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奇迹

第八章高等意识与高等中心(一)

  有一次聚会时葛吉夫又谈起意识的问题。

  「我们并不能了解人的心里机能和身体机能,」他说,「除非我们掌握一个事实:它们两者都可以在不同的意识状态下作用。 」

  「人总共可以有四种意识状态(他强调『人』这个字)。但是一般人,也就是一、二、三种人只活在两个低等的意识状态中,无法进入另外两个高等的意识状态。即使他可能有灵光一闪的体验,仍然懵懵懂懂,只会从他平常状态下的观点来判断。 」

  「这两个平常,亦即最低等的意识状态,一是睡觉,换句话说,是一种被动的状态,人花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生命在其中。二是人消磨生命其余部份的状态,在其中他们走路、谈论崇高的话题、三与政治、互相残杀。他们认为这是主动的状态,称之为『清晰的意识』或『清醒的意识状态』。但是当你真正明白『清晰的意识』所指为何,人们生活和行动的状态又是如何,就会发现所谓『清晰的意识』或『清醒的意识状态』,其实是种嘲弄。 」

  「第三种意识状态是记得自己、自我意识或自我存在的意识。我们通常认为自己具有这种意识状态,或是我们想要时就可以拥有,但是我们的科学及哲学忽略了这个事实:我们并没有这种意识状态,也不可能只凭着渴望或决心就能产生。 」

  「第四种意识状态是客观状态的意识,在这种状态中人们可以看到事物的本来面目。人们偶尔会有这样的灵光一闪,各民族的宗教都指出这种意识状态的可能性,称之为『启蒙』或其它种种不能用文字描述的名称,但是达到客观意识的唯一正途是经由自我意识的发展。 」

  「如果一个普通人被某种人为方式送进客观意识状态,然后再返回平常状态,他什麽也记不得,只会认为自己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状态。但是在自我意识的状态中,一个人可以体验瞬间的客观意识,而且事后能够记得。 」

  「第四种意识状态是一个全然不同的素质状态,它是个人的内在成长,是人透过长期艰苦地工作自己得来的结果。 」

  「但是第三种状态是人天生就有的权利,如果人没有它,只是受制于生活中不当的情况。毫不夸张地说,只有藉由特殊的训练才可以使它变得恒久而固定。 」

  「对大部份人而言,甚至对那些有教养有思想的人而言,要得到自我意识的主要障碍在于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拥有它了,亦即他们拥有自我意识以及与它相关的一切,包括一个永恒不变的我所具有的个体性、意志、做的能力等等。很显然的,一个人根本提不起兴致听你说,他要经过长期而艰苦的工作才能得到他自认早已拥有的东西。反之他会认为你要不是疯了,就是为图个人利益而欺骗他。 」

  「这两个高等的意识状态--『自我意识』和『客观意识』都与高等中心的作用有关。」

  「除了我们到目前为止谈到的这些中心外,人还有两个中心,亦即『高等情感中心』和『高等理智中心』。这两个中心都在我们身上,已经发展完全,而且时时刻刻在作用,可是这作用无法达到我们普通的意识层次,原因就在我们自认拥有的『清晰意识』上头。 」

  「要了解各个意识状态间有什麽差别,让我们先回到第一种称为睡觉的意识状态,这是一种完全主观的意识状态。一个人深陷在睡梦中,他事后是否记得那无关紧要,即使有一些真实的印象到他身上,譬如声音、暖气、寒意,或是他身上的感觉,都只会引发幻想的主观意象。然后人醒了过来,乍看之下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意识状态,他能走动,能和别人交谈,能未雨绸缪,能看出危险而避开等等,他理所当然是处在比睡觉有利的地位。 」

  「然而要是我们深入探察,要是我们窥探他的内心世界、想法、或行事动机,我们会发现他几乎和睡觉时没什麽两样,甚至更糟。因为睡觉时他是被动的,亦即他不能做什麽;但是在醒着的状态时,他随时都可以做些事情,而他所有行动的结果都会反映在自己身上或周遭的一切。 」

  「更糟的是,他不记得自己,他是一部机器,每件有关他的事情都是自行发生的。他不能停止思想流动,也不能控制他的想象、情绪和注意力。他活在一个『我爱、我不爱;我喜欢、我不喜欢;我想要、我不想要』的主观世界中,是他认为他喜欢,是他认为他不喜欢;是他认为他想要,是他认为他不想要。他看不到真实的世界,真实世界藏在想象之墙后面。他活在睡梦中,睡着了。所谓的『清晰意识』只是睡觉,而且远比晚上睡在床上来得危险。 」

  「让我们从生活中找例子,拿战争来说好了。现在正有一个战争(译按:第一次世界大战)如火如荼地进行。我不知道被问了多少次,战争有没有可能终止?当然可以,只是人必须先醒过来。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举手之劳,然而却是最困难的事。因为这场昏睡被生活周遭的一切,被所有的情况所诱发并维持下去。 」

  「一个人要如何清醒?他要如何逃脱这昏睡?这些是一个人所面对最重要、最必需的问题。但是先要确信人们是在睡觉。当一个人了解他不记得自己,记得自己需要某种程度的清醒,而在同时他由经验看出要记得多麽困难,他就会了解不是仅仅想要清醒,就能做到。更精确地说,一个人不能独自醒过来。但假设有二十个人达成协议,谁先醒过来就叫醒其它人,他们已经有些希望了。 」

  「但这还不够,因为这二十个人可能同时都睡着了,却梦到他们正要醒过来,所以还需要更多条件。他们必须被一个人照料,那个人不昏睡,至少不像他们那麽容易沈睡,或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在不伤人不伤己的的情况下有意识地睡觉。他们必须找到这样的人,并且聘请他叫醒他们,不让他们再度昏睡。不这麽做就不可能清醒,我们必须了解这点。 」

  「人可以思考一千年;可以写满一图书馆的书;可以创造成千上万的理论,但是所有这些都在睡梦中完成,没有任何清醒的可能。福音书里有多少次提到『清醒』、『警觉』、『不要睡觉』?当基督在克西马尼亚花园最后一次祈祷时,甚至他的门徒也睡着了。要义全在那里,但是人们了解吗?他们只是把它当成一种说话的表达方式,一种譬喻而已。 」

  「他们完全不能了解就是要照它字面的意思来看。当然我们也很容易了解为什麽会如此,因为要能照字面的意思来了解,人必须要稍微清醒过来,或至少试着醒过来。我郑重告诉你们,我被问过多少次为什麽福音书里没有说到睡觉这回事,然而几乎每一页它都提到睡觉。这就显示人们是在睡梦中读圣经。 」

  「只要一个人大梦方酣,他甚至不可能想到他正在睡觉这回事。要是他能想到他是在睡觉,就能醒过来,但是这不可能,所以每件事都照旧。因为这昏睡,人们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正在失去什麽。正如我前面说过的,就自然所创造的人的本性,他可以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因为他是如此被创造,如此降生的。但是当他降生在昏睡的人群中,就在他应该意识到自己的时刻,他却沈睡不醒。 」

  「每件事都对此难逃其咎:孩童对长者无心的模仿、有意或无意的提示,以及所谓的『教育』。小孩子每一次要尝试清醒,都立刻被制止,这是无可避免的。其后当数以千计强迫睡觉的习惯累积成形后,想要清醒就需要非常多的努力和帮助,但这种情形却很少发生。多数情况下一个人在孩童阶段就失去了清醒的可能性,他活在睡梦中,也死于睡梦中,而且许多人早在肉体死去前就已经死了,不过这种情形我们以后再谈。 」

  「现在再把注意力转回我刚才指出的要点,一个充分发展的人--我称为『十足道地』的人--应该具备这四种意识状态。普通人,也就是一、二、三种人,只活在两种意识状态中,他知道,或至少他能知道这四种意识状态的存在。所有这些『神秘状态』等都是错误的定义,但是当它们不是欺骗或模仿时,就是我们所称客观意识的闪现。 」

  「但是人们不知道第三种意识状态,甚至想都没想过。他根本不疑有它,假如你向他解释什麽是第三种意识状态,也就是其中包含什麽时,他会说那就是他平日的状态。他自认是个有意识的人,能管理自己的生活,如果事实与此抵触,他认为那只是意外状况,一切都会回复正常。要是人自认天生就有自我意识,他当然不会努力去得到它。但是如果没有自我意识或第三种意识状态,第四种意识状态除了片刻闪现外,就不可能产生。然而人宣称自己奋力追求的真正客观知识,只可能出现在第四种意识状态,亦即这视是否具有第四种意识状态而定。在一般意识状态中得到的知识常与睡梦相混杂,你们可以从中清楚看出第一、二、三种人的素质。」

  葛吉夫下次的讲课开始如下:

  「人有极大的可能性,你们对于人可能发挥的潜力一点也没有概念。但是在昏睡中什麽也达不到,在一个昏睡者的意识状态中,人的幻觉及他的『梦』与现实相混杂,他活在一个主观的世界里,永不能逃离,这也就是为什麽他不能利用具备的能力,以及为什麽他只活出了自己的一小部份而已。 」

  「以前曾经说过如果正确运用自我研究和自我观察,人就能明了他的机器及他一般状态下的机能出了问题。一个人会觉察到因为他沈睡,所以只在他的一小部份中生活和工作,正就是为了这原因他绝大部份的可能性都没有实现,绝大部份的力量也都搁置没用。 」

  「一个人会觉得他没有得到生活所可能给予他的,他之不能如此要归咎他的机器,他的接收装置上某个机能的缺失。研究自己这个观念就有了新的意义,他甚至会觉得他目前的状态还不值得研究呢。他看待每一个机能是以它目前的状况及它应当达成的状况来看的。观察自己使人觉悟到改变自己的必要性,而在观察自己时,一个人注意到自我观察本身就带来一些内部运作的改变。他开始了解到观察自己是改变自己的工具之一,是一个清醒的方法,藉由观察自己,他好像洒了一束光线在本来于黑暗中工作的内部运作过程。在这束光线影响下,过程本身开始改变。 」

  「有许多化学程序只能在不见光的时候进行,同理许多心理过程也只能在黑暗中发生。甚至只要一丁点意识的光亮就足以改变整个过程的性质。我们内部的心理过程(或内部的链金术)和一些过程性质会受到光线改变的化学过程一样,都服膺于类似的律则。 」

  「当一个人领悟到不只要研究自己和观察自己,更需要怀着改变自己的目标来工作自己,那麽他研究自己的性质必然会改变。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研究了中心工作的细节,努力当一个不偏不倚的目击者,只记录这些现象。他已经研究过这部机器的运作,现在他必须开始看到自己,也就是说,不是看到各个细节,也不是小螺丝钉的运作而已,而是看到一个整体--他整个自己,就如别人眼中的他一样。 」

  「为了这个目的,一个人必须拍摄所谓的心灵快照---在他生活中不同的时刻和不同的情绪状态--不是各个细节,而是他看到的整个情况。换句话说,这些照片必须包含一个人在某个时刻所能看到的一切,例如情绪、心情、想法、感觉、姿势、动作、音调、脸部表情等。如果一个人成功地抓住有趣的片刻,他就能收集一整本自己的照片,能够清楚显示他真正的样子。但是并不那麽容易就学会如何在有趣及代表性的时刻拍下照片,如何捕捉特有的姿势、特有的脸部表情、特有的情绪以及特有的想法。如果能成功拍下照片并且累积足够的数量,一个人将会看出他经年累月对自己的看法是多麽不真实。 」

  「他将会看到另一个人而不是他原先设想的样子。这『另一个人』是他自己,同时也不是他自己。它是别人认识的他,是他想象的自己,是在他行动、言语之中出现的他,但这不全是他的本色,因为一个人知道别人所认识的以及他所认识的这另一个人有多少不实、假造、人为的成分。你们必须学会区分什麽是真实的,什麽是假造的。在开始观察及研究自己之前必须先区分自己,一个人必须了解他实际上是由两个人组成。 」

  「其中一个人他称为『我』,而别人称为『张三』、『李四』、『王五』。另一个人则是真实的他,真实的我,在生活中只会出现片刻,只有经过长时间的工作之后才能变成坚固而永久。 」

  只要一个人还把他自己看成是一个人,他就永远依然故我。他对自己下功夫是始于他感到有两个人在他体内,一个是被动的,顶多只能记录或观察他身上发生了什麽事;另一个自称是『我』,是主动的,以第一人称来谈自己,但实际上只是『张三』、『李四』、『王五』。

  「这是一个人最先察觉的,当他开始正确思考以后,很快就看出他完全在他的『张三』、『李四』、『王五』控制之下。不管他计划什麽,不管他想要做什麽或说什麽,都不是『他』,不是『我』去做或去说,而是他的『张三』、『李四』、『王五』在行动,他们当然不会照『我』想要的方式去做去说,而是依照他们自己认定的意义我行我素,通常他们认定的意义完全改变『我』的原意。 」

  「从这观点看来,观察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危险,是『我』开始观察自己,但不久就被『张三』、『李四』、『王五』取代来做观察。而他们一开始就给自我观察动了一点手脚,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实际上却改变全局。 」

  「举例来说,假设一个名叫『依凡诺夫』的人听到这个观察自己的方法。他被告知一个人必须把自己分成两边,一边是『他』或『我』,另一边则是『张三』、『李四』、『王五』,他就依照字面上听到的意思来区分自己。『这个是我』,他说,『那个是张三、李四、王五』。他永远不会说那是『依凡诺夫』,他觉得那样说怪不舒服的,因此他会用另一个人的教名或姓。此外他把自己喜欢的或至少他认为是长处的部份称为『我』,而把他不喜欢的或自认为弱点的部份称为『张三』、『李四』、『王五』,以此为基准来判断自己。当然这种区分打从一开始就错了,既然他在最重点上已经欺骗了自己,没有采用他真实的自己,亦即他采用的不是『依凡诺夫』,而是想象的『张三』、『李四』、『王五』。 」

  「很难想象人有多不喜欢以第三人称来谈自己,他想尽办法避免这样做,他用另一个名字来称呼自己,就如前面提到的例子;他给自己取个假名,取个别人怎麽也不会用来称呼他的名字,或是他就自称是『他』等等。几乎没有一个人例外会在内心对话时,用教名或自己的姓或宠物之名来称呼自己。当要观察自己时,他们喜欢叫自己『张三』或『我里面的张三』,好像真有个『张三』在他们里面,其实对张三而言,那个『张三』已经够他工作了。 」

  「但是当一个人了解他面对『张三』时的无助,他对于自己及里面『张三』的态度就不再是事不关己,毫不在意了。 」

  「观察自己变成观察『张三』,一个人了解他不是『张三』,『张三』只是个他戴上的面具,是他无意间扮演的角色。但不幸的是他无法停止扮演,『张三』统治他,使他说出和做出数以千计的傻事,数以千计他不会说也不会做的事。 」

  「如果他诚实面对自己,他会感到他受制于『张三』,但同时觉得他不是『张三』。」

  「他开始害怕『张三』,开始觉得那是他的『敌人』。不管他想做什麽,全被『张三』从中作梗,擅自更动,『张三』就是他的『敌人』。『张三』的欲望、品味、同情、敌意、想法和意见,要不是与他自己的观点、情感和心情唱反调,就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但同时『张三』是他的主人,他是奴隶,他没有自己的意志,也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欲望,因为他无论想做什麽或想什麽,都会被『张三』去实行。 」

  「在这层自我观察下,一个人必须了解他整个目标就是要从『张三』挣脱出来。但既然事实上他不能从『张三』挣脱出来,因为他就是他自己,因此他必须驯服『张三』,使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张三』一时想要的。他要变成主人,『张三』必须变成仆人。 」

  「工作自己的第一步在于心灵上把自己和『张三』分开来。在真实事件上与他分开,与他划清界限,但要牢记于心的是整个注意力要集中在『张三』上面,因为一个人不能说明他真正的自己是什麽样子,但是他可以向自己说明『张三』,他必须从这做起,同时记住他并不是『张三』。 」

  「这当中最危险的是莫过于依赖一个人自我的判断。如果他够幸运,就能有一个人在旁边告诉他现在他在哪里,而『张三』又在哪里。但是他必须更加信赖这个人,因为他无疑会认为他对自己若指掌,知道他在哪里,而『张三』又在哪里。不只对自己,甚至对别人,他认为自己知道并看见他们的『张三』,但所有这些当然都只是自欺欺人。 」

  「在这个阶段中一个人看不见任何关于自己与别人的事,他越相信他能,他就越会误解。但是假使他稍微对自己真诚一点,而且真的想要知道真相,他就会找到一个正确无误的基准来判断自己与别人。整个要点就在于对自己真诚,但这并不容易。人们不了解真诚是要学习才会的,他们想象要不要真诚全凭他们自己的渴望或决心。但是当一个人真心地没有看出他应该看到自己什麽,他怎麽可能对自己真诚?必须要有人展示给他看才行,而且他对于此人的态度要正确,才能帮他看到所展现的一切。如果他自认自己知道得更清楚,他就无法看到真相。 」

  「这是工作非常重要的时刻。一个人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失去方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他必须牢记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具有区分『我』及『张三』的方法,即使他尝试去做,也会对自己撒谎,编造事实,永远看不到真正的自己。你们必须了解如果不靠外力帮助,一个人无法看见自己。 」

  「要了解为什麽如此,你们必先记得许多先前说过的要点。如同稍早提过的,观察自己使人觉察到原来他不记得自己。人无法记得自己是他素质中一个主要的特性,也是造成其它一切的主因。无法记得自己有许多表达方式:一个人不记得自己的决定,不记得对自己的承诺,不记得他一个月前、一周前、一天前,甚至一小时前说过的话或自己的感受。他开始一项工作,但是不久后就不记得为什麽要做它,特别是跟工作自己有关的事。一个人只能以某种人为的联想记得对别人做过的承诺,这联想是他被灌输或教育的,通常与『荣誉』、『诚实』、『责任』等人为因素有关。但是一般说来,我们可以说假如一个人能记得一件事,他会忘记十件更值得记住的事。一个人尤其容易忘记与他有关的事,那些他先前拍好的『心灵快照』。 」

  「这样一来就使一个人的观点和意见失去稳定性和精准性,一个人不记得他想过什麽或说过什麽,也不记得他是怎麽想或怎麽说的。这又与人对自己及周遭的态度中一个基本特性有关,那就是他经常认同于某一个时刻吸引他注意、想法、欲求及想象的事物。 」

  「『认同』是如此普遍,以致于我们在观察时很难把它从其它事物分开。人总是处在一种认同的状态,只是认同的对象改变而已。 」

  「一个人与一个小难题认同,而完全忘记他开始工作时的大目标。他与一个念头认同而忘记其它的念头。他与一个情绪、一个心情认同,而忘了其它的情绪和心情。在工作自己的时候,一个人太认同个别的目标而见树不见林,两、三棵在他面前的树就被视为整片树林。 」

  「『认同』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之一,因为它无所不在,而且使人陷溺其中时还误以为在在与它抗争。特别使人难以脱离认同的原因是因为人很自然对他深感兴趣的东西认同,在其中他付出时间、努力和关切。为了要挣脱认同,一个人必须时时警觉,对自己无情,也就是他必须不害怕看出认同所采取的种种幽微的形式。 」

  「人必须非常透彻地研究认同,对抗认同的困难还会进一步增加,因为当人们观察自己时会把认同当成一项优点,称之为『热心』、『热忱』、『热情』、『自发性』、『灵感』等。他们以为只有在认同状态时一个人才能胜任某一个领域的工作。事实上这当然只是幻觉,在认同状态时一个人不可能做出任何明智的事情。如果人们知道认同状态是什麽意思,他们就会幡然改观。在认同时一个人变成一个物体,甚至失去了他之所以为人的一点特征。在东方当人们吸大麻烟及其它迷幻药时,一个人常常是如此认同他的烟管以致于开始认为自己就是那根烟管,这就是认同。要认同根本不需要大麻或鸦片,看看人们在商店、在戏院、在餐听的样子;或看看他们在争论某事或尝试证明某事时是怎麽与文字语言认同,他们对不知道的事情尤然。他们变成了贪欲、欲望或文字,自己一点也不存在了。 」

  「认同是记得自己的主要障碍,一个认同所有事物的人不能记得自己,想要记得自己首先就要不认同。但是要学会不认同,一个人必须先不与自己认同,不要无时无刻都称他自己为『我』。他必须记得他里面有两个我,一个是他自己,也就是他里面的『我』;另一个则是他与之对抗的,是他如果想要有所得就必须征服的我,只要一个人认同或可以被认同,他就听命于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自由首先就是要挣脱认同。 」

  「谈过一般形式的认同之后,我们必须把注意力放在一种特别的形式,也就是与别人的认同,它采取『顾虑』他们的形式。 」

  「顾虑有几种不同的形式。最常见的情形是一个人认同于别人怎麽想他,怎麽对待他,对他的态度如何。他总是认为别人不够重视他,对他不够礼貌客气,所有这些念头折磨他,使他胡思乱想,浪费大量精力猜测和想象,对其他人产生不信任和敌意。某个人如何看他,某个人如何想他,某个人如何说他━━所有这一切对他都是天大的事情。 」

  「他顾虑的还不只是个别的人,甚至是整个社会及大环境。使这种人不高兴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不公平、不合法、错误以及不合逻辑。他判断的出发点总是这些事情可以、而且应该改变。『不公平』是顾虑常常隐身在后的字眼之一,当一个人确信他正为某种不公平而气愤不已时,停止顾虑对他而言就是『使自己安于不公平』。 」

  「有一种人不但能顾虑不公平或别人不够重视他们,甚至还能顾虑天气,这似乎很荒谬,但事实如此。人们可以顾虑气候、冷热、雪、雨,他们能被天气激怒,对它生气或愤慨。一个人可以对认何事情采取这样个人化的方式,就好像世界上每一件事物都经过特别安排以使他快乐,或相反使他不方便或不高兴。 」

  「所有这一切表现都只是一种认同的形式而已,这种顾虑完全建基在『要求』上,一个人心里暗暗要求每个人都应该看出他是多麽杰出的一个人,他们应该常常对他的聪明、美貌、伶俐、睿智、原创性及其它特长表达敬意、尊崇和钦佩。这种要求通常建基在对自己的全盘幻想上,这经常发生在外表谦逊的人身上。举例来说,许多作家、演员、音乐家、艺术家和政客几乎毫无二致都是病态的人。他们到底受什麽苦呢?首先就是对他们自己有了不得的看法,也就是对他人的缺乏了解及监赏力非常容易动怒,觉得受到冒犯。 」

  「还有一种形式的顾虑使人耗损大量精力,这种形式始于一个人开始顾虑自己不够顾虑他人,别人会因为他不够顾虑而动怒,于是他开始以为他不够为那人设想,不够关心他,对他不够让步。所有这一切其实只是软弱,人们害怕彼此,不过这可能把话题扯远了。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照这种方式一个人最终可能失去平衡--如果他有任何平衡的话--而做出完全愚昧不智的举动。他生自己的气,又觉得这很愚蠢,但是他停不下来,而这种情况的最大关键就在于『不要顾虑』。 」

  「同样的情形,或可能更糟的是当一个人以为他『应该』做某件事,而实际上他根本不应该做。『应该』和『不应该』也是很难的课题,亦即很难了解什麽时候一个人真的『应该』,什麽时候又不『应该』。这个问题只能由『目标』的观点来看,当一个人有了目标,他『应该』做使他达到目标的事,而『不应该』做那阻挠他达成目标的事。 」

  「就如我说过的,人们总是认为如果他们开始对抗『顾虑』,就会使自己『不真诚』。他们很害怕这样,认为这样就会失去身上的一部份。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对抗表达负面情绪上,唯一的不同在于一个是对抗情感的外在表达,另一个则是内在,但也许相同的情感显现。 」

  「害怕失去真诚其实是自欺欺人,只是由软弱而生的说谎公式而已。人没有办法不认同、不内在顾虑、不表达负面情绪,这只是因为他很软弱。认同、顾虑、负面情绪的表达全都是他的软弱、无能以及无法自制的显现。但为了不向自己承认这种软弱,他把它称为『真诚』或『诚实』,而且告诉自己他不想对抗真诚,然而事实上是他不能对抗自己的软弱。 」

  「到目前为止我谈的是内在顾虑,我还可以举更多例子,但这必须你们自己来,亦即你们必须观察自己以找出这些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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