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生活
克里希那穆提
1-7 富人與窮人

 

  天滿是炎熱而潮濕的,大城鎮的吵雜聲充斥在空氣之中。海面吹來的微風是溫暖的,還帶著焦油與汽油的味道。水面遠方的紅色落日仍然不服輸的發出著熱氣。擠滿房間內的一大群人現在都走掉了,我們也離開室內走到了街上。

  鸚鵡們像綠色閃電般的回到了牠們的棲息之處。在清晨牠們會飛到北方,在那裡有果園、綠地與空曠的鄉野,到了傍晚牠們會回到城市中的樹上過夜。牠們的飛行永遠不是平滑的,而是總是橫衝直撞的、吵鬧的、閃亮的。牠們永遠不會像其他鳥兒一般直直的飛,而是永遠忽左忽右、或者突然落到樹上的。牠們是最魯莽的鳥兒,但是牠們紅色的喙是多麼的美,牠們金綠色的身軀正是陽光的榮耀。而沉重、醜陋的禿鷹則盤旋在空中,然後降落在棕櫚樹上過夜。

  有個人吹著笛子走了過來,他看來像是個僕人。他走上了山丘,仍然在演奏著,我們則跟隨著他;他轉入了側面的巷子,但一直沒有停止演奏。在吵雜的城市中聽見笛聲是件奇妙的事,而這笛聲卻穿透了人們的心。笛聲非常美,我們遠遠的跟著吹笛人。我們穿過了幾條街,來到了一條更寬、更亮的大街。再往前一點,有一群人盤腿坐在路邊,而吹笛人加入了他們。我們也加入了他們;當他演奏時我們都坐在他的旁邊。他們大部分是司機、僕人、守夜者,還有幾個小孩和幾隻狗。有幾輛汽車經過,其中一輛是由司機駕駛的;有一位女士坐在裡面,她單獨一人、打扮得很美,車裡開著燈。另一輛車停了下來,司機走出來與我們一起坐下。他們愉快的聊天、比手劃腳的談笑著,但是笛聲一直不受影響,這是個非常歡樂的場合。

  之後我們離開他們,走上了一條通往海邊的路,途中經過了燈火通明的富人們的房屋。富人們有一種獨特的氣味。富人們不論多麼的有文化、謙虛、守舊與圓滑,總是有一種令人費解的疏離,那種不可侵犯的冷酷是很難被打破的。他們不擁有財富,而是被財富擁有,那是種比死還難過的事。他們為自己的仁慈自誇;他們認為他們是財產的保管人;他們有慈善事業,他們捐獻;他們是製造者、建設者、贈與者。他們建造了教堂、寺廟,但是他們的神屬於他們的金錢。世界上有這麼多的貧窮與墮落,一個人必須非常厚臉皮才能成為富人。他們之中有些人會去質疑、爭辯、尋找真理。對於富人和窮人來說,要找到真理是極為困難的。窮人渴望成為富人、有權勢的人,而富人已經陷入了他們的行為造成的網子當中了;然而他們兩者的信仰與行為都是差不多的。他們不只對市場投機,還對終極的事物投機。他們玩弄這兩者,但是唯有這些東西在他們的心中,他們才會成功。他們的信仰與儀式、他們的希望與恐懼與真理無關,因為他們的心是空虛的。外在顯示得越豐富,內在就越貧窮。

  拋棄世俗的財富、舒適與權位相對來說是件簡單的事;但是要把渴望成為什麼的欲望放在一邊,需要很大的聰明與體會。要了解真理,財富賦予的力量是一種阻礙,天賦與才能的力量也是。這種特殊的自信顯然是自我的活動;雖然很難,但這種自信與力量還是可以被放在一邊。更微妙的、更被隱藏的是渴望成為什麼的驅動力。任何形式的自我擴張,不論是透過財富還是美德,都是一種衝突的過程,並且會導致敵意與混亂。一個想要變成什麼的頭腦永遠無法得到安詳,因為安詳並不是練習或時間的結果。安詳是一種了解的狀態,而想要變成什麼卻會否定這種了解。想要變成什麼創造出了時間感,而時間感其實是在拖延了解。「我將成為什麼」是一種自我重視產生的幻覺。

  大海就像城市一樣的騷動不安,但是它的騷動不安有其深度與實際。傍晚的星星出現在地平線上。我們走了回去,中間還經過一條擠滿了巴士、汽車與人群的街道。有一個人赤裸的睡在人行道上;他是個乞丐,他精疲力盡而且營養不良,很難叫得醒他。再往前則是公共花園的綠色草地以及亮麗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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