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鞋子合腳時

第三章 逃避影子

 

  有一個人看到自己的影子很害怕,他也很討厭自己的腳印,於是他決定擺脫它們。他想出的辦法是逃避它們。於是他起身跑起來。但他的腳每一次落地,又出現另一個腳印,而他的影子也毫無困難地跟著他。他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跑得不夠快。於是他越跑越快,一刻不停,直至倒地而死。

  他沒有認識到他只要踏入蔽蔭處,他的影子就會消失,如果他坐下不動,就再也不會有腳印。

  人造成他自身的迷惑只是因為他一直在排斥自己,責備自己,而不是接受自己。於是造成了一系列的迷感、內心騷亂和苦惱。你為什麼不接受原原本本的你呢?哪兒錯了?整個存在都接受原原本本的你,但你自己卻不。

  你有理想要實現。那理想總是在將來——它必須是,沒有理想會是在現時。而將來是不知何處,它還沒有誕生。因為這個理想,你生活在除了夢什麼也不是的將來;因為這個理想,你不能生活在此時此地;因為這個理想,你責備自己。

  一切意識形態,一切理想,都是譴責性的,因為那會在意念中塑造一個形象。當你一直將你自己與那個形象比較時,你總是感覺少了什麼東西,錯過了什麼東西。什麼也不缺少,什麼也沒有錯過。你是完美的,只要有完美的可能。

  試著去領悟這一點,因為只有那時你才能領悟莊子的寓言。這是人所講述過的最美麗的寓言之一,它深深地進入了人之意念的構造。為什麼原原本本的你還不夠?為什麼你就在這一刻不能像神那樣?誰在干涉?誰在擋你的道?此時此刻為什麼你不能享受和歡樂?障礙在哪裡?

  障礙來自理想……你怎麼能享受?你充滿了那麼多的憤怒;首先這憤怒應該去掉。你怎麼能歡樂?你充滿了那麼多的性慾;首先這性慾應該去掉。此時此刻,你怎麼能像神一樣歡慶呢?你充滿了那麼多貪求、熱情、憤怒;首先他們得去掉。然後你就會像神了。

  理想就是這樣造成的,而因為理想,你變得求全責備。將你自己與理想相比,你將永遠不會完美,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一旦你說如果」,那麼歡樂是不可能的,因為那個如果」就是最大的困擾。

  一旦你說:「如果那些條件都完備,我將會快樂」,那麼這些條件將永遠不會完備。其次,即使這些條件完備了,到那時你已經喪失了歡慶和享受的能力。再說,當這些條件完備的時候——如果真有那一刻,因為它們是不會完備的——你的意念會創造進一步的理想。

  你就是這樣在好幾世中錯失生命的。你創造一個理想,然後你想成為這個理想,然後你覺得受了責備,低人一等。由於你正在做夢的意念,你的現實受到責備;夢困擾了你。

  我要告訴你的恰恰相反。此時此刻就像神那樣。讓憤怒存在,讓性慾存在,讓貪求存在——你慶賀生命。漸漸地你會覺得歡慶多了,憤怒少了;快樂多了,貪求少了;喜悅多了,性慾少了。那時你會發現正確的道路。而不是相反。當一個人能夠歡慶其完全的生命時,一切錯誤都消失了,但如果你一開始就作出安排讓錯誤消失,它永遠不會消失。

  這就像對付黑暗。你的屋子充滿了黑暗,然後你問:「我怎麼能點蠟燭呢?在我點蠟燭之前黑暗必須去除。」這就是你在做的。你說首先貪求必須去除,然後就會有 三摩地、狂喜。你是愚蠢的!你是說首先黑暗必須去除,然後你才能點蠟燭,好像黑暗會阻止你。黑暗是一種非實體,什麼也不是,它不是實體。它只是一種不在,而不是一種存在,它只是光亮不在。

  點亮燈火,黑暗就消失了。

  歡慶,做一朵快樂的火苗,一切錯誤都消失了。憤怒、貪求、性慾,或其他什麼你能說出的東西,不是實體,他們只是一種快樂和狂喜生活的不在。

  因為你不能享樂,所以你憤怒。不是某個人造成你的憤怒——因為你不能享樂,你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這就是你憤怒的原因。別的都不過是 藉口。因為你不能歡慶,愛不會降臨於你——於是就有性。那就是對付影子的辦法。然後意念說:「先摧毀這些東西,才會有神的降臨。」這是人性中最為顯著的愚昧之一。它跟隨著所有的人。

  要你在此時此刻就認為你是神是困難的,但我問你——缺乏什麼?遺漏了什麼?你活著,呼吸著,有意識——你還需要什麼?此時此刻就像神一樣。即使如果你覺得這只是一種「假設」,也不要介意。即使如果你覺得「我只是假設我像神一樣」,假設好了,不要在意。從「假設」開始,不久事實就隨之而來,因為事實上你就是。一旦你開始像神一樣存在,一切苦惱,一切迷惑,一切黑暗都消失了。成為一種光,這種變化是不需要條件的。

  現在我將進入這個美麗的寓言:有一個人看到自己的影子很害怕,他也很討厭自己的腳印,於是他決定擺脫它們。

  記住,你就是這個人,這個人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存在。這就是你的所作所為,這也是你的邏輯——逃避影子。這個人為他自己的影子憂心忡忡。為什麼?影子有什麼不對?為什麼你要被一個影子干擾?因為你可能聽到過,夢想家說過,神是沒有影子的。當他們行走時沒有影子出現。這個人為這些神所困擾。

  據說在天堂裡太陽升起,諸神行走,他們沒有任何影子,他們是透明的。但我告訴你,這只是一個夢。沒有一個有事物存在的地方、事物能夠存在的地方是沒有影子的。如果有事物,影子就會出現,如果沒有事物,只有那時影子才會消失。

  存在,意味著造成影子。你的憤怒、你的性慾、你的貪求——都是影子。但記住,他們不過是影子,在某種意義上他們存在,但他們依然不存在,那就是影子的意思。

  影子不是實體,但你是實在的。你是實在的,這就是為什麼出現影子。如果你像個幻影,那就不會有影子。那些天堂裡的天使只是幻影而不是別的什麼,只是由你和你的空想家及創造理想的人虛構出來的幻影。這個人被困擾因為他聽說只有當影子消失時才能成為神。

  有一個人看到自己的影子很害怕,他也很討厭自己的腳印,於是他決定擺脫它們。

  你的困擾是什麼?如果你深入下去,你會發現不是別的,只是你的腳步聲。為什麼你會被你的腳步聲如此困擾?你是實在的,所以總得有一點聲音,人應該接受這一點。

  但人聽說了神沒有影子的故事,說當他們行走的時候,不會有腳步聲。這些神不是別的,只是幻象罷了,他們只在意念中存在。這個天堂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當事物存在時,它的周圍就出現了聲音——腳印、影子。事物就是這樣的,你不能對它做任何事情,自然就是這樣的。如果你試圖去對它做些什麼,你將會出錯;如果你試圖對它做些什麼,你的整個生命將被浪費,最後你將覺得你一事無成。影子仍然存在,腳步會出聲,死亡已在敲門。

  在死亡敲門之前,接受你自己——那就會發生奇跡。那個奇跡就是當你接受了自己,你便不再逃避自己。

  現在,你們每個人都在逃避自己。即使你來我這裡,你來我這裡是你逃避自己的一個部份。這就是為什麼你不能觸及我?那就是鴻溝。如果你來我這裡是一種對自身的逃避,你就不能接近我,因為我所有的努力都是要幫助你不再逃避自己。不要試圖逃避自己,你不能是其他任何人。你有一種明確的使命和個性。

  就像你的拇指會有一個符號,一個印跡,特殊的、獨一無二的——那種類型的拇指從前從未存在過,以後也不會再存在,它只屬於你,水遠不會有另一個像它一樣——對你的存在來說也同樣如此。你有一種特殊的和獨一無二的、無可比擬的存在。從前沒有,也永遠不會再有,只有你擁有它。歡慶它!某種獨特的東西降臨在每一個人身上,神給予每一個人一種獨特的饋贈,而你卻責難它,你想要更好的東西!你試圖比存在更為明智,你試圖比道更為明智——於是你誤入歧途。

  記住,局部永遠不會比整體更為明智,無論那個整體在做什麼,這才是最終的事情,你不能改變。你可以試圖這麼做去浪費你的生命,但你將一事無成。

  整體是浩大的,你只是一個原子。海洋是浩大的,你只是其中的一滴水。整個海洋是鹹的,而你卻想成為甜的。這是不可能的。但自我想做那不可能的、困難的、幹不了的事情。莊子說,輕鬆是對的。為什麼你不能輕鬆和接受呢?為什麼不對影子說「是」?你說「是」的那一刻,你就忘了它,它消失了,至少從意念中消失,哪怕它在身體裡還留著。

  但問題是什麼?影子怎麼會造成問題?為什麼從影子引出問題?就像你現在這樣,你從一切引出問題,這個人被自己的影子迷惑、困擾。他希望像一個神,他希望沒有影子。

  但你已經像一個神,你不能是任何你不是的東西。你怎麼能是呢?你只能是你是的東西,一切成長都是朝著那個已經在那裡的東西移動。你可以遊蕩,敲別人的門,但這只是在和你自己捉迷藏。你多少次敲別人的門,多少次在這裡和那裡遊蕩,這全在於你自己。最後你將回歸你自身,回歸到你自己一直在那裡的覺知。沒有人能夠拿走它。自然、道,不能從你身上拿走。

  這個人被他的影子所困擾。他想出的辦法是逃避它。那是每個人都想到的辦法。看來意念有一種惡性的邏輯。

  比如,假如你感到憤怒,你會做什麼?意念會說:「不要發怒,你起誓。」你會做什麼?你會壓抑它,而你越壓抑,那憤怒就越發深入到你存在的根基中去。這樣你就不是有時憤怒有時不憤怒;如果你壓抑過多你將一直憤怒,它將成為你的血液,它將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毒藥。它將擴展到你所有的關係。即使你在與某人相愛,憤怒也會存在,愛將變得暴烈,即使你試圖幫助某人,在那種幫助裡也會有毒,因為毒在你身上。你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將帶著它,它將反映你。當你再次感覺到它時,意念會說:「你還壓制得不夠,更多地壓制它。」但憤怒的存在是因為壓抑,意念說:「更多地壓制它!」於是會有更多的憤怒。

  你的意念是有性慾的,那是因為壓抑,意念說:「更多地壓抑它。尋找新的辦法、途徑和手段來更多地壓制它,無慾就會開花。」但它不會那樣開花。通過壓抑,性不但進入了人體,還進入了意念,它成了大腦的東西。於是一個人一直在想它,一而再,再而三。於是世界上就有了那麼多的色情文學。

  為什麼人們喜歡看裸體女人的照片?女人還不夠嗎?夠了,足夠了!那麼還需要什麼?照片通常比真實的女人更加性感。一個真實的女人有身體和影子,還將有她的腳印,也會發出聲音。一張照片是一場夢,這是絕對精神性的,意識性的,它沒有影子。

  一個真實的女人會出汗,那就會有人體的氣味;一張照片從不出汗,也沒有人體的氣味;一個真實的女人會憤怒,一張照片從不憤怒;一個真實的女人會上年歲,會變老;一張照片卻總是年輕和鮮活的。一張照片只是精神的。那些將性壓抑在體內的人成了意淫。於是他們的意念轉向性慾,因此這是一種疾病。

  如果你覺得餓,這很正常,吃就是了。但如果你一直不停地想食物,那它就是一種纏繞和一種疾病。當你覺得餓,如果你吃完後不再饑餓,那很正常。但你對一切都沒完沒了,那麼所有的一切都進入了意念。

  摩拉﹒納斯魯丁的妻子病了,並且動了手術。幾天前她從醫院回家,我問摩拉:「你的妻子怎樣?她手術後痊癒了嗎?」他說:「不,她還在談它。」如果你在想什麼事,談論什麼事,它就存在。而現在更加危險,因為身體恢復了,但意念卻會一直持續著,持續著,永無止境——身體可以康復,但意念永遠不會康復。

  如果你將饑餓壓制在體內,它就進入了意念。問題並沒有被排除,而是被壓進去了。壓制某事,它就進入了根基。於是意念會說:「如果你沒有成功,那就是有什麼不對勁,你沒有作出足夠的努力,更努力些。」

  他想出的辦法是逃避它們。

  意念只有兩種選擇,對抗或逃避。一旦有什麼問題,意念就說,或者對抗它,或者逃避它。兩者都錯了。如果你對抗,你仍與問題共存。如果你對抗,問題將一直存在。如果你對抗,你被分割了,因為問題不在外部——問題在內部。比如,如果有憤怒你就對抗,會發生什麼?你的一半存在將與憤怒同在,而另一半則帶著對抗的念頭。這就像你的兩隻手在互相打架。誰會贏呢?你只是在分散你的力。沒有一方會勝利。你可以愚弄自己,認為你現在壓制了你的憤怒,現在你制服了你的憤怒,但你必須繼續壓住它,甚至不允許有一刻的休息。如果你有一刻忘了它,你就會失去你全盤的勝利。所以那些壓制某些事的人總是坐在那些被抑制的事情之上,他們總在害怕。他們不能放鬆。為什麼放鬆變得如此困難?為什麼你不能入睡?為什麼你不能放鬆?為什麼你不能順其自然?因為你壓制了那麼多事情。你怕一旦你放鬆,它們會冒出來。所謂的宗教人士不能放鬆。他們緊張,緊張是因為這個:他們壓制著某事,而你說放鬆。他們知道如果他們放鬆,敵人就會冒出來。所以他們不能放鬆。他們怕去睡覺。

  到你的聖賢那裡去,沒有比睡眠更讓他們害怕的事情了。

  他們有意念中想著有一天他們能夠一點都不睡。他們把睡眠從8小時減至6小時,從6小時到5小時,從5小時到3小時,到2小時。如果一個老和尚,能夠一天睡2小時,這被視為一種成就。這是愚蠢的。這不是一種成就。這不是克利希納ヾ在《吉它經》中所說的當世界安眠,瑜伽修行者醒著的意思。不是這個意思。這個意思是說,當身體放鬆,身體入睡,而內在意識甚至在睡眠中也醒著。這是截然不同的事情,這與普通的睡眠沒有關係。

  一個瑜伽行者確實比你睡得好。他睡得好,因為他能放鬆,他不害怕。但這些所謂的宗教人士會害怕,因為在他們的夢中,所有被他們壓制的東西都將出現。聖雄甘地在他的自傳中寫道:只有在我醒著的時間裡我才成為一個性的戰勝者,但是在睡眠中,性的夢境依然持續著。它們將持續,因為一件被壓抑的事將在夢中出現。為什麼在夢中呢?因為現在你睡著了,禁忌放鬆了,對抗者不在了——他在睡覺。敵人將冒出來。

  意念認為:或者對抗——如果對抗,你就會壓制——或者逃避。但你逃避到哪裡?即使你到喜馬拉雅山去,憤怒將跟著你,它是你的影子;性會跟著你,它是你的影子。你無論去哪裡,你的影子將跟著你。

  他想出的辦法是逃避它們。於是他起身跑起來。

  但他的腳每一次落地,又出現另一個腳印,而他的影子也毫無困難地跟著他。

  他很驚奇,他跑得那麼快,但影子卻毫無困難地跟著。影子輕鬆地跟著,甚至不出汗,也不喘息。對影子這一方毫無困難,因為影子不是實體,影子不是什麼人。人可能會出汗,呼吸可能會有困難,但影子卻會一直跟著他。影子不會離開你。無論是對抗還是逃避都沒有用。你去哪裡?無論你去哪裡,你都會帶著你自身,而你的影子也將存在。

  他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跑得不夠快。於是他越跑越快,一刻不停,直至倒地而死。

  你必須瞭解意念的邏輯。如果你不瞭解,你將成為它的受害者。意念有一種惡性的邏輯,這是一種惡性循環——它是環形的。如果你聽從它,那麼每一步都將把你越來越深地引向這種循環。這個人的邏輯性無懈可擊,在他的邏輯中,你找不出任何差錯,任何缺陷。沒有漏洞,他是一個像亞里士多德一樣無懈可擊的邏輯學家。他說如果影子跟著他,這說明他還跑得不夠快。他必須越跑越快,那麼終有一刻影子會趕不上他。但影子是你的,而影子什麼人也不是。不是別人跟著你,如果是,那麼那種邏輯是對的。

  記住,當有其他人時,意念總是對的;當你獨自一人時,意念總是錯的。在社會中,與別人在一起,意念總是對的;與你自己獨處時,意念總是錯的。為什麼?因為意念只是一種與他人共存的工具;它只是幫助你與他人相處的一種技巧;它與你自己沒有關係。意念因社會而被需要。如果一個孩子出生,他沒有被帶入任何社會,那麼意念就不會發展。這種情況曾多次發生。三四十年之前,在加爾各答附近就發生過,一個女孩被狼領養,她長大了。她被社會再次發現時已經14歲。但她只是個狼孩,一點沒有人的意念。她會用四肢奔跑,她十分危險,她需要吃生肉。她非常強壯,甚至8個強壯的男人都控制不了她。她有一種狼的意念。她必須與狼一起成長,一個狼的團體,所以她必須長就一種狼的意念。要想訓練她用雙腳站立是不可能的。她會試兩三步,但她會再次趴下,用四肢站立。可 是她能用四肢跑得那麼快,沒人能趕上她。

  還有,就在10年之前,在勒克瑞附近發現一個男孩。同樣的事發生了——狼看來很愛孩子。它們撫養這孩子,一個男孩。當他被發現時他是12歲。這次醫生作了努力的嘗試。他們將孩子放在醫院裡,按摩他,給他藥吃,給他一切。6個月之後那孩子死了,因為他們試圖將他變成一個人,而他的整個存在都在反抗。當他們抓住他時他曾是那麼健康,沒有人曾有那樣的健康。他是野生的,他是一隻狼,當他們把他弄進醫院並開始治療他時,他病了;在6個月之內他們殺了他。他們試圖創造一種人的意念,但這是不可能的。他們只成功地訓練他說出一個字,他的名字。他們叫他拉姆。在6個月中,這是他們的唯一成功。如果你問他:「你叫什麼?」狼孩會說:「拉姆。」那就是一切。

  意念是一種社會功能。一隻狼需要有適宜於狼的團體的意念;一個人需要有適宜於人類社會的意念。為此,存在著多種類型的人的意念,因為在地球上有那麼多的社會。

  一個印度教徒有一種與伊斯蘭教徒不同的信念;一個基督教徒有一種與土著人不同的意念;一個俄國人有一種不同於美國人的意念。他們看法不同,他們的觀點不同,他們的演繹不同。為什麼?因為存在於一個特殊的社會裡,你需要一種特殊的意念。在俄國ヾ,如果你相信神,你被視作瘋狂。

  在印度如果你不信神,你被視作瘋狂。俄國這裡指前蘇聯

  有一次我曾經主持過一個靜心營,兩隻狗看著人們做動態的靜心,看著那些動態的表現。我聽到一隻狗對另一隻狗說:「當我做這些時,我的主人給我吃蟲藥!他認為我瘋了!」

  當你進入社會時,清醒些,不要在他人面前做動態靜心,他們會認為你瘋了。

  每個人都確立了一種意念,每一種意念都是一個局部,一個人必須放下這種意念,只有那時,宇宙的意念,那個無所不在的意念才降臨於你。

  一個局部性的意念只是一種方式,一種社會的功能。你需要語言與他人交談,你需要意念與他人聯繫。記住,當你用之於他人時,意念幾乎總是對的;當你開始用於自己時,它幾乎總是錯的。這個人是對的,如果其他人跟著他,那麼他是對的,完全對的。他跑得不夠快,那就是為什麼別人跟著你。但是他錯了,因為沒有別人。意念是無用的。意念對別人,靜心對自己。意念對別人——沒有意念對你自己。意念對自己的,那就是莊子、禪宗、蘇非派ヾ、哈西德派ゝ,一切先知的整個重點所在,如釋迦牟尼、基督、穆罕默德,一切先知。整個重點是:意念對他人,無意念對自己。

  這個人遇到了麻煩,因為他用意念對自己,意念有其自己的形式。意念說:「快一點,快一點!如果你跑得夠快,這個影子將不會跟著你。」

  「他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跑得不夠快。」開始就是失敗,因為他在奔跑。但是意念講不出,意念中沒有輸入它。它是一台電腦,你必須輸入,這是一個程序。它不能給你任何新的東西,它只能給予你已經輸入的東西。意念不能給你任何新的東西;它給你的任何東西都是借來的。如果你沉溺於一直聽從它,當你轉向你自己時,你會陷入麻煩。每當有一種轉換,轉向本源時,你會陷入困境。那時這種意念完全無用——不僅無用,它還是一種確確實實的障礙,它是有害的。所以放下它。

  我聽說有一天摩拉﹒納斯魯丁的兒子從學校回來,帶了一本有關性學的書。母親十分困擾,但她等摩拉﹒納斯魯丁回來。必須做些什麼;這所學校太 過份了!當摩拉﹒納斯魯丁來時他妻子給他看這本書。

  納斯魯丁上樓去看看他兒子在哪裡。他發現他在自己的房間裡吻女僕。於是納斯魯丁說:「兒子,你做完功課就下來。」

  但這是邏輯!邏輯有它自己的步驟,每一步跟著另一步,沒有止境。

  這個人跟隨著意念,於是他跑得越來越快,一刻不停,直到他最後倒地而死。越來越快,一刻不停——最後只有死亡會來臨。

  你是否曾經覺察到生命還沒有降臨於你?你是否曾經發現從來沒有一個生命的片刻降臨於你?你從未有一刻經歷過像莊子和佛陀所說的那種快樂。在你身上會發生什麼呢?除了死亡什麼也不會發生。你越臨近死亡,你跑得越快,因為你以為如果你跑得夠快,你會逃脫。

  你到哪裡去,那麼快?人與人的意念總是為速度而瘋狂,好像我們到哪裡去都需要速度似的。於是我們變得越來越快速。你去哪裡?

  最後,無論是走得慢還是快,你到達了死亡。

  有一個蘇非的故事。一個國王夢見他的死亡來了。他在夢裡看見一個影子站著,於是他問:「你是誰?」影子說:「我是你的死亡,明天,當太陽落山時,我會來你這裡。」國王想要問是否有逃脫的途徑,但他不能,因為他十分害怕,夢中斷了,影子沒有了。他大汗淋漓,索索發抖。

  半夜裡他召集了他所有的智囊人物並說:「找出這個夢的意義。」如你所知,你不會發現比智囊人物更愚蠢的人了。他們跑到他們的房間裡拿出了他們的經文,它們是很大很大的卷冊。隨後他們便開始磋商、辯論、探討,互相論戰和爭辯。

  聽著他們的談話,國王變得越來越糊塗。他們在任何一點上都無法達成一致;他們是屬於不同的教派,聰明人總是如此。他們不屬於自己,他們屬於一些死亡的傳統。一個是印度教的,另一個是伊斯蘭教的,還有一個是基督教的。他們帶著他們的經文試了又試。當他們討論時,他們變得瘋狂,爭了又爭。國王非常擔憂,因為太陽升起了,當太陽升起時,離太陽落山也不遠了,因為升起事實上就是下落,它已經開始了。旅程開始了,24小時之內太陽將下山。

  他試圖打斷他們,但他們說:「不要干擾,這是個嚴肅的問題。」那時一個侍奉了國王一輩子的老人走近他,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最好逃走吧,因為這些人永遠不會得出什麼結論。聰明人從未得出任何結論。他們將討論和爭辯,他們的死亡將來臨,但結論永遠不會來。我的建議是當死亡警告你時,你最好至少逃離這個宮殿!隨便去哪裡!快走!」這個勸告打動了國王,它完全正確。當人不能做任何事時,他就想爭鬥,逃脫。

  國王有一匹快馬,他上馬逃了。他對智囊人物說:「如果我活著回來,你們作出了決定,告訴我——但現在,我走了。」他非常快活,他走得越來越快,因為這是生死存亡的問題。

  他一次次地回頭看影子是否來了,但沒有影子。他很高興,死亡沒有了,他逃脫了。當太陽下山的時候,他離首都已經成百上千 英哩遠了。在一棵榕樹下他停住了,從馬上下來,謝謝它說:「是你,是你救了我。」忽然,正當他與馬交談並感謝它時,他感覺到他在夢中感覺過的那只同樣的手。他回頭一看,同一個影子在那裡,死神說:「我也要感謝你的馬,他跑得真是快。我在這棵榕樹下等了一整天,我擔心你是否到得了這裡。距離是那麼遙遠,但這匹馬真了不起。你來得正是時候,這裡正需要你。」

  你去哪裡?你將到達哪裡?這種逃跑和逃避的一切都將把你帶到榕樹下。當你在感謝你的馬和車時,你將感到死亡的手在你肩上。死亡將說:「我在這裡等了你很長時間了,你來了。」

  每個人都準時到達,不會錯失一刻。每個人都準時到達那裡,沒有人曾經遲到。我聽說過有些人提前到達,但我從未聽說任何人晚到那裡。

  一些人提前到達是由於他們的醫生。

  他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跑得不夠快。於是他越跑越快,一刻不停,直至倒地而死。他沒有認識到他只要踏入蔽蔭處,他的影子就會消失。

  這很容易——最容易的!如果你只是踏入沒有太陽的蔽蔭處,影子就消失了,因為影子是由太陽造成的。它是太陽光線的不在。如果你在一個樹蔭下,影子消失了。

  他沒有認識到他只要踏入蔽蔭處,他的影子就會消失。

  那個蔽蔭處叫做靜心,那個蔽蔭處叫做內在平和。不要聽從意念,只是踏入蔽蔭處,進入沒有陽光進入的內在平和。

  他仍在那個圓周上,那就是問題。那時他就在外部世界的光亮中,於是就有了影子。

  閉上你的眼睛,進入蔽蔭處。在你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太陽沒有了,因此所有的靜心都是閉目做的——你進入你自己的蔽蔭處。裡面沒有太陽也沒有影子,外面是社會,外面是 各式各樣的影子。你是否認識到,你的憤怒,你的性慾,你的貪求,你的野心都是社會的一部份呢?如果你真正進入,把社會置之度外,憤怒在哪裡?性慾在哪裡?但記住,一開始當你閉上眼睛,它們並沒有真正閉上。你把外在的形像帶入了內在,你會發現一個相同的世界的反饋。但如果你繼續只是進入、進入、進入內在,社會早晚會被留在外面。你進去了,社會出去了——你從圓周上來到了中心。

  在這個中心,有一種安靜:沒有憤怒,沒有對抗憤怒,沒有性慾,也沒有無慾,沒有貪求,也沒有非貪求,沒有暴力,也沒有非暴力——因為所有那些都在外面。對立面也在外面——記住。在內在,你兩者都不是,不是這也不是那,你只是一種存在,純淨的。這就是我所指的,像神一樣存在——一種沒有對立面徘徊不定和對抗的純淨的存在,「對抗」——不!只是存在。你踏入了蔽蔭處。

  他沒有認識到如果他只是踏入蔽蔭處他的影子就會消失。如果他坐下靜止不動,也不會再有腳印。這真是那麼容易,但容易對意念來說是那麼困難,因為意念總是發現逃跑,對抗要更容易些,因為那就會有事可做。如果你對意念說:「不要做任何事情」,這是最難的事。意念會請求:「至少給我一本經文吧,那麼閉上眼睛我就能念誦:奧姆、奧姆;拉姆、拉姆……有些事做,因為我們怎麼能一直什麼都不 幹,沒有事情去追隨,去追逐呢?」

  意念是活動的,存在是完全不活動的。意念是奔跑的,存在是靜坐的。圓周在移動,中心是不動的。看看一輛牛車的移動吧——車輪在動,但整個車輪圍著它轉動的軸是靜止的,完全靜止的,不動的。你的存在是永遠不動的,你的圓周一直移動著。在跳蘇非舞的時候這一點是要記住的。當你跳舞時,讓身體成為圓周——身體移動,你一直不動。身體成為一隻輪子,一個圓周,你在中心。你很快就會認識到儘管身體動得越來越快,內在你能夠感覺到你沒有動;身體動得越快越好,因為那時對照產生了。忽然間,身體與你分離了。

  但你一直隨著身體而動就不會有分離。去坐下。只是坐就夠了,不要做任何事情。只是閉上你的眼睛坐下,坐下,讓一切都安定。這需要時間,因為你在好幾世裡都是不安定的。你曾試圖造成各種困擾。這需要時間。你不必做任何事情;你只是坐著觀照,坐著觀照……禪宗把這叫做坐禪。坐禪意味著只是坐,不做任何事情。這就是莊子說的:他沒有認識到他只要踏入蔽蔭處,他的影子就會消失,如果他坐下不動,就再也不會有腳印。

  沒有必要對抗,沒有必要逃避。唯一需要的事情是踏入蔽蔭處坐下不動。這就是你一生中所需要做的事情。讓事物沿著它們自己的軌跡。你只是閉上眼睛向內移動到沒有陽光滲入的中心。沒有影子,事實上,那才是神沒有影子的神秘的意義。並非某處的神沒有影子,而是你內在的神沒有影子,因為沒有外在的滲入。它不能滲透,它總是在蔽蔭處。

  那個蔽蔭處莊子稱做「道」,你內心深處的本性——完全是最深處的,絕對是最深處的。

  那麼做什麼呢?人,不要聽從意念。對外,它是個良好的工具,但對內絕對是一種障礙。對別人來說,邏輯是好的,對自己,它不是好的。相反,信心更好,因為信心是非邏輯的,信心在社會上是危險的,因為它們將欺騙你。那裡邏輯是需要的,懷疑是需要的。在處理事情時,邏輯與懷疑是需要的。科學靠的是懷疑,而宗教靠的是信心、信任。只是坐,帶著一種深深的信任,相信你的內在本性會接手。它總會接手的,你只需等待,耐心是唯一需要的。無論你的意念說什麼,不要聽從,因為意念說:「放下!」

  意念將繼續發言因為你總是聽從它,你給了它如此重大的意義。甚至當它完全無用時,它仍將建議和勸告。

  我聽說一家銀行曾試圖決定他們是否應該在總部安裝電腦和自動裝置。於是一名效率專家被請來做一些調查工作:哪些人需要,哪些人不需要,哪些人可以被解職。

  效率專家問一名職員:「你在這兒做什麼?」職員說:「不做什麼。」然後他問一名行政人員:「你在這裡做什麼?」行政人員說:「不做什麼。」效率專家得意洋洋,十分快活,他對董事們說:「我告訴你們,有許多重複,兩個人都不做什麼——有許多重複!」

  效率專家總是效率專家,他運用邏輯,他受過訓練。如果兩個人在做同樣的事情那麼就有重複,如果兩個人不做任何事情,那麼也有重複,一個可以被解職。一個必須留著什麼也不干。

  對外部世界聽從意念,對內在不要聽從意念——只是把它放在一邊。沒有必要對抗它,因為如果你對抗它,它可能影響你。你只是把它放在一邊。那就是信心。信心不是與意念對抗。如果你對抗,那麼敵人影響你,記住……甚至朋友都沒有像敵人那樣的影響力。如果你持續與某人對抗,你會被他們影響,因為你不得不用同樣的技巧與他們對抗。最終,敵手都變得相似。冷淡和遠離敵人是十分困難的,敵人會影響你。那些與意念開始作戰的人成為偉大的哲學家。他們可能談論反意念,但他們的整個談話都是意念的。他們可能說:「反對意念。」但他們所說的都是來自甚至是他們敵手的意念。你必須與你的敵手共存。漸漸地敵對雙方形成了關係,他們成為一樣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阿道夫﹒希特勒幾乎把全世界完全變成暴力的世界,甚至他的敵人,那些抵抗法西斯主義的,也變成了暴力者,他們必須如此。

  發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阿道夫﹒希特勒幾乎瘋了,他不聽從軍事專家。他自視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軍事天才,所以整個戰爭必是依照他的指揮棒指揮的。這就是為什麼一開始他總是贏,因為法國將領、英國將領、美國將領和俄國將領不明白將會發生什麼。如果這場戰爭是由軍事將領指揮的,他們能夠明白——他們有著相同的意念,那樣他們就能知道下一步是什麼。

  但這裡是一個瘋子,不相信任何軍事訓練,不相信任何軍事技巧或策略,他只是決定。他用什麼方法決定?他讓占星術家決定!你可能會驚奇當丘吉爾知道時,他不得不指定了一個占星術家。丘吉爾認為這很蠢,因為他是個軍人!用占星術家來決定戰爭應該怎麼進行是愚蠢的!但如果敵人在做,你能怎麼辦?他指定占星術家的那一刻,他開始贏了,因為現在他們一樣了。

  一直記住,不要與意念對抗,不然你會屈從於敵人的條件。如果你想說服意念,你必須是好爭辯的——這就是整個要義。如果你必須說服大腦,你必須運用詞語——這就是全部問題。只是把它放在一邊。這種放在一邊就是信心。它不是對抗意念,它是超越意念,它只是把它放在一邊。

  這就像你出門時,你用你的鞋子;當你進門時,你就把它們放在一邊——沒有對抗,什麼也沒有。你不對鞋子說:「現在我進來了,不需要你了,所以我把你放在一邊。」你只是把它們放在一邊,用不著它們了。

  就像這個——容易是對的——沒有對抗。容易是對的——沒有對抗和衝突。你只是把意念放在一邊,進入內在的蔽蔭處坐下,那麼不會聽見腳步聲,沒有陰影跟著你,你變得像神一樣。你只能是你已經是的人。所以我告訴你,你像神一樣,你是神,不要滿足於少於這一點的東西。

  不要創造任何理想,不然你將製造衝突和責難,逃避與對抗——你的整個生活將變成一個謎。生命是一種神秘,不是一個謎。它必須被經歷,而不是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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