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狂喜的艺术

第十五章 三托历与三摩地的区别

  三托历(satori,对开悟的一次瞥见)与三摩地(samadhi,宇宙意识)在经验上有什么区别? 

  三摩地是作为一个空隙(gap)而开始的,但是它永远不会结束,一个空隙总是开始,然后结束,它有界限:一个开始和一个结束。但是三摩地以一个空隙开始,然后就永远持续下去,没有结束。所以,如果那个发生是作为一个空隙而来临的,而它又没有结束,那么它是三摩地。但是如果它是一个完整的空隙——有一个开始和一个结束,那么它是三托历,那就是区别。如果它只是一个瞥见、只是一个空隙,而这个空隙又会丢失;如果某个事情就像被括号括起来的、而括号是完整的——你窥见了它又回来了;你跳进它又回来了;如果某事发生了然后又消失了,那么这就是三托历。它是一个瞥见,对三摩地的一个瞥见,但不是三摩地。

  三摩地意味着知道的开始,但没有任何结束。

  在印度,我们没有与三托历相对应的词,所以有时候,当空隙很大时,一个人会把三托历误解成三摩地。但是它永远不是的,它只是一个瞥见。你来到了宇宙并且洞察它,然后,每一个事物又消失了。当然,你不会再是同样的,现在你永远不会再是同样的。有一些东西已经穿透进了你,有一些东西已经加到了你身上,你永远不可能再是同样的。但是,那改变你的仍然不能跟你在一起,它只是一个提醒、一个记忆,它只是一个瞥见。

  如果你能记得它——如果你能说「我已经知道那个片刻」,那么,它只是一个瞥见,因为在三摩地发生的那个片刻,你将不会去记住它。那时你永远不可能说 「我已经知道它」,因为有了那个知道(knowing),知道的人就消失了。只有当瞥见时,知道的人仍然在。

  所以,知道的人能够把这个瞥见当作一个记忆来保存,他可以珍惜它,渴望它,欲求它,再度努力去经验它,但是 「他」还是在那儿。那个瞥见的人,那个看到的人还是在那儿。它已经变成了一个记忆,现在,这个记忆会萦绕着你,跟随着你,而且会一次又一次地要求那个现象。

  三摩地发生的那个片刻,你不在那儿去记忆它。三摩地永远不可能变成记忆的一部分,因为那个过去在的人没有了。就像在禅宗教徒们说 「那个老的人没有了,而那个新的人已经来了……」而这两个人永远不会相遇,所以那儿不可能有任何记忆。老的消失了,新的来了,他们没有相遇,因为只有当老的消失了,新的才会来。那时它不是一个记忆。不会对它萦绕于心,对它热切地追求、渴望。那么,就像你是的那样,你是安心的,没有什么要去欲求的。

  这并不是你扼杀了欲望,不!在感觉上,它是无欲(desire -lessness),因为那个欲求的人没有了。它不是一种没有欲求(no desire)的状态,它是无欲,因为那个欲求的人没有了。那么,没有渴望,没有未来,因为未来是通过我们的渴望而被创造出来的,它是我们的欲求的一种投射。如果没有欲求,那么就没有未来。而如果没有未来,那么过去就没有必要了,因为过去总是一个背景,针对它或者通过它,未来才能被渴望。

  如果没有未来,如果你知道正是这个片刻你正在死去,那么就没有必要去记住过去。甚至也没有必要去记住你的名字,因为只有当有一个未来时,名字才有一个意义。它或许是需要的,但是如果没有未来,那么你就烧掉了所有你的过去的桥梁,它们是不需要的,过去已经变得完全没有意义了。只有当针对未来或为了未来时,过去才有意义。

  三摩地发生的那个片刻,未来就变成了非存在性的,它不存在了,只有当下(present)这个片刻存在。这是唯一的时间,甚至没有任何过去。过去消失了,未来也消失了,而一个单独的、片刻性的存在(existence)成了全部的存在。你在它里面,但不是作为一个与它不同的实体而在它里面的。你无法成为不同的,因为只是由于你的过去或未来,你才成了与整个存在不同的。围绕着你的那些凝结起来的过去和未来,就是你与那发生的当下片刻之间的唯一障碍。所以,当三摩地发生时,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那时,并不是你在当下,而是:你就是当下,你变成了当下。

  三摩地不是一个瞥见,三摩地是一个死亡。但是三托历是一个瞥见,而不是一个死亡。通过很多途径,三托历都有可能发生。一个美的经验能够成为三托历的一个可能的源泉。音乐能够是三托历的一个可能的源泉,爱能够是三托历的一个可能的源泉。在任何强烈的片刻里,过去变得没有意义,在任何强烈的片刻里,当你活在当下——不管这个片刻是爱、音乐、诗的感情,还是任何美的现象,在那里面,过去不会来打扰,也没有对未来的欲求,那时,三托历就变得可能了。但三托历只是一个瞥见。这个瞥见是有意义的,因为通过三托历,你将第一次能够感觉到三摩地意味着什么。三摩地的第一次滋味或它的独特的芬芳是通过三托历而来的。

  所以,三托历是有帮助的,但是任何有帮助的东西也可能是一个障碍,如果你执着于它并且觉得它就是一切。三托历有一个能够愚弄你的喜乐,它有它自己的喜乐。因为你并不知道三摩地,它是最终来到你身上的,所以你就执着于三托历。但是如果你执着于它,你会把那有帮助的、友善的东西变成某种障碍和敌人。所以,一个人必须意识到三托历的可能有的危险。如果你能觉知到它,那么,三托历的经验将会有帮助。

  一个单独的、瞬间的瞥见是某种永远不可能用任何其它方法所知道东西。没有人能够解释它,甚至没有语词、没有信息能够暗示它。三托历是富有意义的,但它只是一个瞥见,一个突破,一个单独的、瞬间的进入存在、进入那深渊的突破。在你甚至还没有知道那个片刻,在你甚至还没有觉知到它,它就对你关上了,就像照相机的 「喀嚓」一声——「喀嚓」,一切都消失了。然后,一个渴望就被创造出来了,你会为那个片刻而去冒一切险。但是不要渴望它,不要欲求它,让它沉睡在记忆里。不要再从它那里弄出问题来,只要忘掉它。如果你能忘掉它、不执着它,那么这些片刻会越来越多地来到你身上,这些瞥见会越来越多地发生在你身上。

  一个要求的头脑会变得封闭,而瞥见就被隔绝了。它总是在你没有意识到它,没有找寻它的时候才来。当你是放松的,当你甚至不在想它,当你甚至不在静心时,它才会来。甚至当你在静心时,瞥见就变得不可能。但是当你不在静心,当你只是在让它去的片刻中——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事也不等待,在那种放松的片刻中,三托历会发生。

  它会开始越来越多地发生,但是不要去想它,不要去渴望它。永远不要把它误认为是三摩地。

 

  去经验三托历需要哪些准备?

  三托历对很多人都是可能的,因为有时候它不需要准备,有时候它偶然地发生了。那个情境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有很多人知道它,他们可能不知道它叫三托历,可能不把它看作是三托历,但是他们知道它。一个激动人心的爱情就能产生这种经验。

  甚至通过化学药物,三托历也是可能的。通过墨斯卡灵、LSD和大麻,它是可能的。因为通过化学作用,头脑能够扩张到足够产生一个瞥见。毕竟,我们都有化学的身体——头脑和身体都是化学的组成单位,所以通过化学品,瞥见也是可能的。 

  有时候,一个突然的危险会强烈地穿透你,以至于瞥见也变得可能;有时候一个强大的震惊会把你带进那个片刻,以至于瞥见也变得可能。对那些具有审美敏感的人、那些具有诗人心灵的人、那些对真实具有感情态度而非智性态度的人,瞥见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对一个理性的、逻辑的、智性的人,瞥见是不可能的。有时候它会发生在一个理智的人身上,但是只有通过某些强烈的、理智的紧张突然被放松,它才会发生。它发生在阿基米得身上。当他赤裸裸地从浴缸里跑到大街上大叫 「我想出来了,我找到它了」的时候,他是在三托历中。这是他思考一个问题所引起的持续性的紧张的一个突然的释放。问题解决了,所以,因为问题而存在的紧张也突然间全部释放了。他赤裸裸地跑到大街上大叫: 「我想出来了,我找到它了。」就一个理智的人而言,如果有一个需要他整个的头脑的大问题把他的理智绷紧到一个极点,而这个问题突然被解决了,那么,它能够把他带到一个三托历的片刻。但是对一些审美的头脑来说,这会容易一些。

 

  你的意思是,即使是理智的紧张也能是达到三托历的一条途径吗?

  它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如果你在这个讨论期间在理智方面变得紧张,而这个紧张又没有被带到一个极端,那么它将是一个障碍。但是如果你变得完全绷紧,而突然之间,某些事情被领悟到了,那个领悟将是一个释放,三托历就能够发生。

  或者,如果这个讨论根本不紧张,如果我们只是在闲聊,完全放松,一点也不严肃,这样的一个讨论甚至能够成为一个审美经验。不只是鲜花是美的,即使语词也是美的;不只是树木是美的,人类也是美的。不只是当你在观看云朵的飘游时三托历是可能的,即使当你在参加一个对话时它也是可能的。但是必须要么是放松地参加,要么是非常紧张地参加。你要么以一个放松开始,要么因为紧张而被带到一个顶点然后放松。当这两者中的一种发生,即使是一个对话,一个讨论也能成为三托历的一个源泉。任何事情都能成为三托历的一个源泉,它依你而定,它从来不取决于其它任何事情。当你只是在穿过一条街道,看见一个孩子在大笑,这时三托历就可能发生了。

  有一首俳句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一个和尚正在过一条街,一朵非常普通的花正从一道墙边偷偷地向外看,那是一朵非常普通的花,每一天都能看到的、每个地方都有的花。他看着它,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看着它,因为它是那么普通,随处可见,它总是能在什么地方被发现,所以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被触动而真正去看它。他看进了它——三托历就发生了。

  一朵普通的花从来不被注视。它是那样平凡以至于你把它忘了。所以这个和尚以前从来没有真正看过这朵花。平生第一次他 「看」了它,而那个事件就变成非凡的了,这个与这朵非常普通的花的相遇就变成独一无二的了。现在他为此而感到抱歉,它一直在那儿等着他,但是他从来没有看它。他为此而感到抱歉,要求它的原谅。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花朵在那儿,和尚也在那儿跳舞。有人问:「你在干什么?」

  他说:「我在一朵非常普通的花中看到了某些不平常的东西,花朵一直在等着,而以前我从来没有注意它,但是今天,一个相遇发生了。 」现在,花朵不再是普通的了,那个和尚已经穿透了它,而花朵也已经穿透了那个和尚。

  一个普通的东西,甚至一块小石头,也能是一个源泉。对一个孩子,一块小石头就是一个源泉,但是对我们,它不是一个源泉,因为它已经变得那么熟悉了。任何不平常的东西、任何稀少的东西、任何第一次进入你的视野的东西都能是获得三托历的一个源泉。如果你是可以得到的——如果你是在的,如果你是在场的,那么那个现象就能够发生。

  三托历几乎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它或许不是被解释成那样,你或许不知道它就是三托历,但是它发生了。而这个发生是所有灵性追求的原因,否则,灵性追求是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追求你未曾见过一眼的东西呢?首先,某些东西必须发生在你身上,某些射线必须来到你身上——一个碰触,一阵微风,某些能够成为追寻的东西必须来到你身上。

  唯有某个不为你所知的东西已经发生于你身上,灵性的追寻才有可能。它或许在爱情中,它或许在音乐中,它或许在自然中,它或许在友情中——它或许在任何平常的事物中。某个是喜乐的源泉的东西发生在你身上,而它现在却只是一个记忆、一个回忆。它甚至不是一个有意识的记忆,它或许是无意识的。它或许像一颗种子,在你里面的某个很深的地方等待着。这颗种子会成为一个追寻的源泉,而你会继续追寻你并不知道的某种东西。你在追寻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但是仍然在某个地方,甚至你并不知道,有某些经验、某些极乐的片刻已经变成你的头脑的一部分。它已经变成一颗种子,而现在,这颗种子正在发芽,而你就在追寻一些你无法命名的、你无法解释的东西。

  你在追寻什么?如果一个灵性的人是真诚而诚实的,那么他不能够说「我在寻找上帝」,因为他并不知道那是不是上帝。除非你知道,否则, 「神」这个词是绝对没有意义的。所以你无法追寻上帝或莫克夏,你不能够。一个真诚的追寻者将必须回到他自身。追寻并不是为了外在的某种东西,它是为内在的某种东西的。在某个地方,某个曾被瞥见的东西是知道的,它变成了种子,它强迫你,推着你朝向某种未知的东西。

  灵性的追寻并不是来自于外在的一个拖拉,它是来自于内在的一个推动。它总是一个推动。而如果它是一个拖拉,那么它就不是真诚的、不是真实的,那么它就不是别的,只是一种新的满足,只是你的欲望的新的转向而已。灵性的追寻总是一个推动,一个朝向你曾经有过一瞥的内在很深的东西的推动。你并不理解过它,你并没有有意识地知道过它。它或许是一个沉入在无意识中的童年时发生的三托历的记忆。

  它或许是你在妈妈的子宫里时所发生的三托历的极乐的片刻,那是没有任何担忧、紧张,头脑处于完全放松状态的一个极乐的存在。它或许是一个深深的无意识的感觉,一个你还没有清晰地知道的感觉在推动着你。

  心理学家们赞同灵性追求的整个思想来源于在母亲子宫中的极乐的经验。它是极其的喜乐、极其的黑暗,在那儿甚至没有一丝紧张。第一次瞥见光之后,紧张就开始被感觉到,但是那黑暗是绝对放松的。那儿没有担忧,也无事可做,你甚至不需要呼吸,因为你的妈妈在替你呼吸。你就像一个人达成莫克夏时那样存在。每一样东西都只是存在,而存在就是极乐的。要达成这种状态,没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它就是的。

  所以,它或许是一个在你里面的深深的无意识的种子,它经历了完全的放松。它或许是某些孩童时期的审美极乐的经验或孩童时期三托历的经验。每一个童年都是充满三托历的,但是我们都丢失了。天堂乐园消失了,亚当被扔出了乐园,但是记忆还在,那个未知的记忆推动着你。

  三摩地与此不同。你并不知道三摩地,但是通过三托历,某些更伟大的东西的承诺是可能的。三托历成了引导你走向三摩地的一个承诺。

 

  要达成它,我们该做些什么?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只有一件事:你必须是觉知的,你必须不抗拒,对它不能有任何抗拒。但是总是有抗拒,那就是为什么会有痛苦。会有一种无意识的抗拒存在。如果某些东西在头顶的梵穴开始发生,它只是开始使得自我的死亡接近了一些,但它看起来是那么的痛;以至于会有内在的抗拒。这种抗拒可以采取两种形式:要么你会停止做静心,要么你会寻找办法超越它、通过它。

  什么事也不必做。这个提问也是抗拒的一种。让它做它正在做的,只要对它完全地觉知和接受。与它在一起,让它随便做什么,与它合作。

 

  我是否应该只是一个观照者?

  不要只是做一个观照者,因为对这个过程只是做一个观照者会创造出阻碍。不要做一个观照者。与它合作,与它成为一体。只是与它合作,完全地臣服于它——使你自己臣服于它,并且说: 「做任何事情,做任何需要做的事」,你只是与它合作。

  不要抗拒它,也不要注意它,因为即使是你的注意也将是一个抗拒。只要与它在一起,让它做任何需要做的,你无法知道什么是需要的,你无法计划什么是该做的。你只能够臣服于它,让它做任何必要的事。那个梵穴有它自己的智慧,每一个中心都有它自己的智慧,而如果我们变得注意它了,那么一个打扰将被创造出来。

  一旦你变得觉知到你的身体的任何的内在运作时,你就创造了一个干扰,因为你创造了紧张。身体的整个运作、内在运作是无意识的。举例来说,一旦你吃了东西后,你不必要去注意它,你必须让你的身体做它喜欢做的任何事。如果你变得注意你的胃,那么你会干扰它,整个运作将受干扰,而整个胃将会不舒服。

  同样的,当头顶的梵穴在运作时,不要去注意它,因为你的注意将会不利于它,你将会影响它。你与它面对面,而这种面对,这种遭遇将是一个打扰,于是整个过程就会被不必要地延长了。所以,从明天开始,只要与它在一起,与它一起移动,与它一起受苦,让它做任何它想要做的,你必须完全地臣服,整个地交给它。这个臣服就是无业,它比成为注意的更加无业,因为你的注意是业,它是一种行动。

  所以,只要与任何所发生的在一起。并不是与它在一起你就没有觉知,而只是你不会是注意的。你会是觉知的,那是不同的。当与它在一起,就会有觉知,一个弥漫的觉知。你将会知道某件事发生的全部时间,但是现在你会与它在一起,在你的觉知与那个发生之间将没有任何冲突。

 

  静心会引导到三摩地吗?

  在一开始,努力是需要的。除非你超越了头脑,否则努力是需要的。一旦你超越了头脑,努力就不需要了;而如果它仍是需要的,那意味着你还没有超越头脑。一个需要努力的极乐是属于头脑的,一个不需要任何努力的极乐是很自然的,它是属于存在的,它正好像是一个呼吸。努力是不需要的,不仅如此,而且警觉也是不需要的。它会持续下去。现在,它不是加到你身上的某种东西,它就是你。于是它就变成了三摩地。

  禅是静心,是努力,三摩地是无努力(effortlessness)。静心是努力,狂喜(ecstasy)是无努力。那么,你就不需要对它做任何事情。那就是为什么我说;除非你到达了让静心变得没有用的那个点,否则你还是没有达成目标。道路必须变得没有用。如果你达成了目标,道路就成了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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