。

  这个人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和佛陀所说的话,他吓了一大跳。如果佛陀还手或阿南达扑到他身上,他还不致于这么震惊,因为那是可以预期的、是自然的,是人类响应的方式,不会令人受到惊吓。

  但是佛陀感受到了他的感觉,看到了他的难处…… 这个人走了,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只是不断地沉思这整个过程,不断地静心冥想这件事。他开始感觉到一股巨大的伤痛,开始感觉到他所做过的事情。有一个伤口在他的心里开始敞开来了。

  隔天一早他冲到佛陀身旁,跪倒在佛陀的脚边,亲吻他的脚。佛陀对阿南达说:「看!同样的问题再次发生了!现在他对我有这么多的感觉,而他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只能碰触着我的脚。人类是如此的无助,当任何事物变得太多的时候,都无法被表达、无法被传递、沟通出来,只能以某些姿势作为象征。看清楚这一点!」

  然后,这个男人哭泣着诉说:「原谅我,先生。真是非常的抱歉,我做了一件极度愚蠢的事,我竟然在你脸上吐口水,在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脸上吐口水。」

  佛陀说:「忘掉它吧!昨天被你吐口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而那个吐口水的人也不在了。你是新的,我也是新的!看!现在升起的太阳是新的,每件事情都是新的。昨天已经不在了,所以结束它吧!而且,我怎么能够原谅你呢?因为你从来没有在我脸上吐过口水。你吐过口水的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意识是一条不间断的河流。当我说放掉你的记忆时,我指的是心理的记忆,并不是事实的记忆。佛陀记得非常清楚,昨天这个人在他脸上吐过口水,但他也记得这个男人不再一样了。他也不再一样了。那个章节已经结束了,不值得你把它带在身上一辈子。但你不断地携带着过去。某人十年前对你说过的话,你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小时候母亲生你的气,你到现在都还记着;小时候被父亲打过的一巴掌,到现在也都还记着,即使你可能已经七十岁了还记忆深刻。

   这些心理上的记忆不断加重你的负担。它们摧毁你的自由,摧毁你的生命力,变成你的牢笼。事实的记忆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被了解:当心理的记忆消失时,关于事实的记忆就会非常准确。因为心理的记忆是一种障碍,当心理上受到严重的干扰时,你怎么能够正确的记忆呢?那是不可能的。你全身发抖着、颤抖着,处在一种地震的状态里,你怎么能够正确的记忆呢?你会夸大,会添加某些事情,删减某些事情,会捏造出某些事情,你是不可靠的。

  一个没有心理记忆的人是可靠的。那就是为什么计算机比人类更可靠,因为它们没有心理的记忆,有的只是事实,赤裸裸的事实,不加粉饰的事实。

   当你在谈论一个事实时,那并不是事实,有很多虚构的成分会进入其中,你会修改它,会开始改变它、装饰它,会加上你自己的色彩,所以它不 再是一个事实。

  只有佛陀、「如来」 、一个成道的人知道什么是事实。你从来没有碰到过任何事实,因为你的头脑里带着这么多虚构的故事。不论何时,当你发现一个事实的时候,你马上就把你的虚构添加上去。你从来无法看见事实,因为你不断地扭曲事实。

  佛陀说「如来」、成道者总是根据事实在说话,「如来」说的都是真理,从来不会是别的事情。「如来」与「如是」是同义词,不论什么事情,「如来」就只是反映,像镜子一样的反映。那就是我的意思:放掉心理上的记忆,然后你会变成一面镜子。

  你的问题是:「你要求我们放弃记忆,活在当下……」 这并不表示你不能记得你的过去。过去也是当下的一部分,不论你过去曾经是什么,曾经做些什么,它们都属于这个当下的一部分,它们都在这里。你的童年在你的内在,你的少年在你的内在,所有你过去做过的事情都在你的内在。

  你吃过的食物已经成了过去式,但转变成你的血液,此时此刻正在你的体内循环着;它们变成了你的骨头,变成了你的骨髓。你曾经经验过的爱或许已经过去了,但它已经蜕变了你,为你的生命带来一种新的洞见,打开了你的眼睛。

  昨天你与我在一起,那已成往事,但那真的已经过去了吗?它怎么可能真的完全过去了呢?它已经蜕变了你,在你的内在燃起了新的火花、新的火焰,而这些都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了。

  在你当下的这个片刻里,包含着你所有的过去。如果你可以了解我的意思,你当下的这个片刻也包含着你所有的未来,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改变了你,它为你做好了准备;而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会由你生活在这个当下的方式中升起。你是如何地活在这个当下,对你的未来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在当下的这个片刻里,包含着过去所有的一切,在当下的这个片刻里,包含着所有潜在的未来。但你在心理上不需要有所忧虑?它们都已经在那里了!你不需要在心理上携带着它们,不需要因此而觉得肩负重担。如果你能够了解我,那么,你会知道它们都已经包含在当下这个片刻里面了。

  一棵树不会去想它昨天吸收到的水分,水分已经在那里了!不管它想不想都一样。树也不会去想昨天洒落在它身上的阳光。树没这么愚蠢,它们不像人类这么愚蠢。

  为什么要去担心昨天的阳光呢?它们已经被吸收、消化了;早已经变成了粉红色、绿色、金黄色的一部分。树木正在享受着今天早晨的阳光,它们没有任何关于昨天的心理记忆,虽然昨天仍然存在于树叶里、花朵里、枝丫里、根里、嫩叶里。

  它就在那里!而未来也正在来临的路上;那些新的花苞,那些明天就会绽放的花苞也在那儿。而那些新生的嫩叶,那些明天就会展开的叶子也在那儿,在半路上。

  这个当下片刻包含了所有的一切,现在就是永恒。

  我并不是要你忘掉真实的过去,我只是说再也不要受到它的干扰。它是一个自然的事实,就让它是如此,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包袱。我也没有要你失去记忆的能力,它仍然是必要的。当你需要记忆力的时候,那个 「需要」总是发生在当下,记得这一点,而你也必须响应这个需要。

  有人问起你的电话号码,这个「需要」发生在当下,因为现在有人正问起你的号码。但你说:「我怎么能够告诉你我的电话号码呢?我已经放掉了我的过去。」你只是给自己找来不必要的麻烦,你的生活不会因此变得更自由,不会因此变成一种伟大的喜悦与庆祝;相反的,你的日子只会变得困难重重;你会发现你给自己制造了一千零一种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毫无必要的。

  试着了解我。

  你接着说:「但放弃记忆,我也必须放弃我创造性的想象力……」记忆和创造性的想象力有什么关系呢?事实上,你拥有的记忆愈多,你的创造力就愈少,因为你会不断地重复这些记忆,而创造力却是允许新的事情发生。 「允许新的事情发生」是指把记忆放在一旁,不受过去干扰。

  让那个「 新的」穿透你,让「新的」来临,让你的心因此而感到颤栗。「过去」是需要的,但不是在现在。当你开始去表达这些新的经验时,「过去」会是必要的;你需要过去,因为你需要使用语言来表达,而语言来自于过去。

  你不可能在此刻发明新的语言,就算真的发明了,也只会是一种乱语,没有任何意义;那不会是一种沟通,而是舌头所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就像是婴儿的喃喃自语。不会有多少创造力从中产生,你说的话语不会有任何意义。要说出有意义的话,语言是需要的,而语言来自于过去。但是,语言只有在经验发生以后才应该出现;那时候,你可以把它当成工具来使用。它不应该变成你的障碍。 当你看见玫瑰在清晨的阳光下绽放时,看着她!让她冲击着你,让她深深地进入你的内在,让她强大的影响力深入你。让她的瑰丽征服你、淹没你,什么也不要说,只要等待。就是有耐心地、敞开地吸收她,让玫瑰碰触到你,而你也碰触到玫瑰,让两个存在体——玫瑰和你——能够相逢,能够融为一体;让那是一种贯穿,相互的贯穿。

  记得,当玫瑰愈能够深入你的内在时,你也就愈能够深入玫瑰的内在,这两者的程度总是相同的。

  会有一个片刻来临,你不再知道谁是玫瑰、谁是观赏者。会有一个片刻来临,你变成了玫瑰,而玫瑰变成了你;当观察者也是被观察者,当所有的二元性消失时,会有一个片刻来临——在那一刻,你会知道玫瑰的真实、玫瑰的本质。这时,你找回了你的语言,找回了你的艺术。

  如果你是个画家,那就拿着你的画笔、颜科和画纸,把它画出来;如果你是个诗人,那就冲进你事实的记忆中,找到正确的字眼,表达出这个经验。

  但是,当这种经验正在发生的时候,千万不要在你的内在进行任何对话。内在的对话只会是一种干扰,让你永远无法知道玫瑰的深度与强度,你看到的只会是表面、肤浅的东西。倘若你知道的只是那些表浅的东西,你表达的内容也会是表浅的,你的艺术不会有什么价值。

  你说:「但放弃记忆,我也必须放弃我创造性的想象力……」你不了解 创造性的意思。创造性的意思是新的、新奇的、原创的:创造性的意思是新 鲜的、未知的。你必须对它敞开,允许自己是敏感、脆弱的。

  先把你的记忆放在一旁,稍后再运用它。现在它只会是一种干扰。

  举例来说,现在,你正在倾听我,那就把你的记忆放到一旁。当你在倾听我说话时,你的内在正在反复背诵着你所知道的数学吗?你在内在计算着数字吗?还是在重复着你所知道的地理,重复着你所知道的历史?不!就是把它们放到一旁。就像你把数学、历史、地理放到一旁一样,把语言也放到一旁。同样地,你也是如此对待你的记忆,把它们放到一旁去。它们是必要的,但只有当你需要时才使用它们。现在,就是把整个头脑放到一旁去。并非要你摧毁这个头脑,只是让它休息;现在你不需要它,就可以让它好好放个假。
你可以对头脑说:「 你休息一个小时,让我静静的倾听。当我听完、消化过以后,当我吃过、喝过以后,我会再叫你的。到时候,我会需要你的帮助,我会需要你的语言、你的知识,所有你以往搜集到的信息。到时候,我或许会画一幅画,写一首诗或一本书。但是现在你可以休息。」

  头脑在休息之后会变得更鲜活。然而,你从不允许头脑休息,那就是为什么你的头脑总是平凡的。

  想象一下,有个人想参加奥林匹克竞赛,如果他不断地跑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为比赛做准备。到了比赛开始时,他会完全无法移动,他已经筋疲力竭了。在比赛之前你需要休息,需要深度的休息,好让身体能够恢复精神。对待头脑的方式也是一样。

  具有创造性的想象力和记忆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如果你能够放掉心理上的记忆,你会变成创造性的。否则,你所谓的创造力并不是创造,只是一种组合。

  创造和组合之间有着绝大的不同——你不断地用各种方法来安排老旧的知识,但它们是陈旧的,没有任何新鲜的东西;你改变的只是结构而已。

   这就像你布置画室,里面的家具是一样的,墙上的昼是一样的,窗帘是一样的,或许你可以重新布置它们,把椅子放到那里,桌子搬到这里,把书从这面墙换到那面墙上。布置后画室或许看起来像是新的,但它不是、那只是一种重组,你并没有创造出任何新的东西。这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作家、诗人、画家们不断在做的事;他们创造出来的东西不好也不坏,他们不是创造性的。

  真正具有创造力的人,能够把某些事物从未知的世界带到已知的世界里,从神的国度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他们帮助神表达那些要被表达出来的事物。他们变成了空心的竹子,让神能够透过他们而流动。 你要如何成为一个空心竹子呢?如果你的头脑填塞了太多的东西,你是无法成为空心竹子的。另外,创造力是来自于造物者;它既不属于你,也不是来自于你。当你消失时,创造力就出现了;就是当造物者占据了你的时候。

  真正的创造者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创造者,他们知道自己只是个工具,只是个媒介。没错,确实有某些事情透过他们发生了,这是事实,但他们并不是真正「创造」的人。

  要记得技师和创造者之间的不同。技师只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件事,他或许非常清楚该怎么「做」,但他没有洞见。而具有创造力的人是个拥有洞察力的人,他能够看到别人从来不会看过的事物,看到其它眼睛无法看到的,也听到人们从来不曾听过的事物,那就是创造力。

  你仔细想一想…… 耶稣所说过的话是非常具有创造力的,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说过话,而他没有受过任何教育。他对于说话的技巧、对于辩论没有任何概念,从来没有学习过这方面的技巧,但他的辩论有史以来几乎没有人能够与之相较?他的秘密是什么呢?因为他拥有真正的洞见,曾经洞悉了神,他已经看透了那个未知的;他接触过了未知,还有那不可知的。

  耶稣曾经到过那样的空间里,并且从中带回了些许的芬芳,能够被带回来的只有芬芳。但是,当你从那不可知的世界里带回了些许的芬芳时,你就蜕变了地球上全人类的意识。

  耶稣是创造性的,我会称他为艺术家。另外,佛陀、克里希那和老子也是真正的艺术家,他们让那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我所谓不可能的事情是指让已知与未知相逢,让头脑与无念相逢;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们让它发生了。

  你问说:「但放弃记忆,我也必须放弃我创造性的想象力……」不!那和创造性的想象力毫无关连。事实上,只有当你把你的记忆放到一旁时,你才会拥有真正富有创造性的想象力。当你的头脑里有太多的记忆负担时,你根本无法拥有创造性的想象力。

  你说:「……我是一个作家,所有我所写的文字都源自于我的记忆。」那么你不算是什么作家,你所写的都只是过去,都只是记忆。你没有把未来带进你的书写里,你只是记录过去,只是一个档储存者。你可以成为一个作家,但你必须能够接触到那个未知的,而不是只有你的记忆;记忆是死的,你必须接触到的是现在而不是记忆。你必须接触到那围绕在你周围的如是(suchness),必须深入这个当下的片刻里,才能把你的过去也涵括在内。

  真正的创造力并非来自于记忆,而是来自于意识。你必须变得更具有意识。当你愈具有意识时,你拥有的意识之网就愈大,当然能捕到的鱼就愈多。

  你说:「我想知道,没有了艺术,没有了那些使得艺术得以发生的创造性想象力,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百分之九十九的艺术根本就不是艺术,它们只是垃圾。真正的艺术很少、非常少,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模仿者与技师,他们或许富有技巧、或许精明能干,但不是艺术家。 如果那些百分之九十九的艺术能够从世界上消失的话,那会是一种祝福;因为那些作品比较像是一种呕吐,而不是创造力的展现。

  现在,有一种非常有意义的方式出现了,那就是艺术治疗。艺术治疗是有意义的,因为它抓住了重点,当人们生病、心理上变得不健康时,艺术能够有所帮助。

  对于一个在心理上生病的人—你可以给他画布、颜料和画笔,然后告诉他画出任何他想画的东西。当然,他画出来的东西会是狂乱的、令人疯狂的,但在他画了几幅画之后,你会很惊讶得发现他的神智逐渐恢复清醒了。那些画是一种发泄、一种呕吐,他把它们呕吐出来了。

  那些所谓的现代艺术其实什么都不是,它们只是一种呕吐。毕加索的画 或许帮助他自己免于疯狂,但那就是它们全部的意义了。如果你对着毕加索的昼静心,如果你对着某人的呕吐静心,那是非常危险的,你很可能会因此而神智不清,所以要避免这种状况。永远不要把一幅毕加索的画放在卧室。  

  想象一下:你把毕加索的画放在面前十五分钟,不断地看着它……你会开始感觉到焦躁不安、难过、晕眩与紧张。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是别人的呕吐。那幅画或许曾经有所帮助,它对画家本身而言或许是好的,但它对别人却不见得有益处。

  面对着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你可以对着它静心好几个小时,你静心得愈久,就变得愈平静与祥和。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不是一种呕吐,他从未知的世界里带来了某些东西。他并不是透过他的画作、雕像、诗与音乐来呕吐出他的疯狂。他的作品不是因为他是病态的,或是他想去除这些病态而产生的。

  不,正好相反,他是怀孕的,不是生病的。他怀孕了——孕育着神;有某些东西从他的灵魂深处升起,而他想要把它分享出来。那是一种果实、是一种满足,他已经以一种创造性的方式生活过,热爱过生命,他曾经允许生命进入他内在最深的殿堂——在那里,他开始孕育着生命,或者说孕育着神。而当你怀孕时,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小孩生出来。

  毕加索是呕吐,米开朗基罗是生产;尼采是呕吐,佛陀是生产。他们其中有着很大的差异,孕育出一个孩子是一回事,呕吐则是另外一回事。

  贝多芬是生产,某些珍贵的东西透过他而来到人间。听着贝多芬的音乐你会被蜕变、会被带进另一个世界里,他的音乐让你对彼岸有些许的会见。

  百分之九十九的现代艺术都是病态的,如果它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会是非常健康而有益无害的。
现代的头脑是个愤怒的头脑。愤怒,因为你再也无法碰触到自己的灵魂;愤怒,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愤怒,因为你再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了。

  沙特最有名的一本书叫《呕吐》(Nausea),那正是现代头脑的状态。现代的头脑是令人作呕的,它处在一种极度的折磨中,而这些折磨是头脑自己的产物 尼采宣布过:「上帝已死。」当他宣布上帝已死的那一天,他开始变得神志不清。上帝不可能透过你的宣布而死亡,你的宣布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是当尼采开始相信神已经死亡的那个片刻起,他就开始走向死亡了,开始失去了神志。没有神的世界,注定会是个疯狂的世界,因为没有了神的世界,不会有任何足以称为重要的意义存在。

  想一想……当你读一首诗时,诗里的字句只有当它和前后文有所关连时才有意义。当那些字句在诗文中时是如此的美丽,但如果你把其中任何一句抽出来,它就失去意义。就像你从一幅画中切割下一小块一样,那一块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失去了与整体的关连。当它在整幅昼里时,它是那么的美,是有意义的,它完成了某种目的。然而,现在它却不再有意义了。

  你可以把我的眼睛从眼球里挖出来,但它会是一个死的眼睛,其中不会有任何意义。但是现在,当你看着我的眼睛时,它有着无限的意义在其中,因为它存在我整个身躯里,它是整首诗的一部分,整幅画的一部分。意义总是与某种超越你的事物有关。

  当尼采宣称神不存在、神已经死亡的那一天起,他就脱离了整体。没有神,人无法拥有任何的意义,因为人只是神这整首诗里的一部分,人只是神这整首交响乐曲中的一个小音符。光只有这小小的一个音符,那会是单调乏味的,会是刺耳、疯狂的。

  那就是发生在尼采身上的事情,他真的相信他自己说的话;他是一个信徒,他自己的信徒。尼采相信神已经死亡,所以人自由了,然而他其实只是疯了,而不是自由了。但这个世纪却以一千零一种方式跟随着尼采,这个世纪已经疯狂了。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世纪像这个世纪一样的疯狂,未来的史学家会把这个世纪记录为疯狂的年代。它是疯狂的,因为它已经脱离了整体,失去了意义。

  你为什么而活着?为了什么呢?光是耸耸肩膀是于事无补的。你看起来像是个意外。如果你不在这里,事情不会有什么不同;如果你在这里,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你没有造成任何的差别!你的存在是不必要的。

  你在这里没有达成任何意义,你存不存在都一样;在这种状况下,你怎么能够感觉到快乐呢?你又怎么能够保持清醒呢?意外?只是个意外?如果真是这样,那任何事情都是对的,谋杀也是对的。如果每件事情都只是个意外,那你做什么又有何差别?所有行动都是无意义的,那么自杀是无所谓的,谋杀也是无所谓的,每件事情都无所谓了。

  并不是每件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有些事情为你带来喜悦,有些事情让你痛苦;有些事情带来狂喜,有些事情只带来怨恨;有些事情创造出地狱,而有些事情则带你到天堂之境。

  不!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一样的。但是一旦你认为神已经死亡,一旦你失去了和整体的连结时,而其实神什么都不是,他就是这个整体……当波浪还是海洋的一部分时,它会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浪潮。但如果一个波浪忘记了海洋,那它会是什么样子?它会什么都不是。

  记住、真正的艺术家源自于真正的虔诚,因为虔诚能够找到与整体融合的方式。当你和整体融合为一时,真正的艺术就产生了。

  你说:「我想知道,没有了艺术,没有了那些使得艺术得以发生的创造性想象力,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百分之九十的艺术消失了,这个世界会变得更丰盛、因为只剩下真实的艺术。如果那些疯狂的伪装者消失了……我并不是说他们不应该画画,他们应该要画,但只是拿它来治疗自己,那是一种治疗性的画画。

  毕加索需要治疗,他需要画画,但他的画作不应该被展示出来。就算要展示,也只应该在疯人院里展示、因为这些画作或许可以帮助少数已经发疯的人做出某种释放。这些画是一种发泄。

  真正的艺术是某种可以帮助你静心的东西。葛吉夫通常把真正的艺术称为「客观的艺术」,它可以帮助你静心。泰姬玛哈陵就是真正的艺术。

  你到过泰姬玛哈陵吗?那是非常值得—看的地方。在满月的夜晚里,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些美丽、杰出的作品,你会感觉自己被未知所充满,会感受到某种来自上苍的东西。

  我现在要告诉你,泰姬玛哈陵是如何来到这个存在里的故事。  

  有一个来自伊朗苏拉兹的男人,因为他来自于苏位兹,所以人们就称他为苏拉兹。他是个伟大的艺术家,是苏拉兹最有名的艺术家。

  他也是个传奇人物。早在他来到印度之前,就已经有一千零一个关于他的故事流传到印度。思哈.杰汉是当时印度的国王,他听说了这些传闻,所以邀请了这位雕刻家到他的宫廷里来。而苏拉兹是个神秘家,苏菲的神秘家。

  思哈.杰汉问他:「我听说你可以雕刻出一个女人或男人的全身,而不需要看到他们的脸,只需要碰到他们的手!这是真的吗?’

  苏拉兹答:「给我个机会试一试。但我有一个条件。你把宫廷里的二十五个美女找来,请她们站在帘幕之后,只露出她们的双手。我会碰触她们的手,然后从中选择一个,不论我选择了谁,我都会为她雕刻一座雕像。我的条件是:如果我刻出来的雕像符合真人,你满意了,宫殿里的人也满意了,那这个女人将成为我的女人,我会娶她。我要一个来自你宫廷里的女人。」

  思哈.杰汉愿意这么做,所以他说:「完全没问题。」

  就这样,二十五个美丽的女奴站在帘慕后面。苏拉兹接触了第一个、第二个,一直到第二十五个,他拒绝了所有女孩。

  只是出于淘气、想开个玩笑,思哈.杰汉的女儿也站在帘幕后面,看见二十五个女奴被拒绝之后,她伸出了她的双手,苏拉兹摸着她的手,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会儿,然后说:「这就是我要的手。 」接着他就把戒指戴在思哈.杰汉女儿的手上作为记号,他说:如果我成功了、她会成为我的妻子。」

  思哈.杰汉到了帘幕后面一看,他被吓坏了,心想:「这女孩做了什么啊? 但他并不是真的很担心,因为只凭着接触一个人的手就要做出全身的雕像,那是不可能的事。

  之后的三个月,苏拉兹彻底消失了。他躲在一个房间里,日以继夜的工作着。三个月后,他邀请思哈.杰汉还有整个宫殿的人到他的房间里来。思哈.杰汉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雕像和本人几乎完全一模一样!苏拉兹确实办到了。思哈.杰汉无法找到任何一点瑕疵;他努力的想要找到瑕疵,因为他根本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穷人!但现在他毫无办法,他必须实现他的诺言。

  他受到极大的打击,他的妃子也受到极大的打击,甚至因此而病倒了。当时她正怀着身孕,结果在生产的过程里,由于不能承受这过大的打击,她过逝了。她的名字叫做穆塔玛哈。

  思哈.杰汉变得极度的绝望——他怎么样才能拯救他的女儿呢?他把苏拉兹找来,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他那是一个错误,那个女孩子不应该出现在帘幕后面的。你看看我现在的处境,我的太太过逝了,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即将嫁给一个穷人,而我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一点,虽然我已经答应过你。

  苏拉兹说:「别担心,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的,我会离开这里。你不需要担心,我不会要求你履行承诺的。我会回去苏拉兹。你就忘掉这整件事情吧。」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没有办法忘掉这件事。我曾经答应过你,我给了你我的承诺。你等一等,让我想想看吧」思哈.杰汉说。

  这时,首相提出了一个建议,他对思哈.杰汉说:「有件事情是你可以做的。你的妻子过世了,而这里有个伟大的艺术家,他曾经证明了他的才华。你可以邀请他做一个模型来纪念你的妻子,你应该为她做个漂亮的坟墓,做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坟墓。然后你以这件事情为条件,只有当你接受他所做的模型时,你才把女儿嫁给他:如果你无法接受他的作品,那这整件事情就到此结束。」

  思哈.杰汉接受了首相的提议,他们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苏拉兹,他也同意了。他说:「完全没有问题。」而思哈.杰汉心里想着:「我永远也不会接受他的作品的。」

  之后,苏拉兹做了许多模型,每一个都非常的美,但是思哈.杰汉一直坚持着。「不!不!不!」

  现在,换成首相开始感到绝望了,因为每一个模型都是如此的罕见,每一个模型都是稀有的。拒绝它们,对它们说「 不」是不公平的。所以他开始四处散布谣言,谣言是特别针对苏拉兹而设计的:「你所选择的那个女孩,思哈.杰汉的女儿,目前正生着重病。」第一个星期的谣言是她病得非常严重,第二个星期的谣言是她病得更重。而在第三个星期时,她过世了。

  当这个说思哈.杰汉的女儿已经过世了的谣言,传到苏拉兹的耳中时。他正即将完成最后一个模型,但他所选的女人居然已经死了,当时他的心都碎了。

  最后一个模型完成后,被带到思哈.杰汉面前,思哈.杰汉接受了这个模型,认可了它。这其中的诡计是:既然他的女儿已经死了,那就没有结婚的问题了。

  这个模型后来成为泰姬玛哈陵,由一位苏菲的神秘家所创。

  苏拉兹是如何根据所碰触到的双手,而创造出整个雕像呢?他一定曾经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一个完全没有头脑的片刻里。那样的片刻必然是个伟大的静心的片刻。在那样的片刻里,他碰触到的是能量,就只是根据那股能量,他创造出了完整的雕像。

  当代有克瑞安照相技术的存在,所以我们可以用更具逻辑的方式来了解这个现象:每一种能量都有其独特的形式。你的脸并不是一个意外,你的脸之所以会是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你有着特定的能量形式;你的眼睛、你的头发、你的肤色,之所以会是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你有特定的能量形式。

  好几世纪以来,静心者一直都在能量的形式上工作着。因为一旦你知道了能量的形式,你就知道了所有的人格特质;你会知道内在与外在,可以彻底得了解它们。

  正因为是能量的形式创造出万事万物,可以知道过去,可以知道现在,因此你可以知道未来。一旦你了解了能量的形式,你就掌握了钥匙、掌握了核心,也知道了那些所有曾经发生在你身上,以及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这是客观的艺术。这个人创造了泰姬玛哈陵。

  在满月的夜晚,在泰姬玛哈陵里静心,你的心会再度因为爱而悸动。泰姬玛哈陵仍然携带着爱的能量,穆塔玛哈由于她对女儿的爱而过世,思哈.杰汉也因为这份爱而受苦,而苏拉兹之所以创造出泰姬玛哈陵的模型,也是因为他所受的深沉折磨。他的伤痛是如此深刻,因为他的未来一片漆黑,他所选择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出于那样伟大的爱与静心,泰姬玛哈陵诞生了;直到今日,它仍然携带着这样的震动,它不是一座普通的纪念碑,它是特殊的。就像埃及的金字塔,还有世界上许许多多其它的客观艺术一样,都是由那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所创造出来的,是由伟大的静心者所创造的。奥义书(Upanishads)是如此,佛陀的经典是如此,耶稣的话也是如此。

  记住,创造力就是静心,创造力是没有头脑的一种状态,于是神就来到你身上,爱就开始透过你而流动。然后某些事情开始透过你的存在、你满溢的存在而发生,那是一份祝福;否则它就只是一种呕吐。

  你可以把画画或写作当成一种治疗,但是要烧掉你的画,烧掉你的诗,你不必对人们展示你的呕吐。会对你的呕吐产生兴趣的人,他们本身必然也是病态的,他们也需要治疗。如果你对某件事感兴趣,那件事就显示出了你是谁、你在那里?

  我完全支持客观的艺术,我完全支持静心的艺术,我完全支持那些来自于神的东西。你变成了一个通道。

  然后,你说:「托尔斯泰永远无法变成一个佛陀。」是谁这样告诉你的,托尔斯泰当然能够成为一个佛陀,他早晚一定会变成一个佛陀。

  还有,你说:「 佛陀能够写出《战争与和平》吗?不然你以为佛陀一直在做的是什么呢?我在这里做的又是什么呢?你读过克里希那的吉塔经吗?那就是」战争与和平「。托尔斯泰可以写出《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还有其它许多很美的作品;这些作品虽然出于托尔斯泰之手,却不是因为他是托而斯泰而诞生。

  杜斯妥也夫斯基曾经写过《白痴》《罪与罚》,以及他最美的一本书《卡拉马助夫兄弟们》;虽然它们出自杜斯妥也夫斯基之手,却不是因为他是杜斯妥也夫斯基而诞生。在他的内在有某个部分是一个佛,在他的内在有某个部分是全然的、虔诚的。

  杜斯妥也夫斯基是个虔诚的人,他还不完全是,但有一部分是。他的某一部分是全然的、充满了虔诚的,那就是为什么《卡拉马助夫兄弟们》具有如此优美的品质;它不是出于一个平凡人的手,它里面有某些东西来自于神。杜斯妥也夫斯基曾经被神所盈满,他曾经变成一个通道;当然,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通道,所以仍然有许多部分是来自于他的头脑。

  《卡拉马助夫兄弟们》是优美的,但如果没有杜斯妥地夫斯基,没有记忆、没有自我、没有病态的话,那么,《卡擦马助夫兄弟们》会是另一部新的圣经,它会像耶稣说的话,或是像金刚经或奥义书一样,因为它拥有这样的特质。

 

产后忧郁症

  当我在写一本书的时候,我充满了流动的能量与欣喜。但当我结束时,我是这么的空虚、死寂,以致于几乎活不下去。

  现在,我又刚开始写一本书,虽然此刻我能够感受到工作时的愉悦,但在静心时,我却被我预期会在几个月后出现的空虚、恐惧所击倒。

  这个问题来自于一个小说家,我看过她的小说。她的书很美,她抓到了诀窍,她知道如何把故事说得很美,她知道如何编织故事。而她所说的经验不只发生在她身上,这几乎是任何一个从事创造性工作者的经验。不过,她对于这种经验有着错误的诠释,而那造成很大的差别。

  当一个女人怀着孩子时,她是充满的。当然在小孩生出来之后,她会感到空虚,会想念那个在她子宫里悸动、踢动的新生命。孩子诞生后,有一阵子她会感到空虚,但当她开始爱护、照顾孩子时,在她爱护和抚育孩子的过程里,她会忘掉自己的空虚。

  但对艺术家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你画画,你写诗或写小说,当它结束之后,你感到深沉的空虚,但你能拿它怎么办呢?所以艺术家的情况比母亲更为难,因为一本书结束时,它就是结束了:它不需要照顾,不需要爱,它也不会成长,它已经是完美的了,生下来就已长大成人。

  当一幅画完成时,它就是完成了,艺术家会因此感到极度的空虚。但身为一个艺术家,你要能够看透这个「空」,不要把它解释成精疲力竭,与其如此,你可以说你充分运用过了你的能量。别说你是空虚的,每一个 「空」都有它自己的完满在其中,是你看待事情的角度错了。

  例如你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有着家具,墙上挂着画,还有其它东西。然后,家具和画被拿走了。当你再度走进这个房间时,你会怎么描述它?你会说它是空的?还是说它是满的房间?

  房间(room)本来的意思就是「空」,就是「空间」。所以当家具都被拿掉之后,空间变得是完满的;当家具还在那儿时,空间并不是完满的,因为有很大部分的空间被家具所占据了。现在,房间是完整的,它的空是完整的。

  你可以从两个相反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

  如果从家具的角度来看,你注意的就只是那些桌椅和沙发,你看不到房间里的空间,那么,你会觉得没有家具的房间是空虚的。

  但如果你了解「空」,而且能够直接看到「空」,那你会感受到无比的自由,因为那些先前被家具所占据的空间被腾出来了。移除家具之前,你甚至难以在房间里移动,如果你不断地在房间里堆积家具,迟早你将变得动弹不得,因为空间消失了。

  有一回,我住在一个富翁的房子里。他非常有钱,却没有什么品味。他的房子里堆满了东西,以致于那几乎不再是个房子?在其中你根本难以移动,而且也不敢移动,因为房子充满了各种珍贵的骨董,连他自己都不敢移动;所以仆人们更是处在无时无刻的担忧中,生怕弄坏了骨董。

  富翕给了我最好、最漂亮的一间房间,而我告诉他:「这不是房间,这是博物馆?请给我一个我能够活动的空间,那才叫做房间;现在这个不是房间,因为空间几乎完全消失了。」

  房间指的是空间所能够给与你的自由。

  当你在工作、创造时,你的头脑充满了太多的事情,它是被占据的。当你在写小说时,头脑是被占据的;当你写诗时,头脑是被占据的。其中有着太多的家具,头脑的家具——思想、感觉、人物。最后书结束了,突然间,家具被拿走了,你因此而感觉到空。但你不需要感到悲伤。

  如果你能够正确的看待这件事情,也就是佛陀所说的「正见」(samyakdrasthi),若你能正确的看待这件事情,你会感觉到一种免于执着、不被占据的自由; 你会再度感到清新、无负担。

  小说里的人物停止活动了。客人已经走了,主人现在可以完全放松了。

  就是享受它!你的悲伤和恐惧是由你自己错误的看法所创造出来的。就是享受!难道你从来没有注意到,当你有客人来访时,你觉得高兴,但当客人离开时,你的感觉更好,因为你又再度是单独的,你又再度拥有你自己的空间。

  写小说是一件会令人疯狂的事,因为有这么多的人物变成你的客人,而且每个人物都有他自己的想法。人物并不总是听从作家的安排,有时候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会强迫作家走向某个特定的方向。作家为小说起了头,但从来不是作家结束它的,是书里的人物自己结束的。

  就像生育孩子一样,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但接下来孩子会开始按照他自己的方式成长。做母亲的或许曾经希望孩子能够成为医生,结果孩子却成了流浪汉。你能够怎么办呢?你是这么地努力,但他成了个流浪汉。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你写的小说上。你写了一个人物,计划要把他变成圣人,结果他却成了罪犯。我告诉你,这和发生在孩子们身上的事情完全一样,身为母亲的人充满了担心,身为小说家的人也充满了担心。

  小说家希望他笔下的人物当个圣人!结果却成了罪犯,小说家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几于是被人物所操控着。他是无助的,那些人物是他幻想的产物,但一旦他开始了他们,他们就几乎成了真实的,而且除非摆脱了他们,否则永远不得安宁。所以如果你有一本书在脑海里,你要把它写出来才能摆脱它;这是一种发泄,能够释放你的重担。

  那就是为什么富有创造力的人几乎总是会发疯。平庸之辈从来不会发疯,因为他们没什么好疯狂的;在他们的生命里,没有什么事物能够使他们疯狂。而创造者几乎总是会发疯。

  梵谷疯了;尼金斯基疯了;尼采也疯了。为什么他们都发疯了呢?因为他们被占据的是如此严重,有太多事情在他们的头脑里运作,而内在甚至没有空间可以留给自己。有那么多的人物停留在那儿,来来去去,他们几乎像是坐在交通繁忙的马路上一样。每一个艺术家都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记住,当一本书完成之后,一个孩子诞生之后,你要为它感到欣喜,并且享受那个空间,因为迟早另一本新书又会出现在你的脑海。就像树叶离开树木、花朵从树上坠落一样,诗也是那样地离开诗人,小说离开了小说家,画离开了画家,歌也从歌手身上被生出来。没有什么事情好做的,它们是自然的现象。

  所以当秋天来临,树叶从树上掉落,而树枝孤单的站在天空下时,享受它!别称它为空虚,称它为一种新的完满—— 充满了你的完满。没有人在那儿打扰,你就是憩息在自己的内在里。这个休息的过程对每个艺术家而言都是必要的,它是自然的过程。

  每个母亲的身体都需要休息的时间。但在东方,常常是一个孩子才刚诞生,另一个孩子又已经在子宫里着床了……现在印度仍然是如此,所以女人到了三十岁就已经苍老了。不断的生育,没有任何休息,她内在的灵魂没有机会独处,让活力复苏,于是她变得精疲力竭而倦怠,她的青春、鲜活的生命力与美丽都消失了?

  休息是必要的!在生育孩子之间命需要一段休息的时间。如果你的这个孩子会成为一头猛狮,那你需要更长的休息。狮子一次只会生育一个孩子,因为母亲的整个生命都必须参与其中,所以之后它需要一段很长的休息与复苏,才能够恢复它曾经给与孩子的能量。让你自己得到充分的休息,然后你才能够让某些东西再度透过你而诞生。

  当你完成一部小说时,如果它真是杰出的艺术作品,你必定会觉得空虚;但若它只是普通的报导,只是你为了与出版杜的合约、为了赚钱而写的,那不会有什么深度,作品完成后也不会感到空虚,不会感觉有任何差异。

  你的作品愈深刻,结束后你感觉到的空虚也会愈深,暴风雨愈强,随后而来的宁静也愈深。就是享受它们!暴风雨是美好的,随后而来的宁静也是美好的。白天是美丽的,它充满了各种活动,夜晚也是美丽的,充满了被动、静止与空无。你在夜里睡觉,而清晨当你再度回到这个世界时,你会充满了活力,准备好工作与行动。

  别害怕夜晚,很多人都害怕夜晚。有个门徒,我给她的名字是妮莎(Nisha),意思就是夜晚。她一次又一次的来找我说:「帮我换个名字!」

  为什么要换名字?她的理由是:「我害怕夜晚。你为何给我这个名字呢?有那么多名字,你为什么就是给我这个?帮我换个名字吧!」但是我不会换掉这个名字,因为她所有的恐惧:对黑暗的恐惧、对被动的恐惧、对于放松的恐惧、对于臣服的恐惧……种种恐惧都指向同一个名字:夜晚,妮莎。

  你需要接受夜晚,唯有如此才能变得完整、完满与完全。

  不要误解它,「空」 是美的,远比白天所拥有的创造力还美,因为创造力来自于空无,花朵来自于空无。享受那份空,感觉其中的喜悦与祝福,接受它!像欢迎一项祝福般的接受它!很快的你会发现自己又再度充满活力,而一本更伟大的书又即将要诞生。不用担心,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你只是误解了一个美丽的现象。———然而人们活在文字里,所以当你给某件事物一个错误的名称时—— 你反而会开始害怕它;因此要精确,要非常非常精确。总是要记得你所说的话语,因为话语并不只是话语,它和你的内在有着深刻的连结。一旦你把某件事情称为空虚,你会开始害怕,害怕那个字眼。

  在印度,对于空我们有个更好的字眼「shunya」,这个字非常的正向,没有任何负面的意思,是很美的字,意思就是 「空间」、毫无界限的空间。而我们也把那个最终极的目标称为shunya。佛陀说:当你变成shunya时,当你变成全然的空无时,你就达成了。

  所有的诗人、艺术家与画家,正走在成为一个神秘家的道路上;所有艺术性的活动,也都朝着虔诚的道路前进。

  当你写一首诗时,你是活跃的,你在自己的头脑里;当诗诞生后,你已经充分运用了头脑,所以让它休息,并利用这些休息的片刻进入自己的内在。别称这休息的片刻为空虚,称它为完满,称为存在,称为真实,称为神。如此,你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祝福。

 

创造力与混血

  我感受到内在有一股艺术性表达的驱力,而我曾经接受过严谨的西方古典音乐训练,常常,我觉得这种训练禁锢了自发性的创造力。

  最近我几乎无法继续我例行的练习。我再也不确定什么是真正的艺术。而艺术家又是透过什么样的过程,才能够创造、传递出真正的艺术。我要如何才能感受到我内在的艺术家?

  艺术的矛盾在于你需要先学习它的种种规范、然后再彻底的忘掉它们。如果你不知道艺术基本的运作方式,你无法真正的深入其中;如果你只知道技巧,这辈子不断地运用这些技巧,你或许会成为非常富有技巧的人,但你只会是个技师,而永远不会是个艺术家。

  禅宗的说法是,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画家,你需要花十二年学习如何画画,然后再花十二年忘掉所有关于画画的事,全然的忘掉,就好像画画和你毫无关连。

  第二个十二年里,你就是静心、劈柴、挑水、做任何事情,但就是不画画。然后,会有那么一天,你才真的有能力画画。

  二十四年的训练中,十二年学习所有的技巧,另外十二年则是遗忘所有技巧。然后,当你再度画画时,技巧已成为你内在的一部分,不再只是技术上的知识,它已成为你的血液、骨头与骨髓。现在,你能够自发性的绘画,技巧不再是个障碍,再也无法禁锢你了。

  那也正是我的经验。

  所以,你现在不要做任何练习,忘掉所有的古典音乐。你可以做任何其它事情,像是照顾花园、雕刻、画画,但是忘掉古典音乐,就好像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就是花几年的时间,让它待在你的内在深处,让它能够被消化,不再只是一项技巧。然后,有一天,会有股突然的驱力攫住你,使你再度演奏。当你再度开始演奏时,别太担心技巧,否则你将无法自发性的演奏。

  多一点点创新的态度,就是创造力;创造出新的方法、新的形式,尝试某些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新事物。最伟大的创造,往往出现在那些受过完全不同训练的人身上。

  比如说,如果一个数学家开始演奏音乐、那么他会把某些新的东西带进音乐的世界里,而如果一个音乐家变成数学家,他也会把某些新的东西带进数学的世界里。所有伟大的创造往往是透过那些从某种训练转换到另一种训练的人而发生。创造力喜欢混血;混血儿远比一般的孩子更来得健康、漂亮。

  那就是为什么好几世纪以来、每个国家都有近亲通婚的禁忌与限制,那是有原因的。通婚的两个人最好是血缘关系遥远,或是完全没有关系。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在别的星球上找到另一种人,那地球与另一个星球的混血会是最好的混血;一种新的人类将会因此而诞生,因而被带进这个存在里。

  近亲通婚的禁忌与限制是有意义的,有着科学上的意义;但它还没有发挥到极致,还没有完全发挥逻辑上的极致。

  根据它的逻辑,最极度的状况是印度人不该与印度人结婚,德国人不该与德国人结婚。最佳的状态应该是德国人与印度人结婚,印度人与日本人结婚,日本人与非洲人结婚,而非洲人与美国人结婚;犹大人与基督徒结婚,基督徒与印度教徒结婚,印度教徒与回教徒结婚。

  那会是最好的状况,会提升这整个星球的人类意识,带来更好的后代,更富有觉知、更富有生命力,在各方面都更加丰富的后代。但我们是如此愚蠢,以致于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情,接受任何状况。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尚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正热切的和母亲讨论着他的终身大事。

  「妈,时候到了,时候真的到了,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我和马罗之间的关系了。坦白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进入…… 嗯,我该怎么说才不会听起来太下流?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进入一种美好,甚至是神圣的状态了。我亲爱的母亲,事实是我爱马罗,马罗也爱我,我们想要尽早结婚,而我们两个人都希望你能够祝福我们。」

  母亲抗议地说:「但是,尚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真的认为我能够原谅这样的婚姻吗?人们会怎么说呢?我们的朋友和邻居会怎么想呢?」

  「喔,妈,这种想法真是无聊到了极点!而且我是打从心里这样觉得。在我们有过这么好的沟通之后,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我再也无法相信你或任何人了!」 「但是,儿子啊,我们不能这样的违反传统啊!」

  「好吧,妈,让我们像文明人一样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精确、清楚的说!你,还有任何其它人,到底有什么好理由来反对我和马罗成为先生与先生的?」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反对的,他是个犹太人!」

  人们对彼此有这么多的成见,他们长久以来所受到的制约就是反对彼此,以致于已经完全忘记了我们都是人类,都属于这同一个星球——地球。

  当妻子与丈夫之间的关系愈遥远,婚姻的副产品就愈好。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音乐、绘画、数学、物理与化学上,那是一种混血。不论何时,当一个人从他熟悉精通的领域转换到另一个领域时,他总是会杷自己专业领域里的芬芳带进去,即使他无法运用他过去所受过的训练。

  例如,当你进入物理学的领域后,你能拿你原来的音乐怎么办呢?你必须忘记所有关于音乐的事。但不论如何,音乐会保持在你的背景里,它已经是你内在的一部分,不论你做什么,它都会影响着你。

  物理与音乐的距离虽然非常遥远,但如果你曾经受过音乐的训练,迟早你会发展出某些物理学的理论和假设,而在你的研究发现里必然有着音乐的色彩与芬芳,甚至,你或许会开始觉得这整个世界就是一种和谐,不是混乱,而是一个完整和谐的字宙。或许你会开始想要进行更深度的物理学探讨,证实这整个存在根本就是一个大交响乐团。而关于这一点,没有任何音乐背景的人是做不到的。

  如果一个舞者进人了音乐的领域,他会带来某些新的东西,为音乐注入一些新的事物。

  我的建议是,人们应该徒熟悉的专业领域转换到不同的领域。每当你开始熟悉某个专业领域时,当你开始被其中的技巧所阻碍时,就换到另一个领域里去。这是非常好的主意,不断地从熟悉的专业领域换到新的领域里,你会发现自己变得愈来愈富有创造力。

  要记得一件事:如果你是真正富有创造力的人,你不见得会拥有名声。真正富有创造力的人要出名,往往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因为他必须要创造出价值:一种新的价值、新的标准,唯有如此、他才能够得到适当的评价。通常他至少得等上五十年,往往是在他死了之后,人们才开始懂得欣赏他。

  所以,如果你想要的是名声,那就忘掉创造力这回事,你就是不断地练习和练习,让自己变得更有技巧,让技巧变得更完美。那么,迟早你会出名的,因为人们了解这种标准,它早已被人们所接受。

  不论何时,当你把某些新的事物带进这个世界里,你是注定会被拒绝的。这个世界从来不原谅那些把新事物带进来的人,那些富有创造力的人们注定会被惩罚。

  记得这件事,这个世界欣赏的是非创造性但富有技巧的人,因为完美的技巧意谓着完美的过去,而每个人都能够了解过去,只要受过教育的人都能够了解。当新的事物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往往没有人能够欣赏它,因为它是如此的新,所以能够评估其价值的标准根本还不存在。能够帮助人们去了解它、欣赏它的方法还未出现;那至少需要五十年或是更长的时间,往往是在艺术家死后,人们才开始懂得欣赏他的作品。

  梵谷在他的时代里不被欣赏,他没有卖出任何一幅画,甚至连当成礼物都没有人愿意接受;而同样的画到了现在,每一幅画都价值上百万。梵谷曾经把一些画送给朋友,给任何一个愿意把他的画挂在房间里的人,但没有人愿意把他的画挂起来,因为他们担心别人会说:「你是疯了还是怎么了?你挂的是什么画?」

  梵谷有他自己的世界,他为人类带来了一个新的视野;花了好几十年的时间,人们才慢慢地开始能够感受到他画里的某些东西。人类是迟缓且昏睡的,总是慢一步,而富有创造力的人总是比整个时代快一步,所以其中总有着相当的距离。

  如果你真的想要拥有创造力,就需要接受自己不会拥有名声、不会出名的这个事实。如果你真的想要拥有创造力,你需要学习这个简单的事实:艺术就只是为了艺术的缘故。

  享受你做的任何事情,如果你能够找到朋友一起享受,那很好。如果没有人能够与你一起享受,那就自己一个人享受。只要你能够享受,那就已经足够了!只要你能够因此而得到满足,那就已经足够了!

  你说:「我再也不确定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如果艺术能够帮助你变得更宁静、安详、喜悦,如果它能够为你带来庆祝,如果它让你开始欢欣起舞,不论有没有人加入你都不重要;如果它变成你与神之间的桥梁、那它就是真正的艺术。如果它变成一种静心,它就是真正的艺术。如果你能够全神投入在其中,是如此的全然,以致于自我消失了,那么它就是真正的艺术。

  无须担心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如果你享受那个做的过程,你已经浑然忘我,被全然的喜悦与宁静所充满、那它就是真正的艺术。你也不用担心评论家说的话,他们对艺术一无所知。

  事实上,只有无法成为艺术家的人才会成为评论家。因为如果你无法参加赛跑,无法成为奥林匹克的赛跑选手,至少你能够站在跑道旁对选手扔石头。这种事情容易多了。

  那就是评论家不断在做的事情,他们无法参与,无法创造出任何事情。

  我曾经听过一个苏菲神秘家的故事,他热爱绘画,但所有当代的评论家都反对他,每个人都去他那里告诉他:「这里不对!那里不对!」

  他开始对这些人感到厌烦。所以,有一天,在他的房子前面,他把所有的昼都悬挂起来,然后邀请所有的评论家带着画笔、颜料前来纠正他的画作,他们批评得够了,现在是它们可以进行修改的时候了。

  结果,没有任何一个评论家出现。批评总是容易的,而修改是困难的。在那之后,所有评论家停止了对他的批判。这个画家做了正确的事情。

  那些不知道如何创造的人变成了评论家,所以不必担心他们,真正具有决定性的是你内在的感受、内在的成长与温暖。如果创造音乐为你带来温暖,喜悦从你的内在升起,自我因此而消失,它就变成你与神之间的桥梁。

  艺术可以成为最具祈祷性的一件事,最具有静心品质的一件事,如果你能够全然投入于任何一种艺术、音乐、绘画、雕塑与舞蹈中;如果有任何一种艺术能攫取住你的灵魂,那它就是最好的祈祷方式,最好的静心方式。你不再需要其它任何的静心,它就是你的静心,会慢慢地、逐渐地引导你进入神的国度。这就是我的标准:如果一项艺术能够引导你朝着神的方向前进,—它就是真正的艺术,就是真实的艺术。

 

金钱的艺术

  你能不能谈一谈金钱!围绕在金钱周围的这些感觉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它变得这么有力量!人们甚至愿意为它牺牲生命?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所有的宗教都排斥财富,因为财富能够给你所有你可以买到的东西。除了某些灵性上的价值,如爱、慈悲、成道与自由以外,你几乎可以买到所有东西。这几样事情是例外,然而例外总是证明了法则的存在:你可以用金钱买到其它所有的东西。

  所有宗教都反对生命,所以他们必然也会反对金钱,这是必然的结果。生命需要金钱,因为生活需要舒适、需要好的食物、好的衣物、好房子。生命需要美好的文学、音乐、艺术、诗。生命是无限的!

  一个无法了解古典音乐全是贫乏的,他是聋子。或许他可以听,他的眼睛、耳朵、鼻子等所有感官都完美的运作着,但就抽象的层面而言……你能够欣赏文学的美吗?像《密尔达特之书》(The Book of Mirdad)如果你无法看见它的美,你就是瞎子。

  我甚至碰过一些人,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密尔达特之书》。如果要我列出所有伟大的书籍,它会是书单上的第一本,但要看见它的美,你需要受过相当的训练。

  只有当你受过训练后,你才能够了解古典音乐,而那是一段很长时间的训练。你需要学习,需要能够免于饥饿、贫穷,需要免于各种的成见。

  例如,回教就曾禁止了音乐,他们剥夺了人类所能够拥有的伟大经验。这个事情发生在新德里……发生在阿若兹贝当政时,他是回教最有权势的国王。他不只有权势,而且还非常的恐怖。

  在阿若兹贝当政前,回教的国王顶多是说音乐违反了伊斯兰的教条,但也仅只于说一说而已,所以德里充满了各类型的音乐家。但阿若兹贝可不是个绅士,他宣布如果有任何音乐出现在德里,演奏的乐师会马上被斩首。

  德里是中心,它好几千年以来一直都是首都,所以很自然地有各种音乐家、乐师住在这里。在禁令被宣布的那一天,所有的音乐家聚集在一起,他们说:「我们一定得做些什么;实在太过分了!他们以前只是说音乐违反伊斯兰教,那还无所谓。但这个人太危险了,他会因此而开始杀人。 」为了表达抗议,所有的音乐家,至少有上千个音乐家游行到阿若兹贝的宫殿。

  阿若兹贝走到阳合上问这群人:「是谁死了? 」那些音乐家们做了什么呢?他们像印度人扛尸体般地扛了一个担架,担架里装的不是尸体而是抱枕,但他们把它弄得像个尸体一样,所以阿若兹贝问说:「是谁死了?」

  音乐家们说:「是音乐,而你正是谋杀它的人。」

  阿若兹贝说:「死得好!现在,请你们仁慈点,尽可能挖个深一点的洞,把它埋起来,让它再也无法从墓穴中爬出来。」上千个音乐家们的眼泪对阿若兹贝没有任何影响力,他认为他做的是神圣的事。

  音乐被回教所禁止,为什么?基本上说来,在东方演奏音乐的都是美丽的女人。妓女(prostitute)这个字眼在东方和西方有着不同的意义。在西方,妓女指的是出卖自己身体的人,但在东方,妓女出卖的不是身体,而是她的才华、她的舞蹈、音乐与艺术。

  你可能会很惊讶,每个印度国王都会把未来将继承王位的儿子,送到杰出的妓女那里去住个几年。这些王位继承者被送去学习礼仪,学习绅士典范、音乐及舞蹈的精致,因为印度人认为,国王在各种向度上都应该是丰盛与富有的。身为国王的人应该要了解美、了解逻辑与礼仪,这是印度古老的传统。

  回教扼杀了这项传统。音乐违反了他们的宗教,为什么?因为要学习音乐,你必须走进妓女的住处。回数反对任何享受,而妓女的住处总是充满了笑声、歌曲与舞蹈。回教根本就禁止这一点:他们不允许任何回教徒进人有音乐的地方。听到音乐就是一种罪。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许多不同的宗教中!虽然原因不,但都是为了要斩断人类所能够拥有的丰盛与富有。宗教最基本的指导就是:你应该要舍弃金钱。

  你可以看到这整个逻辑,如果你没有钱,你就什么都无法拥有,所以与其切断那些技巧,他们直接斩断了最基本的根。没有钱的人是饥饿的,是乞丐,他不会有衣物。你无法期待一个乞丐把时间花在杜斯妥也夫斯基、尼金斯基、罗素、爱因斯坦等人的作品上。不,那是不可能的!

  所有宗教集结起来的力量已经让人们变得如此贫穷,他们是如此极力地谴责金钱而赞扬贫穷。对我而言,他们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大的罪犯。

  看看耶稣说过什么:「一只骆驼可以穿过针眼,但一个富人无法通过天堂之门。」你认为这是个神智清醒的人吗?他甚至愿意让骆驼穿过针眼——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即使这种不可能的事他都愿意接受,让它变成是可能的。而富人要进天堂?那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它发生。

  财富被谴责,丰盛被谴责,金钱被谴责。这个世界被区分成两种阵营,百分九十八的人生活在贫穷里,却拥有极大的慰藉,他们将会由弹着竖琴、高唱着哈里路亚的天使们迎进天堂;另外百分之二拥有金钱的富人无法进入天堂,他们生活在罪恶感中,只因为拥有金钱。

  因着这份罪恶感,他们无法享受自己的财富,内在深处恐惧着,他们将无法进入天堂,所以生活在矛盾里。财富在他们的内在制造出罪恶感,但他们不会得到任何安慰,只因为他们没有因饥饿而衰嚎;他们无法进入天堂,只因为他们在尘世拥有许多的东西,他们会被扔进地狱。

  种种状况让富有的人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中,甚至在享受或试着要享受的时候,罪恶感也会毒化那些享受。或许他正和一个美女在做爱,但只有身体在做爱,头脑里想的是那个连骆驼都进得去,而他却只能站在门外、不准进入的天堂。

  这个男人还能享受做爱吗?或许他正享用着最好的美食,但他却无法享受,因为他知道生命短暂,而死后他有的只会是黑暗与地狱之火?他生活在恐惧里。

  穷人是已经生活在地狱里了,不过他们至少还有些许慰藉可言。你或许会很惊讶,在贫穷的国家里感到满足的人远比富有的国家多。我在印度曾经看过最贫穷的人,他们没有任何不满足感,而美国人却跑遍世界各地寻找灵性的引导。当然,他们不希望自己被骆驼所击败,他们也想入天堂,想要找到某些方法、某种瑜伽、某个活动作为弥补之道。

  这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人们在对抗自己了。

  或许我是第一个敬重金钱、财富的人,因为它能够让你在许多向度上都变成是个丰富的人。

  一个穷人无法了解莫扎特,一个饥饿的人无法了解米开朗基罗,一个乞丐也永远不会去欣赏梵谷的画作。遭受饥饿之苦的人无法拥有足够的能量让自己变得聪明,聪明只有当你内在拥有多余的的能量时才会发生。

  对贫穷的人而言,光是赚取日常所需就已经筋疲力竭了。无法拥有聪明,他们无法了解《卡拉马助夫兄弟们》,他们只能听听教堂里那些愚蠢的牧师布道。

  牧师不懂他自己在讲什么,听的人也不憧。大多数的人在经过六天辛勤的工作后,在布道时都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中;而牧师也发现当大家都睡着时,是他最舒服的状况。如此一来,他就不必准备新的布道讲稿,可以不断地使用旧的讲稿,反正每个人都睡着了,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作假。

  财富就像美好的音乐、伟大的文学、杰出的艺术作品一样的重要。

  有些人生来就拥有成为音乐家的天分,像莫扎特八岁时便演奏出美妙的音乐,当时他的周围没有任何伟大的音乐家,他生来就拥有音乐的创造力。

  梵谷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父亲是矿场的工人,梵谷不曾受过教育,更不知道任何艺术学院,但他却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几天前,我才刚看过他的一幅画。当年那幅昼让他受到所有画家的耻笑,更别说一般人了。因为他画星星的方式是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方式,那是一种云雾般的状态,每颗星星都在运行着,每颗星星都像个不断螺旋转动的轮子,有谁见过这样的星星?

  所有画家都说:「你疯了,这些根本不是星星!」更过分的是他画在星空下的树木,每一棵树都比星星还高,星群被远远的留在后面,而树木则远远的超越了它们。有谁见过这样的树?这根本就是疯了。

  但几天前,我看过这样一张图片,科学家们才刚发现梵谷其实是对的,星星并不是像看起来的那样,它们就像梵谷所昼的一样。可怜的梵谷!

  这个男人有着什么样的一双眼睛啊!居然能够看见科学家花了一百多年才发现的事实,更别说那些庞大的实验室与精密的仪器了。而梵谷他真是够奇怪的了,居然以肉眼就看出了星星的状态,它们不断地运转着,疯狂地运转着,一点也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静止不动。

  当人们问起他所画的树:「你在那里找到这些树的,居然比星星还高。 」他说:「它们是我发现的树,我就只是坐在它们旁边,倾听它们的野心。我听到树木对我说,它们代表了地球渴望碰触到星星的野心。」

  或许还需要再过几个世纪!科学家才会发现树木真的是地球的野心。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树木的生长违反了地心引力。

  地球允许树木违反地心引力,地球支持着它们,帮助它们生长。或许地球真的希望能够和星星有所沟通。地球是活的,而生命总是希望能够往上提升,走得愈来愈高。生命的渴望是无止境的。贫穷的人们怎么能够了解呢?他们没有这样的聪明。

  就像有些人天生是诗人与画家一样,我要你记得也有人是天生的财富创造者,但他们从来不曾被赞赏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成为亨利.福特,也没有人能够成为他。

  亨利.福特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却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他必定有着某种天分,某种创造出金钱与财富的天分,而那远比创造出一幅昼、做出一首音乐或诗还困难。

  创造财富不是轻易的工作,亨利福特应该像任何杰出的音乐家、小说家与诗人一样地被赞赏。事实上他应该得到更多的赞赏,因为他所拥有的金钱可以买下世界上所有的音乐、诗与雕像。

  我敬重金钱,金钱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金钱只是一种工具,只有白痴才会谴责它。或许是因为他们嫉妒别人拥有他们所没有的金钱,所以嫉妒变成了一种谴责。

  金钱只是一种科学化的交换方式,在金钱出现以前,人们的生活还真是麻烦。当时,全世界都以物易物来交换财货,如果你有一头牛而你想要买一匹马,那几乎会是一项终生的任务……你必得找到一个想要卖马又想要买牛的人,那会非常困难。你很可能找到有马的人,但他们对买牛亳无兴趣,或者你找到一些想要买牛的人,但他们却没有马。

  这就是在金钱出现之前的状况。想当然尔,人们一定是穷困的,因为他们无法卖东西,也无法买东西,买卖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是金钱让买卖变得容易可行;一个想要卖牛买马的人不再需要找到另一个宝马买牛的人,他可以就是把牛卖掉,拿了钱去找一个卖马的人。

  金钱变成交换的媒介,以物易物的系统因此而消失了。金钱对人类有着伟大的贡献,因为人类从此可以买卖东西;自然地,人类也开始变得愈来愈富有。

  你需要了解,当金钱愈是流通时,你有的金钱也愈多。举例来说,如果我有一块钱……这只是举例,我没有一块钱,我甚至没有一角钱,我连钱包都没有!有时候我还要担心呢,万一我有了一块钱,我要把它放在哪里?

  如果我有一块钱,而我把它留在身上,那么在这个状况下,就只有一块钱。但如果我买了一样东西,这一块钱因此流通到了另一个人手里,我得到了一块钱的价值,我可以享受它带来的价值。

  钱不能拿来吃,如果你把它存起来「 你要如何享受它的价值,只有当你把它用掉时,你才能够享受它的价值。我享受了一块钱的价值,然后这一块钱流通到了另一个人手上,如果他把它存起来—那就只有两块钱存在、其中一块钱我已经享受过了,另外一块钱就是那个吝啬鬼所存起来的一块钱—— 但是如果没有人紧抓住金钱,每个人都让这一块钱尽可能快速的流通,三千个人就会有三千块钱被使用过、被享受过。这还只是一回合而已,如果多几次这样的流通,那就会有更多的金钱价值。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就只是一块钱而已,但透过流通运用它,它的价值开始加成。

  那就是为什么金钱被称为通货(currency),它就是需要流动。这是我给金钱的意义,我不知道其它的意义。我认为一个人不应该留住金钱、得到它的那一刻时就应该把它花掉!不要浪费时间,因为在你留住金钱的那段时间里,你阻止了它成长、增值的机会。

  金钱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它让人们变得富有,它让人们有能力拥有他们原本没有的事物。但所有的宗教都排斥它,他们不希望人类变得富有,不希望人类变得聪明,因为如果人们变聪明了,谁还要去读圣经呢?
宗教从来不要人们变得聪明,从来不要人们变得富有,也从来不要人们享受,因为贫穷、不幸、不聪明的人才会是教会、寺庙、清真寺的常客。

  我从来不曾到过任何宗教场所,为什么要去呢?如果这些宗教场所想要领略宗教的滋味,它们应该到我这里来。我不会到麦加去的,是麦加应该到我这里来。我不会去耶路撒冷的,我没有疯,只是有点疯狂而已,不是发疯。

  当我们可以在这里创造出一个充满欢笑、喜悦与爱的地方时,为什么要去以色列呢?我们已经创造出一个新的以色列了。

  放掉以往所有被贯输给你的金钱观念。敬重金钱!创造财富!因为只有在创造财富之后,其它许多的向度才会开始向你展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