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矛盾之路
Zen:The Path of Paradox.Vol 1
第七章 協同性的圓滿
從前,有個人站在一座高山上。
遠處有三個旅行者發現了,他們開始爭論。一個人說:「也許他最貴重的動物跑丟了。」另一個說:「不對,他可能在找他的朋友。」第三個人說:「他爬這麼高也許只是為了享受新鮮空氣。」
三個人互不認同,爭論不休,直到他們爬上山頂。
他們其中一個問:「山上的朋友,是你最貴重的動物跑丟了嗎?」「不是,我沒有丟失動物。」
另一個問:「是你的朋友不見了嗎?」
「不是,我的朋友沒有不見。」
第三個旅行者問:「你在這裏不是為了享受新鮮空氣嗎?」「不是。」
「三種情況你都回答不是,那你在這裏做什麼?」
山上的這個人回答:「我只是站著。」
什麼是靜心?靜心就是處於和諧之中——內外一致。靜心就是處於和諧之中。靜心就是變得和諧。
因為喪失了這種和諧,人類失去了自己。他處於衝突之中,他同時被拉往不同的方向。他不是一個,他是許多。變成許多就是一種非靜心的狀態;不是變成許多而是成為「一」,就是處於靜心裏。當真的只剩下「一」,甚至連「一」都不在了……在東方,我們稱之為不二境界,而不是合一境界。我們不得不發明出「不二」這個詞,用來描述、指出那沒有二元性的,僅此而已。二元性不在了,多重性消失了,當然,「一」也隨著「多」一起消失了。有「多」才有「一」。
人通常是一群人,是一個烏合之眾。人通常並沒有一個「我」,因為他沒有整合。他四分五裂,他沒有統一性,他不是一體的。
這種和諧首先要在內在達成,然後它也必須在外在達成。首先人必須變得和諧,然後他必須與存在達成更大的和諧。
所以靜心有兩步。第一步就是內在不再衝突,停止內在持續的戰爭——頭腦與身體對抗,理智與情感對抗,情感與本能對抗。一場戰爭持續不斷,你有觀察到這一點嗎?有一場持續的戰爭,沒有任何間歇。
當然,你不可能快樂。除非你內在這些敵對的要素相互擁抱,停止對抗,彼此相愛或相互交融,否則快樂是不可能的。那樣快樂只是一種期盼。快樂是和諧的影子,它伴隨著和諧。沒有別的方式可以快樂。除非你和諧,你可以不停奮鬥,而你只會越來越挫敗,你只會得到越來越多的痛苦。如同你的身影跟隨著你,當你是一個和諧的整體,快樂就隨之而來。
第一步發生在你的內在——當你變成一種沒有分裂的悸動,一股沒有敵意的能量波動,沒有高低,沒有選擇,沒有評價,沒有評判,當你成為一體,那時第二步就發生了。當你是一體的,你就能夠看到整體的一體性,只有那時一體性才能被看到。你的雙眼是清晰的,你看得清楚。當你是一體的,你立刻可以看到周圍的一體性。現在你瞭解「一」的語言。「多」的語言已經消失了,那些噪音沒有了,那個瘋人院不在了,那個惡夢結束了。你是寧靜的。在這種寧靜中,你可以立刻融入存在。現在你可以與宇宙的脈搏同步,那是靜心的第二步。
第一步是困難的,第二步並不困難。第一需要努力,大量的努力;第二步非常簡單,幾乎是自動來臨的。第一步就像給一個盲人動手術讓他能夠看見。第二步在手術結束之後:視力有了,這個盲人睜開眼睛,他可以看見光,看見光的世界。他周圍有無數喜悅的色彩、光線,有無數的美與形狀。
第一步需要有為,第二步的來臨是無為的。第一步更像瑜珈,第二步更像禪——或者用一個更現代的類比,第一步更像葛吉夫,第二步更像克裏希那穆提。所以我才說禪是頂峰,禪是結束語。瑜珈是旅程的起點,禪是終點。
當你是一體的,你突然就看到外在的一體性,所有的障礙都消失了。然後就不再有物我之別,只有神、真理、三摩地,或者隨便你用什麼詞,比如涅槃。禪宗的人稱這種狀態為SONOMAMA或KONOMAMA——唯是(pure isness)、如是、如來的境界。一個人只是存在。一個人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思考,什麼也不感受,一個人只是存在。這種如是就是喜樂的終極體驗,沒有什麼在它之外。這就是目標。達成這種如是狀態就是所有的生命的追尋——永恆的追尋。
在我們瞭解如何達成這種內在的和諧之前,我們必須探究我們是怎麼變成一群人的。這個災難是怎麼降臨到我們身上的?誰創造了它?它是怎麼造成的?除非我們知道它是怎麼造成的,否則要消除它是不可能的。
一天早晨佛陀去說法,他在手裏拿了一條手帕。坐在一萬名和尚面前,他開始給這條手帕打結。和尚們都驚呆了——他從沒做過這種事情。他在幹什麼?他忘記要說法了嗎?不過出於尊敬,他們什麼也沒說,只是繼續觀察。
給手帕打了五個結之後,佛陀說:「我想解開這些結。在我解開它們之前,我想問兩個問題。一,這條手帕還是我打結之前的那條手帕嗎?」
他的一個大弟子,阿難說:「巴關,在某種意義上它是同一條手帕,因為那些打的結對它的存在並沒有影響。它們沒有增加也沒有破壞任何東西。那條手帕還是那條手帕,它的本質是一樣的,它還是一條手帕。不過它又不一樣了,有些變化發生了。那也許不是根本上的,但它現在有了新的變化:那五個結。它被打了結,所以它不再自由了。它的自由喪失了。那條手帕還是手帕,但它現在是個奴隸。」
佛陀說:「正確,阿難,那就是我想告訴大家的。當人被分裂,在某種意義上他沒有變化,但同時他又不一樣了。他的自由失去了,他的和諧失去了,不過這不是本質上的改變。你們還是男神和女神,什麼也沒變,只不過那個神被囚禁了。幾個結出現了,本質上你和一個佛一樣自由,本質上你和我沒有區別,但在心境上你和我不在同一個地方,你並沒有覺醒。本質上我們都是佛,但在心境上我們活在不同的、私人的世界裏……那些心結。」
然後佛陀又問了一個問題。他說:「和尚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我想解開這些結,我該怎麼做?」另一個和尚,舍利弗起身說:「巴關,如果你想解開它們,請允許我靠近觀察。除非我知道這些結是怎麼打的,否則我不可能知道怎麼解開它們。把它們打結用的是什麼方法?它們是怎麼打的結?只有知道這些,它們才能被解開。讓我靠近一點。在我看明白之前什麼也不要做,因為如果不瞭解這些結的原理就行動,你也許會製造出更多更微妙的結。它們也許更加複雜,甚至無法解開。」
佛陀說:「是的,舍利弗,那正是我想說的。」
在瞭解如何達成之前,一個人必須先瞭解自己是如何迷失的。是什麼造成了我們的痛苦?我們是怎麼變得分裂的?這些不可能情況是怎麼發生的——不可分割的變得分裂了,喜樂墮落成痛苦,眾神受到了囚禁?這是怎麼發生的?
這個機制必須被透徹地瞭解,所以我們首先會進入它的過程。
我們可以從柏拉圖開始。他奠定了現代思想的基礎。隨著他,分裂意識(division)開始清晰化和邏輯化。分裂意識肯定在他之前就存在,但從未這麼邏輯地被提出過,之前也沒有柏拉圖這樣的天才支持。從此之後,在這2000年裏,這種分裂一直被信奉。如果你相信一件事相信了2000年,它就成了現實。信念會變成現實。一個信念會催眠,慢慢就變得像真的一樣。
柏拉圖提出人類的行為有三個主要來源:理智,情緒和欲望。這是第一次對人的內在進行明確的劃分。人被分成三部分:理智,情緒,欲望。理智的源頭在頭部,情緒的在心臟,欲望的在生殖器。頭部,心臟和生殖器,這是三個部分。當然,頭是最高的,心臟在中間,生殖器最低。一個活在生殖器的人就是最低的人,在印度我們稱之為首陀羅:賤民。活在頭部的人是最高的人,在印度我們稱之為婆羅門。其餘的人在這兩者之間——依據情緒化程度的不同。
這三個部分不只是一個信念,它們已經深深穿透了人類的意識,結果現在人類意識就以三個部分存在。你被分裂了,你不再是一個;你是三個,你成了三位一體。你有三張臉。一張臉是性,它非常私密,你把它留在黑暗裏。第二張臉是情緒,它沒有那麼私密,但依然是私密的,你很少展示它。如果有人死了,你哭泣流淚,那沒有問題。但通常你們不會哭泣,或者你們把它留給女人,因為她們不是男人那樣的高等生命。
大男子主義到處都有。女人不被承認是婆羅門,許多宗教都否定女人,說她無法作為女人進入天堂。她首先必須生為男兒身,這樣她才有資格。
只有男人才能進天堂,女人是低等生命。她只有兩個中心:本能中心和情感中心——她沒有頭腦,她沒有腦子,她沒有才智。當然,她被允許哭泣、大笑,表達情緒,多愁善感。男人在少有的場合才允許表達情感。性完全是私密的,情緒是半公開半私密的,理智完全是公開的。那是你一直到處展示、顯示的東西。理智、邏輯、知識,就是這些東西。
2000年後弗洛依德再度進行了同樣的劃分。非常奇特的合作夥伴——柏拉圖與弗洛依德!這種劃分深入人心,以至於它變得無意識。弗洛依德也說理智是國王,情感是王后,性是僕人。當然,國王萬歲!消滅性欲,消滅情感,把你的所有的能量都供應給頭部。保持對頭部的關注。
但是沒有性,所有的喜悅就消失了。沒有情感,所有的溫柔、敏感就消失了。只有理智,你就變成一塊不毛之地、一個荒漠,什麼也長不出來。
讀達爾文自傳的時候,我讀到這段話,它非常有啟發。達爾文寫道:「在我的童年,詩歌帶給我很多樂趣,甚至到青年時也是。過去繪畫與音樂帶給我很多喜悅和歡樂。但是現在,許多年我都讀不了一句詩。我嘗試過,發現它非常蒼白,讓人反感。我也幾乎失去了對繪畫或音樂的興趣。我的頭腦似乎變成了某種機器,追求從大量事實中提取一般規律。我無法推斷造成這部分大腦萎縮的原因,但失去這些興趣就等於失去歡樂。」
這段話是他老年時寫的。他失去了所有對詩歌的興趣,事實上,詩歌讓它反感。他無法忍受音樂。對於他的愛,他什麼也沒說。如果詩歌讓他反感,音樂變得不可忍受,愛就是不可能發生的。達爾文變成了什麼樣的人?他自己承認他變成了某種機器。
這也是發生在大多數人身上的情況。每個人都變成了機器——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高效有的低能——不過每個人都成了機器。
那些被否定的部分會一直反抗你,所以戰爭持續不斷。你不可能消滅性欲。你可以超越它,當然,但你無法消滅它。你不可能消滅你的情感。心一直在運作,一直在幻想。也許因為你非常反對它,它進入了地下,也許它躲在無意識裏面,找了個又深又暗的洞穴住在那裏,但它還活著。情感可以被轉化而無法被消滅。性欲或情感都無法被消滅。
這就是頭腦一直在做的:通常頭腦的存在是以心和身體為代價的。它扼殺心,它扼殺身體,然後它就變得像住在機器裏的一個幽靈。你可以在全世界看到這種情況。一個人受教育的程度越高,他就越沒有活力。他知道得越多,他就生命力就越少。他越精通抽象與概念,他就越沒有流動性。一個局限在頭部的人失去了所有的汁液、所有的喜悅。達爾文的觀察是完美的。他說:「我怎麼了?為什麼我失去了所有的快樂?我的歡樂與喜悅去哪里了?」
因為你所有的能量都供應給了頭部,你沒有留給你的性任何能量,而所有的喜悅都源於性。讓我提醒你們,當我使用「性」這個詞,我並不是指性交。性交是性的各種表現形式中非常小的一種體驗。性是非常廣泛的事物。我說的「性」是指當你的身體活躍、有感覺、在振顫,那你就處於一種性感狀態(a sexual state)。它未必和生殖器有關。比如說,當你在跳舞,你就是性感的。一個舞者是性感的,舞蹈的能量是性感的能量,它和生殖器無關。你也許完全沒有想到性,你也許完全忘掉了性。事實上,當你徹底忘掉性,你深深地融入整個身體,那就是性感。你也許在游泳或跑步——比如晨跑。
有10年的時間,從1947年到1957年,我每天早晚各跑8英里。這是一件規律的事情。通過跑步我體驗到了許多事情。每天跑16英里,那10年我可以繞地球7圈。在你跑了兩三英里後,有一刻會來臨,那時事物開始流動,你不再處於頭部,你變成了你的身體,你就是你的身體。你開始像一個生命一樣活動——就像樹木和動物一樣。你變成了一隻老虎、一隻孔雀或一匹狼。你完全忘記了腦袋。大學被遺忘了,學位被遺忘了,你什麼也不知道,你只是存在。
事實上,慢慢地,在跑了三四英里之後,你無法再和頭部認同。整體性出現了。柏拉圖被遺忘了,弗洛依德消失了,所有的分裂都消失了——因為它們都在表面,你內在深處的統一性開始彰顯。
在清晨逆風奔跑,此時萬物都是清新的,整個存在處於一種新的喜悅之中,沐浴在新一天的歡樂之中。一切都是新鮮的、年輕的,過去已經消失,萬物從夜晚的深層休息中醒來,一切都是天真的、原初的——突然之間,連跑步的人都消失了,只有奔跑存在。沒有人在奔跑,只剩下奔跑。
慢慢地,你看到一種韻律出現了,它呼應著微風、天空、灑下的陽光,它呼應著樹木與大地。你在跳舞。你開始感受到宇宙的脈搏。那是性感的。在河裏游泳也是性感的。性交並不是唯一性感的事情,任何讓你的身體徹底振顫、失去抑制的事情都是性感的。
當我使用「性」這個詞,我的意思是這種全然的體驗。性交只是性的一種功能。它被過度強調,因為我們已經忘記了性的所有功能。事實上,你們所謂的聖雄讓你們非常聚焦於生殖器快感。一切都要怪你們的聖人和聖雄們。他們是罪人、罪犯,他們從來沒有告訴你們什麼是真正的性。
慢慢地,性局限在生殖器上,它變得局部,它不再是整體的。局部的快感是醜陋的,因為它最多可以給你一個釋放,它永遠無法帶給你高潮。射精並不是高潮,所有的射精都不是高潮,而所有的高潮都不是喜樂(peak experience)。射精是生理的,高潮是性感的,喜樂是靈性的。當性局限在生殖器,你只能得到釋放。你只是喪失能量,什麼也沒有得到。它是純粹的愚蠢。它就像打了個盹之後的放鬆,不會比那更多。
它沒有高潮,因為你的整個身體沒有振動。你沒有活躍起來,你沒有整個人參與,它不是神聖的。它非常片面,而片面絕不可能帶來高潮,因為只有當整個有機體涉入,高潮才有可能。當你從頭到腳都在振動,當你存在的每根纖維都在振動,當你身體的所有細胞都在跳舞,當你的內在有一首偉大的交響樂,當一切都跳起舞來,那才有高潮。不過所有的高潮都不是喜樂。當你從內在徹底振動,它是一次高潮。當你的整體性加入了存在的整體性,那才是喜樂。人們選擇了射精,他們忘記了高潮,他們徹底遺忘了喜樂,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
因為他們無法達成更高的,他們就局限在較低的。當你可以實現更高的、更好的,自然,更低的就會自動開始消失。如果你領悟了我……性欲會被轉化,但性感不會。你會變得更加性感。當性欲消失,你會變得更性感。性欲會去哪里呢?它會變成你的性感。你會變得更敏感。你的生命會有更大的熱情、更大的火焰。你的生命會變成波濤,這些小波浪將會消失。你會變成一場暴風驟雨,讓地動山搖。你會變成大江大河。你的蠟燭會從兩端同時燃燒。
在那一刻——即使只讓你活上一刻,那也綽綽有餘——你嘗到了永恆的味道。
從柏拉圖到弗洛依德,這種分裂一直存在于哲學家、教師、政治家、專家的觀念裏。現在這種分裂幾乎成了現實。你不認為你的生殖器就是你,對嗎?你開始認為它屬於你,而你是另外的。
有些人甚至為他們的生殖器命名,那是徹底的分裂。你把它們當作工具。你不是它們,你只是使用它們。這是徹徹底底的分裂。
你總是認為自己是頭,而整個身體是另外的東西。你有認為自己是雙腳、雙手、脊柱或體內迴圈的血液嗎?沒有,你的認同限定在頭部,頭才是王。誰想要認同于奴隸、僕人——哪怕認同于王后呢?
依據這種劃分,一種偉大的神學被發展出來。試著去理解。第一部分是頭,第二部分是心,第三部分是生殖器。神只有第一部分,第二和第三部分都不存在。神沒有七情六欲。這幾乎是所有宗教對神的定義,除了禪以外。
然後是聖人。聖人有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沒有第三部分。他有理智、智力,他有情感、心,但他沒有性欲。然後是凡人。他三個部分都有。然後是罪人。他沒有第一部分——他沒有才智,沒有理智,沒有頭。他只有第二和第三部分:情感和欲望。然後是魔鬼。他只有第三部分。前兩部分都沒有——沒有理智,沒有情感,他只有欲望。所以在東方,特別是在印度,魔鬼的名字叫作Kam Deva:欲之神。這完全是準確的。
這就是神學上的劃分:上帝,只有理智;魔鬼,只有欲望。罪人接近魔鬼,註定要下地獄;聖人接近上帝,註定上天堂。在這兩者之間是三部分都有的可憐人,他自然比這四類生命更加衝突。當你三部分都有,你就有更大的衝突。
這並不是禪的概念。這是基督教、回教、印度教的概念,但不是禪的。禪對生命有深刻的理解,它對一切都有新的看法。禪說:神是整體,所以神三部分都有,但神沒有衝突。這三部分處於深層的和諧之中,手拉著手一起跳舞。它們沒有爭執,它們相互擁抱。有一種超然感存在,因為沒有衝突,所以有一種超然感。
在神性之中,性變成了性感。神是性感的。性變得活潑。性變成了樂趣、喜悅、玩耍。情緒變成了敏感、慈悲、愛。理智變成了悟性、覺察、靜心。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視角。沒有什麼被否定,沒有什麼被排除。禪是涵蓋一切的。它不否定、不拒絕任何東西。它接受一切,將其接入一個更高的肯定。它非常有協同性。禪是一個協同過程。所有的能量都要融匯成一體性的能量。沒有什麼要被否定,因為如果你否定,你的豐富性就會減少。
想想一個神,一個基督教的神,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神,那會是什麼樣的神?只有理智,祂會變得非常冷酷。你可以改為供奉一台電腦。一台電腦就是基督教的神——只有頭腦。電腦就是放大的頭腦。遲早我們會製造出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型的電腦。有一天我們會造出完美的電腦,它完全就是神該有的樣子,只有腦袋。電腦沒有欲望,沒有情感。如果有人死了,電腦不會哭;電腦不會大笑;如果有人出生,電腦不會慶祝;電腦不會墜入愛河——電腦才不做這種蠢事。電腦就是頭腦,它是純粹的頭腦。設想一下……你的頭被從你的身體、你的整體裏取出,在一個機械環境裏活動和存活。你只是不停地運行思維模式,不再有別的——那就是一直以來的神。
但這不是禪的取向。宇宙、整體是非常豐富的,它涵蓋一切。神和人——兩者的區別不是人有三部分而神只有一部分,兩者的區別在於人的三部分在衝突,而神的三部分處於和諧之中。那是唯一的區別。你不知道怎麼讓它們變成一首交響樂。在你知道的那天,你就是神。你具備成為神的所有條件。就像蘇非說的:你有麵粉,有水,有鹽,有酥油,火正在燒著,而你坐在那裏挨餓,因為你不知道怎麼做煎餅。如果你不知道,你可以問我的一個門徒Paramahansa。他一小時可以做1000個薄煎餅。
除非做出煎餅,否則你的饑餓不會消失。一個煎餅是什麼?它有水,有麵粉,有酥油,有鹽,有火元素,然後你就可以吃掉它。
你的情況也是如此。你擁有成為神需要的一切,而你卻在挨餓。你具備一切條件,什麼也不缺,但你不知道如何把它們協同起來。
對禪而言,靈性意味著完整,神聖意味著完整。一切都要被吸收和轉化,一切都要被包含和超越。當一切都被包含,一種平衡就出現了。平衡就是這個意思——事物是平等的。性不是僕人,心不是王后,理智或頭腦也不是國王——不是。大家都是平等的。讓我重複一遍:除非你有平等心,否則你永遠實現不了平衡。大家都是平等的。沒有人是主人,也沒有人是僕人。這就是禪的革命。
大家都是主人,大家都是僕人。有時候性做主,有時候情感做主,有時候理智做主——但沒有人是固定的主人,它是一種輪換。你是一個輪子,這三者都是你的輪輻。有時候一個輪輻在上面,其他的輪輻在下面,但三者都支撐著輪子。這才是基督教三位一體的本意,這才是印度教三面神(trimurti)的含義:三張面孔,一種神性。
沒有人是國王,沒有人是王后,沒有人是僕人——大家都是主人,大家都是僕人。這意味著沒有人是主人,沒有人是僕人,它們是個共同體。它們相輔相成,它們之間有偉大的友誼。善待你的三大要素,但不要認同於任何一個,否則你就會開始強求那個要素一直做主。對三者都要友善,尊重它們,同時記住:你在三者之中,但你又不是它們任何一個。
想像一個三角形:一個角是本能,一個角是情感,一個角是理智。在這個三角的中心就是意識——你。這三者都受到你、你的意識、你的覺察的引導,那就是靜心的本質。在那種和諧裏,在那種圓滿裏,你到家了。
所以記住,沒有什麼要被排斥。生命應該是豐盛加平衡加超越。生命應該是一種協同性的圓滿。你所有的部分都要得到滿足。只有當它們齊心協力,它們才能得到滿足。如果它們各自為政,它們就一直得不到滿足。這就是現狀——你的頭不滿足,你的心不滿足,你的性不滿足。你從頭到腳只有挫敗、不滿、不足,只有饑餓與饑渴。你一直在黑暗裏摸索,你一直在尋找會某種帶給你滿足的東西,但除非那種內在的和諧出現,什麼也不會讓你滿足。
這也是三條回家的路。有些人從性進入,那就是譚崔之道。有些人從奉愛進入,那是心之路、情感之路,那就是奉愛瑜珈。從性進入的人信奉譚崔法門,從情感進入的人追隨奉愛瑜珈——奉獻之路。從理智、理性入手的人追隨智慧之路——智識瑜珈。這是三條道路。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可以大致歸為這三類。
比如說,吠檀多、耆那教、佛教走的是頭腦之路。他們的方法是認識、領悟、覺察。他們走的是智識之路——認知。印度教、基督教、伊斯蘭教走的是情感之路——奉愛瑜珈,他們從心進入。譚崔走的是性之路,它是性瑜珈。這是三種可能性。
禪是這一切的綜合。禪是譚崔,禪是奉愛,禪是智識。禪說這三者可以結合起來,沒有必要取捨。一個人可以保持中立,使用它們全部,使用整個輪子、所有的輪輻來往內走。沒有唯一的方法,也沒有唯一的途徑。沒有一條道路比另一條道路更高明。隨便走哪條道路,但要保持超然;隨便採用哪種法門,但不要認同於該法門,不要因此而否定其他的法門。
永遠記住,一個人可以從所有這三條路進入,所以不要譴責別人。如果有人走譚崔之路,不要在心裏帶著譴責,因為那個譴責只是意味著你在譴責你的本能,沒有別的。如果有人走情感之路,不要譴責,因為那個譴責只意味著你徹底否定了自己的心,那會成為你的障礙和阻礙。
現在是這個美麗的公案。這是最美麗的公案之一。禪宗有許多美麗的故事,但這個故事是無與倫比的。如果我必須從所有的故事裏挑選一個,我會選這個故事。許多年來我一直喜愛這個故事。
從前,有個人站在一座高山上。
這些故事都是隱喻。試著進入這些隱喻。一個站在高山上的人意味著一個已經達成的人。那座高山意味著生命與存在之山。一個站在高山上的人意味一個山上的觀照者,他可以看到四下的一切。所有的山谷、所有通往山頂的路徑都在他面前。從那裏他可以看到一切,看到四面八方。當你在穀底,你不可能有那麼開闊的視野;當你走在路上,你無法看到你所走的路,當然你也看不到走其他路的人。你局限在一個非常狹隘的空間裏。你爬得越高,你的空間就越大。
當你到了頂峰,你到了珠穆朗瑪峰,當你站在那裏,整座喜瑪拉雅山都一覽無餘。你不僅可以看到你走過的路,現在你還可以看到所有的路,所有能夠登上山頂的路。現在你可以看到那些反對你的人或你反對的人,他們也在前進、攀登,在走向同一個山頂。現在你能看到,因為這個高度的視野是全面的。現在所有的分別都消失了,所有的哲學都被拋到身後,所有的認同都沒有意義。一個人自由了,因為他的視角是完整的。
從前,有個人站在一座高山上。
這座山是覺察之山,靜心之山。
遠處有三個旅行者發現了……
這三個旅行者就是我之前談論的——人的三個部分。
遠處有三個旅行者……
自然,他們離山頂很遠,所以才會有爭論。那個距離非常遠,所以他們只能猜測、推斷。
遠處有三個旅行者發現了,他們開始爭論。
是的,有時候你們許多人會發現一個佛陀,一個基督;你們許多人遇見過馬哈威亞或查拉圖斯特拉。你們討論過他們,不過隔著遙遠的距離。當我說「距離」,我說的不是物理上的距離,物理上也許根本沒有距離。
當佛陀去找他的父親談話,他們面對面站著,根本沒有距離,但他們的距離又無限遙遠。佛陀說一回事,他的父親說另一回事。佛陀的父親根本沒有在和佛陀交談,他在和他那個已經不復存在的兒子交談。他在和已經消失的過去交談。他那個離開皇宮的兒子已經死了,徹底死了;這是一個新生的意識,這是一次重生。但他看不到,他過於蒙昧(clouded)——被過去蒙昧,被他的憤怒蒙昧,被他的兒子在他年老時悖逆他蒙昧。
佛陀的父親是老來得子,所以父親這邊有很多寄託。佛陀將要繼承王位。佛陀的父親確實老了,他非常焦慮。結果他的兒子成了一個乞丐……他感到憤怒,這是自然的。
然後佛陀回來了——不僅回來,佛陀還試圖勸說他應該做同樣的事情,他應該跟隨佛陀。你可以想像佛陀的父親有多麼惱怒和不爽,他厲聲說佛陀悖逆了他。
佛陀說:「陛下,你在和誰說話?那個曾經是你兒子的人已經不在了。看看我。誰站在你面前?我不是同一個人。有的東西徹底改變了。這是另一個人,陛下。」
佛陀的父親大笑,說:「你想愚弄我嗎?你在說什麼?你瘋了嗎?還是你認為我瘋了?你就是我的兒子——那個出走的人,我認得你的臉。你的身體裏流著我血液。我認識你。從你出生我就認識你。我怎麼可能忘記呢?我怎麼可能認錯人?」國王的誤解繼續下去。
佛陀也笑著說:「陛下,聽我說。是的,你生過一個兒子,他依然流著同樣的血液,但他的意識不同了。我說的是意識,我說的是真正的我,我說的是我的中心,那是完全不同的。我過去在黑暗裏,現在我在光明裏。聽我說——你老了,我可以看到這一點。你一直在顫抖,站都站不穩。不久死亡就會來臨。在死亡來臨前,靜心。在死亡敲門之前,試著去瞭解你到底是誰。」
這種情況持續不斷,那是最遙遠的距離。所以當我說」距離「,我說的並不是物理上的距離。你們碰到過佛陀、耶穌、羅摩或羅摩克裏希那——是的,你們碰到過——你們也許近距離看到過他們,但你們還是在討論他們。他們站在遠方的某個山頂上,不管你們說什麼都不會靠譜,因為那都是猜測。
遠處有三個旅行者發現了,他們開始爭論。
我們就是這樣對待諸佛的——我們爭論,我們贊成和反對。我們對他們的所有看法都沒有意義。不管你是讚美還是批評都沒有區別。你們所有的讚美和譴責都沒有意義,因為你無法看到一個佛身上發生了什麼。要看到這一點,你必須成為一個佛。
沒有辦法把別人的主體性當作客體來觀察,主體性的客觀視角是不存在的。它是非常內在的現象,它在內心深處,你無法從外面看到。你必須進入它,你必須成為它。
他們爭論不休。
一個人說:「也許他最貴重的動物跑丟了。」
這是理智,永遠從擁有的角度思考:擁有房子、汽車、動物、田地、工廠、金錢、權力、地位。那就是理智。理智是個囤積者,理智是個吝嗇鬼。它總是從佔有、擁有的角度來思考。
這是一個寓言故事,是一個隱喻。第一個人說:「也許他最貴重的動物跑丟了。」那就是理智能夠想到的一切。
如果看到一個靜心者安靜地坐著,而你是一個限定在理智裏的人,你會認為他在幹什麼?你會認為他可能在計畫蓋一座新工廠,在想如何贏得大選,如何賺到更多的錢——那就是所有你能想到的事情。那就是你的想法。如果你安靜地坐著,你會想什麼?你將會這樣推斷別人,不會有別的方式。你局限在你的世界裏。當你說出對別人的看法,你其實是在說你自己。
這個人說:「也許他最貴重的動物跑丟了。」如果這個人站在那裏,那就是這個原因——他的牛跑丟了,他站在山頂,試圖尋找他的牛。也許他的牛迷路了。為了尋找他的牛,他會爬上山頂——但不會為了別的。即使他站在珠穆朗瑪峰上,他也會尋找一頭丟失的牛。即使在那裏,他也不會尋找神,記住這一點。
當艾德蒙·希拉蕊登上珠峰,他肯定沒有尋找神。那樣的環境,處女般的土地,之前沒有人進入過,他是第一個人,這種純淨很難再在地球上找到。他應該在那裏靜心,但他做了什麼呢?你們知道嗎?他插上了旗幟。這就是愚蠢的頭腦。到了那樣的高度,那樣的海拔,那樣一塊沒人去過的處女地——沒有人帶去各種思潮,那個空間還有被頭腦染指——它本來可以成為一個讓你開悟的契機。
但艾德蒙·希拉蕊去插上旗幟,他肯定在想:「現在我是第一人,我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到達這裏的人。現在我會被載入史冊,我做到了。」這是一種自我的心態。他還能想到什麼?他肯定在幻想他的名字將會家喻戶曉,登上所有報紙的頭條。他肯定看到的是那些,那就是全部。這樣的機遇,這樣珍貴的環境,就白白地浪費了。
這個人說他肯定在找他丟失的動物,這個人是在說他自己。如果他站在那裏,那只能是因為他丟失了動物,只有那樣他才會爬到這麼高。
許多人來問我:「如果我們靜心,它會利益眾生嗎?」即使他們來靜心,他們都還在問這是否對眾生有用、有益。「我碰到了經濟上的困難」,有人說:「如果我靜心,這會幫助我擺脫困境嗎?」即使你去爬山,你也帶著你的貪婪。
這就是理智,這就是頭腦。頭腦是你的存在裏最愚蠢的事物,因為它關心愚蠢的事情,它關心垃圾。任何有價值的事物都不會經過你的頭腦。它就是一個垃圾場。
另一個說:「不對,他可能在找他的朋友。」
這是屬於心的人,這是心的隱喻。他說:「不,不是在找財產,他在找他的朋友。」這是對心、愛、友誼、同情的傾向性。也許一個朋友迷路了。這個人表明了自己的一些東西,這是心的思維方式。心比頭更有同情心,頭是非常堅固的。
頭腦是進攻性的,頭腦是個強姦犯。我們一直被訓練成強姦犯,因為我們只訓練頭腦——野心,自我,侵略。我們所有的教育體制都在訓練我們強姦——如何強姦自然,如何強姦別人,如何強姦民意,如何侵略,如何證明你是亞歷山大、希特勒或別的傻瓜。所有的教育都教導野心,而野心就是強姦,所以我說頭腦是個強姦犯。
心更有同情心,更有詩意,沒那麼現實,它有一些愛和友善。第二個人說:不對,他可能在找他的朋友。一個朋友不見了。這個人在說他自己。「如果我要去那個山頂,我不會去找我的財產,我願意這麼麻煩去那裏只會是為了朋友。是的,只有為了朋友,為了愛,我才可能走那麼遠。」
第三個人說:「他爬這麼高也許只是為了享受新鮮空氣。」
這是性。性是喜悅,樂趣。試著理解這一點。你們把性變成了工作。人們做愛,好像它是一種義務一樣。有的聖雄——比如甘地——他說只有當你想要生育時才做愛。這就是頭腦在操控,頭腦試圖掌控性。只有你想生孩子時才做愛。好像性沒有別的功能,性就像一座工廠——當你想要生育,很好:懷著責任感,把動作做好,結束。
對於甘地及類似的人來說,為了享受做愛是一種罪惡,他稱之為罪過。對於這種人——這些人都是受虐狂——對於這些人來說任何享受都是罪過。不要為了享受去做任何事情,要有目的性。這些人就是商人。甘地來自一個商業家族,他來自PANIA家族。他是個吠舍——商人。他終其一生都是個商人——善於算計,非常精明。
一切都要有目的,包括性。你不能出於喜悅去愛你的女人或男人,不能只是因為夜空的滿月,不能因為美麗的海岸,不能因為大海在咆哮,不能因為雨下得如此優美,不能因為你的能量在洋溢。不行,甘地會說不行,這是一種罪過。除非你有某個目的——比如生孩子——否則就不要做愛。
但性的基本功能就是樂趣,它是純粹的喜悅。它是玩耍,它不是生意,它不是工作。它是純粹的玩耍,它是嬉戲。它是對你的能量感到快樂,它是分享,它是慶祝。
所以第三個人說:他爬這麼高也許只是為了享受新鮮空氣。對第一個人而言,這完全是愚蠢的。為了享受新鮮空氣?像甘地這樣的人,即使他們去散步,他們也不會只是為了享受,他們會為了健康。那就是生意人的心態:生意無所不在。他們散步是為了健康。
記住,這是因小失大。不要滿足於這麼小的事情。健康是個副產品。如果你呼吸新鮮空氣,健康會發生,不用擔心它,不用把它當成目標。你只是享受新鮮空氣,享受陽光,享受天空,享受散步和跑步,健康會作為結果出現。你不需要去追求它。如果你追求它,你就會錯過整個重點。那它就會是工作,你必須完成它,你不會享受它。
沒有人享受鍛煉身體,記住這一點,永遠不要做任何鍛煉。享受它,不要把它當成鍛煉。這個詞本身就是醜陋的。鍛煉身體?跳舞,唱歌,跑步,游泳,但不要做鍛煉。鍛煉來自於頭腦,舞蹈來自於性中心。它是你內在的初始中心,你的基礎搭建在那裏。
頭腦是後來者。心先於頭腦來臨,性先於心來臨。
你出生於性交。你的父母通過做愛孕育了你。你進入這個世界的第一步是通過性,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步也是通過性。當父母給你的性能量沒有了,你就會死去。你持續使用它70年,它是你的能量。它慢慢消耗,直到有一天用光,那時你就死了,你再度消失。你必須等著有別人做愛才能進入另一個子宮。你是通過愛到來的。愛是我們進入存在之門,也是我們離開的門。性是首先到來的,頭腦很晚才來。性保持是我們的地基,而頭腦就像一個閣樓。
第三個人說:「他爬這麼高也許只是為了享受新鮮空氣。」
三個人互不認同,爭論不休……
他們從來沒有達成一致,他們不可能達成一致。
……直到爬上山頂。
只有爬上山頂爭論才會停止,之前是不可能的。只有當你開始面對真相,爭論才會停止,否則猜測會繼續下去。你和真相的距離越大,爭論就越多,哲學就越多。距離越小,爭論就越少。當你與真相面對、相遇,爭論就停止了。當他們接近那個站在那裏的人,爭論就停止了。
他們其中一個問:「山上的朋友,是你最貴重的動物跑丟了嗎?」「不是,我沒有丟失動物。」
爭論停止了,但習慣還在。現在他們不再爭論,那沒有意義,因為他們可以直接詢問,爭論還有什麼意義呢?如果你可以直接看到,爭論和猜測還有什麼意義呢?
但舊習慣還在。沒有問他在幹什麼,第一個人問:「山上的朋友,是你最貴重的動物跑丟了嗎?」舊習慣非常頑固。即使沒有意義,即使你可以直接問他在幹什麼,頭腦還是不會直面真相——它用間接的方式,它借助舊習慣。它有自身的模式。這個人還在試圖證明他是對的。記住,即使當你面對神,你也會試圖——「我的基督教教義是對的,我的印度教教義是對的,我的伊斯蘭教教義是對的。」你也會問神:「先生,你真的是一個基督教的神嗎?」你還是會帶著你的《福音書》,你會試圖讓神說:「我是傳下福音的神。」而印度教教徒會問:「先生,現在我站在你面前,你就是寫下《吠陀經》的神嗎,你就是印度教徒的真神嗎?」諸如此類……
他們其中一個問:「山上的朋友,是你最貴重的動物跑丟了嗎?」「不是,我沒有丟失動物。」
當你問得不直接,你自然得不到直接的回答——記住這一點。禪宗的人非常強調直接。如果你直接發問,你就會得到一個正向的經驗;如果你問得不直接,你自然就會得到一個負向的回答,一個無關的回答。你沒有問:「你在幹什麼?」你問的是:「你在找一隻動物嗎?」對方當然就說:「不是。」千萬不要對真相提出間接的問題,千萬不要帶著偏見向真相提問,否則你會得到一個「不是」。直接發問。放下你的頭腦,放下你所有的偏見、預設與哲學,直接發問。那就是禪宗說的「直指人心」的含義。
另一個問:「是你的朋友不見了嗎?」「不是,我的朋友沒有不見。」
第二個人沒有吸取第一個的教訓——那個人得到了一個負向的回答。我們非常愚蠢,所以我們不吸取教訓。我們一直堅守我們的習慣。本來第二個人應該學習到不要間接地發問,但他又問了一個這種問題。基督教徒失敗了,然後印度教徒來了,他會失敗;然後是回教徒,他也會失敗;然後是耆那教徒,他也會失敗。人們一直重複相同的錯誤。
「不是,我的朋友沒有不見。」
第三個旅行者問:「你在這裏不是為了享受新鮮空氣嗎?」
第三個人不但沒有吸取前兩個的教訓,他肯定期盼著現在只有他是對的,這是自然的、邏輯的。現在前面兩個都猜錯了,他肯定更接近了。還有什麼別的可能呢?只有三種可能:理智失敗了,情感失敗了,現在只有一種可能——性將會成功。認識之路失敗了,奉獻之路失敗了,現在只剩下一條路——譚崔。譚崔將會成功。
第三個人肯定充滿期待。他幾乎確信——這個人還能說什麼呢?他必須承認。但你永遠不會知道真相。真相非常浩瀚,它不可能被任何道路限定,它不會被對它的說法所限定。真相非常浩瀚,你的任何部分都無法擁有它。第三個人沒有意識到更聰明的兩個部分都失敗了。理智是三個部分中最聰明的,它從古至今一直在思考,創造出偉大的哲學,它失敗了。心,比性更高,比性更接近頭部,它在兩者中間,它也失敗了。
當然,當你在兩者之間,你更有理解力,因為你在中間,你走中庸之道。你可以看到兩邊,你不是一個極端主義者。你可以看到頭,你可以看到性,因為你正好在中間。頭根本看不到性,心站在中間。心可以看到兩邊,所以心比頭腦更有智慧。頭腦知識豐富,而心更有智慧——不過連更有智慧的傢伙都失敗了。性既沒有智力,也沒有智慧,它不可能像心一樣智慧……不過有時候的情況就是無知者無畏。
第三個旅行者問:「你在這裏不是為了享受新鮮空氣嗎?」「不是。」
「三種情況你都回答不是,那你在這裏做什麼?」
他們肯定異口同聲地發問。這本來是首先要做的,卻到了最後才做。
山上的這個人回答:「我只是站著。」
「我就是在,沒有要做什麼」,這個人直接說:「我是那個三角的中心。」
只是站著,那就是靜心。什麼也不做——不去思考,不去感受,也沒有衝動。既不在身體裏,也不在心裏,也不在頭腦裏——沒有限定在任何地方,只是站在那個三角的中心。那個三角是三位一體,是神的三個面向,而在中心就是神本身。神什麼也不做,神只是在。存在就是處於靜心之中。當你抵達這個中心,這三個旅行者就會慢慢開始直接發問。
這個故事在這裏結束,因為故事真的結束了,它不可能再有下文。那三個人肯定沉默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這種可能。這是第四種可能——印度教徒稱之為TURIYA,第四種——它無法被理智、心或性所想像,它根本無法想像。它可以被經歷,但它無法被想像。任何一個視角都無法看到它。當所有的視角被放下,當你完全赤裸,沒有任何偏見,沒有任何遮蔽,當你完全寧靜,你才會看見。
聽到這句話:我只是站著,三個中心肯定陷入了沉默。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過。不是因為動物,不是因為朋友,不是為了享受新鮮空氣,完全不是這些——這肯定是一次震撼。當你首度抵達你的靜心世界,你的三個中心都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理智沉默了,語言不再活躍;心沉默了,情感不再遮蔽你;性沉默了,不再有衝動出現。看到真相,大家都沉默了。
「我只是站著」,這個陳述就是靜心的定義。一旦你到達這個點,你的內在就會變得和諧。這是第一步,是瑜珈的部分,葛吉夫的部分,努力的部分,意志的部分。下一步會自動發生,你什麼也不需要做。下一步是一種發生,第一步是一種努力。
你必須長途跋涉到達山頂,站在那裏俯瞰所有黑暗的山谷,俯瞰所有的道路,所有視角、宗教、哲學。你必須站在它們之上。這是一個艱難的任務,無比艱巨。一旦你到了那裏,一旦你只是站著,神就發生了。在恰當的時刻,當你站著,變得如如不動,突然你就被神穿透。你消失了,神也消失了,只剩下渾然一體。
那種一體性就是成道,那就是開悟和成道的區別。開悟是獲得你內心的和諧,那是第一步;成道是獲得與整體的和諧,那是最後一步。在開悟裏面,你的衝突消失了;在成道裏面,連你也消失了。
隨著你內在衝突的消失,你收穫了喜悅;隨著你與宇宙的脈搏同步,你達成了喜樂。那時你和星星一起跳舞;你和樹木一起生長,和百花一起盛開;你和小鳥一起歌唱,和大海一起咆哮;你在沙子裏面;你無所不在,遍及四面八方,在所有的此時此地。這是唯一的目標。
這種目標裏有一種美……它的美麗之處在於這種喜悅是非剝削性的。如果你想有更多的錢,你就要剝削別人。你不可能獲得更多的錢而不讓別人貧窮。如果你想擁有更大的權力,你就要從別人身上剝奪。
除了靜心,所有的喜悅都是剝削性的。即使你愛上一個美麗的女人,那也是剝削,因為那個美女就不再屬於別人。你佔有了她,你劃了一條邊界,現在她屬於你。現在如果有人愛上她,這個人將會受苦,因為她已經有歸屬了。
除了靜心,所有的喜悅都是剝削性的。只有靜心是非剝削性的喜悅,只有靜心是非競爭性的喜悅。你不是從別人那裏拿走任何東西,你只是發展自己。開悟不是在外面出現的東西,它是從你的內在生長出來的,它是你內心開出的花朵。它是一種成長,它不是一種成就。
這就是為什麼自我不可能踏足開悟。靜心是一趟無我的旅程。什麼是靜心?靜心就是內外一致。靜心就是處於和諧之中。靜心就是變得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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