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雨花

AND THE FLOWERS SHOWERE

江夏堂譯

第十一章: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十日上午在佛堂

  一個僧人問南泉:「還有沒有不曾向外人宣說過的教法?」

  南泉回答說:「有的。」

  僧人問道:「那什麼是未曾向外人宣說過的教法?」

  南泉回答說:「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原文參考對照:

  南泉和尚。因僧問雲。還有不與人說底法麼。泉雲有僧雲。如何是不與人說底法。泉雲。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無門關》。

 

  覺醒者的「教法」根本不是教法,因為它們不能被稱之為教法——那麼什麼是可以被稱之為教法?教法是可以被教導的。但沒有人能教你真相。這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學到它,但它不能被教。它必須被學到。你可以吸收它,你可以接受它,你可以和一個師父生活在一起,讓它自行發生,但它不能被教。這是一個非常間接的過程。教是直接的:有些東西被宣說出來了。而學習是間接的:有些東西是可以被指示出來的,而不能被說出來——相反,有些東西是能被指示出來的。一根指向太陽的手指,但手指不是重點,你必須離開手指,看向太陽,或看向月亮。師父在教法,但教法就像指月的手指一樣:你必須離開手指,去看手指所指示的地方——看向那維度,看向那所指的方向,看向那超越的。

  老師在教書,師父在生活——你可以從他的生活中學習,他的言行方式,他看你的方式,他接觸你的方式,他的方式。你可以吸收它,你可以允許它發生,你可以保持是可用的,你可以保持開放和柔軟。沒有辦法直接被說出來,這就是為什麼那些頭腦很聰明的人錯過了它——因為他們只知道一種學習方式,那就是直接的方式。他們問,什麼是真理?——然後他們期待著答案。

  本丟彼拉多問耶穌說:「真相是什麼?」耶穌一直沉默不語,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就好像沒有人問這個問題,好像沒有本丟彼拉多站在他面前問過。耶穌還是和提出問題之前一樣,什麼都沒變。本丟彼拉多一定認為這個人有點瘋了,因為他問了一個直接的問題:「真相是什麼?」而這個人保持沉默,好像他完全沒有聽到一樣。

  本丟彼拉多是一個總督,一個受過良好教育,有文化,有教養的人,耶穌是一個木匠的兒子,沒有受過教育,沒有教養。就好像兩極相遇,兩個完全相反的兩個極點。本丟彼拉多知道所有的哲學,他已經學過了,他知道所有的猶太經典。這個耶穌完全沒有受過教育,事實上他什麼都不知道——或者說,他一無所知。他站在本丟彼拉多面前,完全靜默,他回答了——但這個回答是間接的:他豎起了一根手指。那種全然的靜默是對真相豎起的手指。但本丟彼拉多錯過了。他想,這個人瘋了。他要麼是聾了,聽不見,要麼他是不知道的,是無知的——這就是他保持靜默的原因。但是靜默唯一可以對真相豎起的手指——這是有知識的彼拉多是無法領悟的。

  他錯過了。最大的機會!他可能還在某個地方徘徊,尋找「什麼是真相?」那一天,真相就站在他面前。他能不能靜默片刻?他能不能在耶穌面前而什麼也不問嗎?衹是看著、觀照、等待著?他能不能稍微吸收一下耶穌?他能讓耶穌在他身上努力嗎?機會就在那裡——而且耶穌也指出表明了這一點。但本丟彼拉多卻錯過了。

  理性總是會錯過覺醒者的教導,因為理性相信直接的方式,你不能用這種直接的方式觸及真相。它是一個非常微妙的現象,極為微妙,最微妙的可能,你必須非常小心謹慎地前進,你必須非常間接地前進。你必須感覺到它——它是通過心來的,它決不是通過頭來的。教是通過頭來的,學是通過心來的。

  記住我的重點。不是師父教,而是弟子學。能否學到與否,這取決於你,教與不教,不取決於我。一個師父不能不教:因為他的本性,所以他一直都在不斷地教。他的每時每刻,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種教法,他的整個存在都是一種教法,一種信息。這個信息與師父沒有任何不同。如果是不同的話,那麼這個師父就衹是一個老師,而不是一個師父,那麼他就衹是在重複別人的話。那麼他自己就沒有覺醒,那麼他的知識是借來的,在內在深處,他仍然像弟子一樣處於無明狀態。他們的存在並沒有差別,他們的差別衹是知識量的多少。

  教師和學生的整體存在是同一水平的,就其知識而言,他們是不同的:教師知道的多,而學生所知道的少。總有一天學生會知道得更多,他自己也會成為一名老師,他甚至可以比老師懂得更多——因為這是橫向水平的積纍。如果你積纍了更多的知識、信息,你可以成為一個老師,但不是一個師父。

  師父就是真相。他不是知道關於真相的知識,他已經成為了真相,所以他不由自主地在分享。這不是教還是不教的問題,也不是一個選擇。即使他睡得很熟,他也還是在不斷地教。即使佛陀睡得很熟——你衹要坐在他身邊,就能學到許多東西,你甚至可能覺醒,因為他睡覺的方式是截然不同。他的質量因存在的不同而不同。佛陀吃飯——你衹要看著,他都在傳遞著某種信息。這個信息不是與佛陀截然分開的,所以我說佛時刻都在不由自主地分享著。他就是那個信息。

  你不能問這樣一個問題,「真相是什麼?」無論如何,他也無法直接回答你。

  他也許會笑,他也許會給你一杯茶,他也許會握著你的手靜靜地坐著,他也許會帶你到林間中漫步,也許他會說:「看!這座山真美啊!」但無論他在做什麼,都是一種間接的表示方式,表示著他的存在。

  所有真、善、美的事物都像快樂一樣——我說「像快樂」一樣,是因為你可以理解到這一點。你知道一些快樂的事。你生活得很痛苦。就像所有世間人一樣,但有時,即使是在身不由己的狀態中,也會發生一些快樂進入你內心的時刻——那一刻你充滿了一種未知的靜默,一種未知的快樂,突然這些時刻就來臨了。你找不到一個一生中完全沒有一點快樂的人。

  但你注意到一件事了嗎?——每當它們來臨的時候,都是間接而來的。它們突然發生,出乎意料地發生。你不是在等待著它們,而是在做別的事情,突然你意識到了。如果你在等待著,期待著它們,它們就永遠不會來,如果你直接在尋找,你將會錯過。

  當有人說:「當我去河裡游泳時,我感到很快樂。」你也在尋找它,你說:「那我也要來」,你就跟著來了。你是為了尋求快樂而來——你並不是直接關心游泳,你是直接關心快樂。游泳衹是一種手段。你游了好幾個小時,你累了,你等待著,你期待著——你很沮喪。什麼都沒有發生,快樂不在那裡,你告訴你的朋友:「你欺騙了我。我已經游了好幾個小時,感覺完全累了,卻沒有任何快樂發生。」

  不,這不可能發生。當你完全沉浸在游泳之中,以至於沒有人時,船是空的,屋中沒有人,主人是靜默的,游泳是如此之深,以至於游泳者沉浸在其中,而你衹是游泳,你與河流、與太陽的光芒、與晨風一同遊戲,你衹是沉浸於其中……就有了快樂!游過岸邊,游過整條河,遍佈於整個存在,從一束光線跳到另一束光線中——每一縷微風都會帶來它。但是如果你期待,你就會錯過,因為期待會引導你走向未來,而快樂就在當下。它不是任何活動的結果,它是一種後果,它衹是一種副產品。當你深陷其中,快樂就這樣發生了。

  它是一個後果,記住,它不是一個結果,一個結果是可以預期的。如果你將二加上二,等於四,這是結果,這是可以預期,它已經在二加二中存在了,它會出來。如果事情是機械的,數學的,結果就是可以預料的。但後果不是機械的東西,而是有機的現象。衹有在你不期待的時候,它才會發生。客人來到你的門前敲門的時候,你根本沒有想到客人的到來。它總是像陌生人一樣不期而遇,總是讓你感到驚訝。你突然感覺到發生了什麼——如果你開始思考正在發生的事情,你會立刻錯過。如果你說:『太棒了!多美啊!』它就已經消失了,頭腦思想又回來了。你又一次陷入了同樣的痛苦中,被拋回來了。

  我們必須深刻地如實知見到,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間接的。你不能強攻它,你不能對它進行侵略,你不能從存在中攫取。如果你是暴力和侵略性的,你就找不到它。

  像一個醉漢一樣走向它,不知道在哪裡,不知道為什麼,像一個醉漢——完全迷失了,你走向它。

  所有的靜心都是以微妙的方式讓你喝醉,以微妙的方式讓你成為未知的醉漢,神聖的醉漢。然後你不再以你的個人意志發揮作用,那麼你就不再在那裡期待了,那麼你就不在那裡規劃未來。你將無我。當你無我而在的時候,突然間漫天雨花開始傾灑在你身上,極樂之花漫天而落。就像須菩提一樣,徹底空無……你很驚訝了!你從來沒有想過,你從來沒有期待過。你從來沒有覺得你配得上得到它,這就是它的感覺——這就像一種恩典,因為它不是你帶來的東西,它是已然存在的東西。

  所以有一點:真相不能被教,快樂不能被給予,狂喜不能在市場上被購買到。但是你的頭腦不斷地從得到、購買、收集、尋找的角度去思維,你的頭腦從來沒有從已然存在的角度去思維,因為你無法控制正在發生的事情——而其他一切你都可以控制。

  我聽說:一個人突然暴發變得富有。當然,當這一切發生時,他收集了所有他一直渴望的東西——一幢很大的房子,一輛大轎車,一個游泳池,這個和那個。然後他送女兒上大學。他一直想受教育,但他做不到,現在他想實現他所有的願望,凡是以前他想做卻無法實現的事情,他都希望他的孩子們去完成它。但過了幾天,學院院長給他寫了一封信,信中寫道:「坦率地說,我們不能錄取你的女兒上大學,因為她沒有學習能力。」

  暴發戶說:「就衹是能力嗎?不用麻煩了!我將為她購買市場上最好的能力。」

  如何購買能力?但是一個突然變得富有的人只會從購買的角度來思維。你從權力的角度思維——購買的權力,獲得某種東西的權力。記住,真相不能通過權力來獲得,它是在你謙虛的時候,真相才會出現。你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購買它,它不能被購買。而不能被購買是一件好事,否則沒有人能夠付出代價。否則你會怎麼購買它?你所購買到的都是垃圾。因為它是買不到的,這就是為什麼有時它會發生。它是一份禮物。這是那神聖的與你分享——但那神聖的衹有在你允許的狀態下才能分享。所以我說你可以學,但它不能被教。

  事實上在靈性世界裡,衹有弟子,沒有師父。師父在那裡,但他們是不活躍的,被動的力量。他們不能做任何事,他們就在那裡——就像一朵花:如果沒有人來,花也會繼續不斷地散發它的芬芳,它無法控制自己。整件事情是由弟子決定的:該如何學習?該如何向一朵花學習?一朵花展示了一些東西,卻沒有被說出來。那是不可言說的。花怎麼能說出什麼是美?——花是美麗的。你必須吸收,獲取,眼睛要去看,鼻子要去聞,耳朵要去聽,當微風輕撫時,花發出微妙的聲音。你需要一顆心來感受花朵的悸動,因為它一直在悸動——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在悸動,整體一直在悸動。

  你可能沒有觀照到這一點,因為在你進入深度靜心之前這是不可能被觀照到的,你不能觀照到整個宇宙呼吸的事實。就像你不斷在膨脹和收縮一樣,整體也在不斷收縮和膨脹。正如你吸氣,胸腔肺部充滿,然後呼氣,空氣排出,胸腔肺部收縮,同樣的節奏也存在整體中,呼吸、擴張、呼氣、吸氣——如果你能找到存在的節奏並與這種節奏融合為一體,你就成就了。

  狂喜、靜心、三昧的全部藝術是:如何與宇宙的節奏融合為一體。當它呼氣時,你就呼氣。當它吸氣時,你就吸氣。你活在其中,不是分開的,是和它合一的。很難,因為宇宙太浩瀚了。

  而師父就是整個宇宙的一個縮影。如果你能和師父一起學會如何吸氣,如何和師父一起呼氣,如果你能簡單地學會這一點,你就能學會一切。

  當本丟彼拉多問耶穌:「什麼是真相?」如果他知道些什麼,甚至是作為一個弟子的基本常識,那接下來的一件事就是閉上眼睛,跟耶穌一起呼吸……就是跟耶穌一起吸氣、呼氣。他吸氣的方式,你也吸氣,而且是同一種節奏,他呼氣的方式,你也呼氣,而且是同一種節奏——突然間就有了一種合一性:弟子消失了,師父消失了。

  在那合一性中,你將如實知見到什麼是真相,因為在那合一性中,你嘗到了師父的味道。現在你有了關鍵鑰匙——這也並非是別人所給予你的,記住,這是你自己所學會的。它沒有給你,它不可能給到你,它是如此微妙。而現在有了這把關鍵鑰匙,每一把鎖都可以打開。它是一把萬能鑰匙,而不是普通的鑰匙——它不是衹能開一把鎖,它可以打開所有的鎖。現在你有了這把關鍵鑰匙,一旦你有了這把鑰匙,你就可以將它用於這個無限宇宙中了。

  卡比爾曾說:「現在我遇到了極大的困難。上帝和我的師父,整體和我的師父,都出現在我面前,現在我該先向誰禮拜?現在我該先到誰的腳下?我有極大的困難!」然後他說:「請原諒我,上帝。我得先到我師父的腳下,因為他已經向我表明了你。我是籍著他纔如實知見到你的。所以,即使你也站在我面前,對不起,我也要先去禮拜我的師父……」必須是這樣的,因為師父成為通往那未知的門,他成為整體的關鍵鑰匙。他就是真相。

  學會如何在師父面前,如何與他一同呼吸,如何默默地讓他在你內在努力,如何默默地融入他,因為師父不是別的,他只不過是敲你門的上帝。他是整個宇宙的濃縮。不要問問題,要和他一起同在。

  現在試著深入領悟這則軼事——軼事雖小,但意義重大。

  一個僧人問南泉:「還有沒有不曾向外人宣說過的教法?」

  凡有所宣說過的都不是真正教法,真正的教法從來沒有被宣說過,因為真相是不可言說的。

  佛陀對大迦葉說:「我對所有其他人說了可以說的,我給了你不能說的,不可言說的。」兩千年來,佛陀的追隨者們一再地問:大迦葉得到了什麼?是什麼傳遞給了大迦葉,是什麼教法?佛陀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連佛都無法說出來,因為語言不能承載它?

  語言文字如此地狹隘,真相的浩瀚無法被強行塞進去——語言文字如此膚淺,它怎能承載這種深邃?這就好比:大海上的波浪怎麼能承載大海的深度呢?它不可能。根據事物的本質,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如果波浪存在,它就必須存在於表面上。波浪不能到達深處,因為如果它到達深度,它就不再是波浪了。波浪衹有在與風接觸的狀態下才存在——它必須停留在水面上,不能到達深處。深度不能到達波浪,因為當它到達水面時,它本身就變成了波浪,不再是深度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真相是中心,而語言文字存在於表面,存在於外圍邊緣——人與人的交匯處,風與浪的交匯處,問與答的交匯處,師父與弟子的交匯處,語言文字就存在於表面。真相不能到達表面,它是在很深的地方,而語言文字也不可能到達真相,它們是最表面的。

  那該怎麼辦呢?所能說的一切都將是表面性的,不會是事實性的,也不會是假的,它將衹是處於中間狀態——而且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如果弟子沒有與師父保持合一性,他就將誤解。如果他與師父是合一的,衹有這樣他纔會領悟到,因為這樣就存在著一種融洽的關係。

  領悟不是一個敏銳的理智上的問題,領悟是一種深厚的融洽關係的問題。領悟不是一種理性、智力、邏輯上的問題。領悟是一個深切慈悲的問題,甚至是深層共鳴的問題,因此,信任、信心的核心意義就在於此。領悟是通過信心發生的,因為在信心中你信任,在信任中你變得富有慈悲心,在信任中融洽是可能的——因為你沒有防禦性,你將大門敞開。

  一個僧人問南泉:「還有沒有不曾向外人宣說過的教法?」

  南泉回答說:「有的。」

  是的,衹有一種教法,事實上,所有的教法都被包含在那裡,但沒有任何一個師父宣說過的。那麼師父們為什麼還要不斷地在講?為什麼佛陀講了四十多年年?為什麼我不斷講,不管你聽不聽?為什麼他們要講?如果要學的東西不能被說出來,那他們為什麼還要不斷地說呢?

  這些談話衹是一個誘餌。通過談話,你被抓住了,以你現在的狀態你不能領悟其他任何事情。談話衹是給孩子們發糖果。然後他們開始快樂地,無意識地向你走來,談話不是重點,他們來是為了糖果,他們來是為了玩具。他們對玩具很滿意。但是師父知道,一旦他們開始過來了,玩具就可以慢慢地撤走,他們會慢慢地開始愛師父而不需要玩具——一旦發生了這種情況,談話就可以消失。每當一個弟子準備好了,就可以放下講話。它們衹是拉近你的距離的一種方式,因為你除了語言文字之外,你什麼都聽不懂。如果有人說話,你就能聽懂,如果有人靜默不語,你就聽不懂了。你能領悟到什麼?

  靜默對你而言衹是一堵牆,你在裡面找不到路。靜默也帶著深深的恐懼,因為它就像死亡一樣。語言更顯得生機勃勃,而靜默更顯得死氣沉沉。如果有人保持靜默,你會開始感到恐懼和害怕——如果有人一直保持靜默,你就會試圖逃離那裡,因為靜默實在太過分了,靜默對你而言太沉重了。為什麼?——因為你不能靜默,如果你不能靜默,你就不能領悟靜默。你是個喋喋不休的人,裡面坐著一隻猴子,不停地在喋喋不休。有人將人定義為一隻猴子,只不過是一隻具有玄學和哲學的猴子,僅此而已。而哲學只不過是一種更好的喋喋不休的方式,更系統,更有邏輯,但始終是喋喋不休的。

  師父要說話才能讓你靠近。你越是靠近,他就越會將它放下。一旦你被他的靜默所影響,就不需要再說話了。一旦你知道什麼是靜默,一旦你變得靜默,一種新的融洽關係就存在了。現在,事情就已經不言自明,信息就已經不給而給,——不需要他作任何努力,你就可以接受到了。現在,弟子的現像已經發生了。

  世界上最美麗的現象之一就是做一個弟子,因為現在你知道什麼是融洽了。現在你和師父一同呼吸,吸氣,呼氣,現在你失去了你的界限,與他成為一體。現在他的心的一些東西開始流向你,現在他的一些東西進入了你。

  一個僧人問南泉:「還有沒有不曾向外人宣說過的教法?」

  禪宗中有許多著名的禪師。也有許多著名的故事,有一個故事我已經給你們講了很多遍。我再重複一遍,因為這些重要的故事是要不斷重複的,這樣你們纔會耳濡目染,好讓你們能充分吸收。它們是一種營養品。每天你都要補充營養,你不會說『昨天早上我吃了早餐,所以現在不需要了。』每天你都要進食,你不會說,『昨天我吃了食物,現在有什麼需要?』

  這些故事是一種營養。印度有一個特殊的詞,它不能被翻譯。在英語中有「閱讀」這個詞,在印度我們有兩個詞來形容它:一個是指閱讀,另一個是指反覆閱讀同一事物(課頌)。你一遍又一遍地讀同一件事——它就像你生命的一個重要部分。你每天早晨讀《吉踏經》,那就不再是一本書了,因為你已經閱讀過許多遍了。它現在是一種營養。你不是單純地閱讀它,你每天都在吃它。

  這也是一個偉大的實驗,因為每一天你都會有新的意義,每一天都會有新的細微差別。同一本書,同一句話,但每天你都感到有一些新的深度向你打開。每天你都覺得自己在讀到一些新的東西,因為《吉踏經》,或類似的書,都非常有深度。如果你只讀一次,你會在表面上移動,如果你讀兩次,會更深一點,讀三次——你會不斷加深。一千次,然後你就會明白,你永遠不可能窮盡這些書,這是不可能的。你越是正知,清醒,你的意識覺知就越深入——這就是意義所在。

  我要重複一個南隱禪師的故事。

  有一天,一位哲學教授去向南隱禪師問禪。

  ……哲學是一種疾病,它就像一種癌癥:還沒有治療它的藥物,你必須通過手術,需要一個重大的手術。而哲學也有類似的生長方式,一種癌變式的成長:它一旦進入你體內,就會自行不斷地野蠻生長,它會耗散掉你所有的精力。它是一種寄生蟲。你變得越來越虛弱,而它變得越來越強。每一個字都將產生另一個字——而且它可以無限地繼續下去。

  有一天,一位哲學教授去向南隱禪師問禪。他住在一座小山上,當哲學家上山時,他累得滿頭大汗。他一進南隱禪師的住處就說:「什麼是真相?」

  南隱禪師說:「真相可以等一下再問,不必著急!現在你需要一杯茶,你太累了。」

  南隱禪師進去準備沏茶。

  衹有禪師才能做到這一點。在印度,你不會想到宗教阿闍黎為你準備好茶,給你沏茶?這是不可能的!或者想一想大雄為你準備的茶……這太荒謬了!

  但當有了禪師,這一切都可能發生。他們的態度截然不同:他們熱愛生活。他們不反對生活,他們肯定生命,不反對生命——他們是平凡的人,他們說平凡纔是最非凡的事情。他們過著非常簡單的生活。當我說真正『簡單的生活』時,我指的不是一種被強加的簡單。在印度,你可以在全世界找到這樣的冒牌貨——簡單是被強加的。他們可能赤裸者,完全赤身裸體的,但他們並不簡單,他們的赤身裸體是非常複雜的。他們的赤身裸體不是像孩童般的那種赤裸,是他們所培養練就出來的,一種人為所培養練就出來的東西怎麼可能簡單呢?他們已經為此而訓練過自己了,而這種人為的訓練而成的事情怎麼可能簡單呢? 這是非常複雜的。

  你的衣服不像耆那教僧侶的裸體那麼複雜。他為此努力奮鬥了許多年。他們有五個步驟——你要逐一循序漸進地完成每一個步驟,然後你就實現了赤身裸體。這是一種成就,一種成就怎麼可能是簡單的呢?如果你為之努力奮鬥多年,如果你盡一切努力去實現它,它怎麼可能簡單呢?一件簡單的事情可以在當下就能實現,馬上就能實現,不需要為它而努力了。

  簡單的時候的赤身裸體是一種莊嚴的現象,你衹是簡單地放下了衣服。這發生在大雄身上——很簡單。當他離開住所時,他穿上了披肩,然後,經過一棵玫瑰花叢時,他的披肩被花的荊棘纏住了,所以他想:現在是晚上,玫瑰花叢要睡覺了,將它取下來會很麻煩。他就將纏在荊棘裡的披肩撕了一半,放在那裡。那是晚上,姿勢很美。他這麼做不是為了赤身裸體,而是為了那些玫瑰花叢。第二天早上,只剩下半條披肩,半裸著,一個乞丐向他乞討東西——他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給了。當你還有東西可以給——那半條披肩的時候,怎麼說不呢?於是,他就將它給了乞丐。這種赤身裸體是一種超凡的、簡單的、普通的東西,它發生了,卻不是因為被培訓練習而成。但是一個耆那教的僧侶們在練習。

  禪宗的僧人都是很簡單的人。他們和其他人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他們不做比較,因為所有的比較事實上都是自我的。而這個遊戲你可以用很多方式來玩,但遊戲始終是一樣的:我有更多的錢,我比你高;我受更多的教育,我比你高;我更盡責,我比你高;我更虔誠,我比你高;我放棄了更多,我比你高。

  南泉準備好茶,奉茶時,南隱將客人的茶杯倒滿,並不斷繼續地倒水。

  直到那一刻,教授還在等待,因為直到那一刻,一切都是很理性的:一個疲憊的人來了,你同情他,你準備了茶。當然這是應該的。然後你將茶杯裝滿——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後來一些非理性的事情發生了。

  奉茶時,南隱將客人的茶杯倒滿,並不斷繼續地倒水。

  這時教授有點吃驚了:這個人在幹什麼?他瘋了嗎?但他仍然在等待——他是一個紀律嚴明的人,他能容忍這樣的小事。也許有點瘋狂……

  並不斷繼續地倒水。教授看著茶水漫過茶杯,茶碟也滿了,再也忍不住吃驚地說道:「停下來!太滿了,再也裝不下了。」

  教授就有些驚訝了。這個人在做什麼?他瘋了嗎?但他還是在等著——他是一個訓練有素的人,他能容忍這樣的小事。也許是有點瘋了

  ……但後來茶碟也完全滿了,南隱還在不斷地倒茶。

  教授吃驚地說道:「停下來!杯子滿了,再也裝不下了。現在這個杯子不能再裝茶了。你難道看不到這樣簡單的事情嗎?你瘋了嗎?」

  南隱笑了起來,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你瘋了嗎?——因為你可以看到杯子是滿的,它將不能再容下更多的一滴茶,但你看不到你的頭腦是滿的,它將不能再容下更多的真相。你的茶杯太滿了,你的茶碟也滿了,茶都開始流到地板上了——你能看見!你的哲學充滿我的住處而你卻看不見?但你是個訓練有素的人,至少你能看到茶已經滿了。」

  現在看看另一件事

  禪師都是以不同的方式幫助許多人覺醒,創造了許多讓人覺醒的情境。

  一個僧人問南泉:「還有沒有不曾向外人宣說過的教法?」

  南泉回答說:「有的。」

  僧人問道:「那什麼是未曾向外人宣說過的教法?」

  南泉回答說:「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現在,如果先輩祖師們沒有宣說過,南泉怎麼能說呢?提問的人很愚蠢,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如果沒人宣說,南泉怎麼能說呢?如果佛陀對此保持沉默,如果諸佛沒有說過一句話,什麼也沒宣說出來,那南泉又怎麼可能呢?但是南泉甚至願意幫助這個愚癡者。

  四週圍衹有愚癡者,因為除非你覺醒了,否則你始終是愚蠢的。所以愚蠢並非是譴責,它衹是一種狀態,一種事實。一個沒有覺醒的人始終是愚蠢的——別無他法。如果他覺得自己很聰明,那他就更愚蠢了。如果他覺得自己是愚蠢的,那麼智慧就開始了——然後他開始覺醒了。如果你覺得自己無知,那麼你並不愚蠢,如果你覺得你已經知道了,那你就是完全愚蠢的——不僅愚蠢,而且根深蒂固,以至於你似乎沒有可能從中擺脫出來。

  南泉想幫助這個愚癡者,因為沒有其他人,這就是他說話的原因,他回答。但是他必須使用所有的否定詞,他沒有說任何肯定的詞。他用了三個否定詞。

  南泉回答說:「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你不能說出什麼是真相,但你可以說出什麼不是真相。你不能說它是什麼,但你可以消極地表示它。VIA NEGATIVA:說它不是什麼。這就是師父們所做的一切。如果你堅持讓他們說些什麼,他們會消極地表示它。如果你能理解他們的靜默,你就能理解他們的肯定。如果你不能理解他們的靜默,而堅持要他們說的話,他們就會說一些消極的話。

  明白這一點:語言文字可以起到消極的作用,靜默可以起到積極的作用。靜默是最積極的,語言是最消極的。當你說話時,你是在消極的世界裡活動,當你保持靜默時,你是在積極的世界裡活動。什麼是真相?問《奧義書》《古蘭經》《聖經》《吉踏經》,他們都說真相不是什麼。上帝是什麼?他們都說祂不是什麼。

  他否認了三件事:第一——不是物,不是世界,不是你所看見的東西,不是你外圍邊緣的東西。它不是頭腦所能看見的東西,也不是頭腦所能領悟的東西——它不是物。第二:不是心,它不是主體,既不是你外圍邊緣的世界,也不是你內在的心。不,這兩件事不是教法,不是真相。

  但第三件事:不是佛,衹有非常完美的師父才能否認,第三件事:它不是佛。

  那什麼是佛?

  物質的世界是你外圍邊緣的第一個邊界,然後是心的世界:物質是第一個邊界,心是第二個邊界——當然更近,更接近你。

  你可以畫三個同心圓:第一個圓,物質的世界,第二個圓,心的世界,然後是第三個圓——佛陀。也要否認這一點——自我、見證、靈魂、意識、佛陀。衹有佛否定了這一點。其他也有知道的人。耶穌知道它,克裡希納知道它,但他們不否認它,因為那會讓你無法理解。所以他們否認兩件事:他們說這個世界是虛幻的,看這個世界的心也是虛幻的。心和世界是一個現象,是一個硬幣的兩個面。心創造了夢,夢是虛幻的,心這個源頭也是虛幻的。但他們說,第三種——見證,你在你的深層意識中,你衹是一個見證者,而不是一個意念者,沒有思想念頭存在,沒有事物存在,衹有你存在——他們不否認這一點。

  佛陀連這一點也否認了。他說:「無世界,無心,無靈魂。」這是最高的教法——因為如果事物不存在,心怎麼會存在?如果心不是存在的,你又怎麼能見證它們?如果世界是虛幻的,那麼觀照世界的心就不可能是真實的。心如果是虛幻的。那麼觀心的見證者——它怎麼可能是真的?佛陀進入存在的最深處。他說,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你的物,你的心,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但這是三個否定。佛陀的道路是消極的道路,他的宣稱是消極的。所以印度教徒稱他為NASTIK(梵語指的無神論者,不相信上帝的人),他們稱他為無神論者,絕對的虛無主義者。但他不是。當這三樣東西都被否定的時候,所剩下的就是真相。當物消失,心消失,見證者也消失——這三件事你都如實知見到了時——當這三件事都消失的時候,那剩下的就是真相、就是解脫、就是涅槃、就是覺醒。佛陀是非常深刻的,沒有人比這更深刻地表達過。很多人在存在上也達到同樣的境界了,但是佛陀在教法上也努力去做到極致完美。他從不說一句肯定正面的話。如果你問起任何積極的事情,他衹是保持靜默。他從不說神是什麼,從不說靈魂是什麼,事實上他從不使用「是」這個詞。你問他,他會用「不是」這個詞。不,這是他對一切的回答。如果你能領悟到,如果你能感覺到一種融洽,你就會發現他是正確的。

  當你否定一切的時候,並不意味著你已經摧毀了一切。那只意味著你衹是已經摧毀了你頭腦所創造出來的顛倒夢想中的世界。真實仍然存在,因為真實不可能被否認。但你不能斷言宣稱它。你可以如實知見到它,但你無法宣說出來。

  當你否定了這三者,當你超越了這三者,你就成佛了。你就覺醒了。

  佛陀說衹有當這三種睡眠被破除時,你纔會覺醒。一種睡眠是「物」的睡眠:許多人都睡在那裡,那是最粗重的睡眠。數以百萬計的人,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睡在那裡——第一種也是最粗重的睡眠,就是「物」的睡眠。一個人不斷想著他的銀行存款餘額,一個人不斷想著房子,衣服,這個和那個——許多人一直停滯在那種狀態中。有些人只研究商品目錄……

  我聽說過一個故事。有一個信教的人在一戶人家過夜。早上,按照他的習慣,他想讀一讀《聖經》,祈禱一下。這家的小孩子從房間裡經過,他就問孩子,他說:「把那本書拿來」——因為他覺得孩子可能不明白《聖經》是什麼書,所以他說:「將你母親每天讀的那本書拿來。」孩子帶來了《全球目錄》(THE WHOLE EARTH CATALOGUE),因為那是母親每天在讀的書。

  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處在「物」的狀態中睡著了。試著找出你睡在哪裡,因為改變必須從那裡開始。如果你是在「物」的狀態中睡著了,那麼你必須從那裡開始。放下那些與「物」相睡的東西。

  人們為什麼要不斷地執著於「物」?我以前住在加爾各答的一戶人家裡。那裡的女主人肯定至少有一千條紗麗,每天都是同一個問題……當我在那裡的時候,她丈夫和我會坐在車裡,她丈夫會不斷地按喇叭催促,她會說,『我來了!』——她很難決定穿哪件紗麗出門。所以我問,『為什麼每天都是這個問題?』

  於是她帶我去看,她說:「你也會感到疑惑。我有一千條不同的紗麗,很難決定選擇哪一件,哪一件才會適合這個場合。」

  你有見過一些這樣的人嗎?……從早上開始,他們就開始清潔他們的汽車,就好像那是他們的《聖經》和上帝。「物」是第一種睡眠,是最粗重的。如果你對「物」有太多的執著,不斷地想著「物」,你就在那裡睡著了。你要從這個裡面走出來。你必須看看你有什麼樣的執著,你執著在哪裡,為了什麼。你想要在那裡得到什麼?

  你可以積纍你的東西,你可以積纍一個龐大的帝國,但當你死了,你將無法帶走這些「物」。死亡會讓你從睡夢中醒來。在死亡來臨之前,最好將自己帶出來,這樣死亡就沒有痛苦了。死亡是如此痛苦,因為這第一種睡眠必須被破除,你將被從「物」中奪走。然後是第二種睡眠,「心」的睡眠。有些人不關心「物」,衹有百分之一的人不關心「物」,只在意「心」。他們不關心自己穿什麼樣的衣服——藝術家、小說家、詩人、畫家,他們不擔心一般的「物」,他們生活在「心」中。他們可以忍饑受凍,可以衣衫襤褸,可以住在貧民窟,但他們不斷憑藉「心」而工作。他們不斷在寫小說……他們不斷在想,我可能會死,但我所寫的小說會不朽,我要畫的畫會不朽。但當你不是不朽時,你的畫怎麼能不朽呢?當你要消亡的時候,當你要死去的時候,你所創造的一切都會死去,因為從那死亡所產生出來的,怎麼可能會誕生出不朽的東西呢?

  還有一些人不斷在思考哲學、思想,對「物」視而不見,不太擔心它們。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康德要去上課。他是一個完美的守時者,從來沒有錯過任何一場約會,永遠不會遲到,在正確的時間,他將進入。他從不關心自己的衣服,房子,食物,或者任何「物」——從不擔心,也永不結婚,衹要有一個僕人就可以了,因為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僕人可以做食物,照顧房子。他從不需要一個妻子或是一個親密的人、朋友——不,就世間的事情而言,一個僕人就可以了。僕人纔是真正的主人,因為他會購買一切,他會照顧錢和房子以及一切。

  康德像個陌生人一樣住在那所房子裡。據說他從來不看房子,也不知道那套房子中有多少個房間,有什麼類型的傢具,即使你給他看一件在他房間裡擺了三十年的東西,他也認不出來。但是他非常在意「心」,他活在「心」的世界裡,許多故事都被講述,美麗的故事,因為一個活在「心」的世界裡的人,始終是心不在焉,心不在焉地活在「物」的世界裡,因為你不能同時活在「心」與「物」這兩個世界中。

  一天,他要去上課,路途中泥濘不堪,他的一隻鞋子被卡在泥濘之中,所以他將它留在那裡,只穿著一隻鞋子去上課。有人問:「你的另一隻鞋呢?」

  他說:「就在路途中被卡住了。下雨天,路泥濘不堪。」

  但問的人卻說:「你本可以將它帶回來的。」

  康德說:「我心中有一系列的想法,我不喜歡去干涉它。如果我關心這只鞋的話,就會失去這些想法,那麼多美好的想法,誰會在乎你是穿著一隻鞋還是兩隻鞋來上課!」整個學院的人都笑了,但他並不在意這些。

  有一次,他晚上散步回來了……他以前有一根手杖,他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每天該做的每件事都做了,卻似乎遺漏了些什麼。他心不在焉,將手杖放在自己的床上,自己站在原來放手杖的房間角落裡……有點搞混了!

  兩個小時後,僕人察覺到燈還亮著——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透過窗戶看去,康德正閉目站在那個角落裡,手杖則被放置在枕頭上。一個人如果在「心」上睡得太死,在「物」的世界上就會心不在焉。哲學家、詩人、文學家、畫家、音樂家——他們都在「心」的世界中熟睡。

  然後是第三種睡眠:修行者,他們放下了世界,不僅放下了「物」的世界,也放下了「心」的世界,他們靜心冥想了很多年,他們已經停止了思想過程。現在他們內心的天空沒有念頭在動,現在沒有任何東西在那裡,他們不關心「物」,不關心「心」。但是一個微妙的自我,「我」,現在他們稱之為真我(ATMAN),靈魂,本我(SELF),帶大寫字母的「我」,這是他們的睡眠,他們在那裡睡著了。

  佛陀說睡眠必須在這三層被破除,當所有的睡眠都被破除時,沒有覺醒者,衹有覺醒在那裡,沒有人是覺醒的,衹有覺醒在那裡——衹有覺醒的現象,沒有任何中心……一個覺醒者不能說「我」,即使他必須使用它,他也從不說它,即使他必須使用它,他也不是嚴肅的。它衹是一個語言上的東西,因為社會和語言遊戲規則而不得不遵循。這衹是一種語言規則,否則他就沒有「我」的感覺。

  當「物」的世界消失了——然後會發生什麼?當「物」的世界消失時,你對「物」的執著就消失了,你對「物」的癡迷就消失了。「物」不會消失,相反,「物」會第一次出現。那麼你將不再執著,不再癡迷,那麼你就不會用自己的慾望、期望和挫折來描繪它們——不,那麼這個世界就不再是你的慾望投射的屏幕。當你的慾望放下,世界就在那裡,但它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它是如此的新鮮,如此的多彩,如此的美麗!但是一個執著於「物」的頭腦是看不到它的,因為眼睛被執著所蒙蔽。當眼睛沒有被任何東西所蒙蔽時,一個全新的世界就出現了。

  當「心」消失時,心念也就消失了。並不是你變得無意識(MINDLESS),相反,你變得有意識(MINDFUL)。佛陀使用這個詞「正念(RIGHT MINDFULNESS)」數百萬次。當「心」消失,心念消失,你就會變得正念正知。你做事——你走路,你工作,你吃飯,你睡覺,但你始終是正念正知的。「心」不在那裡,但正念在那裡。什麼是正念?這就是意識覺知。它是完美的意識覺知。

  當本我(SELF),自我(EGO),真我(ATMAN)消失的時候,會發生什麼?這不是說你迷失了,你不再迷失了——不,恰恰相反,你第一次沒有迷失。但現在你並沒有從整體中分離出來。現在你不再是一座孤島,你已經成為整個大陸,你與存在是一體的。

  但這些都是正面積極的東西——不可言說。因此,南泉說:「有未曾向外人宣說過的教法?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那個教法是空無的,那個教法是絕對的空無。當你(無我)不在的時候,突然整體開始在你身上開花。當你(無我)不在的時候,存在的全部狂喜都集中在你身上。

  當你(無我)不在的時候,整體都會感到欣喜和歡慶,漫天雨花將傾灑在你身上。它們還沒有傾灑,因為你有『自我』,它們不會傾灑,直到你的『自我』完全溶解掉。當你空無的時候,空無所有,當你是一個全然地空無時,忽然間它們開始傾灑。它們向佛陀、須菩提、南泉傾灑了漫天雨花,它們也將向你傾灑那漫天雨花——它們在等待。它們在敲門。它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你變得空無的那一刻,漫天雨花就開始灑落在你身上。

  所以請記住:最終的解脫不是你的解脫,最終的解脫來自你。但覺醒不是你的,不可能是你的。當你不在的時候,它就在那裡。在你的整體中放下你自己:『物』的世界,『心』的世界,『自我』的世界,所有這三層,全部都放下。放下這個三位一體,放下這個三神一體(TRIMURTI),放下這三張臉,因為如果你在那裡,那麼一就不能有。如果你是三,那一怎麼會有?讓這三個都消失吧——聖父、聖靈和聖子,梵天(BRAHMA)、毗濕奴(VISHNU)與濕婆(SHIVA)——讓這三個都消失吧!讓他們都消失吧。

  當沒有人留下時——然後一切都在那裡。當什麼都沒發生,一切就都會發生。當你什麼都不是……那漫天雨花就開始向你傾灑。

  全文完

  江夏堂·HW譯於S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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