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花的奧秘
翻譯者翠思
第十七章一小片天空
1978年8月27日上午於佛堂
呂祖師父說:
諸子功夫漸漸純熟。然而「枯木岩前錯落多」,正要細細開示此中消息,身到方知,現在可以言說了。
當你下定決心,宗旨將行之際,該預作準備,則事事得以自在、輕鬆的心境行持。不要多心,要小心那顆自動的心與能量是一致的,方能活潑潑地令氣和心適,然後入靜。
入靜要得時機得竅門,不可坐想細事,萬緣放下,打醒精神。不可過於在意形式,正確之法是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保持相當的距離。如能借目的,達無所目的,惺惺自若也。又不可墮于蘊界,所謂蘊界者,乃五陰魔(色、受、想、行、識)用事。如一般入定,槁木死灰之意多,大地陽春之意少,此則落陰界,其氣冷,其息沉,且有許多寒衰景象,久之便墮木石。
不可隨于萬緣,如一入靜而無端眾緒忽至,欲卻之不能隨之,反覺順適;此名「主為奴役」,久之落于色欲界。運氣好的生於天,運氣不好的就下生做了哺乳動物,比如說狐精。狐精在名山之中,也還算是享福。那些風月花果,奇樹異草,三五百年盡牠享用,壽命長的可以到幾千年。但到頭來,還是要進入生死輪回,回到煩惱的世界裡來。
有一回,幾個獵人闖入了一處幽暗的森林,他們發現一間茅屋,有個隱士正對著一個十字架祈禱,他的臉點亮了快樂的光芒。
「午安,兄弟。願神賦予我們一個美好的下午。你看起來很快樂啊。」
「我總是快樂的。」
「單獨一個住在這茅屋過著清修的日子,這樣子你就快樂?我們什麼都有了,但我們不快樂。你是從哪裡找到快樂的呢?」
「我是在這個洞口找到它的。從這裡看出去,你會瞥見我的快樂。」他把他們帶到一扇窗子。
「你騙我們!我們只看到樹上一些樹枝。」
「再看。」
「我們只看到一些樹枝和一小片天空。」
隱士說:「那便是我快樂的原因──就這麼一小片天空。」
「幸福」是人類既有的特質,它毋須被達到,它只須被重新發現。我們本已擁有它,我們就是它。到處尋找肯定是你錯過了。停止尋找吧,看進你的內在,你生世以來不斷尋找的,生命中最大的驚喜在那裡等著你,這事實無法被磨滅。你不必做一個乞丐,你天生就是個王者。神的國土於你內在,而你著眼外在,因此你一再錯過!它在你雙眼後面,不是前面。
神的國土不是一個實體,它是你的一種主觀態度,它無法被變賣,因為它是屬於探索者的獨有特質。那樣,即使在暗不見天的森林,在空無一人的洞穴,你也會快樂。否則即使身處皇宮你也只會製造痛苦。
世上有許許多多不同的痛苦:窮人遭受某些痛苦,有錢人遭受另一些痛苦,但只要是痛苦,它們就沒有分別。有時候有錢人所受的痛苦會更大,因為他能夠付出的更多。他有更多的可能性、更多的選擇。窮人買不起痛苦,但有錢人買得起,因此有錢人是這世界上感到最痛苦的人,最富有的人成了最可憐的人。事實上,當你變得富有了,你將會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貧窮。當你貧窮時,你可以期望一天你變得富有,那會是件很有樂趣的事,是慶祝;但當你的外在已經富有了,這期望一下子消失,一股巨大的絕望感進駐,你被絕望籠罩:沒有期望,沒有將來,現在連最後的期望也失去了!
你朝思暮想「終有一天我會很有錢,到時候一切都沒問題了。」現在你有錢了,什麼也沒有改變,內在的痛苦依然如昔!事實上,由於外在的富有,相較之下,你會更清晰、更準確、更透徹地看到你內在的貧乏。外在的富有正正提供了一個背景讓你感知內在的貧乏:外在所擁有的使你醒覺內在的空白。由於這原因,富裕國家篤信宗教就不足為奇了。
當印度還是富裕時,印度篤信宗教。在佛陀、馬哈維亞的日子,印度非常富饒;由於富饒令印度覺知到內在的貧乏。一旦你覺知內在的貧乏,你會開始往內追尋。當你發覺外在的事物無法滿足內在的渴求──所有外在的,你無法把它帶入內在──當清楚明確了這一點,你開始新的追尋、新的冒險。那冒險就是宗教性。
今時今日的印度,已不覆再見宗教性。印度是全世界最貧窮的國家──試問它如何能有宗教性,它付不起!宗教性是奢華中的最高形式,是奢華中的極品。它是終極音樂、是終極之詩、終極之舞,它是存在的終極酣醉。忍飢挨餓,叫人如何探尋!當一個人正逢饑餓,他需要的是麵包,不需要靜心;當一個人生病,他需要良藥,不是靜心。只有健康的人才會意識到那若有所失的部份,原來能以靜心來彌補填滿──沒有其它方法。
人們問我為什麼這裡沒多少個印度人聽我演講,這何足為奇!他們對靜心毫無興趣,他們的興趣落在物質上,他們完全被物質所佔據。當然他們也談靈性,但那甚為罕見,那只是往昔留下來的斷續餘音。這讓他們感覺舒服:至少他們還是靈性的!假如他們物質上有所不足,至少他們還可以吹噓自己的靈性。但對於我,靈性主義比起唯物主義來得更高層次,唯物主義只是一塊踏腳石。
只有富裕的國家才會感到靈性貧乏。假如你也開始感到靈性貧乏,那麼只有兩個可能性:要不就是自殺,要不就是開展一個內在的轉化。當只有自殺和靜心這兩條路,別無它選時──要麼是摧毀你自己,因為你的整個生命毫無意義可言;要麼就是把自己轉化成一個全新的人──人必須在自殺和靜心之間做選擇。世上的富有國家一直在自殺和靜心這兩個選擇之間流連,終弄至進退兩難。
比起貧窮國家,富裕國家自殺和發瘋的情況更為嚴重。窮人沒時間想自殺,他為生計勞碌奔命;窮人沒時間去想轉化能量的事,家中的孩子令他為口奔波,設法讓他們溫飽,找個瓦面好遮頭。任何比身體更高、更深的東西他都無心理會──這是自然的,我不會去譴責,這自然極了,本來就是這樣。那便是為什麼世界上的貧窮國家越趨傾向社會主義,而資本主義社會則越發靠攏靈性主義。
馬克斯的預言失準,馬克斯說富裕的國家會成為共產國家。它已被證實並非這回事:只有貧窮的國家才會成為共產國家。俄羅斯曾是慘遭貧窮折騰的國家之一,過去的中國也是,現在輪到印度。印度隨時有可能成為共產主義的受傷者,它在準備,這是唯一出路。美國沒有變成共產國家。
馬克斯預言富裕國家將會成為共產國家。我則預言富裕國家會步入宗教性,貧窮國家會成為共產國家。而一旦國家變得富強,即使它是共產國家,它也會開始探索宗教。那正是目前發生在俄羅斯人靈魂深處的情況:現在俄羅斯來到了一個點,他們再一次想到神,想到靜心、祈禱。
當你知道俄羅斯人暗中相約祈禱,你會感到意外,因為祈禱不被政府所允許。具有宗教性等同犯罪。因此雖有寺廟,可是無人涉足;雖有教堂,參與者無一不是被說服才出席的,至少在禮拜天如是。必須施以餌誘,人們才會到寺廟、到教堂、到清真寺或猶太教堂。你能夠想像一個國家的人民暗中相約到家裡的地下室進行祈禱嗎?──靜悄悄地,所以神不知鬼不覺!在俄羅斯人的靈魂深處,宗教再次蒲現。它必然蒲現的:現在俄羅斯已經富裕到開始想更高的東西。
我眼中的生命,物質與靈性並不是對立的;物質為宗教鋪路。因此我極度物質主義,我也極其靈性主義。那是我傳給你們其中一個最基本的教導:永遠不要在身體與靈魂、世界與神之間製造對抗;永遠不要在物質主義和靈性主義之間製造任何對立──它們是一起的,就好像身體和靈魂。維持物質主義,同時運用這物質主義做為步向靈性的踏腳石。
這已經為人們創造了不少混亂,因為他們一直以來都認為貧窮多少帶點靈性,那實在是荒謬之極。貧窮是世上最無靈性的東西,一個貧窮的人沒辦法有靈性。他可以嘗試,但他的靈性將是表面的,他對於成為有錢人的幻想還未破滅──叫他如何能有靈性呢?他需要徹底覺悟,對外在世界的徹底覺悟──然後進入。只有當你對外在世界的覺悟達到某個程度,這「進入」才會發生──當你看到了這世界、住於這世界,你獲得了經驗──你了解到它裡面什麼也沒有:全是泡沫、短暫的經歷,它們諸多承諾,但無所履行;終徒得兩手空空。
外在的世界只會帶給你死亡,僅此而已。生命必須自內在尋找,生命之源就在你身上。
樹在種子裡,但假如你把種子切開,你不會找到樹──是真的──因為那不是找出它的方法。你必須讓種子生長,那麼隱藏在種子裡的藍圖才會顯現。當一個孩子孕育在母親的子宮裡,他只是一顆種子,但他已備齊所有的藍圖、所有的可能性。他的身材怎樣,臉孔怎樣,什麼顏色的眼睛、頭髮、身高、年齡;他能活多久,是否健康,男還是女,黑還是白──一一蘊含在種子裡。生命從種子開始。
靜心就是從所有的生起當中回歸到內在的最深核心──身體有所生起、欲望有所生起、念頭有所生起、頭腦有所生起;你必須回到源頭,宗教就是回歸於源頭──認知這源頭就是認知神,認知這源頭就是認知目標,因為它們兩者本是一。從你開始的點上回歸你的核心,意思是,你意欲達到的目標已到了極限──一輪圓滿。從開端走到末端,是一個完結。當一輪圓滿,即有一個完結。
那也就是金色花的奧秘以及呂祖師父的整個教導,他試圖讓你了然清徹於路上:怎樣才能圓滿,怎樣才能迴光,怎樣才能走入內在──怎樣才能有一小片天空,一小片的天堂──那麼,你走在哪裡也都會快樂,即使在地獄你也會快樂。
現在的你,到哪裡也不會快樂,即使你身在天堂,你也會找出方法和理由讓自己不快樂,因為你攜帶著所有的妒嫉、憤怒、貪婪、佔有慾;你攜帶著你所有的怒火、性慾、壓力──你把它們全部揹起。你一踏足天堂,你便創造出地獄,因為你攜帶著地獄的種子。
有一說假如你是純淨的,假如你夠平靜,你會上天堂。真相剛好相反:假如你是純淨的,假如你夠平靜,天堂會來找你。人哪裡也不用去,它就在這裡,一旦他的內在充滿了光,整個外在的世界將會轉化。佛陀到來的世界,和你所到的是同一個世界;佛陀經過的街道,你也經過。但佛陀住在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裡──佛陀住在天堂,你住在地獄;你可能坐在佛陀身邊,你可能握著他的手或觸碰他的腳──這麼接近,卻又這麼遙遠,你們的世界是分割的。什麼樣的訣要才能置身天堂、才能在無限的祝福中擁抱幸福、沐浴在神的光輝下?秘密就在這裡:
呂祖師父說:
諸子功夫漸漸純熟。
「道」不是一條頃刻間開悟的路,它與禪不同。禪是頓悟,「道」是漸進。「道」不相信頃刻的突變,「道」相信與存在同步並進,它允許事情自然發生,不會去催促河流,不會逼迫你走任何一條路。「道」說:「莫急莫忙,永恆不會把你丟下。」在適當時播種,等待,春天會如常到來;春天來了花自開。但必須等待,別急進,別揠苗助長,別要求每一件事都像即溶咖啡,切莫懷著這種想法。學習等待,因為大自然的步伐非常緩慢;由於步伐緩慢,令大自然增添了優雅。
大自然非常女性化,它走得像個女人。它不跑、不急,沒有半點匆忙,它走得很慢,是一首悠然樂曲。大自然滿懷耐心,而「道」相信自然之道。「道」正正就是自然的意思,所以「道」從來都不慌不忙;這點必須被理解。「道」的基本教導是:學習耐心。假如你能夠無限地等待,它或許會立即發生,但你不該有求:假如你有求,它也許永遠不會發生。你的欲求將會成為一個障礙,你的欲求將會在你和大自然之間拉開距離。與大自然相協調,讓它自行作主,無論它何時到來,都是件好事;無論它何時到來,也是閃速的;無論它何時到來,即使天荒地老,也未為晚──永遠也未為晚,它總在適當時候出現。
「道」相信要發生的總會發生:當徒弟準備好了,師父會出現;當徒弟完完全全地準備好了,神會出現。你的價值、你的空無、你的接受力、你的被動,讓它變得有可能;而不是你的急進、你的倉促、你侵略性的態度造成的。記住,真理無法被征服。人必須臣服於真理,人必須被真理所征服。
但所有的國家,它們的整個教育一直以來都是教導侵略性和野心。我們使人類變得非常急速,我們讓他們變得非常恐懼。我們告訴他們:「時間就是金錢,而且它非常可貴,一旦消逝了它就是永遠的消逝;所以要匆忙,要急要快。」
這把人們逼瘋了!他們從一個點趕到另一個點,他們不曾享受任何一個地方。他們繞著地球打轉,從一個五星級飯店到另一個五星級飯店──它們全都一樣。不管你在東京還是在孟買,在紐約還是在巴黎都沒有分別,這些五星級飯店全是一式一樣的。人們匆匆忙忙從一個五星級飯店到另一個,認為自己在環遊世界。其實他們留在一家飯店就好了,不必到任何地方去──全部都一樣的──他們卻以為自己到了某些地方。速度把人們弄得神經兮兮!
「道」是自然之道,樹木繁生,河水潺潺,還有小鳥、小孩──同在一條成長路,一條達至神的路。
諸子功夫漸漸純熟。
不要急進,也不用絕望,假如你今天失敗了,不要感到無望。假如你今天失敗了,乃屬自然;假如你持續數天也失敗,也是自然。
人們害怕失敗,正由於這對失敗的恐懼,他們永遠也不做嘗試。很多人不願墮入愛河因為他們恐懼──誰知道呢?他們可能會被拒絕的──所以他們決意遠離情愛,這樣就沒有人會遭拒絕。人們太害怕失敗,他們永遠也不會嘗試任何新的東西──誰知道呢?假如他們失敗了,後果會怎樣?
很自然地,要進入內在的世界你必須歷經多次失敗,因為你從沒進入過。你所有的技巧和效率都只供外在活動之用,是外向性的,你不懂如何進入內在。人們聽到「走進去」、「進入裡面」這些話,可是他們不甚領會。他們只曉得如何向外,他們最擅長如何投向別人,他們不懂任何回歸自己的方法,這是必然的!由於你過去的習慣,你將會失敗無數次。不用絕望,時機終會成熟,它的確會來,但它需要時間。
要記著,不同的人不同的步伐,所以不要比較。不要開始想:「某某人很平靜,很喜悅,我還沒到這境界,我怎麼了?」不要與任何人比較,因為每個人的前世各不相同,即使這一生人們也大不相同。譬如說,詩人可能比科學家更容易進入內在,他們所接受的訓練不同。整個科學的訓練是客觀性的,只關注對象物,留意對象物,忽視於主體。科學家,作為一個科學家必須完全把自己從實驗中抽離,他不涉入實驗,沒有情緒的牽連。他應該與那裡完全分離,像一台電腦似的;他不該是個人類,只有那樣他才是真正的科學家,也只有那樣他才會成為一個成功的科學家。這是一個全然不同的技巧。
詩人是涉入的,當他注視一朵花他會開始圍繞著花兒跳舞;他參與,他不單單是一個分離的觀察者。一個舞者可能會更加容易,因為舞者和他的舞是「一」;舞是內在的,舞者會因此非常輕易地進入內在的空間。因為這原因,在世界上的古老神秘學院,舞蹈是其中一個秘要。舞蹈在神秘學院和寺廟萌生,它是最具有宗教性的現象之一。但它已經完全失去它的意義了,它幾乎落入相對的一極,變成一個「性」現象,舞蹈失去了它的靈性層面!但記住,任何靈性的東西也有可能跑到「性」這方面去──假如它是墮落的話。任何關於「性」的東西也有機會變得靈性──假如它是提升的。靈性和性慾是一對「連體嬰」。一個音樂家可能比數學家更容易進入靜心。你們有著不同的技能、不同的頭腦、不同的條件。
舉一個例子:基督教徒可能比佛教徒難以靜心──因為連續二十五個世紀的靜心活動,佛教早已在它的追隨者身上創造了一定程度的品質。所以當一個佛教徒來到我這裡,他輕而易舉地便進入了靜心,但當一個基督徒來到,靜心與他格格不入,因為基督教全不靜心,它只知道祈禱。
祈禱是一個全然不同的現象,祈禱需要別人,它無法單獨。祈禱比較像愛,祈禱是一種對話;靜心不是對話,它不像愛,它剛好與愛相對立。在靜心中你單獨一個,沒有要去的地方,沒有相關的人,沒有對話因為沒有別人。僅僅你自己一個,完全是自己一個。這是一個全然不同的表現。
所以它取決於你的技能、你的頭腦、你的條件、你受的教育、你帶進你生命的宗教、你看過的書、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你在自己身上創造的律動。它取決於一千零一件事,取決於你取得了多少──但它的確會來。需要的只是時間,沉著與耐心地修行,當你做到心神專注,便是時機成熟了。事實上一個成熟的人和一個專注的人只是同一個現象的兩面。那便是為什麼孩子無法專注:他們過動不停,他們無法在一個點上固定下來──每一樣東西都吸引著他們。汽車經過、鳥在唱歌、一些人在大笑、鄰居開著唱機、一隻蝴蝶在飛──整個世界、每一樣東西都是吸引。他們從一樣東西跳到另一樣東西──他們無法專心一意。他們無法做到心無旁騖,全心全意在一件事物上。
隨著成熟,專注繼起;成熟和專注是一樣東西的兩個名稱。但第一件要記住的事,它會逐步到來;不要比較,不要急進。
然而「枯木岩前錯落多」,正要細細開示此中消息。
呂祖師父說:「枯木岩前」,這是道家的一句至美也是至有意義的表達,它意味「活仿似死,死猶更活。」它意味懷著一顆慶祝的心,滿載喜悅地活在這個世界,但不要成為這世界的一部份;住於這世界但不允許世界左右你──「枯木岩前」──活像個死人。
亞歷山大要從印度帶一個桑雅生回他的國家,因為他的師父,那位偉大的哲學家亞里斯多德對他說:「當你從印度歸來,帶一個門徒回來。」──因為印度對這個世界的最大供獻就是這個──桑雅生的生活模式。亞里斯多德很感興趣,他要看看桑雅生是怎樣子的,因為桑雅生只發生在印度。這對於人類和世界文化是一個非常特別的貢獻,一個全然不同的住世方式:住於世俗卻不被世俗所染,不著世事,處之淡然;就像塘中的蓮花,生於水,卻不為水所沾。當露珠歇息於花瓣上,光線之下它們漂亮極了,宛若珍珠;但它們沒有碰到蓮花,蓮花也沒有碰到它們。是這般的靠近,卻又這般的遙遠……
「桑雅生是怎樣的?」抱持哲學態度的亞里斯多德對它甚感興趣。他不是一個會當上桑雅生的人,可是他要亞歷山大帶一個桑雅生回去。「你將要帶很多東西,記住帶給我一個桑雅生。」當亞歷山大要離開這國家,他記起來了。他已經掠奪無數,現在他突然記起來:「要帶一個桑雅生回去啊。」他在他最後所到的一個據點向當地要一個桑雅生。當地人說:「是的,我們有一個很美的桑雅生,但不可能移動得了他的。」
亞歷山大說:「讓我來吧,不用擔心。你有所不知了,假如我命令喜瑪拉雅山跟我走,它也會跟隨我的。那個桑雅生呢?他在哪裡?把他的住址給我。」他取過地址。
這桑雅生是一個住在河邊赤裸著身子的修行者。四名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手持劍刃,要把這桑雅生帶回去見亞歷山大。桑雅生看到四名大漢和他們的刀劍,開始大笑起來。
他們說:「你不了解──這是亞歷山大帝的命令,我們必須把你帶到他的王宮,他在那裡等你。」
桑雅生回說:「我停止來來去去已經很久了,如果他要見我,我可以答應,他可以到這裡來。我已罷卻來去,來去已消失於我的頭腦。沒人來,沒人去,我不復存在!」
當然了,這些希臘人是不會了解的!希臘人和印度人剛好相反,印度人不談邏輯,希臘人很是邏輯的;印度人詩意、直覺,希臘人聰明。
這四名士兵對他說:「你在語無倫次些什麼?我們可以把你拖走的。」
桑雅生說:「你們可以拖走我的身體,但不是我。你們可以囚禁我的身體,但囚禁不了我。我的自由未為所動。我是一朵蓮花,河水碰觸不著我。」
現在,對於這些希臘人來說更加荒謬絕倫了。他們說:「你等著,我們去稟報亞歷山大帝,免於出錯!」亞歷山大聆聽士兵們敘述這桑雅生的美麗言詞,他們稟告說:「他是一個很美的人,在朗日下光著身子坐在河邊,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偉大的國王,在他身邊了無一物。他什麼也沒有,連一只乞食的鉢子也沒有。但他莊嚴極了!優雅極了!當你深入他眼睛裡看,你會覺得他像世界之主。他嘲笑我們愚笨──因為我們帶著劍去找他,他全然不害怕。他說:「你可以殺死我的身體,但你殺不了我。」
亞歷山大感到好奇,他去見這位赤身露體的桑雅生。亞歷山大被震撼了,強烈地被震撼,他說:「你必須跟我走,這是我的命令。」
但桑雅生回答說:「自我成為一個桑雅生的那天,我便不再聽從任何人的命令,我是一個自由人,我不是一個奴隸。沒有人能夠命令我。你可以殺死我但不能命令我。」
亞歷山大生氣了。他拿出他的寶劍,說:「我會馬上把你的頭顱砍下來!」
桑雅生又開始大笑,他說:「你是可以砍它的,事實上在很久以前我已經把它砍下了,我是一個死人。」
這人說:「你怎殺一個死人呢?這實在太笨了。你怎殺一個已死掉的人?死人已死,他無法再死──一切已完。你來遲了,我不復存在。是的,你可以砍掉這頭顱,你會看到它掉落在沙子上,但我是一個觀看者,一個見證。」
這便是「枯木岩前」的意思。亞歷山大是岩,桑雅生是枯木。試問岩可以拿枯木怎樣呢?枯木已死,去矣。岩摧毀不了枯木,枯木不怕岩。
在這能夠發生在你身上之前,仍然有著許多的可能性:
……錯落多」,正要細細開示此中消息,身到方知,現在可以言說了。
謹記呂祖師父對你說的金玉之言──這是給追尋者最寶貴的著作之一。他所以能夠逐一點出,是因為他已經在旅途上一一經歷過。他曾犯錯,他要引導他的徒弟,不被這些錯落所絆倒、打擾。
不曾做過靜心的人不會了解這些錯落,當他們親身經驗過了,他們才會了解。但對於那些走在道上的人,他們必須做好準備,他們必須被提點哪裡會出現陷阱。「道」並不簡單:它有著許多分岔路,你可能會走上一條末路,但你會在多年、或者多世之後才發覺。你的努力和旅程全都白費,你得再次回到你脫離「道」的那個點上,重新開始。那裡沒有告示牌、沒有地圖,無法去做指示,因為神不斷在改變。神的存在是一個持續不斷的改變,除了改變,每一樣東西都在變,所以不會有地圖這可能。只會有暗示,這些就是暗示,假如你了解這些暗示你將能夠跟著正確的路走,無論任何時候當你有可能走錯,你的理解力會幫助你,使你免於錯落。
現在可以言說了。
呂祖師父說:首先我會指出有可能犯的錯誤,然後我會告訴你什麼是正確的徵象,以確定你走在正途。
當你下定決心,宗旨將行之際,該預作準備,則事事得以自在、輕鬆的心境行持。
這是第一件要去了解的事:一旦你下定決心追隨你內在的路,一旦你下定決心做一個桑雅生、一個靜心者,一旦讓你下定決心聽從內在的呼喚,去尋找和探索「我是誰」這個問題,那麼第一件事你要謹記的是:不要掉進緊繃的心情,要進入非常放鬆的心境,確保你的內在之旅輕鬆自在。這一點最重要不過了!
通常,這第一個錯落在每個人身上都會發生:人們開始任由內在的旅程產生不必要的複雜與不適感,它的發生源於某些原因:在人們平凡的一生中,他們對一些人感到憤怒;在他們這平凡的生命裡,他們粗暴待人,他們在這平凡且外向的旅程上成了虐待狂:他們享受折磨別人、打擊別人,他們享受與別人競爭、征服別人;他們的整個樂趣就是如何迫使別人感到自卑。這便是你的外向之旅,這便是政治,是政治頭腦,不斷嘗試勝過別人;合法地、不合法地,不惜一切努力不斷地打擊別人!要是對方必須被消滅,那麼不管怎樣都要把他置之死地,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贏:一定要成為首相,一定要成為總統,一定要成為這個成為那個──不惜一切地!全部都是敵人,因為所有人都在你爭我奪、在勾心鬥角。記住:你的整個教育已經為你裝備好了,你處於隨時作戰的狀態。它不因友誼、不因愛;它只為鬥爭、對敵及戰事而做準備。
任何時候只要有競爭就會樹敵。試問你如何能和你的對手、和危害你以及被你危害的人友好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些所謂的朋友只不過是表面和形式罷了,它的作用就只是一種潤滑劑讓你的生命更順暢,但深底裡沒有一個是朋友。朋友不是朋友,因為他們互相比較,互相爭鬥。教育、野心和政治把這個世界變成了一個戰場。
當一個人轉向內在,問題出現了:他會怎樣對待他的憤怒、敵意、侵略性和暴力呢?現在,他很孤單,他開始折磨自己、遷怒於自己──那便是你們所謂的大聖人所為。他們為什麼折磨自己?為什麼禁食?為什麼要躺在佈滿釘子的床上?既有樹蔭,為什麼要站在烈日下?已是火熱,為什麼還要坐於柴火旁?嚴寒,為什麼還要赤條條於雪地、於水中?這剛好與政客顛倒!一開始他們互相撕殺,直到一個也沒剩下──再來他們開始針對自己,他們有精神分裂,把自己分割。現在這成了一場文明戰,他們攻擊身體。
身體是受害者,這傷害來自你那所謂的大聖人。身體是無辜的,它沒有對你做過任何不該做的事,可是你的宗教不斷地教導你,你的身體是你的大敵,折磨它!
外向之旅即是虐待之旅,外向之旅變成了被虐之旅──你開始折磨自己。這箇中帶有某種快感,在你折磨自己的同時你生起某種反常之樂。橫看歷史,你會感到詫異,你不會相信人類對自己做了什麼!人們傷害自己的身體,不理會這些傷口──因為身體是我們的大敵。
世上存著基督教派、印度教派、耆那教派和其它教派。他們都非常的狡猾、聰明,而且非常懂得摧殘自己的身體,他們更製定出一套摧殘身體的方法。基督教派不但熱衷於禁食,更樂於毒打身體、鞭打身體,最偉大的聖者就是那些把自己毒打得遍體鱗傷,受傷最嚴重的人。人們會為他們數傷口,這些為他們數傷口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人呢?他們一定很享受──一種反常之樂。
在印度,耆那教的僧侶不斷摧殘自己的身體。空衣派(Digambara)的耆那僧每年都要拔掉自己的頭髮,當他們拔頭髮時會有一大群人集結。這是很痛的,而那些人卻興高采烈:「偉大的苦行將要開始了!」這個人簡直是個神經漢。他需要被電擊──其它一概沒用。
拔自己頭髮是一種瘋癲的表現──如果你是一個丈夫你就會知道,當你的太太在抓狂,她有時候也會這樣做。瘋了!女人比較會這樣,因為她們被教以不可對丈夫動手。那怎樣才好呢?她們想揍她們的丈夫,但丈夫不可打:經典上說:「妳的丈夫是妳的神。」她知道這是胡說八道,但經典就是經典。她的丈夫她最清楚不過了──「假如他是神,那誰是魔鬼?」但此話不能講,她必須觸碰他的腳。當她寫情書給她的丈夫,她必須自稱「你的僕人」,但她深知誰才是僕人!事實上每一個人都知道,但這是形式。
假如她打她的丈夫,罪惡感會升起,她做了違反宗教的事,她犯了罪,所以她不能打她的丈夫。但她實在太想揍他了!該怎麼辦?要麼就是擲碟子──但這牽涉到成本,她會因此蒙受損失。這行不通!有一個最簡單、最節省的方法──就是打自己,扯自己的頭髮,以頭撞牆,這是最便宜的了。她想揍她丈夫的頭,但她不可以這樣做,這不被允許,這是不道德的。是誰把這個觀念灌輸給她的呢?是她的丈夫……他們的神父和政客。
假如你走進瘋人院,你會看到許多人在扯自己頭髮。扯自己頭髮是瘋狂的行徑。
耆那教僧人扯自己的頭髮是一種病態,人們則聚集一起慶祝這「盛事」──「壯舉即將發生!看,好一位偉大的聖者啊!」由於我稱這些人病態,他們都反對我。那很簡單,太簡單了,他們是必然反對我的。
在基督教派裡……在俄羅斯有一支派,他們的成員會割掉自己的生殖器官,大伙兒聚在一起,盛會將維持數天之久。這是瘋狂的;一個人割下自己的生殖器官然後把它丟擲,血流遍地;這瘋狂會傳染給來看熱鬧的人:會有人跳出來參與,他會做同一件事。到了曲終人散,地上冒出一堆生殖器官。而這些人就是偉大聖徒。
現在,女人也有所失:她們開始割自己的胸部。她們怎能落後於人呢?她們開始割自己的胸部。種種愚行皆有可能,因為一個簡單的錯誤,這個錯誤是:你試圖使別人的生命困難。那麼當你開始往內走時,你的舊頭腦也可能讓你自己的生命困難。
記住,內在的追尋者必須是自在的,因為只有在自在的情況下、在放鬆的狀態下,某些東西才會發生。當你是緊繃的、不自在的,則什麼可能性也不會有。當你緊繃、不自在,你的頭腦在擔憂,你不是處在一個平靜的空間。當你是飢餓的,你又怎能處在一個平靜的空間呢?人們被教以禁食,他們說禁食有助於靜心。偶一為之也許有助健康──它會幫你甩掉身上好幾磅的脂肪,多餘的磅數──但禁食無法助你靜心,當你在禁食,你會不斷地想著食物。
我聽說……
一對夫婦跑到教區的神父那裡尋求婚姻輔導。在交談時神父顯得很認真,對於教區內臉孔姣好的女性,他無不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一番。
「神父,」那位丈夫說:「你令我很驚訝!」
「為什麼呢?」神父回答:「在節食中不代表不能看菜單的啊!」
那些性壓抑的人不斷地看菜單;而那些強忍飢餓的人,他們朝思暮想的都是食物。這很自然!你怎能靜心呢?當你在禁食,一份份來自各個地方的菜單飄然而至──美饌佳餚,香味撲鼻,你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鼻子的存在,第一次感覺到舌頭活著。
偶爾一次禁食很不錯,你再次對食物產生興趣。但這不利於靜心,這只有利於你的身體,使它更敏感,使你再重拾品嚐的樂趣。禁食者該得到盛宴款待!偶而不吃是不錯的,你會因此胃口大開。它於健康有利,但它與靜心風馬牛不相及!你餓著肚子,比起你是溫飽滿足的更加難以靜心。是的,吃太多也會造成麻煩,因為吃多了你會感到睏倦;當你完全不吃,你又會餓瘋了。
取其中庸是正確之道:是為「千金要義」。
吃,故不至飢餓!但別吃太多,以免過量而生睡意,靜心也更容易。「千金要義」在任何方面、任何環境都必須被跟隨。
輕輕鬆鬆、自自在在吧!千萬別自我折騰。毋須製造不必要的麻煩。放下憤怒、暴力和侵略性的頭腦,只有那樣你才能夠進入內在──因為只有在放鬆的意識裡,人才能浮,往內在浮去,越浮越深、越浮越入。在終極的放鬆中,人才會達到核心的最深處。
當你下定決心,宗旨將行之際,該預作準備,則事事得以自在、輕鬆的心境行持。不要多心。
不要諸多要求,假如你要求太多你會變得緊繃,焦慮頻生。事實上,完全不要去要求!只管等待!只要播下種子,開始修行──等待春天!
不要多心。
人們開始諸多要求:他們想立即開悟、進入三昧,他們想即時涅槃。
有些時候會這樣發生──有笨蛋跑到我面前,他們說:「我們靜心已經有七天了,可是始終沒啥發生!」七天?七千萬個生生世世以來他們做盡一切來拒絕靜心!而在七天裡──仿佛他們對神、或者對我做了什麼大恩大德的事──他們帶著抱怨前來:「什麼也沒發生!七天已過了,這個營就剩下三天了!」他們始終沒成道!
不要太多要求,不要太貪心,多一點點理解,每樣東西都需要時間。
要小心那顆自動的心與能量是一致的。
謹記你不用去擔心成果。它視乎你的需要,還有是……你是否值得:無論是什麼,只要你準備好了它就會發生。假如它沒有發生就表示你還沒有準備好。做好準備!一味要求不會有幫助,要記住你還不值得讓它發生。所以要勤加拂拭這顆心,做更多的靜心、更專注、更平靜和放鬆。與內在越來越協調,耐心等待,因為當心和能量一致時,成果自然相隨。假如你播下了種子,你毋須每天挖開泥土窺探種子的情況,否則你會把種子毀掉,什麼也不會發生了!
等待就對了!幾個月也沒什麼發生──你每天照顧、灑水、施肥,但已幾個月了什麼都沒有發生!忽然一天,一個早上,奇蹟出現了:種子發芽,伸出了兩瓣小嫩葉!奇蹟發生了──那本來看不見的,現在可以看見了,它是世上最大的奇蹟:一顆種子在發芽,在起舞!
它只會按照它自己的時間發生。
方能活潑潑地令氣和心適,然後入靜。
很自然的,如果你要建一座玫瑰花園,你必須把土地準備好。石子必須被去掉,老死的根須拔除,還有雜草……你必須締造一個合適的環境和空間,具保護作用的。你必須做一個籬笆把整個花園圍起。當你要種玫瑰,這些準備工夫是不可或缺的。靜心是一朵玫瑰──她是朵最美麗璀璨的玫瑰,是人類意識的玫瑰。那便是為什麼這本書叫做金色花的奧秘……一朵金色的玫瑰花。
什麼才是合適的環境?什麼才是合適的空間呢?
入靜要得時機得竅門,不可坐想細事。
你應該找一處能幫你提升靜心品質的地方:比如說坐在樹下對你有幫助,而不是跑到戲院前面坐,或是到捷運站裡面坐。走入大自然、走到山上、走到有樹有河、「道」依然在流淌悸動的地方去。樹木在靜心、靜謐──那靜心是無意識的。我不是說要去成為一棵樹,你要成為一個佛!但佛和樹有些東西是共同的:祂和樹一樣地翠綠,和樹一樣地充滿汁液,也和樹一樣地慶祝。當然也有所不同:佛有意識,樹是無意識的;樹無意識於「道」上,佛有意識於「道」上。那是一個很大的差別,天差地別。
假如你坐在樹旁,美麗的小鳥在身邊唱歌,或有孔雀舞動;或者只是川流的水聲,或在瀑布旁聽那澎湃的敲擊,找一個大自然尚未遭受打擾、污染的地方。假如你找不到這樣的地方,那就關上門,坐在你自己的房間裡。若許可在屋子裡騰出一個房間做為靜心室,就算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落都可以,但它必須是特別為靜心而設的。為什麼要特別而設呢?因為任何一種活動都會產生它自己的震動,你在哪個地方靜心,那個地方就會有靜心的氛圍,當你每天在那裡靜心,那裡會吸收你的震動;第二天你再來,這震動又會回到你身上來:它們是有幫助的,它們反應,往來復去。
那便是寺廟、教堂和清真寺的由來。這番用心是很美的──人們可能弄不出一個房間來做靜心或祈禱,但我們可以建一個地方給村民──一所樹木環抱的寺廟,在河堤岸邊,遠離人群,不染俗塵。想要靜心的人可以到寺廟去,他們都知道,在那裡不會受到打擾。
一個神聖莊嚴之地是一個合適於靜心的空間,是合適的環境。假如你感到憤怒,此時不宜靜心,它會影響流動。假如你感到貪婪心起,此時也不宜靜心,你會難以入靜。但有些時刻你很容易就可以進入靜心:你看見旭日初升,平靜頓時自你內心油然而生,你還未變成市場的一部份──此時正是靜心的大好時機。你感覺良好、健康,你今天尚未和任何人爭逐──這是靜心的好時機。朋友來訪你,你心生滿愛──這是靜心的好時機。你和你的女人在一起,你們感覺無限快樂──彼此坐在一起靜心,能夠和你的愛侶、你的朋友一起做靜心,是生命中最快樂的事。
找一個合適的環境,一定可以找到的,不會有人找不到。二十四個小時裡面有很多的時刻都可以輕易地轉化為靜心時刻,因為在這些時刻裡你很自然地回到內在。繁星月夜:躺在地上,看著星星,感覺與星星聯成了一線,然後開始靜心。偶爾在山上渡過一個假期是很不錯的──但不要帶著你的收音機,否則你只是去瞎混。當你在山上,不要把你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告訴任何人,否則你無須要到任何地方。你在山澗這數天,盡把俗務通通忘掉。那便是「假期」的意義:它必須是神聖的,只有那樣它才是一個假期。假如它不神聖,假如它沒有與神聖產生共鳴,那它就不是一個假期!人們都帶著他們自己的世界到處走。
有一次我和幾個朋友到喜瑪拉雅山,後來我不得不請他們離我而去,原因是他們帶了收音機、報紙以及雜誌,還有他們已閱讀了一半的小說。而且他們一直聊個不停──盡說些無聊事。於是我對他們說:「你們為什麼要來喜瑪拉雅山呢?你們在家裡閒話家常是無可厚非的,然而你們到了這裡,還是相同的話題、相同的是是非非、相同的說三道四!」
每到一個美麗的景點,他們便會拿起照相機拍照!我告訴他們:「你們是來這裡看的!你們不該帶你們的照相機來看喜瑪拉雅山!」
但他們說:「我們要做美麗的相薄,以後就可以重溫我們曾到過的美麗地方了。」然而他們不在那裡,他們只是來按快門的,這種笨蛋不把他們丟下是不行的。
偶而一次到山上是很不錯的。我不是說從此住在那裡──那樣不好──因為那樣你會沈溺山澗日子,你會害怕回到這世界。一個假期就是一個假期。然後帶著和平、寧靜,以及所有的神聖經驗回到這個世界。帶著它,盡量把它留著,和你一起在市場上打滾。
這些建議是給初學者的。當一個人成為一個真正的靜心者,他便能夠坐在戲院前靜心,他也能夠在捷運站上靜心。
十五年來我不斷在全國四處遊歷──日出日入,年復一年──不是在火車上,就是在飛機上、在汽車上,都沒有分別的!一旦你深深地根植於你的存在,便什麼也沒有分別了。但這不是初學者應該做的。當樹木紮根了,任風吹、任雨淋、任憑雲雷打……都沒問題了。它為樹木帶來完整。但若當樹兒尚小、尚且幼嫩,那麼即使一個小孩、一隻母牛,對樹來說也是很危險的──如此一隻神聖的動物──就足以把樹木摧毀。
當你是初初開始,記住,呂祖師父的建議是非常重要的。
萬緣放下,打醒精神。
當你在嘗試靜心,把電話掛起,把自己鬆脫開來。放一張字條在門上,註明一個小時內勿作打擾,那樣你就能靜心。當你進入靜心室,把鞋子脫掉,因為你踏足在神聖之地。你不但要脫掉鞋子,也要把身上所有的物件拿掉。有意識地把這些東西和鞋子放在一起:不戴一物步入靜心室。二十四個小時裡面你可以抽出一個小時,你還有二十三個小時的時間去佔有、渴望、投射、念頭橫生與滿腹野心,給自己一個小時脫離這一切。你最終會發覺原來這一個小時才是你生命中最真實的時刻;其餘的二十三個小時只在光陰虛度。只有這一個小時得救,其它全被沖到溝渠裡。
又不可過於在意形式。
第二點要記的是:不要太執著形式,否則你被牽著鼻子走──什麼該採取何種姿勢而坐。假如你能坐,那很好。但假如它變成了不必要的執著,就要把它甩掉。比如說,你無法以蓮花坐姿來坐──對於一生都只坐椅子的人來說,這是一件困難的事;它困難,因為他們的肌肉組織有不同的發展──所以你的腿會感到不適。它們會發麻,或者開始為你製造麻煩,它們會不斷尋求注意。所以不必強行做出蓮花坐姿。假如蓮花坐姿對於你是容易的,那很好;假如有困難,坐在椅子就好了。靜心不畏懼椅子,它在哪裡都可以發生。
就在前幾天尼路問了一個問題:「在一隻擺動的馬上可以成道嗎?」它是可以發生的。即使在一隻擺動的馬上它都可以發生!你不必擔心。所以呂祖師父說:「不可過於在意形式。」
只要稍為注意就可以了,但不要過份擔心這一層──脊椎是否夠直,頭是否和脊椎成一線,你的眼睛是否如呂祖師父說的一樣。你擁有不同於呂祖師父的眼睛,你知道中國人的眼睛是怎樣的。事實上他們好像總是在看著自己鼻尖,他們的眼睛只張開一半。當我要把一個中國人點化為桑雅生,我總是難以深入他們的眼睛裡看!
你擁有不同的眼睛。每個人的眼睛和鼻子都不同,所以不要太過在意這些小細節。它們只是一個指引:了解它們、吸收它們、然後繼續走你的路,找出你自己的路。基本上有一點要注意的是:你必須放鬆自在。
正確之法是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保持相當的距離。
你必須不偏不倚地處在中庸。人,不是太活躍,就是太滯鈍。假如他們太活躍,會創造焦慮──某種倉促、急切、高速度、無遏止。假如他們太滯鈍,昏昏欲睡,這是了無生氣、是慵懶。處在中庸,它是一個標準尺度。莫吃太多,也莫讓肚子太餓;勿使睡眠不足,也勿睡過頭。記住常常處在中庸:不得越過!所有過度的表現都必須被剔除,因為只有處在中庸,頭腦才會處在放鬆的狀態。
如能借目的,達無所目的,惺惺自若也。
假如你能夠達到這種平衡,「努力」與「非努力」之間,「目的」與「無目的」之間,「存在」與「不存在」之間,「念」與「無念」之間,「為」與「無為」之間……
這是個基礎:那麼你就可以讓自己與流動不定的東西一起流動,也能夠「說放下即放下。」
又不可墮于蘊界,所謂蘊界者,乃五陰魔(色、受、想、行、識)用事。如一般入定,槁木死灰之意多,大地陽春之意少。
記住,宗教人士最大的問題不是他們過於嚴肅,宗教人士最大的問題不是他們感到悲哀,宗教人士最大的問題不是他們消極,因為這些早成為常態。宗教人士悲哀、嚴肅、對生命態度消極:他們遺忘了春天,他們只想著「槁木死灰」,他們失去了平衡。我們必須絲絲牢記……春滿大地時……
真正有宗教性的人富幽默感,真正有宗教性的人誠懇但不嚴肅;他心無旁鶩,專心一意地修行,永不會有「我比你神聖」這種態度,永遠不會!亦永不會自命不凡,他只會謙虛待人。真正有宗教性的人會在風雨中起舞,會和小孩微笑,也會和小孩嘻笑玩樂;他在生命中任何境況下一樣泰然自若。那是自由,這自由從自我中超然而出。自我使人嚴肅。
此則落陰界。
假如你太嚴肅你會落於陰界,落入消極的世界。
其氣冷,其息沉,且有許多寒衰景象。
記住,你不可以變得冷冰冰。你會發現,那些所謂的聖人非常冷漠:他們完全誤解了!變得清涼,但永遠不要變得冷漠──這兩者有著很大的分別,當中甚為似是而非。我說它「清涼」:與激情的熱力比較,它是清涼的;相較於死亡的冰冷,它卻是暖的。與死亡的冰冷比較時它是暖的;與生命中的貪慾相比它是清涼的。它既是暖的又是清涼的。一個真正有宗教性的人是清涼的,因為他沒有貪慾;他也是暖的因為他不悲哀,不嚴肅。
久之便墮木石。
假如你變得冷冰冰,你遲早會變成一顆石頭,你會變得全無意識,你會自人性中墮落。你們有許多聖人,就我所觀察,都是一些自人性中墮落的人。他們沒有超越常人,反而變得更低檔,他們墮於木石。
不可隨于萬緣,如一入靜而無端眾緒忽至,欲卻之不能隨之,反覺順適。
精神分析學走錯了方向,精神分析學成為了一種與思想一起流動方法。你可以不斷延伸下去:一個想法帶出另一個……永無止境。人應該擺脫這一連串的思想過程,它們會來的,它們從四面八方來包圍你,它們好像天上行雲──連一塊小小的天空你也會保不住。當思緒太雜密,我們的本能會出來和它們對抗,因為你把「靜心」理解為「不作思考」。但透過對抗你絕對無法做到不思考,假如你對抗你將不會成功,對抗導致你失敗。你不能和你的影子對打,否則你會被打敗。試圖和你自己的影子對抗你注定落敗──並不是你的影子太強,而是影子並不存在。去對抗一些並不存在的東西,你怎贏呢?思想是影子,不要和它們對抗。
假如你放棄對抗,你打開了另一個選擇──那是精神分析學的選擇:和它們一起游移,它們要在哪裡流連就在哪裡流連──與思想一起流連。然後一個思想纏一個思想纏一個思想……一個纏一個……永無止境,懨悶有餘,然而這會令你感到某種放鬆。那便是為什麼人們做了精神分析後感覺有幫助,覺得被救贖了!他們沒有被救贖!它們沒有得到幫助!只是對抗消失了。因為你對抗所以變得緊繃,當你不對抗緊繃隨之消失──這緊繃的消失讓你產生錯覺,以為自己被救度了。
穆那拉•那斯魯丁穿了一雙很緊的鞋子,比他合穿的尺寸小了兩碼。他整天在抱怨,一整天他都對這雙鞋子生氣。
有一天我問他:「你為什麼不換一雙鞋子呢?為什麼要連聲抱怨?誰強迫你穿這雙鞋子了?你可以另外買一雙的啊!」
他回答:「我沒辦法那樣做!不可能!」
我說:「為什麼?」
「因為,」他說:「這是我唯一的慰藉。和這雙鞋子週旋了一整天後我回到家裡,把它狠狠地一擲,然後躺在床上,痛快極了!」
這感覺痛快極了。當你和思想對抗,你勝不過它;然後你放棄對抗,你允許思想流動,你更開始和它們一起流動,這感覺痛快極了,那便是整個精神分析學的秘密。精神分析學完全沒有幫助:它只是讓你感覺痛快,因為它幫你放下對抗。
呂祖師父說:「兩者都不對。你毋須對抗,也毋須允許思想,把自己變成了它們的跟隨者。你只要做一個觀察者、做一個目擊者就好了。」
此名「主為奴役」。
假如你跟著思想走,主會淪為奴隸。
久之落于色欲界。
必須把主爭回來,你必須做主,而不是奴隸。什麼是主呢?成為一個目擊者就是主。只管注視這些念頭,徹然平靜。注視!讓它們來,讓它們去,讓它們生起,讓它們消失:你單單只是留意──念頭生起,念頭在那裡,念頭離去。不需多久它們的生起會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忽然一天,一線隙縫……所有念頭赫然消失。在那線隙縫裡,你首次經驗神。
運氣好的生於天,運氣不好的就下生做了哺乳動物,比如說狐精。狐精在名山之中,也還算是享福。那些風月花果,奇樹異草,三五百年盡牠享用,壽命長的可以到幾千年。但到頭來,還是要進入生死輪回,回到煩惱的世界裡來。
若你靜心有成,你會生於天上,在永恆的極樂之中。若無成,若你迷失,這迷失就是道家稱的「下生做狐精。」
狐精的靈魂是詩人的靈魂,狐精的靈魂是幻想的靈魂。就算你靜心沒有達成什麼,有時也會有所得。這是你所得的:你可以享盡奇樹花果,還有這美麗的世界。可是一旦靜心所創造的能量耗盡,你還是要回到舊有的煩惱裡。
記住,如果你靜心有成,那麼喜樂永遠屬於你。但就算你沒有達成什麼,你也會找到一陣子的快樂和詩意。那些在靜心中未達成的人會成為詩人,而達成了的會成為先知。先知是永恆的詩人;詩人則是短暫的。
那便是為什麼有時會這樣發生:一點點的靜心你已感覺很好了,於是你停止靜心──你以為已達成。樹更綠了,玫瑰更似玫瑰,愛更美滿更幸福。一切都發生了──還費心什麼呢?但很快這些創造出來的能量便會消失耗盡:你變成了一隻狐精。那是藥物對這世界所做成的情況,藥物只會創造狐精;但靜心,假如沒有完成,也會一樣。
一旦你下定決心,它就是一個承諾:你必須把它走完。它是一個挑戰。接受這個挑戰並開始你內在探索的最美旅程。永不要在半途停下,除非你已達到,除非你達到了暴風的中心。
今天談到這裡。